萧西楼、孙慧珊提剑赶了上去,抛下一句:“我们全力向东南面,一旦东南面交战,你们立即全力冲破西北面,切记切记!”

萧秋水满目是泪,只见浣花剑派的精锐,在父母亲长剑的引领下,迅速冲下坡去、冲近树林,突听呼哨四起,东南面树林都是烛火,拥出百余名权力帮徒,厮杀了起来!

萧秋水手里紧紧握着剑柄,真想立即冲下去,身形甫动之际,忽觉有人一扯自己的衣角,萧秋水回首一看,只见黑夜中明亮的双眸,向他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下冲的浣花剑派高手去势已被截住,但东南面的权力帮徒显然所受的压力大大,不消一刻,只听异声四起,西北面又拥出七八十名权力帮众,极力反攻浣花剑派。

杀声喧天,然而进退有序,浣花剑派死一人,即抬走一人;伤一人,即救走一人,然后又回来作战。权力帮则踏着自己同伴的尸体,死力围杀,不让浣花剑派的人下山一步。

萧秋水多想进去与父母一齐冲杀,就在这时,唐方突叱:“现在!”

一说完,飞身上马,左丘超然、邓玉函二人一架,支起萧秋水,同时掠起,飞落三匹马上,四马长嘶,楼门大开,四匹百中挑一的骏马良驹,同时怒鸣人立,如矢冲出!

凛风大力地击着他们的胸膛,是个无星无月、乌云涌动的夜晚,四周都是械斗的呼喝,四周都是暗器、流星、疾雨,萧秋水也不知身上淌的是雨水,还是冷汗,忍不住高呼:“你们在不在?!”

“在。”“在。”“在!”此起彼落的声音传来,三匹快马的蹄声依然在附近!

就在时,“呀”地一声,唐方一声仓皇的娇叱,跟着下来是三四声惨呼,然后又是兵器碰击之声,显然是唐方已与人交上了手,不知安危如何!

这时天色大黑,细雨打入眼帘,都看不清楚,萧秋水勒马回首,便发现有七八种兵器向他招呼过来,他一面挡一面反击,一面直呼大喊:

“左丘!玉函!唐姑娘那边危险!”

只听左右应得一声,马蹄急奔,不到三步,忽然止住,然后是兵器之声,跟着是“喀喇--”几声,显然是左丘超然用擒拿手伤了人。

萧秋水心中一喜,却因分心而吃了一鞭,萧秋水猛省起责任在身,猛起反击,刺伤了两人,这时便听得邓玉函一声怒喝,“叮叮叮叮”连响,显然快剑都被敌人的兵器挡架过去了。

萧秋水心中一急,耳边隐约传来父亲叱喝之声,顿想起母亲伤腿,而今仍仗剑苦拼,把自己的敌人吸引过去,心痛如绞,长剑挥去,重创了一使月牙铲的杀手,忽闻唐方一声惶急的惊呼,萧秋水回剑过去,又伤了一名使鞭的,但背上却中了一记跨虎篮,撞跌七八步!

这时猛地撞来一人,萧秋水发狠一剑刺出,那人一闪,萧秋水一剑三式,矢志要迫此人于死路!

没料到此人武功甚高,竟空手扣扳住剑锋,两人挣持不下,萧秋水腿上又中了一钩,却听那对手也“呀”了一声,萧秋水失声道:“你是二弟!”

那人也忙松道:“老大,是我--”一语未毕,又给兵器声音切断了一切语言。

天黑无情,风雨急切,权力帮的包围,却毫不松弛,萧秋水大吼一声,浣花剑法在黑夜中更使得如缤纷花雨,当者披靡,伤了一人,迫退三人,只剩下一支铜棍,两柄单刀,一支铁镔杖,一双丧门棍,毫不放松地与他缠战。

风声雨声厮杀声,谁也不知谁是否仍然活着,仍然苦战?

萧秋水大吼道:“唐姑娘,三弟--!”

没有回应。

忽听也是一声隐约的呼声:“三弟,唐姑娘--”正是左丘超然急切的呼声。

天怒人愤,萧秋水吼道:“我们冲出去,先冲出去再说--!”

雨忽然加大,而且急,一个闪电下来,萧秋水用手一抹,猛见自己一手都是血!

就在这时,他的左肩又中了一伞,一连跌撞七八步,剑回胁刺,把追杀他的人刺了一记,猛站直,又是一个电光,只见五六名如凶神恶煞、披头散发的权力帮徒,挥刃向他攻到!

--二弟,三弟,你在哪里?

--唐柔,唐大,我要替你们报仇!

--唐姑娘,你安好么?你安好么!

雨过天晴,又是黎明。

可是也是泥泞。

萧秋水在泥泞里,一身都是血污,扶着竹子走着。

竹子在晨阳下,露湿点点,说不尽的翠绿。

好美的竹子,好活的生机!

