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桥,就能看到七宝塔了。”钟晨煊加大油门,黑色的汽车如利箭射出,击散了遮挡视线的雾气,从桥上轰然而过。

下了桥又行进了一小段距离,钟晨煊在一片凸起于平地之上的山坡前停了车。

几人跳下车,古灵夕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旋即抓住钟晨煊喊:“你看月亮!怎么细得像一根线一样了,还有它周围,好像有一层淡淡的红雾,我没花眼吧?”

“血月前兆。等到天际重现红色满月的时候,就是群魔乱舞之际。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半钟头时间。”钟晨煊说罢,转头跟她还有胡庭优道,“你们可以不去。这次不比往日,我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当然要去!”两个家伙又是异口同声,胡庭优还讨好地说:“万一你受个伤,起码还能有个帮你跑腿找救兵的人吧?!”

刚说完,他的肚子上又挨了古灵夕一拳,教训完这个乌鸦嘴,她正色跟钟晨煊宣布:“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我不需要你保证我的安全,我只需要你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钟晨煊怔了一怔,扔了一句:“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三人快步走在湿润的草地上,那片凸起的山坡很是广阔,一直爬到它的顶端,才在它背后的那片凹地里见到一座七层古塔,塔顶正对的天空,竟涌动着一股墨紫色的暗流,漩涡般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

正文 七.旧怨 8

三人快步走在湿润的草地上,那片凸起的山坡很是广阔,一直爬到它的顶端,才在它背后的那片凹地里见到一座七层古塔,塔顶正对的天空,竟涌动着一股墨紫色的暗流,漩涡般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

顺着坡顶小心走下,几人一路小跑往古塔而去。脚下的泥地踩上去,像棉花般软,每一脚都像要把人陷进去一般。

古灵夕和胡庭优的口鼻里呼着阵阵白气,骤降的温度,从骨子里生出寒意,冻得他们微微哆嗦。前方的古塔,像个轮廓诡异的怪兽,静静等待他们的到来。

气喘吁吁地止步于装饰精美的塔门前,古灵夕抬头望向挂在塔门拱角上的灯盏,狐疑地问:“看这里布置得满不错,怎么连盏灯都舍不得点?”

“这里都没有人看管么?”胡庭优探头探脑地往半开的塔门里瞅,“安静地像块坟地。”

“七宝塔平时都是有僧人看管的,初一十五的时候还会对外开放,香火旺得很。”钟晨煊摸出个火折点亮,小心翼翼地迈过门下高高的门槛。

火光映照下,古灵夕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正中间挂着“七宝殿”匾额的地方,目光顺着钟晨煊火折移动的方向仰望而去,只见那匾额下头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弥勒佛像,贴在佛像上的金箔反射着华丽的光线。

“好精致的佛像…纯金的么?”胡庭优看得入神,抬脚便朝佛像那边而去。刚跨出两步,便听他哎呀一声叫,整个人朝前跌进了脚下的黑暗里。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绊到我了!”胡庭优惊惶地在地上摸索,很快就在身边摸到一大块软软的物体,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钟晨煊走上前,俯身将火折举近一看,胡庭优身边竟横躺着一个气息全无的灰袍僧人。

“这个…他怎么睡在这儿?”古灵夕也被吓了一跳,伸手去探了探僧人的鼻息,略略放了些心,“还好,没死,就是气息很弱。”

“都留在原地别动。”钟晨煊站起身,举高火折朝殿顶上照去,当看见上头悬着一盏硕大的七瓣莲花油灯时,他曲指在火折上轻轻一弹,几点火星飞跃而起,端端落入莲花灯中。

澄亮的火光从灯盏内腾地跃起,居高临下洒了满室光彩。

当眼前的一切彻底暴露于光明中时,古灵夕跟胡庭优惊讶地张大了口。

原本布置整洁的大殿,被人弄得桌翻椅倒,佛像前的香炉斜翻在地,洒出的香炉里埋着大大小小的供果,五六个穿着统一的僧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每一个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人都在这儿啊…”古灵夕轻抚着咚咚直跳的心口,挨个查看着那些僧人,发现他们除了气息微弱外,身上没有任何可见的伤口,四肢僵硬得像个死人。

