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战战兢兢坐上去,身下触到的,是一大片冰凉的鳞甲。

“喜欢在阴阳界游荡的小动物,偶尔会充当我的座骑。”红衣男人拍拍怪物的脖子,“去槐树街的不归居!”

怪物仰头闷吼一声,猛一跺后爪。

古灵夕只觉身体朝下一沉,无数土块在四周呈直线状朝上飞起,眼前顿时一黑。

“啊!”

飞速的下坠感让她尖叫出声,双手紧紧抱住前头的钟晨煊。

“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抄近路而已。”稳若泰山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红衣男人手指轻动,一团火焰在指尖生成,飘飞到头顶,映亮半壁空间。

“这里是…”古灵夕发现自己在黑黄相间的通道里快速前行,身下的怪物,不断用爪子刨开阻路的石块泥土,一块快障碍物从身边飞过,却一个也近不了他们的身,全部被隔离在安全范围之外。

“地底。”红衣男人回头一笑,“说了是抄近路。”

古灵夕被口水呛得直咳嗽,半晌才平复下来,捂着心口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冥王。”他爽快地回答,“刚刚你不是听到了么。”

“冥王是什么东西?”古灵夕脱口而出。

“冥界的王,掌司人界生死。简而言之,人间所有不喘气的东西,都归冥王这个东西管。”他呵呵直笑。

“掌司人界生死?所有不喘气的?”古灵夕捂住了嘴,试探着问,“莫非…你是传说中阴曹地府的阎罗王?”

“十殿阎罗只是我的属下。”他耐心地纠正她,随后又正色提醒,“你我今天能在此结识,也是难得的缘分,不过小丫头,现在我们说的话,希望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你比阎王还要厉害?”古灵夕诧异地反问,又联想到刚才他对付那群饿鬼的阵势,越想越觉得这男人来头不小,忙拍胸脯保证,“放心放心,我绝对不跟任何人提起我们之间的谈话!但是,有两个小条件。”

他朗声大笑:“你这丫头真有趣,竟敢与冥王讨价还价。说吧,什么条件?”

“一,如果你真能掌司生死,那你保证,一定要救回我这个朋友!”她竖起一根手指,接着又竖起第二根,“二,打从我去到枉死城开始,发生的一切搞得我晕头转向。我要你给我一个诚实的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会事,什么九目怪,枉死城主,怎么会跟我们扯上关系?”

他略一思索,答道:“你们怎么去到枉死城的我并不清楚,这个怕要等到这家伙醒来之后才能知道答案。不过我猜想,你们在枉死城的时候,一定得罪了里头的某个成员。否则,那老家伙不会派出九目怪,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你们在人界的位置,然后引你们到这里,打开饿鬼狱大门要你们的命。“

“不错,我们在枉死城门口的时候,一个专给人倒茶的家伙变成钟晨煊的样子,硬要问我生辰八字,我不说,他就想勒死我。还好真正的钟晨煊及时赶到,烧死了那个家伙!”古灵夕回忆着那场恶战,一字不差地讲给他听。

“难怪。”他笑笑,“你可知道,城门口那问八字倒茶的白衣人,正是枉死城主的独子。你们杀了他儿子,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管他儿子还是老子,他们干的龌龊事本来就死有余辜!”古灵夕的愤怒远大于惊讶,又问,“枉死城究竟是什么地方?老钟还没跟我说清楚就晕过去了!你不是冥王么,肯定知道里头的来龙去脉!”

“死于非命者,如果没有冥差引路,是无法偱正常途径进冥界入轮回的。这样的死灵,要么终日游荡人界做个游魂,要么就被‘别人’引上歧路。”说到这儿,他眼露愠色。

古灵夕想了想,接嘴道:“是不是被引到枉死城?”

他点头:“枉死城是一个漂移不定的空间,多年来一直游离在冥界人界之间,很难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我不知道枉死城是如何形成的,只知道在从前,枉死城截入的大都是恶贯满盈的匪类奸人,尽管他们有私扣死灵的罪过,但是犯的终究不算其罪当诛的大错。我终日事务繁多,只是吩咐下属追查,自己没有多加过问。可是从数百年前开始,枉死城越来越放肆,不但对那些无辜游魂下手,更常常抢在冥差之前将本该入冥界的死灵截获至城中。如此一来我再不能坐视不管,如果任他们胡闹下去,进入枉死城的冤魂越来越多,怨力会越来越重,人界冥界都会因此而失去应有的制衡,大乱大祸将成必然。所以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枉死城的老巢,要让那从不露面的城主为他的荒唐行为得到应有的惩罚!”

古灵夕总算明白了个大概,想了想,问:“你今天出现在坟地那儿,是你早察觉到枉死城主会在那里出现?!那你为什么只是跟他打嘴仗而不是拿剑劈了他?”

“枉死城的特质,注定了它的位置很难被感应到。”他摇头,“有人找到我在人界的住处,留了一封信给我,要我在刚才的那个时间赶到那里,必有收获。我刚到,便见到你们被饿鬼众袭击。至于那空中的黄土门,只是另一重空间的影像反映在这里而已,那老东西依然躲在不知名的暗处,我听得到他,却碰不得他。”

“谁会这么好心,送信给你让你来救我们呢?!”古灵夕对那个送信人产生了强大的兴趣,“这个人既然能告诉你时间地点,那说明他早知道枉死城主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如果能找到这个人,相信一定能挖出那老东西的老窝!”

“呵呵,我对这个无名氏也很有兴趣。”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若真有可以追踪到枉死城下落的人存在,希望此人,是友非敌才好。”

古灵夕一撇嘴,道:“你大小也是个王啊,难不成还怕一个无名氏?”

