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顿时噎住,不说话了。

什么……这一型的?

齐镇万摸着自己的胡子说:“这个姑娘能干出这种假借别人的户籍逃离燕京城的事,可见是个离经叛道的姑娘,小二子你一向循规蹈矩,我原本以为你定是要相中一位娴静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然后两个人可以关起门来愉快地探讨书本学问顺便彼此点评下彼此的字画了。

齐二:“……三叔,顾二姑娘不是离经叛道的,她是个娴静善良的姑娘,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后面那个样样精通,说起来真有些勉强。

齐镇万哈哈一笑:“这位姑娘在哪里,我想见见,然后再想想办法。”

齐二听闻,总算是松了口气,当即道:“今日我已经命人去接她过来,用不了半个时辰,她应该就到了。”

齐镇万颔首:“好。”

于是半个时辰后,顾嘉到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清雅简单的衣裙,略施脂粉,看着娴静柔和,果然很像是齐二口中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顾嘉上辈子是见过这位齐镇万的,知道这位齐镇万是性子豪爽的人,且待人不错,是以今日倒是淡定得很,上来大大方方地拜见了。

齐镇万看顾嘉样貌极好,竟是个绝色女子,且行事做派丝毫没有寻常闺阁女子的扭捏,心中已经是大有好感,再说了几句话,看顾嘉谈吐得当,且有些见识,更加喜欢了。

谁知道这时,顾嘉却道:“三叔,第一次见面,我作为晚辈的,本来想送给三叔一位礼,只是三叔见多识光,我手中之物只怕三叔看不上,想来想去,这里有一份边疆舆图,是我早年所得,如今拿来献给三叔,盼着三叔能够喜欢。”

边疆舆图?

齐镇万和齐二听得这话,纷纷眼前一亮,不过之后又有些怀疑了。

边疆舆图,那是多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在一个女子身上呢?

顾嘉自然知道他们不可能轻易信的,当下从怀中取出那舆图来,捧到了齐镇万面前。

齐二帮着小心翼翼地展开来,只见那破败的羊皮纸上果然是舆图,山川沟壑历历在目。

齐二对边疆并不太熟,齐镇万却是极熟的,那就是自家的后院。

齐镇万瞪着眼睛看了半晌后,脸色都变了,将问顾嘉:“顾二姑娘,你从何得来这图?”

顾嘉自然不能说实话的,只说是在一个旧书摊无意中得的,觉得这个羊皮纸很特别,便买下了,后来翻了古籍,猜着这是边疆舆图。

“今日得知三叔从边疆来,这才想着应该送给三叔看看的。”她笑着这么道。

齐镇万看顾嘉年纪不大眼神清澈,绝然不像是说谎的,自然是信了,再打量一番那舆图,神情郑重起来:“这舆图确实是边疆地势舆图,只不过其中一些细节,我并不能确认,还需要带回边疆详加对照。”

这上面有些山中小路,是他以前并不知道,若一切属实,那这舆图可以说是万金难买的珍宝啊!

齐二也看出这舆图至关紧要,不过他对顾嘉是极熟悉的,如今听得这个,不由多看了顾嘉一眼。

顾嘉感觉到了,忙作懵懂状。

她不知道,她真得什么不知道,不要怀疑她~~

齐镇万得那舆图,再看顾嘉,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一时大家说起如今顾嘉的身份问题,齐镇万马上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个再好办不过了,我们就编个故事嘛,就说你是上香为父母祈福,结果路上遭遇歹人,幸好我手下亲信去燕京城回乡探亲把你救了,结果你当时脑袋撞到了石头上,失去了记忆,以至于我属下亲信不知道你是何方人士,就把你带回了边疆。我因觉得和你投缘,就把你收为义女,如今我回燕京城,打算带着你回去让你归了宗籍,谁知道路过利州时,遇到了我侄子小二子,他一眼认出你是顾家丢失的闺女。又恰好利州城里有一位名医可以帮着给你治头疾之症,就把你留在这里由小二子代为照料,只等得你伤势好了,记忆恢复,就把你带回去燕京城。”

顾嘉:……

齐二:……

两个年轻人听着齐镇万这一番故事,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好一个曲折动人义薄云天的故事,便是说书先生都编不出这样的故事吧!

齐镇万想想自己的这个办法,也颇有些得意,摸着胡子道:“如何,天衣无缝吧?”

齐二想了想,却是提道:“三叔,这个故事好是好,不过有一点,却是要改改的?”

齐镇万:“哪里要改?”