“这些和尚被人下毒了么?”胡庭优躲在钟晨煊背后,怯怯地猜测。

钟晨煊扳开其中一人的眼皮,又摸了摸脉搏,说:“他们的魂魄被人摄走了,仅留了一口生气在喉间,两个钟头内若不能让魂魄返回,必死无疑。”

“谁有这样的本事,在佛门清净地把和尚的魂魄取走?”古灵夕的脑里挨个浮现出可能是凶手的疑犯,罗德?枉死城主?还是别的邪魅恶人?

“除了罗德还有谁?!”胡庭优望着那些面若死灰的僧人,心惊胆战地说,“樱华说,罗德现在在这里,一定是他嫌这些僧人碍手碍脚,干脆干掉他们!老天,他真的在这里吗?”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打量,似乎生怕罗德跳出来拿走他的魂魄一样。

“找人。”钟晨煊径直朝佛像后头,那扇紧闭的红色拱门走去。

三人站在上了牢靠铜锁的拱门前,古灵夕问:“这道门不是上楼的吧?我刚才看到楼梯在那边。”

“先去地宫。”钟晨煊把铜锁捏在手中,闭目凝气,一道白光从他掌下迸出。

咔嚓一声,铜锁一分为二落到地上。

推开门,一道久未散去的阴湿寒气如找到了发泄口一般,猛地朝他们面上灌来,锥心刺骨的寒意冻得所有人汗毛直立。

一条斜下的楼梯直入末端深不可测的黑暗,灰白色的阶梯像没有血色的人脸,冷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定了定神,古灵夕跟着钟晨煊踏上了这条让人不寒而栗的楼梯,后头还跟着个面如土色,抖抖索索拉着她衣襟的胡庭优。

钟晨煊边走边用火折点燃嵌在墙壁两侧的古朴油灯,跳跃的光芒层层亮起,映出个四壁湿滑,散发着潮气的压抑空间。

“湿气好重。”古灵夕嘀咕着,“这样的地宫放什么东西都会发霉吧?”

“佛门净地,加上佛骨舍利,地宫本该清爽适度,祥瑞之气缭绕才是。”钟晨煊提醒道,“可是你别忘了,樱华说过,罗德不但拿走了七宝舍利,还把渡难花放到地宫之中,加上今天血月当空极阴之气浩涌,这里不阴冷潮湿才奇怪。现在的地宫,是冤魂厉鬼最爱的场所。”

“你们能不能说点轻松的?”胡庭优结巴着插嘴,仿若他面前真的会跳出一串索命的厉鬼。

古灵夕回头冲他扮鬼脸:“早叫你不要跟来,来了又害怕,没用的家伙!”

说话间,三人已迈过最后一级楼梯,一条短短的甬道出现在前方,点点青光在甬道尽头闪烁不止,三分像灯光,七分像磷火。

“啊!鬼火!是鬼火!”胡庭优紧张地指着那些跳动的青光。

“鬼火有什么可怕的!”古灵夕受不了他的鬼叫,加快脚步朝前走。

走到甬道尽头的那一刹那,三人均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呈规则正圆形的大厅出现在眼前,上百盏雕底莲花烛整齐排列成一个圆圈,青色的火焰在烛芯上跳动,一幅栩栩如生的十八罗汉图被围绕在正中,光滑的表面上倒映着点点烛火,再投映到四壁之上,让人有置身青色星海之感。

而罗汉图的正上方,竟悬空漂浮着个一尺见方的精致金盒,无色通透的琉璃与碧绿润泽的翡翠被精心镶嵌于金盒之上,流光莹莹,炫目之极。可再一细看,那紧闭的盒盖下,竟有一缕缕死气弥漫的幽青之光,水流般缓缓渗出。

“渡难花?”古灵夕很容易便猜到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钟晨煊盯着那泛着青光的金盒,皱眉道,“用佛门极阳极净之气,强行供养冥界极阴邪花,阴阳颠倒,祸乱人间,罪过罪过。”

“阿弥陀佛,佛祖莫怪。难怪这里的气氛那么诡怪。那个罗德居然想出把渡难花放到这里来。”古灵夕咬牙切齿,“为了打开血月煞门,他居然可以这么胡来!”

