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月“啊”的一声,那剪刀划破了手腕处,之后应声而落。

探月手腕生疼,身子也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不过却也到底没死成。

博野侯怒道“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怎可轻易寻死?”

探月终于崩溃大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的父母早已经身亡,这世上几无可牵挂之人,奴婢如今被夫人收为妾室,却不能伺候侯爷,生有何恋,不敢苟活于人世,倒不如一死百了。”

博野侯皱眉,看着这女子跪伏在地上,哭得痛彻心扉。

“简直是胡闹!”他冷道“论年纪,你也不过比我儿女大上几岁而已,我又怎么会收你为妾?如今我丝毫不曾碰你,明日我会吩咐夫人,让她为你另寻一门亲事。”

探月跪着抬头,泪流满面“侯爷,我如今已经是侯爷的侍妾,便是再寻亲事,又能嫁什么人?侯爷不曾收我,外人却不知道,我这名声是断断不能好的。覆水难收,木已成舟,侯爷若是怜悯我这条贱命,求留探月在此伺候。”

博野侯看了她半晌,终于颔首“那你睡在矮榻上。”

自那日后,探月果然是留在博野侯房中伺候,夜晚里睡在床旁边的矮塌上,外人不知,只以为探月已经真得被博野侯收了房。

个中有那见风使舵的,知道探月年轻美貌又能识文断字,以后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说不得从此受宠,便多少有些攀附讨好拉拢之意。

彭氏原本逼着探月去伺候,其实自己也没想清楚到底要如何,只是觉得博野侯竟然和自己分房睡,她咽不下这口气,赌气要给博野侯纳妾。

博野侯不收这个妾,她咽不下去这口气。

可是现在博野侯竟然收了这妾,而且还日日让那妾在房中伺候,简直是食髓知味的样子,可是把她气得不轻,一口气喘不过来险些跌倒在地。

“早知道他嫌弃我了,就爱那新鲜好颜色!是我不识颜色,要不然早给他纳上百八十的妾,他才高兴呢!”

彭氏恨得抓心挠肺,在那里痛骂道。

顾姗忙笑着安慰“母亲说哪里话,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妾罢了,母亲若是不喜,早早打发了就是,何必为这个赌气?”

顾嘉却不懂了“母亲,是你一直想让探月当我爹的侍妾,如今真得成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彭氏听得顾嘉这话,一口血险些吐出来,只是打落牙齿肚子里咽,她竟然是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半晌,呆呆地叹了一声,流泪道“我怎地这么命苦!他怕是早就嫌弃我,这才嫌弃我生的儿女,才把子青打成那般……”

顾嘉听着这彭氏哀哀切切的样子,实在是不喜。

这人哪,镇日流泪难受,外人看了也不好受,平白影响人心情的。

当下她又敷衍着安慰了彭氏几句,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

时间转眼到了这年的七月,恰逢当今皇太后的寿宴,皇上以仁孝治国,特意摆宴为皇太后祝寿,并招待朝中勋贵家眷。

博野侯乃是当朝一品侯,彭氏是有诰命的,自然应邀前去,至于彭氏下面的顾嘉顾姗,也都是在进宫之列。

彭氏如今和博野侯关系可以说是冷若冰霜,谁都不愿意搭理谁的,彼此便是有事也只是通过丫鬟小厮的前去传话。

至于那探月,彭氏倒是想磋磨修理,怎奈博野侯如今倒是颇为关照探月,每每都让探月在身边伺候,彭氏鞭长莫及,越发恨得咬牙切齿,每每骂道“没看出来竟是个勾搭人的小妖精,这么勾搭了你爹”。

顾嘉从旁暗笑,心说这可是你自己逼着探月当爹的妾,如今却又受不得了?

侯门府邸,谁家没个小妾通房的,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毕竟是少,作为夫君,爹已经很是不错了,你还要怎么样?

这人哪,本来是个好命,无奈自己太造作了,生生要被这大好日子给作没了而已!

