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痛苦的人并不是只有她,她伤心离开的这些年他未必就过得比她好。

“思虞,我以为过了这么几年,你已经成熟到能够理清楚当初我为什么拒绝你。”他望着她,语气温和:“以我们这种关系,是不可能——”

“我真的还很困,你没其他事就请出去吧。”思虞不想再听他说那些伤人的大道理,出口打断。

冷锡云盯着她清冷的眉目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我以为你既然决定回国,那么必然是做好了要面对我的准备,看来你并没有。”

“我不想看到你。”她答非所问的回他。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冷锡云叹口气,还和以前一样不顾她的抗拒伸手去揉她的发,语气宠溺:“可我想见你。”

他知道她回国肯定会因为他的关系不想住家里,所以才搬到外面去住。

却还是忍不住百忙中抽空回来。

思虞闻言却愕然,并迅速抬眼看来,触及他眼底的柔情,心口顿时剧烈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来。

她想起乔樾擎在电话里说冷锡云十次喝醉就有九次是因为她,难道……

不对不对,他当初那么心狠把她从身边赶走,即使是在她说以后不会再爱他后也只说了句‘求之不得’,他对她根本就没有那种意思,怎么可能会因为想她而买醉?

况且就算他想她,也只是一个哥哥对一个妹妹的那种想。

她曾经自做多情给自己惹那么多难堪,这次不会再误以为他对自己有情。

这样一想,她很快平复自己乱序的心跳,同时将视线转开,恢复之前对他的冷漠。

“你搞错对象了吧?我可不是你的秦小姐或者某红歌星嫩/模。”

她语气中夹杂难以掩饰的酸味,冷锡云愣怔之余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难道这丫头除了气他当年所做所为外,心里还是一如既往对他抱着男女之情?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

“思虞,你……”他不确定的想开口问什么,又及时顿住。

他怕自己出口的问题会让她难堪。

“叩叩叩!”

敲门声惊醒两人。

冷锡云回神,起身走向门口。

打开门见母亲站在自己卧室门口,手里端着一只精致的小碗。

沈碧如听见开门声回头,一见站在女儿房门口的儿子,有些讶异:“锡云,你怎么在小虞房里?”

“……我上楼来听到她做噩梦说梦话,所以进来看看。”

沈碧如小心端着碗走过来:“你不是病还没好?看你脸那么红,一定还烧着。我煮了姜茶,你赶紧喝了再睡一觉,发一身汗出来就舒坦了。”

冷锡云接过还微微有些烫手的碗,仰头一口喝干。

沈碧如接过空碗,往女儿房里探了探,压低声音:“小虞醒了吗?”

“……没有。”

“那你回房休息吧,这才搬出去几天就又是受伤又是生病,我看你还是搬回来住好了,起码在家还有我照顾。”

儿子瘦削的脸让沈碧如心疼。

冷锡云冲母亲微微一笑,点头,等母亲下楼,他在思虞房门口站了会,转身关上门,返回床边。

思虞刚才听到他和母亲的对话,听母亲说他才搬出去几天就又是受伤又是感冒,心里莫名一阵揪心,觉得心疼。

“你哪里受伤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冷锡云重新在床边坐下,动手将左手的袖口卷高,露出小手臂上一处敷着绷带的伤口。

虽然看不到他伤口上的伤势如何,思虞还是白了脸。

他受伤的事寒微竟然没在电话里提起,是寒微不知情还是忘了说?

“怎么弄伤的?”她拨开身上的被子,靠过来,细白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想触摸那道伤口,又怕弄痛他,犹豫地僵在半空。

冷锡云捕捉到她眼里的心疼,心头一

暖,语气也放柔:“别担心,只是小伤口,没大碍。”

事实上他这次烧了快一个星期了还没退烧,就是伤口当时感染所致。

但他不想让她担心。

思虞听他说得轻松,秀眉却蹙紧:“你还在做那些事?”

冷锡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没正面回答,只说:“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那次是途中被人偷袭,而他喝得太醉,所以才受了点伤。

“那种事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拿什么来保证?”思虞的情绪有些激动,“而且你做那些如果让爸妈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还有喜欢你那些女人如果知道你是个危险份子将来谁还敢嫁给你?”