但是萧秋水身上都是伤,但外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内心的悲。

他用剑拄着地,用手抹额上的汗血,抬头望旭日,温煦且祥定,可是--

--二弟、三弟、唐姑娘,你们在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样闯出来,怎样杀出重围,怎样来到这片竹林,怎样从黑夜战到天亮。

他只知道林子里都是敌人,都是埋伏,都是暗器和伏击,他还记得有一次被长索绊倒,眼看就死于一人的倭刀之下,忽然三道寒星打入那人胸腹之间,那人就抛刀而倒,那精巧而细小的暗器,那暗器会不会是来自唐方?

--唐方唐方你可好?

--你可好?

--唉。

他虽冲了出来,可是他的兄弟呢?他的朋友呢?

唉。左丘。唉。玉函。

想到这里,他简直要支持不住,要倒下去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清扬至极的笛声。

--萧秋水你不能倒。

--萧秋水你还要去桂林求援。

--浣花剑派的安危还系在你的身上。

萧秋水强振精神,才知道他负伤杀到的地方,便是闻名天下、荷花结子、丹桂飘香的新都桂湖。

 

第九回 二胡·笛子·琴

 

“秋色艳湖滨,桂花香满城。香风吹不断,冷露听无声。

扑鼻心先醉,当头月更明。芙蓉千万朵:临水笑相迎。”

这便是桂湖秋色,清美迷人,

但桂湖又岂仅止于秋色?岂仅止于月色?

古阳国志记截:“蜀以成都、广都、新都为三都,号名城。”

新都的桂湖,浓绿艳红,柳暗花明,犹有小西湖之称。

笛声清音,传自绿阴深处。

萧秋水拄剑抬头,举目清潭如碧,红柱绿瓦,一片新喜的景意,雾气还氤盈在潭上,犹未散去,潭上荷叶清莲,新遇晨曦。

只见桂湖上一道金红的桥道,直搭到湖心去,给人一种在阴凉花景中轻曼绚丽的感觉。

萧秋水自幼长在成都,当然知道那就是“杭秋桥”。

笛声就从“杭秋桥”那端悠悠传来。

萧秋水只觉在烦躁中一片清凉,禁不住蹒跚着往“杭秋桥”走去。

碧湖映潭,何其新翠。

那湖上的水,深邃而宁静,像一面光滑的古镜,镜上没有鱼波。

“杭秋桥”尽处是桂香柳影的“聆香阁”。

这里水间旁的桂树,有六百多株,却有上五百多年的历史,还有:一株丹桂王。

草亭如盖映清流。

亭上有人,笛声扬起,悠悠袅袅,正是共长天一色,辽远方尽,那二胡却哀怨方新地接奏下去。

啊,亲情、感情、远景、兄弟朋友,一一都也许哀伤地在乐音中点描着,让人深心地怆痛。

萧秋水禁不住往“聆香阁”上走去。

“聆香阁”中有三个人。

萧秋水快要走近的时候,那二胡已愈低愈沉,终渺不见。

然后那清婉铿锵的扬琴声又响起。

铮淙宛若流水,激在石上;如将军上马时的环佩,系在鞍上。

乐音中有清婉,亦有壮志豪情,要拔剑去闻鸡起舞。

萧秋水听着,不觉热血盈胸。

他本是性情中人,喜诗词,爱音乐,更嗜邀游天下,结交四方。

现只见:阁中亭上,有三个人,两个男子,一个女子。

女子正吹笛子,相貌平凡,手持一青绿得清澈的短笛,笛子很粗但笛孔很大,与一般笛子,很不相同。

灰袍男子拉二胡,胡琴古旧,棱棱高瘦,肩膀低垂,看上去只不过二十来岁,但他的神情,如五六十岁的老人,已了无生机。

正在弹奏的是一白袍男子,这男子稍为清俊,相貌亦觉稚嫩,膝上的扬琴又宽又长,所发出的乐音,却是高山流水,清奇无比。

一曲已终,萧秋水忍不住拍手叫好,才发觉脸上已挂了两道长泪。

白袍男子双手一收,姿势极是娴恬,举目笑道:“幸蒙尊驾雅赏,为何不移尊入阁一叙?”

萧秋水笑道:“在下路过此地,能闻清音,实是万幸,不敢以俗步惊扰先生雅奏。”

那女子忽然道:“见君眉宇,听君言语,公子可是受人追杀,迫来此地?”

萧秋水一怔,掷剑长叹道:“正是。在下走避仓皇,又与同行兄弟友侪失散,内心悲苦,无复可喻。”

灰袍男子缓缓道:“兄台既然身逢大难,又有缘得此相见,蒙兄赏听,吾辈当再奏一首,以解兄台内心积郁。”

白衣男子与绿衣女子都点头说好,萧秋水见三人如此儒雅,且又投缘,更喜所奏之乐,心中很欣喜,当下道:“在下既将远行,难卜生死,能在阳关西出之前,再听三位仙乐,是在下之福也,盖所愿求,祈听雅奏。”

绿笛女子敛衽道:“公子客气。”

白衣男子铮琼地调了两下弦,舒身道:“请兄指正。”

萧秋水亦回礼恭敬道:“岂敢岂敢。”

灰袍男子缓缓地提着二胡,置于腿间,缓缓道:“那我们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