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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纪被押着跪在大殿之上,主座上的鲛人闭目养神,不片刻,身后传来其他人的脚步,来人吵闹的声音将阿纪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别推老子!老子有脚!”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阿纪不由得转头往身后看去,只见大殿外,两个人和她一样,被绑着手押了上来。

卢瑾炎与蛇妖……

竟然……也被抓回来了吗……

所以……他们的这个越狱,在分道扬镳之后,立马就宣告失败了吗?

卢瑾炎与蛇妖此时也看见了被扣在殿上的阿纪与姬宁。他们二人也是一怔,卢瑾炎也忘了骂人,被人一踹膝弯,径直跪下。他目光还直直的盯着阿纪与姬宁:“你们……”

姬宁弱弱答道:“我们遇到了……鲛人……”

卢瑾炎一仰头,看了高高在上的鲛人一眼,卢瑾炎长叹一声,摇摇头。

阿纪问:“你们又是怎么被抓的?”

听闻此言,卢瑾炎心头一阵血恨,终咬牙切齿道,“这狗东西在路上又和我打起来了……”

不用再听其他了,阿纪明白了。她目光在蛇妖与卢瑾炎身上转来转去看了一会儿:“你们命里犯冲就不要见面了,各走一边不好吗?”

蛇妖悠悠道:“我想啊。”

“我他娘也想啊!”卢瑾炎怒道,“你给老子闭嘴。”

“你怎么不闭嘴?”

听着四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鲛人这才睁开了眼睛,他一睁眼,站在旁边的士官便斥道:“安静!”

大殿静了下来,适时,旁边走来三名狱卒,其中一人似是牢头,三人行了礼,跪在殿前,道:“尊主!我等无能,请尊主责罚!”

鲛人的目光转到牢头身上,他看了牢头片刻,点头道:“好,赐死。”

二字一出,牢头当即吓得腿一软,连跪也跪不起了,直接瘫倒在地。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阿纪尤为不敢置信,她皱眉盯着鲛人,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样两个字,竟然会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鲛人目光一转,看向阿纪:“牢中不想待便也罢,即刻处死。”

卢瑾炎三人闻言,皆是面色惨白。

鲛人站起身来,神色冷漠的欲迈步离去。阿纪看着他,看他一步一步,即刻便要走出殿外,好似这殿中已经没有人了,皆成了地上的尸首,他的冷血让阿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情绪来,她说不清这情绪里面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亦或者……是那打从见他开始,便一直缠绕心头的若有似无的心痛。

她站起身来,背脊挺直,看着那鲛人的身影,道:

“站住。”

这两个字,掷地有声,让所有面色惨白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长意脚步微微一顿,侧着身,只微微转过眼,看着她。

阿纪上前一步。

殿中侍卫立即按住刀柄,情势霎时变得紧张起来。

“这殿中人,你一个都不能杀。”她说着,手腕之上狐火再起,她努力维系着自己的变幻之术,而在她的身后,倏尔出现了四条黑色的狐狸尾巴。

卢瑾炎三人惊诧,众人都知道,狐妖多一尾,力量便强上数倍。他们怔怔的看着阿纪,只见在第四条尾巴出现后,她周身登时黑色狐火大作,一声轻响,那在她身后缚住她双手的链条登时被烧断。

殿中侍卫拔刀出鞘,刃口离开刀鞘的声音混着满殿的黑气,更将殿中添了几肃杀。

长意看着阿纪,面前这个妖怪,明明是个男子,但他说话的模样,却带着几分让他无法忽视的熟悉感,他注视着他,直到自己蓝色的眼瞳被黑色的火焰照耀,光华流转间,几乎快被染成墨色。

这熟悉的感觉转瞬即逝,却足以让他驻足停留,他打量着阿纪身后的尾巴。

黑色的四尾狐妖……

他尚且记得,将纪云禾炼化为半人半妖的那一半的妖怪,便是黑色的九尾狐……

“凭什么?”他开了口,面向阿纪,“你凭什么留下你这条命?”