“小丫头,很多事你不明白的。”他拍拍她的头,火光闪耀下的脸孔竟有一丝沧桑,“如果可以,我宁可选择做个跟你一样的平凡人。有一种孤独,是你这样的小家伙永远都不会理解的。”

“说得好高深…”古灵夕有些不习惯他此刻的语气,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头子。

他笑,不说话,放在她头上的手却没有拿开。

“喂,你干嘛?”古灵夕翻起眼珠,看着头顶上那只大手。

他张开半眯的双眼,收回手掌,凝视着古灵夕的目光里,透着说不出的高深莫测。

“怎么了?”古灵夕察觉到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小丫头。”他的脸上恢复了最初的自然,“我竟然看不透你。呵呵,这么多年,你是我碰到的第二个看不透的人。”

“看不透?!”古灵夕想了想,马上紧紧捂住自己的前胸,质问,“你想看透什么?!”

“过去,将来,是善,是恶。”他笑,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想歪到哪里去了!”

“哦…”古灵夕尴尬地放下手,问,“你能看透一个人的过去将来?”

“只要我想。”他点头,“可是,我却看不透你。”

“那又怎样?如果什么都被你知道,我的人生岂不是一点乐趣都没有了。”古灵夕不屑一顾,“你说我是第二个你看不透的人,那第一个呢?”

“许多年前我曾在渭河之畔收过一个徒弟,通身灵气,绝世聪慧。我曾试过看她的过去,看不到,就像刚才看你一样。”他娓娓而道,讲述着蒙满尘埃的旧事,“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看不透她的原因,是因为她是上古神器所化,一块女娲留下的长生璧。”

“啊?!”古灵夕身子一摇,差点从怪物背上滑下去,“你的意思,不会是我也是什么神器变的吧?老天,我可是有爹有娘有奶妈的啊!!!”

他上下打量着急于辩解的她,大笑:“你横看竖看也不及我徒弟十分之一,又聒噪又莽撞,我当然相信你不是上古神器。”

这算是变着法子损人吧?!

古灵夕脸一沉,极其不悦地反击:“我有血有肉,当然不及那些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玩意儿,你好歹是个冥王,说话不能留点口德么?哼!”

他又是一阵大笑,笑过,看着钟晨煊,问她:“你跟这小子关系很是亲密吧?”

“谁说的?!”古灵夕脸一红,即刻否认。

他指着她胸前的护身符:“那你为什么戴着他家祖传的东西?”

“这是他老爹硬要送我的!”刚刚高分贝说完这句话,她马上转了话锋,“你怎么知道这是他家的东西?你认识他?”

“我跟他家祖上是故交了。”他盯着昏迷中的钟晨煊,开玩笑般的轻松,“这老鬼的后人到是一个比一个标志,除了脾气,其余半点都不继承他的。”

祖上?!故交?!老鬼?!

他说的,莫非是钟馗?!

古灵夕狐疑地瞪着他,考量着他话里的可信度。

“我说的,你只管相信,不必怀疑。”他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道,“等会儿见了外人,你只管说我是你表哥就行。记住,不得透露我身份半点!”

“哦。”古灵夕吐吐舌头,天降个冥王当表哥,自己的面子未免太大了。

他满意地笑笑,说:“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从头到尾却都没有露出半分畏惧之意。看不透你,也许,你的确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害怕?!她为什么要害怕?!

一个救了自己和钟晨煊性命的和蔼男人,最起码现在是和蔼的,哪点值得她害怕?!就算他有个大到吓死人的名称,那又如何,她只看到他和善的笑脸,听到他耐心的言辞。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

嗷!

前行不止的怪物低吼一声,停了下来。

“到了。”他抬头看看,“不归居,就在我们头顶上。”

所有疼痛与不适,都在这阵虚无缥缈的浅吟声下慢慢消失,身体被完全笼罩在一个绝对安全的隔离层下,天踏下来也伤不到自己的感觉。

又过去一阵子,耳边有人说:“没事了。”

古灵夕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钟晨煊是否安好。探过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后,她终于放下心,再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一大片黄土坟地已然变成一大块黑色焦土,坟包杂草土石,全部失了踪迹,地面平整地像被熨斗熨过。月光洒下,黑白更显分明。

“这老东西…”红衣男人摇头,目光投到钟晨煊身上,问,“你们去过枉死城?”

缓过神来的古灵夕忙点头,说:“是,就在不久前。他带着我们从那鬼地方回来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毫无理由,古灵夕觉得这个从天而降的“冥王”,会是钟晨煊的救星。

“你救救他!”她抓住他的手臂摇动,“他…也许撑不了多久了!”

红衣男人看着从她脖子下掉露出来的护身符,笑着拍拍她的手:“放心,他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他都只剩下这半口气了!”古灵夕急了,“你是不想救还是救不了?给个明白话!我好另外找人帮忙!”

“心浮气躁的小丫头。我说他没事,他一定平安。”男人也不生气,把钟晨煊扶起来,对着毫无意识的他喃喃道,“带着人从枉死城硬闯回人间,你这小子也够玩命了。呵呵,老鬼家的人,果然都是一个模子里捣出来的。”

“真的么?他真的没事”古灵夕还是半信半疑,拉起钟晨煊的手,却发现还是冰冷一片,急脾气又上来了,“你看你看,他的手还跟死人一样凉!如果他真的没事,为什么现在还没醒过来?”

“他只是消耗太多元气。只要找个地方,让我灌他几杯烈酒,包他即刻醒转。”红衣男人把钟晨煊拉过来放到自己背上,站起来,“走吧。找个地方把他安顿下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