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的这买卖自然是需要自家人来帮衬着,交给外人总不放心,萧越既然能帮忙,那他们确实应该留在燕京城的。

顾嘉这边买卖做得热火朝天,几乎隔三差五偷偷地往外跑,这一来二去的,自然难免引人注意。

这一日她刚一进门,就碰到了顾子卓。

顾子卓挑眉,笑望着她道“妹妹最近忙什么?”

顾嘉看了顾子卓,开始有些心虚。

因为之前没萧越,她都是拉着顾子卓一起做买卖让他帮衬自己,如今有了萧越,她马上把顾子卓扔一边去了。

不过很快她就不心虚了,想想顾子卓那天说的话,分明是知道当年的事却不告诉自己,这让自己怎么信任他吗?

于是她淡定地道“忙着做买卖的事,这不是我乡下的哥哥过来了,正好帮着我买卖棉花。”

顾子卓笑“恭喜妹妹,如今可算是有了好帮手。”

顾嘉听出她的意思了,不就是说自己有了新哥哥就把旧哥哥抛了吗?

顾嘉咳了下,很是厚脸皮地道“是啊,所以就不用总是叨扰哥哥了。”

顾子卓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嘉一眼,微微颔首“也可以,恰好我也该安心读书了。”

顾嘉心中小小地愧疚,很狗腿地来了一句“哥哥准备得如何了,明年大试,可有把握?”

顾子卓淡声道“想必金榜题名还是可以的。”

顾嘉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哥哥才学,自然是能名列前茅!”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想起了齐二。

齐二上辈子是第三名探花,第一名状元郎是莫三,第二名榜眼是南方来的大才子高宁远。

这辈子他这么苦读,想必依然能得个探花。

唯一的遗憾是,为什么状元竟然是莫三。

哼,可真是小人得志!

第76章 棉花发财挣钱

燕京城的棉花价格大涨,顾嘉拨拉着算盘,知道自己有好一笔入账,到时候又可以把这笔钱拿去买利州的盐矿山地,等个一两年,齐二过去利州,发现盐矿,上奏朝廷把那那块地给征用了,到时候她顾嘉就可以发大财了。

萧越帮着顾嘉卖棉花,这其中自然需要花费不少心力,为了这个,萧父也帮着他前后操心跑腿的,一大家子为此不知道费多少心血。

萧母是想着,现在一家子住着芽芽的宅子,卖些力气是应该的。

不过顾嘉却不忍心让他们如此的,说好了做的差事都有分红的,这样才能买卖长久。

这一日,外面又是连续几日的阴天,外面冷得滴水成冰,顾嘉缩在屋子里烧着地龙的房中,舒服得蜷缩着脚趾头,都懒得动弹一下。

不过她想起地里的棉花现在都已经收了,棉花棵子也要被铲除,接下来就等着地里再接茬种点什么了。

陈管事那里还等着她的指示呢。

其实她对于要种什么一时也没什么想法,便想着过去庄子里看看,琢磨一番,正好瞧瞧之前命陈管事修缮的庄子如今什么进展了。

现在下雪,去看看雪中景致也是不错的。

当下顾嘉让王管事陪着自己出了城,乘坐了马车前往城外,谁知道出城后,路过旁边的村庄,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路边竟然有义庄的人在收拾那冻僵的尸骨。

顾嘉后来也经历过帝王更迭,当时老皇帝驾崩,新皇帝要继位,连着两三日她们都不敢出门的,外面有喊杀声,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可是当时,她虽知道外面死了很多人,不过没出去看过,等她后来能出门,那些曾经可怕的痕迹早已经被收拾清楚了。

如今不曾想竟然在这郊外乡村附近看到了冻死的尸骨。

顾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王管事,这些人怎么回事,竟然会被活生生的冻死?”她无法明白,没有新棉衣穿,难道就不会穿旧棉衣吗?以前她在乡下,家里很穷,冬天的时候她可以穿旧棉衣,或者把旧棉被中的棉胎掏出来做个棉衣,或者把旧棉衣改一改,这都是可以的,总不会真得活生生冻死。

