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同时向对方问出这一句。

“又是他…”古灵夕捂着心口,急急对钟晨煊说道,“我已经梦到过这个人两次了,梦里他总是叫着你我的名字,可是我从来看不到他的样子。”

钟晨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回想,而梦中所见所闻的一切,已开始渐渐淡去,除了抹煞不去的古怪感,他无法从中抓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看来你的怪梦把我也传染了。”半天不说话的他,抬头一笑,“你真是个麻烦的丫头,不知道还会不会把什么不好的东西也传染给我。”

“你又拿我开涮?!”正冥思苦想中的古灵夕怒目叉腰,大声说,“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做梦从来不会做同样的,而这回我居然做了三次同样的梦!里头一定有问题!你严肃点行不行?!”

“请你说话小声些,这里是医院!”

一个护士推着个坐在轮椅里的老头从古灵夕身边走过,一脸严肃地警告分贝超标的她,老头穿着病号服,混浊的双眼有些害怕地看着母夜叉般的古灵夕。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注意的!”古灵夕马上尴尬地道歉。

“遇事总是这么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臭毛病。”钟晨煊没事人一样翘起二郎腿。

古灵夕正要反击,却听得对面传来咔嚓一声——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钟晨煊忙起身快步走向一脸倦容的李大夫。

“手术很成功。”李大夫当然知道钟晨煊现在要知道什么,主动说道,“不过令尊胸椎受损,胸腔有少量积血,虽然现在已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您知道他老人家的心脏本来就有问题,如果不好好调养,我怕撑不到做手术那天…”

省城的清晨,是一整天繁忙的开始,街上的汽车电车脚踏车你来我往,步行的人们小心而匆忙地穿梭其中,每个人都在为生活而奔波。

古灵夕擦着手,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突然问:“外头那些人,全部都是人吗?”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

“早说过不能让你吃饱的,一吃饱你就有精力胡思乱想,然后给别人找麻烦。”钟晨煊专心地开着车,似乎不屑理会她的“无聊”问题。

“白天,会不会有妖魔邪灵,混在那些正常人里头伺机作乱?”古灵夕趴在窗户上,继续问。

“一定有。”钟晨煊居然很认真地回了一句。

古灵夕诧异地回过头,说:“白天也有吗?那些…不是晚上才出来么?!”

“别做出惊讶的样子,小朋友。”钟晨煊笑笑,“白天或者晚上并不是关键。邪灵怕的不是阳光,是正气。”

“嗳?!”古灵夕继续惊讶。

“你看外头那些衣帽光鲜的人,我们可以保证他们个个都如自己的衣裳一样干净坦荡么?!不能。”钟晨煊的笑意渐渐淡去,“心怀邪念的人,不仅能招来邪灵的‘倾慕’,他们本身就是妖邪。所以,你的问题确实很无聊。”

尽管在最后还是被他讥讽一番,古灵夕却没反唇相讥,只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你太年轻,阅历太浅,很多事,总要等到年岁够了,才会了解。”钟晨煊轻叹口气,朝右打了下方向盘,车子拐进了辅诚中学所在的街道。

“可能是吧…等我也变成一头老牛,我一定比你现在更厉害。”古灵夕自嘲地笑了笑,口气与往常有些许不同。

她看着他略显倦意的侧脸,只是一刹那,觉得这男人跟自己的距离,似是拉远了许多,虽然此刻他只坐在离自己不过尺余的地方。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别的原因,为何时而觉得他近在咫尺,时而又远在天涯,一种抓不住的飘忽,就像梦境里的黑衣人,忽远忽近地侵蚀着自己的心…

车子稳稳停在那棵大树下,还没下车,他们已然清楚地看到辅诚中学的门口,围满了人,几名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正挥舞着警棍维持秩序,串串警哨声不时在人群里响起。除此之外,晃眼的闪光灯不断亮起,好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正举着相机对准校门内一阵猛拍。

似乎是出了大事。

两人赶忙下了车,几步跑到校门外。

钟晨煊用力拨开人群,正拖着古灵夕往前走,便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哎呀,出来了出来了!”

“居然闹出人命了!”

“学校里头也出命案,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紧闭的校门被打开了,一具蒙着白被单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让开让开!”

领头的警察挥舞着手臂,议论纷纷的人群朝两旁分开来。

记者们手中的相机更是咔嚓不停,生怕漏掉任何有新闻价值的一幕。

尸体越接近,空气里弥漫的那股熟悉的恶臭便越明显。

古灵夕和钟晨煊不约而同地捂上了鼻子,而周围的人好像没有留意到这股味道,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白得刺眼的被单下头。

有人丧命在辅诚中学里,对古灵夕来说,绝对是一条很坏的消息。之前便有邪地之说,还好有钟晨煊出手,总算有惊无险地解决过去。可这才多久,又无端端闹出一条人命来。这么下去,岂不是正合了那些诋毁辅诚的小人的心意?!

