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一转身看到雪芝,便道:“少宫主。”

这时,上官透刚好跟过来,听见这三个字,怔怔地看着雪芝,道:“你真的是……重雪芝?”

火球引燃了短线,飞速烧上去,卓老板用尽自己最大的肺活量,让浑厚的声音回响在整个钢盔中:“所以,以上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算我瞎编!”

话音刚落,金盾爆炸,一个小盘托着卓老板和他的冲天英雄黄金甲,对着上面早已打好的巨洞,一冲而出。

所有人仰望天空,看着化作小点的卓老板,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终于有人说道:

“我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看这架式,短期内卓老板可能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汗死了,我这么认真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写出卓老板这样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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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芝没有回答。穆远看到上官透,朝他拱了拱手:“没想到上官公子也在这里。”

上官透朝他回了个礼,就一直盯着雪芝。只是,刚才在客栈楼下的柔情蜜意全都不见了,神色相当复杂:“抱歉,开始我没有相信你。”

雪芝依然没有忘记发生在楼下的事,甚至不正眼看他:“没事。”

上官透看了一眼穆远,道:“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说。”顿了顿又道,“芝儿,我会回家一段时间。你若有事,可以到长安太师府找我。”

雪芝点点头。上官透走了。

接下来,雪芝抬头看看穆远,又赌气一般自己坐到桌旁,拨弄着干蜡烛的烛芯:“你来这里做什么?”

“宫里出了一点事,我是来特地通知你暂时不要回去。”

雪芝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出什么事了?”

“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再隔几个月回来,说不定长老他们的气就消了。”穆远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雪芝,“这些钱应该够你用的,要随时跟我保持联系,有困难一定要通知我,知道么?捎信给我的时候不要用真名,也尽量避免提到有关你身份的事——”

“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必多问,不是大事,但对你不好。我会想办法处理。先走了。”穆远走到门口,又低声说道,“对了,虽然上官透条件很不错,但是……罢了,这种事你比我有分寸。”

雪芝还未来得及说话,穆远就已经拉开门。

而站在门口的人,竟是宇文长老。

雪芝和穆远都惊至哑然。

“不是大事?”宇文长老一步步走进来,双手放在拐杖上,“《莲神九式》被人盗了,还不是大事?”

房内是长久的寂静。

初冬的晚风吹得窗扇来回摇摆,枯树在风中折腰,几乎就要断碎。

“不会的。”雪芝一脸不可置信,“《莲神九式》明明就是锁在重火宫最深处,加了那么多重机关,还有那么多人防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宇文长老打断她,“就是在你出离这几天时间,我们出动了一半以上的人出去找你,高手更是全部出去了。有人乘虚而入,所有守门的弟子尸骨无存,莲神九式还在原处,但看以前它有文字的一面是朝北放置的,现在变成了朝南,显然已经被人动过了。而且几乎能肯定的是,这人已经盗走了内容。”

“《莲神九式》的原秘笈不是雕刻在琥珀上的吗?并且不浸水看不到内容,这人怎么研究出来的?而且,有这么多时间去抄秘笈,为什么不直接把整块琥珀都带走?”

“你以为那么大一块琥珀带在身上不容易被人发现?”宇文长老已经略微露出一丝怒气,“重雪芝,你违反了重火宫的条例,原本是应该废除武功挑断手脚筋的。但穆远签下了在重火宫的终生契约,为你求情,外加你是重莲的女儿,这事就算了。”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雪芝上前一步:“我会回去的。”

宇文长老半侧过头,面无表情:“你的所有衣物我都让丫鬟给你放回房间了。”

宇文长老离开了。

雪芝背上一凉,迟疑道:“穆远哥,宇文长老……那是什么意思?”

穆远欲言又止,看着别处,才缓缓道:“刑罚已经免除,但是你……不能再在重火宫待了。”

两天以后,雪芝再一次硬着头皮回到重火宫。不过这一回,从她身边路过的弟子却没有再和她打招呼。

再过几天便是春节了,重火境内却荒凉得连落叶都不剩。

从小就听说重火宫历史上有不少被逐出师门的宫主少宫主,但重雪芝如何都不会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但她不相信。她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去了宇文长老的长老阁。

宇文长老坐在窗旁,抬头纹深深地烙印在面上。他的面色一年比一年苍白,眼睛一年比一年灰暗。雪芝知道他也是十来岁就入了重火宫,跟随着当时的宫主,一直到她,已经是第四代。

雪芝走过去,一下跪在地上。

宇文长老依然靠在椅背上,翻看书卷。

“对不起,我错了。”雪芝这是第一次认错认得这么干脆,头也埋得很低,“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再也不离开重火宫,再也不会不经允许和别人随便打交道。”

宇文长老头也没有抬:“现在再来说这些话,不会太迟了么?”