王管事摇头叹息“二姑娘,你说有旧棉衣的好歹是有家有业的,如今这些冻死的却是北方过来的流民,今年大冷之年,北方那里不知道冻死多少人,便有些流民过来燕京城这边,可是无家无业,衣衫单薄,还是扛不住这冻,就冻死在路边了。”

顾嘉听着有些心塞,从马车上翘头往回看,见那义庄的人正将一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往车上扔,那小身形,看着是个孩子。

她叹了口气“若是棉衣能便宜些,那该多好,他们就可以穿得暖和了。”

何至于冻死。

王管事苦笑“今年的棉花价格太高了,棉衣自然便宜不得。”

顾嘉听着,突然很有罪恶感。

她把棉花价格卖得那么高,是不是让穷困一些的人望而生畏呢?如果她卖得便宜些,是不是会有更更多人买得起棉衣?

可是反过来一想,若是卖得便宜,早就被一抢而光了,也未必轮到那些被冻死的人了。

顾嘉艰难地摇摇头,她决定不去想这些了。

她重活一辈子是来享福的,她是个坏人,只想着捞钱自己享受,她没那本事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所以……她还是赶紧去看看自己的庄子才是正经。

马车艰难地倾轧过那厚重的积雪,总算来到了她的庄子。

经过小半年的修缮,这庄子里果然已经引入了沟渠——尽管沟渠上此时也是一片冰雪,可是至少能看出来这里在夏日的时候是有活水的。

不但有了沟渠,还有了小桥,以及移植过来的树木和山石。

大冷天白雪茫茫中看着依然光秃秃的,不过想来到了明年开春这里必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切都是按照自己所画的舆图在修建。

顾嘉颇为满意,她拥有了一处宅子,还可以可着自己的心意对这宅子进行改造。

“对了,隔壁的莫三公子没找我们的茬?”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有些担心莫三公子小鸡肚肠找麻烦。

“这倒是没有。”陈管事听顾嘉提起莫三公子,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不过昨日莫三公子好像也过来庄子里,他带了几位朋友来这里踏雪寻梅,笙箫弹唱,歌笑赏雪,还亲手烧烤鹿肉吟诗作对,反正颇为风雅的样子。”

其实陈管事自己也忙得很,哪里会操心着莫三公子的事,这些都是底下佃户或者仆人口头相传得来的消息,不过是随便听一耳朵罢了。

顾嘉侧耳倾听,果然听见隔壁庄子隐约传来乐声缥缈,便颔首“如此甚好。”

两个庄子碍着,井水不犯河水就很好。

至于他莫三公子是吟诗作对还是踏雪寻梅,那就随他去,反正他是容貌俊美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贵公子,他做这种风流风雅的事就对了。

很符合人设。

顾嘉又取过来陈管事往年庄子种植的记载,研究了一番,最后又和陈管事商议,决定来年种豆子。

今年大寒,明年必然少蝗虫灾病,主粮可能大丰收,这个时候主粮价格便会低下来。

主粮价格低了,那些杂粮可能就会价格偏高,这个时候正适合种各样豆子。

这个想法正好对了陈管事心思,陈管事大赞一番后,便拟定了来年开春种各样杂豆的计划。

顾嘉又披着大毞前后视察了下自己的庄子,很满意地发现这庄子被陈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连颔首,之后干脆地把陈管事的分红和薪资都提高一截。

陈管事因为今年棉花大丰收可以卖个好价钱,分红本来就要多的,正是欢喜不已,不曾想顾嘉倒是好,直接给他又提了薪资,这可让陈管事高兴又感动的,越发表示要好好打理山庄让顾嘉放心。

顾嘉看着陈管事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原来站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给人施展些小恩小惠,可以这么容易就收拢人心。