如今彭氏知道要进宫给太后祝寿,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准备衣物头面的,又吩咐了嬷嬷要教顾嘉各样宫中礼仪,免得她进宫后给博野侯府丢人。

顾姗知道要进宫,兴奋得很,一扫之前的失落不快,精挑细选各样头面,又选了燕京城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看样子是怎么也要打扮一新进宫去。

顾嘉倒是没太在意。

最开始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她心里存着一股子气,是矢志想打脸那群看不起的人,好让人知道自己如何如何好,这样心里才能痛快。

可是现在经过一些时候,慢慢地也就淡了。

上辈子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这才把自己的日子为了别人过,如今重活一世,关键是自己逍遥自在才好。

至于进宫的时候打扮成什么模样,总归不会差的,也不必说太出彩,反正她又不是要去勾搭男人的。

如此一来,相比顾姗而言,顾嘉倒是歇了那口气。

顾姗见此,眼巴巴地挑了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头面,矢志要把顾嘉比下去的样子。

顾嘉看着暗笑,却也没太在意。

之前对顾姗是咬牙切齿的恨,现在淡然了。

这一日到了进宫的时候,彭氏领着两个女儿上了马车,一路上顾姗叽叽喳喳的,问彭氏个没完。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新奇得很,对宫里头的事情充满憧憬,她甚至还问起“娘,不是说宫里头的皇子也会来给太后祝寿吗,我们会见到吗?”

彭氏颔首“会的。”

顾姗眼中顿时一亮。

顾嘉从旁听了,突然想笑。

当今皇上一共有三位皇子,第一位皇子年已经三十几岁了,妻妾成群,儿女共有七八个,是万万不能指望的。

第二位皇子年纪小些,不过二十多岁,却体弱多病,娶了个皇子妃好几年也没见有个血脉,据说怕是要绝后的。

第三位皇子生得仪表堂堂,以后还是要登上大宝的,不过如今也娶了妻妾,儿女也已经有了。

无论哪个都别指望了。

她正想着,突然记起一件事。

当今圣上一直未曾立下储君,几位皇子为了那个位置可以说是明争暗斗的,一直到了圣上驾崩后,三位皇子争夺帝位,经过一番腥风血雨的兄弟相残,总算三皇子胜出,登基大宝,其他三皇子死的死惨的惨。

而那位三皇子和齐二关系是极要好的,自小一起读书的莫逆之交。在三皇子争夺地位时,齐家应该是有着大功的,尤其是齐二,更是帮了三皇子不少——这些她也只能靠猜了,因为这些事齐二从来不告诉她的。

她想着,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齐二官运亨通,年纪轻轻便见了政事堂。

甚至顾嘉突然开始怀疑,齐二当年不过二十岁罢了,直接就当得是利州转运盐使司的从四品副使,而盐政是大昭国最有油水的大肥缺。

这么好一个位置,是不是根本就是三皇子一手安排的?

第58章 入宫之三皇子

顾嘉在上辈子可以说是过得浑浑噩噩,也不是傻,就是不曾开窍而已。她嫁给了齐二,偶尔会觉得齐二不够有情趣,也不像莫三那般风流天成,会弹琴爱写词的,是以总觉得到底是存了遗憾。

对于齐二的官运,她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堂堂国公府的嫡次子,能当那个盐政官那不是应该的吗,至于后来早早地入了政事堂,也是他运气好而已。

谁让那位当朝天子和他早年有些交情的,就是偏向着他呗。

可是现在,她细想下,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齐二好像曾经为三皇子做过许多事,有些是她不太明白的。

事实上齐二做的许多事她都不明白,比如她不明白太平盛世,他没事为什么要对舆图那么上心。

顾嘉正想着的时候,就见她们的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到了这里,自家马车就不能再进去,须要换乘宫内的舆车了。

这时候宫内的女官并太监已经侯在这里,分别开始迎接外面来的官员并家眷的。顾嘉和顾姗随着彭氏下了马车后,便见周围已经有几位眼熟的夫人姑娘的也侯在那里。

原来这舆车一时半刻未必有那么多,需要稍等一会儿才能过来再接她们。

于是珠翠环绕衣香鬓影的一群夫人们便要在苏芳殿暂歇,此时难免互相寒暄一番。

顾嘉看过去时,恰好见到了孟国公府的容氏,身边站着齐胭,正翘首往这边看。

齐胭见了顾嘉高兴得很,三蹦两跳跑过来了;“阿嘉你也要进宫,太好了我们可以作伴!我就不喜欢进宫,里面规矩太多太大!”