“求您。”雪芝磕了个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离开这里我哪里也去不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的立场。”宇文长老的声音十分苍老,“重火宫不是避难所,也不是给小丫头玩闹的地方。其实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重莲命不好,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女儿,生来就应该是被疼爱的……雪芝,我从来都是把你当孙女看待,这么多年对你如此苛刻,良心到底也过不去。从今以后,你恢复自由了。”

“不!”雪芝用力摇头,“我会把武功练好的,我现在就去修炼《莲神九式》,我不一定能够超越爹爹,但是我一定会变得很强,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宇文长老挥挥手:“什么都别说了。你收拾收拾,早点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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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芝一直在长老阁跪了一个晚上,但是宇文长老不为所动。甚至没有一个仪式,被驱逐的程序就已经被执行了。雪芝回到房间,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刚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穆远,还有四大护法,以及一些弟子。

所有人的情绪都显得十分低落。

雪芝笑笑:“都来给我送行了?”

朱砂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雪芝:“长老们都太过分了!少宫主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受得住武林中的千磨百折?”

“不经风雨,怎见世面?”雪芝拍拍她的肩,“以后大家要在哪里碰面了,可不要装作不认识啊。”

“不可能的。”海棠鼻子红红的,“我们看着少宫主长大,如果不论辈份身份,你就像我们的亲生侄女一样,以后无论到哪里,我们都一定会照顾你。”

琉璃道:“其实客观说来,这次根本不是少宫主的错。但没办法,条规在那里。希望你出去以后多多磨练多多学习,不要入一些不三不四的门派。”

朱砂怒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这样说话!”

砗磲递给雪芝一个包裹:“一些药丸和暗器。”

雪芝收过那些东西:“多谢。”

穆远也递给递给雪芝一个包裹:“这里面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你带出去再拆开。”然后又递给雪芝一块玉佩:“这是宫主以前最喜欢的,你也带上吧。”

雪芝接过第三个包裹和玉佩,笑道:“好,谢谢。”

然后大家都陷入沉默。

雪芝道:“我走了啊,以后你们多多保重。”

一一道别后,雪芝一咬牙不回头径直往宫外走去。但是到半山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瑶雪池附近停下来。

历代宫主的坟墓都在重火宫的后面,只有一个人的在这里。

雪芝的名字就是来自于瑶雪池和天蚕灵芝。

她放下包裹,在重莲坟墓前跪下来。空气极冷,枯残的叶子被风卷起,没有章法地在整个小院中飞舞,也顺带落入瑶雪池,在结了碎冰的水面上荡下涟漪层层。

墓碑上题着龙飞凤舞的大字:吾爱重莲之墓。

因为雪芝只要在宫内,就一定会常常来扫墓拔草,这一会儿她又把坟旁的灰尘拂去,最后对着坟墓,开口闭口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末了,只有沉默着,重重地磕头三次,提着包裹下了嵩山。

雪芝一直不敢回头。身旁的景色在不断变换,而身后巍峨的高山却一直屹立不动,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已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永不动摇。

在山脚的福德客栈暂时住下,雪芝先打开了穆远给的包裹。里面装满了书,再仔细一看,竟都是重火宫的秘笈:《九耀炎影》、《混月剑法》、《浴火回元》、《天启神龙爪》、《日落火焰剑》、《赤炎神功》、《红云诀》……几乎重火宫重要的秘笈都给他装进来了。她刚才后悔自己以前没把武功学好,以后都没了机会。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在看到那些曾被她称为废纸堆破书的秘笈后,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然后她把重莲的玉佩别在腰间,秘笈全部整理好了,又看到一封信。拆开一看,雄浑超逸的一行字出现在她眼前:

这几天我脱不开身,你先在福德客栈住上几天,之后我会想办法帮你找个地方住下,以后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

雪芝微微一笑,把东西都收好,准备洗漱上床睡觉。

但是她刚一转过身,余光就瞥见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中,有一个黑影闪过。当下不敢动弹,静观其变。隔了很久依然没有反应,她再猛地回头,拉开窗户,门外却除了枯树林,什么人都没有。

雪芝长长呼了一口气,关上窗,却听到身后传来细微声响。

她立刻回头,看到身后一个黑衣蒙面人,惊叫一声。

但已来不及迎战。

这人动作太快,快到她完全没有余地还手。那人迅速点了雪芝的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捂住雪芝的鼻口,朝她颈项刺去。

雪芝皱眉,又叫不出声,几乎被吓晕厥过去。

但匕首刺到她脖子的时候就停下了。那人眼睛一转,回头。雪芝看到他眼角有几根鱼尾纹,年纪不小了。然后一高一矮两个的身影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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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的那个立刻就跟黑衣人打起来了,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面孔,只听见乒乒乓乓几声,一只小手伶俐而狠劲地戳了数个空,在柜子上戳出几个洞。

高的那个是个少年,身材略微瘦削,穿着非常轻便贴身的青色衣裳,散着发,头发右侧还混着紫色绸缎编了几个小辫子。他背对着雪芝,手中不知道在把玩着什么,站在旁边倒是悠闲。

这时再去看那几个墙上的洞,边缘似乎都染上了什么液体,很快就像被腐蚀伤口一样快速扩散。那个黑衣人似乎也格外谨慎,出手处处不留情,有杀人灭口的趋势。

这时,那个少年相当欢快地抬头道:“好了!”