齐二道:“那个收为义女打算归了宗籍,这个不合适。”

齐镇万一挑浓眉,顿时明白了。

打量着自家侄子,他哈哈笑起来:“说的是,这里确实不合适。”

若是他真得收那顾家女孩做义女,虽说只是义女,可总归是和齐家有了瓜葛,小二子这婚事上只怕被人说道。

事情已经这么敲定了,当日齐二设家宴款待自家三叔,顾嘉也就作陪了——既然大家都分享了这天大的机密,那也没必要非扭捏着讲究礼法避嫌,况且这位齐三叔也是个豪爽的性子不讲究那些的。

齐镇万喝了几盏酒后,话就有些多起来了:“你们的婚事呢,我是给你们做主了,等以后你们成亲,可要早点给我抱个大胖小子,我年过四十,无妻无子,勉强混得个伯爵之位,以后也要留给你们的孩儿!”

他这话一出,齐二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他虽然和顾嘉已经彼此情意相投,可是说什么成亲生大胖小子,那还为时过早。

特别是当着姑娘家的面这么说,他更是不自在。

而顾嘉听得这话,却是突地灵光乍现,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是吗,这位三叔疼爱齐二,是想把自己的伯爵之位留给齐二吗?

想想也是,齐二是孟国公府排行第二的嫡子,若是三叔无后,想必是或者抱养一个,或者把这爵位给齐二这个侄子的。

这么一来……

顾嘉坐在那里,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流动。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是为了这伯爵之位。

——

家宴过后,齐镇万命齐二送顾嘉回去,齐二自是告别了自家三叔,送顾嘉回庄子。

齐二骑马,顾嘉坐车。

坐在马车里的顾嘉,想起家宴上齐镇万说的话,心里依然不能平静。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症结,定是有人为了那伯爵之位,刻意要害自己,只要自己和齐二没有子嗣,那这伯爵之位必然往下顺延了。

是谁?

大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大房自己是有孟国公府的爵位可以继承的,自然不必觊觎齐镇万的伯爵之位,那就是三房,四房?

按理顺延应该是三房,可三房是庶出,机会本来就不大,至于四房,到底是排行第四了,可能吗?怎么那么肯定若是齐二房中无子嗣就一定是他们的?

顾嘉又想到了齐二做官的那位二叔,那位二叔家的儿女也有可能的啊,毕竟三叔的爵位凭什么非要给大房,也有可能给二房啊。

顾嘉这么一想,竟是个个有可能,人人都像坏人,一时抓头挠耳的,没个头绪。

“不管如何,无论是谁害我,我定是要想办法揪出来,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嘉攥着拳头,气得身子都在颤抖,恨得咬牙切齿。

正想着,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齐二强健的身子半蹲在那里,一个低头,矫健地进了马车。

顾嘉这里正恼恨着,突然就见这人进来了。

齐二挑眉:“顾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顾嘉:“好好的你怎么进来了?你不是要骑马吗?”

是他自己坚持要骑马的。

齐二:“……在城里人多,我当然要骑马,现在出城了……”

顾嘉:……

行吧,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正人君子,顾嘉觉得需要再看看。

越看怎么越觉得都是装的?

齐二见顾嘉没反对,就坐在了马车右边,距离顾嘉最远的角落。

“顾二姑娘,我看你今日在宴席上,神情有些不对,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齐二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问道。

“我吗?没有啊……”

她为难的地方可多了,一二三四五,一时都说不清的。

“舆图哪里来的?”

“说了路边买的。”

“我不信,你在骗人。”

顾嘉听到这个,突然就恼了。

她委屈,气愤,恨。

这个世上那么多坏人,她一个心眼不够用。

她瞥了齐二一眼:“不信就不信!不信拉倒!你认为我是在骗你,那就当我是个爱骗人的吧,反正你不会信我的是不是?”

她眼里一下子涌出了剔透的泪水:“如今你不信我,说不得以后也不信我,若我说哪个是坏人,你是不是也不会帮我?”

齐二不言,沉默地看着她。

顾嘉更委屈了:“你肯定认为我无理取闹,你根本不明白的!永远都不明白!”

在她说出这些后,齐二便没说话。

赶车的马夫听着里面仿佛是小夫妻吵架,也没敢吭声,只一径赶车,马蹄哒哒哒的,铃铛声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

在片刻的静默后,齐二轻叹一声,靠近了顾嘉,之后伸出大手来。

他的大手轻轻地擦过顾嘉的脸颊,为她抹去那滴泪。

之后,他伸手,揽住了她。

顾嘉在刚才对着齐二说了那番话后,突然筋疲力尽,浑身无力,如今被齐二这么一揽,就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男人的胸膛结实得很,因为没有了怀里藏着的糯米糕,比上次平整多了。

顾嘉心里依然有气儿,哼哼了几句,恨得用拳头去打齐二的胸膛。

她是有理由要打他的,上辈子自己傻,被人害了,他不是也没能发现吗,还不是没能护得住自己?