尸体被抬上了车。

众人闹哄哄地追看着,记者们更是力排众力跑在最前端,坚持不懈地对着已经发动的汽车大亮闪光灯。

围观者太多,古灵夕和钟晨煊被挤散开去。此时进校门不太现实,古灵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突围到人群外,站在街中央等这群看热闹的疯狂群众自行散去。

“哎呀!别挤我啊!”

古灵夕正焦躁地抱臂站在一边,眼前冷不丁从人群里栽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格子衬衫外套了件白色毛线背心,举着相机不满地嘟囔。

“好吧好吧,就把你们这群人全拍下来,回去也好交差!”

他边自言自语边朝后退,聚精会神地对着焦距。

年轻人始终不敌老前辈,居然被挤了出来,真是可怜。古灵夕看着他直摇头。

突然,一辆黑色汽车从前头的拐角处冲了出来,风驰电掣地朝这边驶来。

那可怜人正忙着掀动快门,嘈杂的环境也不可能让他留意到马达的轰鸣声。

“快闪开!”

古灵夕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对方的衣领朝后头用力一扯。

疾驰而过的车轮扬起的呛人灰尘中,两个人重重栽倒在地上。

咔嚓几声响,男人手里的相机滑落出去,打了几个滚儿后,分裂成两块。

“老天,我的相机!”

男人不顾满身赃物,爬起来跑到前头,心痛地把摔坏的相机捧起来。

古灵夕坐起来,掀起衣袖一看,胳膊肘蹭破了一块皮,伤口隐隐沁着血丝。

忍痛站起身,古灵夕恼怒地冲那男人喊:“你这人怎么搞的?命重要还是相机重要?”

“这个相机很贵的,是报社的呀。”男人根本不理会身旁那个气冲冲的姑娘,一个劲儿地说,“这下怎么才好?摔成这样。真是倒霉。”

“你…”古灵夕跳到他面前,戳着他手里的相机,“相机坏了可以买个新的,命没了上哪儿买去?!”

“你爱上哪儿买上哪儿买。”男人似乎根本没用心听她的话,侧过身护住相机,不让古灵夕的手指再戳上来,继续沮丧地说,“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古灵夕想一脚把他踹回马路中央,这种呆子活该让汽车撞上天。

“出什么事了?”

钟晨煊适时出现在气得满面通红的古灵夕身旁。

“他呀!”古灵夕看着还在摆弄破相机的男人,忿然道,“为了拍照不要命了,有车过来也不闪开。我救他一命,不跟我说半个谢字,就知道捣腾那个摔坏的破相机!这什么人嘛!”

听完她的控诉,钟晨煊走到男人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问:“你是记者?”

男人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钟晨煊看看他手头毁损严重的相机,笑:“你再怎么看它也不会恢复原状了。这样,你拿回去修理,如果修不好你就去买个新的吧。不论你修还是买,到时候把账单给我,我照价付钱给你。”

“喂!”古灵夕惊讶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救了这家伙的命呢!他不仅不感激,我们还要赔钱给他?老钟,你有几个糟钱没处花啊??”

钟晨煊充耳不闻,只问那看着他发愣的男人:“有纸笔么?”

“啊…有…”男人结结巴巴地应着,从裤兜里掏出个小本递给钟晨煊。

拿过来,取下别在上头的钢笔,钟晨煊唰唰在本子上写下一排字,递还给他:“你拿这张字条到华兴街的浩隆贸易公司找老丁,把字条和账单一并给他,他会处理。”

男人接过来,狐疑而谨慎地看着钟晨煊:“请问先生贵姓?”

“钟晨煊。”钟晨煊爽快报上姓名,指了指古灵夕道,“虽然我未婚妻是为救人,但是弄坏你的相机是事实。所以理当由我们赔偿你。”

男人和古灵夕同时愣住。

“钟晨煊”这名字应该是他诧异的根源,而古灵夕则是为了那句自然出口的“未婚妻”。

“您是钟晨煊钟先生?浩隆贸易的老板,省城商会自成立以来最年轻的会长?!”男人的脸上光彩四溢,惊喜连连,“听我们报社里的前辈说,前些时候他们曾想采访您,但是被拒绝。又听说钟先生从不接受任何一家报社采访。啧啧,今天居然被我见到先生真容,实在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