冷锡云看她因激动而脸颊绯红的小脸,促狭道:“没人肯嫁给我那就单一辈子算了,反正不是有人说要缠我一辈子?”

“……”

这算是开玩笑还是调戏?

思虞别开眼,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扑通乱跳。

“思虞,”他轻柔唤她,修长的手指掠过她额前的发丝,温柔得让人心悸,仿佛被他如此对待的女子是他心之所系的恋人。

思虞最受不了他这样态度不明的温柔,明明对她没有那种感情却还这样温柔以对,她真怕自己又控制不住沦陷。

而这种温柔的杀伤力有多大她早已领教,不想再切身体会!

“很晚了,你不舒服早点回房休息吧,后天就是爸的生日,明天应该会很忙。”

在自己会做出什么更丢脸的事情之前,她再次下逐客令,随后重新扯过被子侧身躺下,留给他一道背影。

冷锡云望了她一会,无声叹口气,替她关了落地灯后离开。

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把脸藏在被子里的思虞想着他那句玩笑式的话语,久久不能成眠。

**********************

早餐桌上,思虞见到四五年没见的父亲。

除了两鬓有些斑白,父亲额际的皱痕也明显加深,而尽管如此,即将六十的父亲仍比同龄人显得年轻威严,甚至是好看。

“锡云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下楼?”沈碧如边给丈夫递盛好的粥过去边嘀咕。

思虞想起冷锡云又病又伤,心口一跳——不会是烧得起不了床了吧?

念头一落,她立即起身。

“妈,我上去看看。”

思虞正要走,冷邺霖忽然开口:“让你妈去。”

思虞一楞,又听父亲说:“我有话问你。”

沈碧如看看父女俩,面色担忧:“邺霖,小虞这次特意为了替你庆生赶回来,你——”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只是问问她一些在国外的事情。”冷邺霖面色不耐的瞪一眼妻子,后者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是怕你们父女向来不对盘又吵,这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一家人应该开开心心。”

冷邺霖不耐挥挥手,等妻子离开,这才看向对面的女儿。

085怒其不争(二更)

“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是冷邺霖问思虞的第一个问题。

回去。思虞琢磨这个词汇的意思,敢情父亲是把法国当成了她的故乡?

“你当初放弃英国的N大自做主张跑去法国,和你哥一样留学期间没要过我一分钱也能自己过得很好,你们兄妹都很有本事,翅膀硬了我也管不着你们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父母在你们眼里只是快要行将就木的两个老人,你们做任何事根本不用考虑我们的感受。”冷邺霖一脸自嘲,又道:“既然还是决定返回法国,那么等我明天生日一过,后天你就可以走人,又或者,我可以替你预订明晚飞法国的航班,比起我们这些可有可无的家人,你应该更向往在法国自由自在吧。”

冷邺霖一番话让思虞无从开口。

因为她不确定父亲这番充满抱怨和责备的话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希望自己留下来不要再去法国,还是希望她尽早离开?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若是不想看到我大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和我一起吃早餐。”

“……”

思虞想,父亲应该是在责怪她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没回来看过他们。

“爸,对不起。”她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那一个,没想到他也会在意她。

“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冷邺霖轻哼,“我是厌烦了你妈早晚在我耳边念叨你,对你回不回来倒无所谓,反正在你看来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思虞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于父亲为什么讨厌她这个问题她已经不想再揣测,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讨厌就讨厌吧,她也懒得再去计较了。

沉默中,沈碧如下楼来。

“锡云已经起来了,在接电话。”

冷邺霖站起来:“就你爱操心,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不懂孝顺日渐年老的父母就算了,反过来还要父母担心他们,你是吃饱了撑的太闲。”

沈碧如莫名其妙,不懂丈夫怎么一大早就发脾气。

她见丈夫拉开椅子要离开,忙道:“明天的宴席该准备的我都已经准备了,只是宾客名单还需你自己亲自确认一下,你等等我给你拿来。”

“那种小事你决定就好。”

沈碧如闻言停下来:“那到底要不要请寒家?”