容氏听了,脸色不太好看,对着自家女儿使劲使眼色。

齐胭哪里搭理这个,自顾自地拉着顾嘉的手继续说。

齐胭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嘉,又看了看顾姗,顿时不高兴了,把顾嘉拉到一旁,偷偷地说“怎么?你家里虐待你,怎么她穿得跟个开屏的孔雀,你却这么素净?”

听得齐胭说的话,顾嘉都忍不住笑起来。

顾姗今日穿着确实是太刻意了,一看就是恨不得把好东西都装在自己身上,而顾嘉自己确实算是素净,但也过得去,上等素锦的衣裙,搭配上恰到好处的头面,得体大方。

她摇头“没有,各人有所好罢了。对了你最近如何,听说你定亲了?”

提起定亲,齐胭有点小小的羞涩“这是早就说要定的亲事……也没什么啦。”

顾嘉看她那小女儿羞涩的情态,倒是觉得她可爱得紧“恭喜恭喜了,这是好事。”

齐胭这门亲事很不错的,她是个好命的。

齐胭很是不好意思,便反客为主,贼兮兮地瞅着顾嘉问“对了,我问你,那天我哥哥找你了?”

顾嘉“是啊。”

齐胭眼睛发亮,紧问一句“他说了什么?你对他说了什么?”

顾嘉摇头“也没说什么啊!”

他说要找他心仪姑娘提亲,可是她哪知道他心仪谁啊!

反正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娶媳妇,顾嘉觉得这样很不好。

明年要省试的知道不?

齐胭不信的“不可能,他什么都没对你说?”

齐胭对自己这个哥哥失望至极,就这,还什么都没说?

白亏他为了阿嘉特特地在人家庄子外面散心了好几天!

顾嘉想了想“他对我说他要向他心仪的姑娘提亲。”

齐胭眉毛耸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要向哪个心仪的姑娘提亲?”

顾嘉摊手,呵呵一笑,颇有些嘲讽“这我哪知道啊,难道他还有好几个心仪的姑娘?”

齐胭顿时不说话了。

她默了好半晌后,突然扶额笑起来。

顾嘉“怎么了?他心仪的到底有哪个?”

顾嘉猜想着,顾姗?不可能,他都说了不喜欢顾姗,那是谁,墨奴儿?更不可能?

这里是宫门头,齐胭又不太大声笑的,闷笑的都险些咳出来,最后终于拉着顾嘉的手问“你后来对他说什么?”

顾嘉无奈,一本正经地道“我劝他好好读书,准备明年省试,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金榜题名后,前程远大,自有美满婚姻,哪里这么着急?”

齐胭这下子闷笑得差点笑岔气了。

顾嘉拉着齐胭逼问“笑什么?”

齐胭赶紧摇头“没没没,我什么都没笑,我在笑——”

恰好这时候她看到了王玉梅,又拉着王玉梅说话,王玉梅见了齐胭也是喜欢,忙和齐胭说话,言语间偶尔提起齐二来。

顾嘉听了,顿时想起王玉梅那门亲事的事。

当下暗想,王玉梅这个人很不错的,总是要想个法子,毁了她这门亲事,不要让她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几个姑娘正讨论着,就见宫门处突然来了一群人,顿时宫门口越发肃静了,大家看过去时,却见为首的那位正是南平王世子。

这南平王世子今日穿了一身朱红长袍,行走间贵气尽显,自是引得周围一群夫人们的侧眸,便是有些姑娘家都悄悄地看过去,看得脸上微微泛红。

个中就有人窃窃私语“这位南平王世子原本一直在南平,突然间就来燕京城求学了,听说这是皇上特意命他过来的。”

也有人纳闷“皇上对他竟如此宠爱?”