她想起了齐二之前当盐政时的一些手段,当时不太懂,只觉得齐二这个人真好,现在看看,除了他这个人好,怕是未必没有收拢人心的意思。

顾嘉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又下着雪,并不敢太滞留在外,便说坐上马车准备回去。

谁知道快走到城门外时,前面颇聚拢了些人,在白雪皑皑中挨冻排着长队不知道做什么。

顾嘉纳闷“王管事,那些人冻得都缩着肩膀,干嘛还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王管事翘首看了看那边,也是不明白,便让车夫过去打听,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三皇子接了皇命,在此发送棉衣助大家熬过寒冬。

“还有这等事?”顾嘉知道这位三皇子后来继承了大宝,那是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他竟然在当皇子的时候就这么爱干好事。

顾嘉想了想,干脆披上大毞,不动声色地下了马车,凑过去瞧一瞧。

待走近了,让她意外的是人群中不但有三皇子,竟然还有齐二。

两个人正指挥着仆人帮着一起将那成打的棉衣逐个分给前来领棉衣的穷人。

那些棉衣好像也不是新的,应该是旧的,从款式颜色看倒像是行军之物。

顾嘉冷眼旁观,只见齐二自己只穿着一件薄棉袍,正和属下一起将那大捆的棉衣拆开,又逐个分给大家,偶尔还会维持下现场秩序,他忙得都没时间抬头看周围,在那严寒之日,穿着如此单薄的他竟然鼻尖微微沁出细密的汗来。

旁边的三皇子也和他差不多,丝毫看不出是皇子之尊了。

顾嘉又去看旁边领棉衣的人。

那些人脸上冻得皴裂通红,手上也多有冻伤,还有点瘦骨嶙峋怀里抱着被冻得脸蛋又黑又红流着鼻涕的小娃娃。领棉衣之前一个个缩脖子抱膀子瑟瑟发抖,领到之后喜得眼泪都落下来,慌忙抖搂开棉衣披在身上,一叠声地感谢三皇子,感谢齐二。

顾嘉想起刚才她给陈管事涨薪资的事,陈管事也是感激涕零的,但是那种感激,总是和眼前这些领到棉衣的人的感激不太一样。

至于为什么不一样,顾嘉也说不上来。

她拢着大毞,站在那雪地中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那高价卖出去的棉花,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便是白花花的银子进账,她也觉得无趣了。

一直到脚上都有些冻僵了,她才意识到,启步就要离开。

谁知刚走出几步,那边齐二竟然发现了她,拨开围着的人群,追了过来。

“二姑娘。”他沉声这么唤道,在这大雪之中,明明沉稳的声音竟有些缥缈。

第77章 捐棉衣

顾嘉听得这声音,回首。

皑皑大雪之中,万物萧杀,酷寒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沉寂,就连不远处那些排队领着棉衣的人群都仿佛遥远了去。

十八岁的齐二剑眉星眸,棱角分明,沾染了雪花的墨发成霜。风吹起他略显宽大的薄棉袍,那棉袍裹在强健的胸膛上,袍角飞扬,发出簌簌的声响。

顾嘉拢了拢自己的大毞,笑问道“二少爷?”

齐二猛地里看到了顾嘉,便不顾一切冲了过来,待冲到近前,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说什么。

冰寒之中脸上竟有了些许烫意,他抿唇,温声道“二姑娘,今天雪太大了,你好好的怎么也出城了?”

顾嘉瞧他脸上都泛起红,只以为是冻的,笑道“我这是出来看看庄子,不曾想遇到了二少爷,二少爷这是陪着三皇子做事呢?”

这时候远处的三皇子也看到了,一边忙碌着,一边朝这边打量过来。

齐二颔首“是,这一批棉衣本是军中所用旧物,因去年军中才发了新棉衣,这旧的便腾挪下来,三皇子便启奏皇上,想将这一批旧棉衣发送给穷人来用,好歹能帮他们读过这酷冷冬日。”

顾嘉听了,心中有所触动,不免问道“这旧棉衣又有多少,能分给多少没有棉衣御寒的穷人?”