矮一点的那个发出了女童般娇憨的声音:“动手!”

黑衣人倒抽一口气,收回刚劈出去的手掌,但没来得及。那少年不知朝他扔了什么东西,他忽然惨叫起来,声音听上去似乎也上了年纪。他捂住自己的手掌,足下轻盈地点了几次,跳出窗外,几下身影便埋没在黑暗中。

“哈,逃了,我看你怎么逃出我的五、指、山!”少年跳起来,却被那个女童捉住衣角,差点跌倒。他猛地一回头,甩手,头上的辫子也跟着甩了甩,一个黏黏的小球就跟着甩了出来,迎面飞向女童。女童不紧不慢地闪身,小球又一次飞向了千疮百孔的衣柜。只听见啪的一声,几只毒虫贴着衣柜滑落下来,剩下的大部分都附在柜子上,咔嚓咔嚓几声,柜子烂得比刚才还快。

“圣母英明!”少年立刻作出膜拜向,朝女童鞠了个躬。女童一脚踹上他的膝盖,他倒在地上。

“也就只有你敢这样出手,老娘留你一条命。”

娇憨的声音说着彪悍的话,雪芝看清了她的脸,也相信,这天下也只有她才能以这样的脸说这样话——玄天鸿灵观观主满非月。

而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就不打算再站起来了。虽说他的打扮和上次差别甚大,还留了刘海,腰间也换了一个比上次大了很多的葫芦,但雪芝绝对不会忘记夺走自己初吻的人,无论是第几次。

满非月走来,解开雪芝的穴道。雪芝按住自己被点穴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床上。

“重姑娘你放心,我只有戴了这个才会伤人。”说完举起另一只手,那只手上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套了金属指甲套,颜色是金中泛青,雪芝光看看都觉得自己中毒了。

雪芝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被重火宫驱逐,在江湖上可能就没以前走得那么顺了。”满非月指了指雪芝床上的秘笈,“这些东西还是收好比较好。”

雪芝愣住。一般人看到重火宫的秘笈,都是如狼似虎地扑过去,但是这个满非月还有她身边的少年看到了那些册子,就像看到了排泄物。

“那些秘笈或许对你们来说是密宝,对我来说,是一钱不值。不用那么看着我。”

雪芝这才开始收拾包裹:“你怎么知道我被驱逐了?”

“我们知道消息,总是比别人提前一点的。”

“那刚才准备杀我的人是谁?”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满非月转眼看看身边的少年,“丰涉,你替她看看有没有被伤着。”

丰涉笑眯眯地走过去,笑眯眯地在雪芝身边坐下,戳戳手,两只大眼睛睁得更大了:“好啊。”说罢捏捏她的腰,又捏捏她的胳膊,敲敲背,捶捶膝盖。

“你要死。”雪芝眼神凶狠。但看过他们用的毒以后,也只敢动口。

丰涉转眼笑道:“没有。”

满非月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等你的情哥哥吧?”

“情哥哥?”雪芝想了想,忽然站起来,“不是的!我一直把穆远当大哥的!”

“呵呵,小女孩果然就是小女孩啊。”满非月走过去,分外同情地握住雪芝的手,“你情哥哥的目的都达到了,怎么又会来?”

“虽然你救了我一命,但你还是没有资格这么说!”

“太单纯了,呵呵呵呵。”满非月扬起那张女童的脸,露出了相当妇女的神态,“有没有兴趣加入玄天鸿灵观?”

“没有。”

“真的么?我在英雄大会上或许拿不到第一,但是整个天下真正能打倒我的人,五个指头数得出来。”

雪芝不说话。

“要加入么?”

“不。”

“真的……”满非月一边说着,一边翘起戴上毒指甲套的小指,“不考虑一下?”

“我……我再考虑几天好了。”

“你以为几天之后,你的情哥哥就会来么?”满非月动了动小指,“再考虑考虑。”

这是逼良为娼。

“明天早上。”

“很好,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满非月说话温柔了很多,还带了些风情,回头看一眼丰涉,“涉儿,我们走。”

丰涉朝雪芝抛了个媚眼,跟着满非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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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雪芝就背着重火宫的包袱偷偷从客栈后门溜出,摸着黑在马厩偷了一匹马,加鞭逃出了登封,朝西北方逃去。这个时候鬼母也行踪不定,只有先去长安找司徒雪天。

连续赶了几个时辰路,天也开始亮了。雪芝前一夜受惊过度,这一会儿已经彻底筋疲力尽,不由放慢速度。眼见长安城门已经进入了视野,雪芝终于跳下马,揉揉已经快失去知觉的屁股,准备牵马走。

但这才觉得身后有人,再回头一看,心脏几乎跳停——丰涉正站在她的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是带你走。”他比第一次见面时看去开心了很多,似乎日子过得蛮滋润,“跟我回圣母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