烧掉链条,阿纪周身狐火慢慢隐去,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看着长意:“凭我相信,北境不该是这样的地方。”她道,“我也相信,能让驭妖师大军阵前倒戈的北境尊主,不是昏庸暴戾之主。”

好似被这句话触动了什么记忆,长意眸光波动。

自打冰封纪云禾之后,长意便似可以将过去与纪云禾的记忆都冰封了一样,他刻意让自己忘却过去,忘记纪云禾,也忘记与她经历过的事,但只要有一丝半点的缝隙,那些回忆的画面便会撞破他脑中的冰雪,从那冰窟里冲出来,在他脑中心里横冲直撞,将一切都撕得一片血肉模糊。

宛如现在。

那驭妖台外的两骑马,那漫天风雪,还有纪云禾的神色姿态,都从他的心间闯出。

面前的狐妖铿锵有力的说着,一如那日大军当前而毫无惧色的纪云禾。

“卢瑾炎,于阵前倒戈的驭妖师,他愿入北境,便是许北境以信任,这蛇妖,知人世处处皆苦,流离北境,为北境所用,也是许北境以信任,你若杀他们,既辜负了他们二人的信任,也辜负了他们身后所代表的降北驭妖师与流离投奔而来的妖怪。众人前来北境,是因为这里有他们所求的生存与尊严,若因私人恩怨,便要被赐死,狱卒因犯人逃走也要被赐死,你这里便不再是北境,不过是立在朝廷北边的另一个朝廷,而你也不过是另一个大国师。被天下人所畏,也被天下人所弃。”

阿纪的话令在场众人无不专注聆听,卢瑾炎更是听得连连点头。

“我不信你不明白。”

他明白,只是这一切于他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阿纪未等他心头思绪落下,斥道:“我看你这鲛人,是身居高位久了,忘了初衷。你今日作风,怕是全然对不住那些为北境而死的亡魂!”

大殿之中,侍卫们也在面面相觑,皆是被阿纪这一番话动摇了,有人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高位的长意,他孤身一人,站在那方,只看着殿中的狐妖,不言不语。

阿纪继续道:“今日,以你之力,要杀我,绰绰有余。但我也许你这份信任。我信你,不会杀我。”

她说罢,站在原处,直视长意的眼睛,殿中静默许久,几乎连针落之声,也能听见。

在众人皆为沉默而心惊之时,长意倏尔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纪。”

长意目光空了片刻。他转身离去,只有略显低沉的声音留在殿中。

“你和他们的命保住了。”

阿纪一愣。

长意方一离开,卢瑾炎便立即站了起来,绑都没让人解,便对着阿纪道:“厉害啊!你这口舌好生厉害啊!老子这听得都认为,鲛人要是杀了我们,那驭妖师和妖怪都得反他了!老子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重要!”

姬宁也一直抹汗:“我才是吓死了,阿纪哥你一直说为什么要留下他俩,我还以为最后就我一个人会被拖出去砍了呢……”

卢瑾炎哈哈大笑,拍了拍姬宁的脑袋:“瞧把你吓得,汗水把头发都弄湿了。”

那三名狱卒也立即走过来:“哎呀!多谢公子啊多谢公子!”

在众人的感激之中,阿纪却呆呆的看着长意离去的方向挠了挠头。

蛇妖看着她,笑道:“这是怎么了?救命恩人方才慷慨激昂一番陈词,说得铿锵有力,现在却如何有些呆怔了?”

阿纪摇头笑笑:“没有……我只是觉得,留下咱们这条命的,不是我刚才那番话……”

“那还能是什么?”卢瑾炎心直口快,道,“难不成是你的名字吗哈哈哈哈!”

阿纪正色看向卢瑾炎,微笑:“好像,正是我的名字。”

众人愣了愣,只当她胡言乱语,糊弄了过去。

阿纪又忘了一眼鲛人离开的方向,这才转头,随劫后余生的众人,一同离开了大殿。

第八十六章 改变

三月来,遥远的南方已是春花遍地,而北境依旧寒冷难耐。

月夜之下,湖上的坚冰未化,萧索长风中,唯有一个黑袍人如墨点一般点在一片枯孤寂的缟白里。

他静静负手立着,若不是长风带动他的衣袂与银发,恍惚间还让人以为他已被这寒冷冻为一块坚石。

山河不语,他亦是沉静,直到头顶明月将沉,他方才微微动了唇角:“有人说了你会说的话。还有和你相似的名字。他说我错了。”他顿了顿,垂下眉目,看着脚下冰面,“我当然错了。”

从六年前他决定留在北境开始,就错了。

甚至更早,在驭妖谷遇见纪云禾时,在十方阵中随她一同跃入深渊之时,就错了。更甚者……他当初在那滔天巨浪中,根本就不该去救一个人类,一个被封号为顺德的公主。

这一场人世纠纷,本该与他,毫无干系。

但是……

他转身离去。

“错了便错了。”

