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个好东西啊…烧了干净…”纸灰飞散开去,霍知山长长舒了一口气,“布包里,是青云出世时…他妈妈缝给他的第一件小肚兜…那些首饰,是青云妈妈的陪嫁物,我一直舍不得变卖…代我交给青云吧…这些应该足够他应付好几年的生活了…只是…”

霍知山欲言又止。

“我会替你看着霍青云,到他可以独立谋生为止。”钟晨煊合上木匣,淡淡一句话,了却了对方心头大事。

古灵夕歪头看着钟晨煊,她没想到这个总爱表现出讨厌任何人给他添麻烦的家伙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替一个陌生人照顾儿子的差事,人性的闪光点,他还是不缺嘛。

“谢…谢谢了…”除了反复说谢谢,霍知山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他对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感激,“老天爷还是怜悯我的…世上总还是有好人的…青云…就拜托你们了…能否告知二位姓名…如果有来世…霍知山必报此恩!”

“如果真有来世,我不要你报恩,只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头上。”钟晨煊笑了笑,“敝姓钟,钟晨煊。这个招人烦的女的,叫古灵夕。”

什么叫“这个招人烦的女的”?!他的不客气惹来古灵夕两道杀人目光。

“呵呵…很般配的一对璧人…”霍知山笑着,眼神如将熄之灯,“你们走吧…衣柜后头,有道暗门…可以出去…”

“你…保重。”

钟晨煊冲他点点头,虽然这句保重实在有点不合时宜。

搬开衣柜,墙上嵌着一枚圆圆的开关,按下去,一条向上的阶梯出现在分开的墙后。

“走吧。”

钟晨煊举着油灯,上了楼梯。

古灵夕回头看了看霍知山,对方艰难地冲她挥了挥手。

她一咬牙,扭头朝钟晨煊追去。

搬开顶上的一块薄薄石板,钟晨煊把油灯举起来一照,发现外头正是他们来时的那间堂屋。摆着灵位的陷阱入口就在不远处,扔掉的灯笼也还原封不动地躺在一旁。

把古灵夕拖上来后,钟晨煊拍打着身上的灰土,走过去拣起灯笼,又看了看外头已开始发亮的天色,吹灭了油灯,把石板重新盖好。

“我们这就走?”古灵夕老想着地下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霍知山。

“不然怎样?!留下来吃早饭?”钟晨煊撇下她,大步流星地出了屋。

“喂!”她气乎乎地追了上去,为什么他的话总让她有吐血的冲动?!

顺着当时的来路,两人又当了一回马戏团的空中飞人,跳墙出了霍宅。

走到大门前时,钟晨煊停下脚步,回望着那块高挂的牌匾,半晌,突然问古灵夕:“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这块牌匾会那么干净了吗?”

“呃?!”古灵夕一愣,看了看牌匾,眼珠转了几圈,“霍知山视他们霍家的声望如性命一样,我想这块牌子上的霍字,在他心里代表的就是他们整个霍家吧,就算宅子废了,也要保着这块牌子,总是个希望。”

“呵呵,对他来说,这块牌子就是他的无字碑。”钟晨煊一笑,“只可惜,他跟那巩书生一样,恐怕到死也没办法在上头刻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话好像有点高深…”古灵夕嘀咕。

她还在琢磨他话里意思的时候,一阵异常的震动突然传到了他们的脚下,还隐隐听到隆隆的声音。

“呀!地震啦?!”古灵夕跳起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小时候,她老家也遭过一次微震,跟现在的感觉差不多。

钟晨煊抬头,目光穿过大门的缝隙投向宅子里。

“应该是地道塌陷了。”他叹了口气。

“什么?”古灵夕吃了一惊,“你是说霍知山他…”

“长埋地底了,带着他的秘密,还有他的遗憾。”钟晨煊摇摇头,又望望天,“快天亮了,明天日落之前,我会遵守诺言,把霍青云救回来。”

“来得及?”

仅仅一天时间就能办妥这件看起来相当棘手的事?!古灵夕看着抱在怀里的木匣子,有些担心。

“我应承过霍知山。”钟晨煊转身朝巷口走去。

“我明白。虽然霍知山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还是不肯失信嘛。”古灵夕跟上去,“但是,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不少隐情,可这对于救回霍青云似乎没什么直接帮助啊。”

“谁说没有。”钟晨煊侧目看着她,“不过,要你帮忙才行。”

“我?”古灵夕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的惊讶与迷惘比任何时候都多。

“对。”钟晨煊拉下她的手,“别做出那副傻相。跟我去个地方,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可是…”

“可什么是?!去还是不去!”他眉毛一竖。

“去!”古灵夕想都不想就回答。

“那就快走啊!”他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哎,我饿了一夜啊…你先给我买个包子吃吧,不然我没力气跟上你啊,吃包子不会耽误时间的,馒头也行啊!”