现在冷寒两家的关系虽然已经不能和四五年前相比,但在外人眼里,两家表面上还是世交关系,所以她才纠结要不要请寒家。

冷邺霖也停下来,忖了片刻才说:“请吧,来不来是他们的事。”

话落看向低头安静用餐的思虞:“你和寒家女儿不是很要好?请柬你送过去。”

“不行!”沈碧如一口回绝。

当年女儿在寒家受那样的委屈,她不论如何不会再让女儿踏进寒家半步。

“妈,没事,我去送好了。”思虞不希望父母因为自己的问题引发争吵,站起来:“请柬给我吧。”

“我说不行就是不心,你跑去寒家又碰到寒辙那个变/态怎么办?”

“你担心得太多余了,”冷邺霖反驳妻子,“寒辙他有几个胆敢再胡来?只是送个请帖,又不是让她单独去见寒辙,我是认为她去送的话这样比较显得我们有诚意。”

沈碧如皱眉:“当年又不是我们的错,要什么诚意?早知道我就不该问你,直接把他们家忽略。”

“好了,妈,只是小事一桩,别争了,去拿请柬给我吧,我打电话给寒微让她在门口等我。”

见女儿坚持,沈碧如虽然仍是不情愿,却也没再说什么。

思虞拿了请柬离开后过了快半个小时冷锡云才从楼上下来。

他见母亲呆坐在客厅,喊了句不见反应,困惑走过去。

“妈?您在想什么我喊你都没听见?”

沈碧如回神揉着后颈叹气:“我在担心小虞。”

冷锡云黑眸微愕:“她怎么了?”

“都怪我多嘴,早上问你爸明天生日宴要不要请寒家,你爸发神经居然小虞送请柬过去,说这样显得我们家有诚意。”

说起这个沈碧如就气,“寒辙那个混蛋病好后死性不改,还是到处拈花惹草,我是担心他对小虞存报复心理,而闻珊也不是好人,他们母子若是联合起来——”

沈碧如话没说完冷锡云便蓦然起身走出客厅。

她楞了楞,追上去问:“锡云,你早饭还没吃要去哪?”

“找思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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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寒家豪华的建筑物门口,思虞紧张得手心潮湿。

以前就不喜欢来寒家,那件事发生以后她更是反感这个地方。

但父亲发话,她没得选择。

等了几分钟寒微才出来,雪白的贴身吊带裙外套浅粉色的韩版棉纱小外套,很居家也很淑女的风格,和以往骨子里有些野性叛逆的那个寒微简直判若两人。

“你现在改走淑女风了?”待寒微一走近,她半是揶揄半是促狭。

寒微露出一抹有些羞涩的浅笑,微微红着脸不语。

思虞恍然,“不会是你中意的那个他偏爱这种干净清新的淑女装扮你才爱屋及乌喜欢的吧?”

寒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笑着挽住她的手边往里走边说:“你如果再晚来一会我爸可能就要出门了,这会刚好我爸妈都在。”

顿了顿,她补

充一句:“我哥……也还……没出门。”

思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寒辙在家自己要面对他的准备,所以并没表现出很惊讶,只是点点头。

两人走进寒家大厅,思虞还在门口就听见闻珊说话的声音。

“秦家千金的详细资料我让人调查过了,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和我们家门当户对,她父母也挺满意我们家的条件,比之前那个陈家的女儿简直好太多,你就别再挑了,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免得一年拖一年,我和你爸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闻珊的声音刚落另一道声音立即响起:“妈,你说的秦家千金不会是秦氏建设那个秦德文的女儿吧?如果是她,那就免了,那种女人我不会要。”

思虞听出后面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寒辙,脚下本能滞了滞,而闻珊又说;“秦德文的女儿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要?”

“秦德文的女儿秦语柔曾和冷锡云交往过,后来因为一个嫩/模的介入被冷锡云甩了,这事当时闹得满城皆知,我若是再和秦语柔交往,那别人会怎么看我?这样光明正大的绿帽子我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主动抢过来戴在头上。”

“真有这事?这我倒没听说过。”

“所以我劝你别瞎操心了,我自己的终生大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别让我在人前丢丑。”

“你整天花天酒地就不是在丢我的丑?”另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自己是什么货色你有资格嫌别人?但凡是有点脑子的女人谁会愿意嫁一个在事业上无半点建树私生活又泛滥的半残废!”