他的声音和身影逐渐消隐在一片风雪素缟之中。

……

死里逃生之后,阿纪理智上认为,自己应该马上离开北境,带着姬宁南下,到时候寻个安稳的时机,把姬宁赶走,她还是能继续在人世中求她自己的安宁。

但很奇怪,昨日见过那鲛人之后,阿纪却还想再见他一面……虽然……上一次见面,他就把她打得吐血。

那个鲛人很危险,她不该靠近他,但是……

阿纪脑中倏尔回忆起昨日,他离去的背影。他离开时,所有人都在庆幸自己的死里逃生,而他却像背对着所有生机希望,独自走向死一般的孤寂。

阿纪觉得……他很可怜。

“哎!阿纪,问你呢?”桌子对面的卢瑾炎拿着酒坛“笃”的往桌上一放,“之后你怎么打算啊?”

阿纪这才回神。

她与姬宁昨日被蛇妖安排着在驭妖台外的客栈里住了一晚,今日还没到正午,卢瑾炎便扛着两坛子酒来找她了。

阿纪看了看桌上的酒,笑道:“要喝这么一坛,我什么打算都白打算了,撤了,给我拿茶来。”

姬宁也小声的插了句话:“我也喝茶……”

“你们国师府的人什么德性我知道,不强迫你喝酒。”卢瑾炎一边嘀咕着,一边从旁边拿来两个粗陶大碗,给阿纪和姬宁一人倒上了一碗粗茶。“但你一个妖怪,不喜欢吃肉喝酒,到喜欢喝茶?你怕不是跟着哪个清心寡欲的驭妖师修行的术法吧?”

阿纪笑着端起茶碗:“我还就是跟驭妖师修的术法。”

卢瑾炎一声嗤笑:“你骗谁呢,你一个狐妖都修出四条尾巴了,这身本事要是驭妖师教的,那整个天下都该知道那驭妖师的名字,你倒是说说呀,谁这么好本事?”

阿纪在心里嘀咕,林昊青的名字,还真就是整个天下都知道呢。只是她不能在这儿说……

她喝了口茶刚想搪塞过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路人的惊呼,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也好奇,是谁教的。”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被这声色引了过去。

卢瑾炎与姬宁但见来人,霎时面色一白,阿纪刚喝进嘴里的茶又吐回了碗里,她一转头,来人黑袍银发蓝眼睛,便是那闻名天下的鲛人标配……

“尊……尊主……”卢瑾炎屁股一歪,扑通一声摔坐在了地上。姬宁也立即一连退了三步远,在角落蹲下了。在这般氛围下,阿纪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怔怔的看着长意。

身边的人都悉数躬身行礼:“尊主……”

只有阿纪一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的人,手在胸前比划了两下,实在没搞懂这个礼到底是怎么行的,最后只得依样画葫芦的,不伦不类的把左手放在胸前:“那个……尊主……”

阿纪垂头,心道,这两个字喊出来,还真是莫名的别扭……

长意看着阿纪的脑袋:“起来,今日我也是来喝茶的。”

他说着,自顾自的走到了纪云禾对面的位置……

这一张桌,三方都有人坐过,唯有他那位置是一直空着的。他一落座,身边的路人霎时跑了个干净。

长意转头,看了眼还呆呆的卢瑾炎和姬宁:“你们不坐了?”

“我……我尿急!”卢瑾炎急中生智,跳起来,捂了裤裆,“哎,对,嘿嘿我尿急!”他立即迈腿跑了,蹲在墙角的姬宁也颤巍巍说了句,“我也急……”然后也连滚带爬的跑了。

只剩下桌子对面站着的阿纪。

长意好整以暇的抬头看她:“你呢,急吗?”

阿纪打量着长意的神色:“我可以急吗?”

“最好不急。”

然后阿纪乖乖坐下了:“是不太急。”她说着,心里却犯嘀咕……

这尊大神,昨日看着那般孤寂高傲,宛如天边孤鹰,今日是怎么就落到他们这鸡篓子里面来了……难不成,是昨日要他们的命没要成,回去辗转反侧不甘心,今日还是特意来找他们麻烦的吗?

“尊主……”

“接着说。”

“嗯?”阿纪被打断得有点莫名,“说什么?”

“是哪个驭妖师,教的你这身本事?”