“…”

“你等等我啊!钟晨煊!哎!不知饿的老牛!哼!”

天色渐渐敞亮,饥肠辘辘的古灵夕怨鬼一样地盯着钟晨煊的背影,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当屠夫的,还一不小心宰了这头老牛,所以这辈子注定要被他欺负到底?!

搞鬼一家人第一部《与魅共舞》·四·夜陷荒宅·(完)

正文 五·无字碑1

“你要我来的就是这个地方?”古灵夕指着一块在黎明的曙光下微微晃动的店招,嗅着丝丝从紧闭的店门里钻出的酒香,“不归居?!天都没亮完你就带我来酒铺?”

“琼浆甘露,不醉不归。”钟晨煊咂咂嘴,“不归居里的酒,真正的天下无双。”

“我不喝酒!!!”古灵夕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委屈地抗议,“我要吃包子!!!”

“包子店是你家开的啊?!这么早上哪儿买包子去!”钟晨煊忍不住想动手敲敲她的木鱼脑袋,一路走过来,街上大店小店哪家不是大门紧闭,就算是当街的小贩,现在也才刚刚支起炉灶而已。

“我饿!我要吃包子!!!”古灵夕跺脚,愤愤然把“我要吃包子”重复了三遍。

钟晨煊看着她倔犟无比的神色,幻想着如果现在手头有个蒸笼多好,把这个包子不离口的丫头塞进去蒸成个人肉包子,阿弥陀佛,他的世界就清静了。

懒得跟她多说,钟晨煊转身走到不归居的门前,抬手敲了几下。过客稀疏的街道上,砰砰的敲门声听上去颇为清晰。

“钟晨煊!”古灵夕今早是跟包子耗上了,不依不饶地冲他喊,“我要吃包…”

吱扭一声,在她的“子”字还没出口之前,不归居的门开了。

“谁呀…开店还早呢…”

水嫩葱似的手,慵懒地覆在吹弹得破的雪肤上,镶着银铃的精致镯子套着纤细光滑的手腕,叮玲作响,移开,掌下那一点朱唇赛过了六月樱桃,一汪水波潋滟的光泽,两颊上浑然天成的一抹嫣红,恐怕世上任何一种胭脂水粉都无法描绘得出来。

双眼还是闭着的,两排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长得过分。

仅仅一个呵欠,风情大过倦意。

“有吃的没?”

钟晨煊笑看着门后的女人,连寒暄都省了。

女人睁开眼,灵光溢动的美眸高兴地定格在钟晨煊脸上,笑:“我当是哪个不知天日的醉鬼呢,一大清早扰我好梦。”

“呵呵,好了好了,闲话以后再说。”钟晨煊摆摆手,反手指着身后发楞的古灵夕,“给这个丫头弄点吃的,包子最好。”

说罢,他一把拽过古灵夕,推到女人面前:“古灵夕。就把她交给你了。我先走开一会儿,今天恐怕要借你的地方办点事。”

“啧啧,好标致的姑娘。”女人的目光落在古灵夕身上,随手拢了拢挽得松松斜斜的发髻,两道精心修描过的细细弯眉舒展开来,“古灵夕…呵呵,名字也好听。”

标致?!

真不知这个女人是眼花还是在恭维,被土块砸得满头包,进废宅钻地道,折腾一整夜不说,还没吃没喝的,不拿现时狼狈不堪的她跟乞丐混为一谈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居然还说她标致?!

“哎!”钟晨煊瞟了还在呆看着女人的古灵夕一眼,“她是不归居的老板娘,你叫她漓葫姐就行了。”

“漓葫…姐?!”古灵夕上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一身碎花布裙的美女,狐疑地猜测着她的年龄。

“怎么,以为我当不起姐姐这个称呼?!”漓葫跨出门,热情地拉起古灵夕的手,半点生分都没有,“小丫头,莫说你,连他都要称我一声姐姐呢!”

漓葫的小嘴朝钟晨煊身上努了努。

“啊?!”古灵夕看看她,又看看钟晨煊,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女人的年纪会在那头奔四的老牛之上,带着一点捉弄的意思,她故意提高嗓门大喊,“不会吧,他那么老!还要管你叫姐姐?”

漓葫笑出了声,看向钟晨煊:“几天不见,好像胡茬子都出来了,的确老了好几岁呢。”

钟晨煊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强压下想揍人的冲动,只对漓葫说了一句:“给这死丫头吃个半饱就好,喂得太精神我们的耳朵会遭罪。”

说罢,他看也懒得再看古灵夕,转身朝街道的另一方走去,很快消失在岔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