于是大家伙开始讨论起这南平王世子来,就连王玉梅和齐胭这两个“有主儿”的都不免来了兴致。

“阿嘉,我们是没指望了,你或许还是有戏的,这位南平王世子可是到了要定亲的时候呢!”王玉梅小声笑着调侃顾嘉。

顾嘉却想起那次在茶楼里恰好遇到了南平王世子的遭遇,不免背脊发凉。

谁要嫁给这位瘟神?那真是一不小心就没了性命的好不好?

这个人也就是平时装得高高在上,其实骨子里坏透了的?

想着这个,不免朝外面恰好走过苏芳殿的看过去。

谁知道好巧不巧的,恰在这时候,那南平王世子竟然转首往这边看了一眼。

寒潭一般的眸子,恰恰好望过来。

隔着雕花窗棂,顾嘉大热天的打了一个冷颤。

坐上舆车后,顾姗小声地道“娘,他们说,那位南平王世子听说很得皇上宠幸,这次特意让他进宫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彭氏摇头,拧眉道“我听说皇上是想给他赐婚的,只是不知道赐的哪家千金了。”

顾姗听得这个,眼前一亮“怕是总要上等公爵家的姑娘。”

彭氏颔首“那是自然,寻常人家必然不可能的,皇上想必总有皇上的斟酌。”

顾姗抿了抿唇,垂下眼睛,没说话。

顾嘉看出了顾姗的心思,从旁没言语。

上辈子那个南平王世子妃后来可是个短命鬼,顾姗啊顾姗,你真要去寻死吗?

像是王玉梅,好歹人不错对自己也存着善意,她要掉坑里自己还赶紧捞一捞,至于你顾姗,就等着看你自己怎么作死了。

说话间,辇车已经过了正阳殿的偏殿,一过正阳殿偏殿,再往北走过两处宫门就是仁寿宫了,这仁寿宫正是太后娘娘所居之处。

辇车自然不方便再前行了,这些命妇能够坐着辇车过来都是格外开恩,后面的只能靠自己走了。于是大家各自下了马车,步行前去仁寿宫。齐胭过来,拉着顾嘉一起走,彭氏见了不喜,对顾嘉道“这是宫中,你忘了之前教你的宫中礼仪吗?”

齐胭吐吐舌头,笑着道“夫人疼我,让我和阿嘉一起说话好不好?左右到了仁寿宫,大家也是要一块儿给太后娘娘拜寿的。”

容氏冷眼旁观,早看出彭氏只顾着待见顾姗,反而不喜顾嘉,当下也是替顾嘉不值当的,便笑呵呵地道“我还想着和阿嘉多说说话的,你怎么也不过来,上次阿胭邀你过去,你也不去,莫不是看不上我们孟国公府。”

她声音轻轻淡淡的,却是别有意味。

彭氏见了,忙笑道“瞧你,这是说得哪里话,不过是我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也不便带着她们出去走动。”

容氏听此,便笑道;“那等这次寿宴过去,让阿嘉去我们府上和阿胭她们一起玩儿,小姑娘家的聚在一起闹一闹,我看着心情也好。”

彭氏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笑着应下。

旁边顾姗颇有些不自在,怎么容氏单单邀顾嘉,却不见邀自己呢?

齐胭见彭氏答应,高兴地拉着顾嘉胳膊“这宫里我来过几次,我给你说,那边那个是正阳殿,是往日皇上召见外臣的地方,还有那里……”

齐胭兴高采烈地帮顾嘉介绍着,说这个道那个的,她确实对这宫中还算熟,看来这么小年纪已经进宫过几次的。

顾嘉上辈子也进宫过,是那年齐二入了政事堂,她受夫荫成了一品诰命夫人,在过年那会随着容氏进宫的。

不过转过年去,齐二就因政事前往北疆一带,就此不见人回,又过了两个月,她得了重病,恰又因顾姗和彭氏憋了气,就此没了性命。

人只道她命好,这才二十岁就是一品诰命夫人,夫君二十四岁入政事堂,前途无量,以为她有多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