竟是还记着这茬……阿纪琢磨了片刻,她见到这鲛人会有莫名的情绪波动,可见他们之前定是认识,但林昊青不想让鲛人认出她,也不想让她见到鲛人,可见林昊青和这鲛人的交情并算不上多好。

阿纪没打算现在就把自己的师父卖了,于是她不动声色的撒了谎:“我逗卢瑾炎的,我这身本事,都是自己学的。”

说来也奇怪,她当着这鲛人撒谎的感觉……竟然也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她以前,和这个鲛人的纠葛,莫不是她骗了人家什么贵重的东西?她难道是个贼吗……

阿纪这方在琢磨,那边长意也缓缓给自己倒了碗粗茶,抿了一口,茶叶的苦涩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他看着茶碗,继续问道:“哦,那又是何时修成人型?二尾得何机缘而成,三尾又是如何突破?及至四尾,你应当有许多修行的故事可以说。”

言罢,他幽蓝色的目光才转到阿纪身上。

阿纪被他冷冽的目光盯着,嘴巴张了张:“我……”她终于道,“尿急……”

“去吧。”长意放下茶杯,“回来说也一样。”

阿纪推开茶碗,也忙不迭的往客栈后面跑了。她一离开,只剩长意一人独自坐在客栈大堂中间,四周除了小二再无他人。

小二和掌柜眉眼交流了许久,终于,掌柜走上前来,陪着笑问:“尊主……前些日子打南边来了一些上好的茶,要不我给您换换?”

长意转头看了掌柜一眼。

自打冰封纪云禾以后,长意已经许久没有记住身边人的长相了,他们在他眼中都是一张模糊的脸,今日见的与昨日见的没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他们身上的标记,他的侍从,谋士,军将……

但今日,他却将这个掌柜的脸看清了。

他脸上沟壑深藏,是饱经人世沧桑的印记,掌柜的眼中带着的讨好与卑微是他内心恐惧的证据,他在害怕他,但又不得不服从他。

长意转过头来,转了转手中未喝尽的苦茶。

昨日大殿之上,这个叫阿纪的人掷地有声的叱问尚在耳边——“我看你这鲛人,是身居高位久了,忘了初衷。你今日作风,怕是全然对不住那些为北境而死的亡魂!”

他仰头,将手中粗茶一饮而尽。

“不用了。”他声色淡淡的道,“这茶很好。”

掌柜一惊,眨巴了一下眼:“哎?这茶……这茶……”

“我坐片刻便走,你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哦……好好……”

掌柜的摸着脑袋走到了一旁,和小二面面相觑。而这方长意一边又给自己倒了碗茶,一边耳朵动了动,他敏锐的听力听见客栈后面,三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卢瑾炎空洞茫然的问着:“怎么办?”

“我们是不是尿太久了?”姬宁问。

阿纪抓了抓头发:“那个……妖怪……怎么说呢?我想想……唔……”她声色倏尔镇定下来,“算了……我们跑路吧!”

另外两人有些懵:“啊?”

“走走走,咱们从后门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院便再无动静。

长意看着碗里的茶,茶水印这他的眼瞳,他倏尔勾唇一笑,将碗中茶饮进,随即摘了身上的玉佩,放在了桌子上:“忘了带银子,便用它抵差钱了。”

他没再看震惊的老板和小二,走出了门去,走过繁华的小街,长意轻轻唤了声:“来人。”黑影侍从如风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长意身侧。侍从单膝跪地,俯首听着他的吩咐,“去查查,那只狐妖到底有几条尾巴。”

“是。”

侍从简短的应了一声,眼看着便要离开,长意倏尔又道:“等等。”

黑影身型顿住。

“抬起头来。”

黑影一愣,呆呆的将头抬起来:“尊主?”

一张清秀的脸,年岁不大,却已是一脸老成。

“我记住了。”长意迈步继续向前,“去吧。”

是的,他是应该记住的,这一张张脸,一条条人命,他们对他交付鲜血与信任,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何以要为他的步步错,承担代价……

第八十七章 试探

阿纪三人逃出客栈后,不敢再回去,阿纪就带着姬宁在北境城中找了个破庙过了一晚。

现在的北境与鲛人初来时,只有驭妖台的北境并不太相同了,北境有了自己的城池,原来的驭妖台便如同京城的皇宫一样,在整个北境城的中间。

在地牢中相遇的四人里,蛇妖是他们当中在北境呆得最久的人,虽然同样是坐牢,但是人家坐牢之后有家可以回,不像他们。而卢瑾炎相较与阿纪与姬宁两人也不一样,卢瑾炎也有自己的驭妖师伙伴们,虽然他们才降来北境,但他离开客栈之后,也有包容自己的团体。而阿纪和姬宁,在北境就是真的举目无亲了。