“呃…那个,你们看那里!”胡庭优仰望着上空,傻傻地拽了拽古灵夕的衣袖,指了指他们的头顶。

那二人抬头一看,一袭艳红的衣衫飘荡着向下沉来,两只手,一只惨白一只无皮,僵硬地垂在两侧。

“是…是那个无头怪物!”古灵夕愕然指着那片红影,对她而言,那绝不陌生。

曾在教堂后花园里交过手的无头女人,此时正从地宫那呈锥形的顶部缓缓飘落而下,脚尖刚一触碰到金盒时,便像生出一股推力,又将她轻飘飘地送上了顶部,如此反复。在这个过程中,无头女人就像片无知觉的羽毛,任由那股力道掌握着自己。

古灵夕唰一下闪到钟晨煊背后,这个浮沉不定的红衣女人,她甚至不想多看一眼,慌慌道:“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这东西?!”

“因为她升到一定高度就消失了。”钟晨煊指了指上头。

他们抬头一看,当她升到接近地宫顶端的刹那,身体便迅速虚化为无形,等到再落下时,方才露出真容。

“这个…这个算什么啊?”古灵夕开始语无伦次了,一个没脑袋的怪物,在本该装着舍利子的金盒上起起伏伏,这景象怪异得让人胆寒。

“是有人在让她吸取这难得的极阴之气,这里的气场混乱一片,是滋生妖孽的绝佳场所。”钟晨煊看着那又徐徐落下的无头女,沉声说道。

走到那圈莲花烛前,他竖起手掌,试探着触向那个金盒。

在他的手指离那金盒尚有半寸距离时,数道明晃晃的裂纹从他指下的空气中凸现而出,如瞬间集中到一起的激烈闪电,猛然将钟晨煊的手掌弹开了去,甚至连他的人也不由得后退两步。

“呵呵。好厉害的结界。”钟晨煊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冷笑。

“有结界?”古灵夕跑上去,看着他受伤的手指,担心地问,“你手没事吧?”

“这点伎俩伤不了我。”钟晨煊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凝视着面前的莲花烛,“利用阴阳之气交织混乱所生的怪力,造出个坚固的结界,无非就是要保证这无头女人在吸足养料之前不被骚扰。”

“是先解决这个怪女人还是先去找罗德?”胡庭优突然书香门第,如果可以选择,也许他宁可要后者,起码那家伙还有个人样,总比对着个连脑袋都没有的怪物好受些。

“这女人本来就跟罗德脱不了关系。”钟晨煊伸手捏诀,冷冷道,“罗德,抱歉我不能让你的同僚继续‘吃饭’了。”

说罢,他微闭双眼,凝神低念道:“天禁…”

“你们要干什么?”

挂在地宫一侧立柱上的巨大帷幔,突然动了动,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钟晨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扭头看向那边,一个脑袋,慢慢从帷幔后探出,闪烁的青光映在一张跟那声音同样胆怯的脸孔上。

“霍青云?!”古灵夕惊呼一声,上前一步道,“你怎么在这里?”

早如惊弓之鸟的胡庭优看清那帷幔后的人不是什么妖魔厉鬼而是霍青云时,用力拍着胸口,没好气地指责道:“你怎么早不吱声?躲在那后头想吓死人啊!你在这里干嘛?”

“你在这里干嘛?”霍青云微微侧起头,重复着胡庭优的问题。

“我在问你呢!”胡庭优恼怒地说。

“我在问你呢!”霍青云又重复着他的话,成心要气他似的。

钟晨煊冷眼看着他们之间顽皮而无聊的对话,目光移到霍青云神色有异的脸上,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古灵夕拖到自己身后。

“你这小子有病呢!学我干嘛!”胡庭优像被霍青云激得忘记了恐惧,三步并两步朝帷幔那边冲去,连钟晨煊的喝止声也没放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