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侧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古灵夕,霍青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戒备重重。

“啊?!你不认识我了么?”古灵夕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刚才你还…还和我一块研究画儿来着呀!忘了?!”

她本来想说刚才你还想要我的命,转念又觉得这话可能会吓到这个看起来大梦初醒的小子,想想还是改了口,跳过了那段惊心动魄的恐怖经历。

“画?!”这个字似乎对霍青云有所触动,一抹惊动从他疲惫无比的眼底闪过。

“对呀!你刚才在帮我改画啊!”古灵夕抬手指了指岸边,“然后你的笔掉进了河里,你就跳下去找,再然后…”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是谁?!怎么会认识我?这又是什么地方?”霍青云惶惶地摇着头,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全无记忆。

他真的不记得,还是在假装失忆?!

古灵夕狐疑地打量着他,在两种情况中做判断。

“是…你父亲要我来救你的!”她试探着说了一句。

霍青云身子一抖,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畏惧,不甘,恨意,在他脸上逐一浮现。

“不要…我不要见他…不见!”他捂着胸口的手,紧紧揪着前襟。

他在哆嗦,古灵夕看得清楚。

霍青云对他的父亲,果然是又恨又怕的吧。否则怎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好,现在先不说你父亲。”没时间分析霍青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他能保持这种“正常”状态,就还有机会把他顺利带出去。于是,古灵夕顺着他的意思,继续道,“你只要明白,我是好人,是来救你出去的就行,所以你现在一切都要听我的!”

“救我出去?!”她笃定的语气,诚恳的脸庞,令霍青云放下了些许戒心,继而疑惑地问,“我现在…不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救我?”

这小子真的变了!

一番交谈下来,古灵夕断定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个重大的变化,否则他不会一反当初眼中只有画没有他物的痴傻迷惘之态,变成个有正常喜怒之情的人。怎么了呢?难道跟他吐出来的那些墨汁有关?!

“跟我走!”古灵夕没打算跟他多解释,抓牢他的手腕就朝河岸的大青石那边冲。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并不认识你啊!”她势在必得的霸道模样,让霍青云没底气挣脱,看看被她紧紧拽住自己的小手,他红了脸,想大声质问,声音出了口却变得细如蚊蝇。

“以后再认识!反正你现在什么都得听我的,否则我不管你了!”古灵夕硬梆梆地扔回一句,继续埋头向前。说实在的,一想起刚才的生死之劫她就憋气,如果不是这小子不配合,怎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霍青云语塞,张着嘴,明明有一肚子疑问,可面对这奇怪女子的严厉口吻,他竟不敢再问出口。

水花飞溅中,古灵夕拖着霍青云跑回到他们碰面时的青石前头。

跳上岸,盯着散落在青石下头的画板和画笔,古灵夕松了口气,回头对着一只脚刚踏上河岸的霍青云说:“算你小子走运,东西都还在,你马上可以安全离开了。”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霍青云迷惑重重,可一看到古灵夕铁青的脸色,立刻嚅嗫着不敢再说下去了。

“听着,你现在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是,记住,我做一切都是为你好!”古灵夕认真地看着在风中瑟瑟发抖的霍青云,一字一句讲得清楚。

“那个…好吧。”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小女子,感受着她斩钉截铁不容拂逆的语气,除了点头说好,霍青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

“脑袋果然清醒不少…”古灵夕嘟囔了一句,旋即将手指向躺在画板不远处的画笔,正色道:“看到那支画笔了没有?去,把它捡起来!我只要你做这一件事!”

“笔?!”霍青云的目光停在那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画笔,“捡起来就可以了么?”

“是!!!”古灵夕恶狠狠地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心想你若是早这么爽快,这后头的一系列倒霉事不都可以省略了么,真是让人气到跳脚!

“哦!”霍青云像个对着恶婆婆的受气小媳妇,小心翼翼地从古灵夕身边擦过,朝地上的画笔走去。

谢天谢地谢父母,总算可以不辱使命大功告成了!古灵夕看着霍青云的背影,心头大石总算落了地,只要他拿起钟晨煊的笔,阿弥陀佛,天空晴朗了,空气也清新了,一切都完美了!

走到画笔前,霍青云迟疑了半秒,还是老老实实地弯下了腰,把手伸了出去。

古灵夕屏住了呼吸。

手指与画笔,只有半寸距离。就在霍青云即将触到它的时候,怪事出现了——

没有生命的画笔,突然朝前头快速滑动而去,停在霍青云的触及范围之外。

不是被风吹跑的感觉,而是被人硬生生拖走的样子。

霍青云惊了惊,但马上下意识地追了过去,想重新抓住画笔。

但是,画笔像是通了人性一样,顽皮孩子似地,霍青云每接近一步,它就朝后头退一步,总之就是不让霍青云碰到。

事情好像不对头!

