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蒙面色惨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嘴唇翕动,刚一张口,立即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骇然,始知这一箭业已耗去他极大真元,虽然瞬间毙杀凶兽,却也落得两败俱伤。

夜色正深,大雾茫茫,众人欢呼鼓舞,却瞧不真切,浑然不知发生何事。

尹祁公主见他颓唐疲惫,刹那间仿佛苍老了几岁,心下登时一沉。想起这一路上他忍辱负重,忠心护主,而自己却常因不满他的独断专行,与之抬杠,倏地一阵难过、懊悔,低声道:“神公……”话音未落,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逢蒙闭眼调息,过了片刻方才睁开双眼,气息不畅,无法传音入密,只得低声道:“公主、殿下请放心,老臣只是施两伤法术,耗损了些元气,休息一两日便可恢复。大家别张扬,免得……免得……”胸膛起伏,剩下半句话竟说不出来。

众人见他如此,心情越发沉重,适才的欢跃狂喜早已烟消云散。

冷风呼啸,风帆猎猎,云梦泽上大雾凄迷依旧。船灯纵横照射,水气森寒,幻影重叠,前方越发扑朔迷离了。

“火龙王”号驶过之处,波涛分涌,泡沫滚滚。满船欢呼的人群中,谁也没有瞧见一个奇异的人头破浪探出,朝着朦胧船影凝视片刻,又重新潜入水中……

第三章惊涛骇浪

到了半夜,大雾越来越浓,“火龙王”仿佛在天上云端飘渺航行。所有探照灯一齐照射,也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些水光波影。

敖少贤虽然饱历风浪,熟悉大泽,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浓雾,心中不免也有些忐忑。

若在翡翠泽航行,他闭起眼睛也可指挥若定,但眼下翡翠城失陷,航线已改,这片陌生水域里暗礁分布几何,实是所知寥寥,为安全起见,惟有下令缓速前行。

但此刻最令他担心的,却不是暗礁险滩,而是叛党。

逢蒙一箭射杀蛇尾蝠龙兽,行踪暴露,共工八大股必会闻风而至。一旦被叛军追击围堵,恶战难免。届时“火龙王”号能否从群凶夹击中突围而出,将公主一行安全送抵九蟒城呢?

想到此处,敖少贤的心头不由涌起阵阵寒意。部署既定,刚从角楼下来,便有卫士来报,说箭神公急令召他前往。他心里微微一凛,快步往逢蒙舱房走去。

船上欢声笑语,依旧沉浸在歼灭凶兽、死里逃生的喜悦之中。

到了逢蒙舱房外,却见人头耸动,近百人前拥后挤,将舱门围得水泄不通,任季武、商阳如何叱呵驱赶,也始终涎脸堆笑,谀辞如潮,蚊蝇似的集结不散。

敖少贤微微一笑,心下雪亮。这些商贾都是善于投机的精明之辈,既知当今大荒最受恩宠的陶唐侯、尹祁公主与当朝四大权臣之一的兵相箭神公在此,岂能不乘机结识奉承一番?

当下挤过人群,高声道:“敖少贤奉召拜见箭神公。”

季武、商阳闻声松了口气,呵斥驱开众人,护着他进入舱房,立即转身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敖公子,你总算来啦。”刚一进门,便听见公主那清柔婉转的声音。

敖少贤恭声道:“敖某来迟,公主见……”甫一抬头,心神大震,剩下一个“谅”字竟如噎堵咽喉,说不出来。一时间怔然木立,脑中轰然回荡:“原来她竟是这般美貌!”

尹祁公主一袭白衣,翩翩而立。肌肤胜雪,姿容如画,明眸清澈如秋水,顾盼流辉,宛如冰梅雪莲,清丽不可逼视。见他失魂落魄,灼灼凝视自己,双靥晕红流转,低声道:“你请坐罢。”

敖少贤霍然醒觉,脸上烧烫,定神道:“多谢公主。”欠身在海狸皮凳上坐下。

目光四扫,这才瞧见斜对面白虎皮长椅上斜躺着一个白衣少年,俊秀绝伦,长得与公主极为相似,想必就是变回原貌的放勋。他正饶有兴味地瞟着自己,若有所思。

屋角炉火熊熊,其上架着一个黄铜药罐,怪味蒸腾。逢蒙也已换回原貌,盘坐在药罐旁边的软垫上,闭目调息,头顶白汽缭绕。

巫尹念念有辞,双手飞舞,将数十根银针扎在逢蒙的周身要穴上,为其舒经活脉。

敖少贤心下一凛,已明所以,但只装不知,恭恭敬敬地道:“神公召见在下,不知有何指示?”

逢蒙睁开眼,凝视他半晌,徐徐道:“关于那共工复活,九兽咆哮的妖谶,炽龙侯有何看法?”

敖少贤坦然道:“在下以为这不过是共工叛党蛊惑人心,借尸还魂的诡计。”

“是么?”尹祁公主花容微动,凝视着他讶然道,“即使敖公子亲眼看见了蛇尾蝠龙,依然这么认为么?”

“不错。”敖少贤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淡淡道,“就算这蛇尾蝠龙当真是从九蟒泽底逃出来的,也不等于共工复活。倘若共工当真活转,叛军势必早已大张旗鼓,劫掠天下,何必藏匿在这云里雾中,依靠一只凶兽故弄玄虚?”

逢蒙动容道:“好一个‘故弄玄虚’。炽龙侯真可谓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只可惜天下人都被叛党的奸谋蒙蔽了双眼,有阁下这般慧眼的少之又少。”

灰眉一挑,道:“炽龙侯常年往返大泽,应当对云梦泽水势地理、共工八股叛军的分布状况了解得不少了?”

敖少贤微微一怔,不知他为何会岔话至此,但仍据实道:“略知一二。大泽凶险莫测,有许多地方在下并未去过。共工八股党虽然各有属地,但行踪不定,变化无形,也不好估测。”

逢蒙点了点头,又沉吟道:“老朽听说炽龙侯的先祖是镇海王六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