时间似乎静止,寒微和思虞两人同时停步对视,从对方眼里觑好一抹暴风雨的讯息。

果然,静默了十数秒后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重物落地的声响,像是桌椅之类的东西被突然掀翻在地发出的声音。

“阿辙,你这是做什么?快坐下,别激动,你爸刚才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在茶几被儿子骤然掀翻后,闻珊惊慌起身安抚儿子。

寒辙目光狠毒的瞪着父亲,只有微弱感官的那只眼似乎要瞪出血来。

寒启仁对于儿子被自己刺激后的反应大感失望,满是沧桑的面容一脸的怒其不争。

“反正我也没对你抱过任何希望,不论你是健全的还是如今的半残废。”话落转向妻子,“今后他的婚事不许你再管!也不许私下偷偷给他钱,我倒要看看他没了我的钱还拿什么去花天酒地!”

语毕没再做停留,铁青着脸走出客厅,却在转角处停下来,望着女儿身边的思虞,眉头皱拧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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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蠢蠢欲动(一更)

思虞察觉寒启仁在看到自己后眉头越发蹙紧,心里猜想他大抵是在懊恼刚才和妻儿那番对话被她听到了。

可她也不是故意偷听。

“寒叔,明天是我爸六十大寿,我送请柬过来,希望您们全家一起出席我爸的生日宴。”思虞把手里的请柬递过去。

寒启仁瞥一眼,正要接过,客厅里听到思虞说话声的闻珊一下冲出来,赶在丈夫之前抢过请柬,随后‘嗤’地一声,将请柬一撕为二!

思虞被这一幕惊得呆住。

她虽然猜到闻珊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但也没想到她竟然做出撕请柬这样毫无理智的举动。

“妈,您怎么这样?”寒微松开思虞的手俯身去捡被母亲扔在地上的请柬。

“不准捡!”闻珊喝住女儿,目光望向思虞,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送请柬?你是来炫耀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安的什么心!”

恶毒的女人?思虞啼笑皆非。

“闻姨,随便您怎么认为,炫耀也好,没安好心也罢,我不想解释,请柬已经送到,我就不打扰你们谈家事了。”

她这一句家事让闻珊想起刚才被她偷听到自己给儿子找结婚对象、而对方偏偏是冷锡云的爱慕者的事,一时有些恼羞成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等等。”在思虞转身时,寒启仁忽然开口唤住她。

思虞困惑停步,寒启仁又道:“你告诉你爸爸,明天我会去。”

他话一落闻珊立即难以置信的瞪住丈夫:“启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寒家早已和冷家势不两立,这几年根本就没来往。现在冷家请我们去参加生日宴,说白了就是想看我们寒家的笑话,因为阿辙的腿——”

“你说够了没有?”寒启仁不耐打断妻子,暗恼她不识趣,拼命在外人面前揭自家的丑。

儿子会变成那样除了妻子一味的宠溺外,也怪他自作孽不可活。

重重哼了声,没再看妻子一眼,他转身大步走向书房。

闻珊被丈夫当着思虞的面呵斥,一时狼狈又难堪,心里对她越发憎恨。

“都是你这个害人精把阿辙害成那样,毁了我们家的安宁和幸福!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国外算了,还回国来做什么?”

“妈,您别这样行不行?”见母亲竟然像泼妇一样对思虞破口大骂,寒微头疼的呻/吟,冒着自己也会被挨骂的风险劝说,果然话一落就被母亲狠剐了两眼。

“你这死丫头到底姓冷还是姓寒?我都还没说你每天跑去冷家陪沈碧如聊天逛街待她比待我还亲,你倒反过来教训我了?在你心里沈碧如的分量大概还重过我这个母亲吧?”

“我没有……”

“妈,这你就不懂了,妹妹她之所以每天跑去冷家报到,还不就是想——”

“哥!”寒微惊慌打断突然开口的寒辙,眼里满满的乞求。

后者讥讽一笑,目光落在思虞身上。

思虞在他刚才走来时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明显有些僵硬,难怪说只恢复了七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