齐二苦笑一声“不过略尽人事,天下寒士不知凡几,哪里是靠着一时接济能救过来的,况且眼下接济的只是燕京城这里的难民罢了,北方酷寒之地,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冻死饿死。”

顾嘉顿时不言语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黑,竟然趁着这大冷天想发国难财。

别人冻死了,她还想着棉花卖高价挣钱。

齐二看顾嘉垂着眼睛不言语,那修长精致的睫毛上染了些许湿润,看着晶莹动人,还有那嫣红的唇儿,在这白雪皑皑中越发娇艳欲滴,柔软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轻轻摩挲。

一时心中泛起热意,万般柔情涌在胸口,待想和她说点什么,可是这冰天雪地的,附近又有许多人,哪里适合说。

于是默了下,只能压低了声音,温声道“二姑娘,天太冷了,你早点回家去,不要在这里,免得冻坏了。”

顾嘉听他这么说,从自己那种低落之中醒过来,抬眼瞥了他一眼,看那薄棉衣凸显出的结实胸膛,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不冷吗?”

齐二感觉到顾嘉的目光,突然就耳根子都发烫了。

“我不冷。”他有些结巴,不过还是努力地道“我练过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习惯了,这点冷不算什么。”

顾嘉听了,便也不担心他了。

她也回想起来了,他好像确实是不怕冷的,冬天里她怕冷的时候,就等着他回来钻进被窝里,搂着他堪比搂着十个暖手炉。

当下颔首“二少爷,你忙,我先回去了。”

齐二却没搭腔,而是陪着顾嘉走到了马车前,对随行的王管事和那马夫嘱咐了一番,嘱咐王管事好生看路,嘱咐马夫要走慢些,以及注意走道路雪浅的一侧,免得不小心崴了车。

如此叮嘱一番后,他才看向顾嘉“二姑娘上车,路上小心,等回到家里,记得用热水泡脚,并喝些姜汤驱寒,免得冻坏了。”

顾嘉之前只觉得他沉默话少,不曾想竟然这么一番嘱咐,听得头都有些大了,只能点头道“是,多谢二少爷用心。”

说着便放下了车帘,免得又听他说一番。

齐二看着那娇软的身影进入马车,又眼睁睁地看着那车棉帘放下,马夫也驾着马车离开,兀自站在那儿一会,这才重新回去干活。

回去后,他和三皇子继续带着属下热火朝天的干,一直到那棉衣发尽了,两个人才算歇了口气,找了处酒楼喝酒暖暖身子。

三皇子瞅着他“从没见过你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

齐二兀自喝酒,不搭理他。

三皇子叹“我这才想起来,上次就是这位二姑娘,险些被许给南平王世子……后来不知道怎么,这门婚事就被搅和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齐二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三皇子“对了,我又想起来,好像太后娘娘还没忘记他,又要给她再指一次婚……”

他没说完,齐二就皱眉了。

为什么太后娘娘总是盯着顾嘉?又要指什么婚?真的假的?

三皇子咳了声“小二二,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位二姑娘要被指给谁吗?”

齐二下意识想问,不过看看三皇子那样,便沉声道“关我何事?我为什么想知道?”

三皇子顿时不说话了。

行啊……小二二学聪明了。

顾嘉坐在马车里,马车里是烧了熏炉的,她穿着大毞并脚踏铜暖脚炉怀抱铜暖手炉,可是她依然觉得冷。

之前那么下了马车站在雪地里,一下子把她给冻透了,整个人冰冷冰冷的,需要许多温暖来慢慢地暖着。实在是今年酷寒,比起往年不知道冷了多少,便是穿着厚实的棉衣大毞再缩在烧有地龙的屋子里,依然觉得不够暖和。

顾嘉想着穿了单薄衣衫站在雪地里的齐二,他怎么就不怕冷呢,他怎么永远能够火热得仿佛烧着的炭,浑身都散发出逼人的热气?

一时又想起雪地里排队领棉衣的那些人,她知道那么多人等着,僧多粥少,棉衣必然是不够用的。

许多人将无法领到棉衣,失望而归,继续穿着单薄衣衫在风中瑟瑟发抖,最后冻死在路边,成为僵硬冰冷的尸体,被义庄的人拖起来,像扔麻布袋一般无情地扔在马车上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