他们不敢去找蛇妖,怕被鲛人找到,也没法跟卢瑾炎一起回去,那些驭妖师,现在还对妖怪和国师府弟子有深重的偏见,是以她只好带着姬宁寻了个破庙将就着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卢瑾炎热心肠的给他们带了早餐来,阿纪也早早的醒了,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道:“我们还是得尽快南下。这鲛人心性我摸不准。”她分析道,“现在不走,之后可能就走不掉了。”

她不知道这个鲛人对过去的自己是个什么感情,但从他的各种举动来看,这个鲛人应该是个强势至极的人。一旦被他发现她和过去的她有一丝半点的联系,那他肯定不会让她离开了。

搞不好囚禁一辈子也是有可能的。

她还没看够这个世界,可不想在这苦寒地被囚一辈子,就盯着那张鲛人脸,什么指望也没有。

虽然……那张脸也是挺美的。亦或者说,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世上最美的脸。

“你们得走。”卢瑾炎接过阿纪的话头,打断了她的遐想,“但是我还是得待在北境,虽然吧这鲛人……和我一开始想的不一样,但我的同伴们都来了这里,我也不能走。”

“嗯,好,那就此别过,待会儿我和姬宁就直接离开驭妖台了。”言罢,阿纪盯着姬宁道,“你呢?出了北境,你去哪儿?”

“我?”初醒的姬宁默了片刻,终于垂头,低声道,“我还是得回国师府,我师父还在国师府……”他声音越说越小,他想,在世人眼中,国师府的人已经是恶名昭著,他怕阿纪瞧不起他……

但阿纪却只点了点头,再自然不过的道:“行,南下路上,我送你到最靠近京师的驿站。”

姬宁愣了愣,不敢置信的盯着阿纪,随后一抿唇,握紧了拳头。

阿纪没有留意姬宁的表情,两口扒拉了食物,告别了卢瑾炎,带着姬宁往离开驭妖台的城门走去。

这两人还没走到城门,阿纪便开始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他们,与偷偷摸摸的跟踪不同,她一转头,就看见两个穿着墨衣配着刀的人站在他们身后,她继续往前走,又是一个猛回头,两人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后面,半点要躲避的意思都没有,愣生站在后面,就是盯着他们,毫不避讳。

想来也是,这本来就是鲛人的地盘,鲛人想干什么都行,他派人来跟着他们,这城里怕是一个来拦的都没有。

阿纪心里有些愁得慌,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奔着城门去了,结果果不其然,刚到城门,步子往那门洞里踏了一步,两个墨衣人便从后面走上前来,挡在了两人前面。

“二位,你们现在还不可出北境。”

姬宁有些慌了:“可……可鲛人……不……你们尊主都说放了我们了。”

没等两人打话,阿纪接过话头来道:“是不杀我们,没说放了我们。”

两人道:“正是如此。”

姬宁心急,阿纪拍了拍他肩,以示安抚,随后瞥了两人一眼,“行,我们不走,就待在北境。”言罢,她平静的转过身去,此时,身侧倏尔有一辆搭着干草的板车经过,阿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干草一扒,干草霎时飞了漫天,乱了人眼,狭窄的城门门洞里顿时乱成一圈,阿纪拎了姬宁的衣襟,纵身一跃,霎时消失了踪影。

两名墨衣人将身上的干草拍了干净,相视一眼,一人往城外追去,一人往城内追去。

其实阿纪并没有跑多远,她只带着姬宁躲到了城门旁边的一个马厩背后,没给姬宁反应的机会,她不由分说的拿了地上的泥将姬宁抹了一脸。

“这是……等……哎……我的衣服!”

“别吵!”阿纪将姬宁外面的衣服扒了,左右看了一样,随手捡了地上的一块破布,将他围了起来,“你装乞丐,我装你姐姐,咱们一起混出城去。”

“我姐姐?”姬宁不敢置信,“怎么……”话音未落,他将糊在眼睛上的泥抹了干净,转头看阿纪一眼,霎时便呆住了:“你……你是阿纪?”他震惊,几乎要跳起来,“你是女的!?”

阿纪用了第一条尾巴的脸,是一个干瘦的女子,她的身形模样与刚才全然不同,宛似,换了一个人。

“你你你……”

“我是狐妖,狐妖能变脸的,你没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