古灵夕快步跟上去,一把拉住霍青云,边四下张望边低声说:“等等,别跟着傻追了!”

莫名的危险信号,突然从古灵夕的心头升起,没有任何理由的,就是一种在暗处无声扩张的危险。

四周虽然有风,但绝不是导致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

看着那支像在成心耍弄他们的小小画笔,古灵夕没有半分好奇,到是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遇到麻烦就本能地想找钟晨煊求救,可是从刚才到现在,古灵夕已经暗自叫了无数次钟晨煊的名字,但是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们之间的联系,真的被切断了?!

古灵夕咽了咽唾沫,对霍青云说:“等在原地,我去看看。”

说罢,她几大步追了过去,瞅准那只画笔,伸开五指猛抓过去。

唰一下,那画笔的速度显然快过了古灵夕的,在她五指并拢前的刹那,又滑到了她拿不到的地方。

“见鬼!”古灵夕暗骂。

再追,再抓,仍然徒劳。

不甘心地一路追去,只见那狡猾的画笔一直“跑”到了野花密布的山坡上,长了翅膀一样朝山坡中一块突起的土包上一跃,竟竖直着悬立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越看越像个洋洋得意的人,挑衅般看着古灵夕。

古灵夕停下步子,犹豫着要不要踏入那块看起来七彩斑斓的花丛。

有人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古灵夕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霍青云正对着她拼命摇头。

“不要过去…不要…”他的眼神莫名地惊恐,看向那块不过三尺高的土包,“我觉得…很难受…危险…”

“怕什么,有我呢!”古灵夕斩钉截铁,“我去看看,你跟在我身后,记住,一有机会就去抓那支笔,不要管我!”

“可是…”霍青云盯着她严肃的脸孔,不得不点头,“好!”

都到了这节骨眼上,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闯,说什么也要把这小子送离这个越来越危险混乱的意识界。

古灵夕一脚迈过土坎,一踏入这块山坡便觉得脚下如同踩着一块绵软得快要化掉的糖块,每走一步都有陷下去的危险。无数五颜六色的野花在风中轻摇,盖过了她半条小腿。

霍青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头,紧张不已地看着脚下,被他们踩落的花瓣不时飞起,没有落地,却违反常理地向天际飘去。

没走出多远,飞起的花瓣越来越多,先是如零落的雪片一样,到后来竟多到有了阻挡二人视线的势头。

“好多花瓣,我好像看不清楚四周了!”霍青云的脸几乎要被花瓣遮完,他很是惊惶,一把抓住了古灵夕的后衣襟。

古灵夕不断挥开撞到眼前的花瓣,心头一沉。

“只是花瓣而已,不要多想,往前走就是。”

古灵夕刚说完这句,突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

不过短短距离,还是一方平地,为什么越走越觉得脚下像灌了铅,到这会儿竟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她低头,从花瓣的缝隙间看向自己的双腿,当即大吃一惊——

数只暗绿色的人手,上头布满大大小小的土黄色燎泡状的伤痕,从土里钻出来,死死拽住了自己的脚,更可怕的是,不断有新的人手,从那一条条丑陋的“手臂”上快速生长出来,将她的双腿缠得严严实实。

“啊!这是什么?!”

霍青云开始惊叫。

他的情况比古灵夕更糟糕,不过眨眼时间,弯绕的人手已经“搂”住了他的腰部。

“别慌!”古灵夕冲他大喊,然后强迫自己镇静,忍住恶心,伸出双手想扯开那些不属于人类的肢体,可是,她的手跟这些“手”好像不属于同一类物质,看起来是固态存在,可实际上她触到的,只是一滩黏液,一连试过多次,却根本抓不住,那些被她抓起的绿黄色液体,轻易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有吸力般回到原处,又跟原来的肢体合为一体。

虽然只是液体,但力气却大得惊人,再这么缠下去,古灵夕认定自己的腿骨定会碎成几截。

“好难受…我快喘不过气了!”倒霉的霍青云胡乱地拉扯着身上的人手,脸色发青,憋得难受。

镯子?!对了,用镯子!!!

古灵夕刚提起一口气,打算用她唯一可以利用的工具来击溃困住自己的人手时,情况却突然有了新的变化——

一阵比龙卷风更厉害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压迫而至,一地野花四分五裂,数以万计的碎花瓣轰然飞起,将二人围绕其中,呈逆时针高速旋转起来,眼花缭乱中,一方由花瓣组成的“牢房”,以山坡为界,将他们牢牢困住,头顶上,花瓣越来越多,越积越厚,像堕入深井,眼见着白云蓝天被一点一点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