只是才打了两下,她拳头就咯得生疼,最后自己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太,你太过分了,你竟欺凌我至此!”顾嘉恶人先告状,委屈得眼泪两行往下流。

“顾二姑娘,你别哭,你若要打那就打……”齐二情急之中抱住了顾嘉,本还觉自己孟浪,可是想着如今两个人的婚事大有希望,也就不避讳讲究了。只是抱住后,她却依然是哭,闹着要打自己,偏偏又软绵绵地打,并不使力的。

顾嘉听得这话,气得都喘不过气来,什么叫你想打就打,你长那么结实,自己能打得动吗?

还有,都抱住她了,难道还能撇得清吗,竟然还一口一个顾二姑娘地叫,这是打算始乱终弃吗?

于是她泪眼瞪着他道:“你不过嘴上说说罢了,该欺负我还不是欺负我?你就是欺负我就是欺负我,你坏死了,我好恨你,恨死你了!”

她生得娇艳,如今嘟嘟着小嘴儿,湿漉漉的眼睛含着泪珠,委屈巴巴地控诉着自己,那娇软模样,惹人怜爱得很。

她如今就在他怀里,软绵绵地倚靠在自己胸膛上,她哭一下,自己胸膛都能感觉到那幼嫩身子颤巍巍的起伏。

齐二胸膛泛热,身体仿佛被大火燃烧着蒸腾而起,他灼热汹涌的眸子紧紧锁着怀里惹人怜爱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低首,俯身下去,用自己的唇去吃她脸颊上的泪珠儿。

早就想这么做的,从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就想这么做。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她的脸颊幼滑水盈,清透软嫩,弹性饱满,以至于当他的唇轻轻印在那脸颊上时,他能感觉到那水盈盈的肌肤轻轻往下时的弹性。

他轻吸了口。

她的眼泪,带着些许咸味。

他吃了这一口,却越发觉得喉头干渴,于是忍不住再啄,再吸。

顾嘉心里是委屈的,是恨着齐二的。

不过却也是依恋着齐二的。

是的,依恋。

在这之前,她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她会说她和齐二四年夫妻同床异梦,会说她和齐二各自心有所属关系淡薄,可是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依恋着那个叫齐逸腾的夫君。

上辈子,也许曾经对莫三公子之流有过浅淡的好感,可那些其实随着她嫁入孟国公府,也就渐渐地浅淡了,谁年轻时不能犯个浑,谁还能拿着自己曾经犯过的傻惦记一辈子?

她姑娘家的第一次是给了齐二的,她后来的许多学问也都是齐二教的,她增长的许多见识更是跟着齐二才有的,这是她的天,她的地,是世俗礼教交给她的依附,也是她甘之如饴的归宿。

她的夫君有着强健的身体,会抱着她让她在夜晚里生死不着,她的夫君前途远大年纪轻轻就已入盐政司,她的夫君虽然生性沉默寡言可是对她敬重待她不错。

这样的夫君,她怎么可能不在心里依恋着他。

只是临终前那几个月的别离和误会,让她把这一切都下意识忽略了而已。

重活一世,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他怀里,依然是那双有力的胳膊,依然是那宽阔结实的胸膛,手底下是那让她紧紧掐住抵死哑叫的肩膀。

顾嘉趴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用指甲去掐他的肩膀,去环住他雄健的腰肢好去后面掐他后腰上的肉。

“你太坏了,你对我一点不好……你就知道教训我……”顾嘉哭得抽噎,一边抽噎一边控诉:“你还非逼着我写欠条,你就知道逼我要银子,你还一口一个顾姗来欺负我气我……你还非礼我坏我的名声……”

顾嘉如同菟丝花一般攀附在齐二身上,身子仿若无骨,嘴上却是颇有骨气,险些把齐二从娘胎出来做的坏事全都数落一遍。

最后她哭哭啼啼的结语,也是齐二最大的罪状:“你身子太硬,咯疼了我!”

齐二心疼,齐二心慌,齐二不知所措,齐二又不舍得放开怀里这绵软妩媚的身子,齐二最后只能是紧紧拥住了她,感受着那凹凸有致的身子和自己坚硬身体的嵌合,他艰难地闭上眼睛,压抑地等待着自己身体那一阵阵的震颤感逝去。

许久后,他埋在她馨香柔软的发丝中,哑声道:“嘉嘉……别哭……”

他亲着她的头发,粗嘎的声音道:“我叫你嘉嘉……好不好?”

顾嘉想赌气说不好,不过最后她只是扭了扭身子,软绵绵地哼哼了声。

这一声哼哼,缠绵娇软,竟是彻骨的媚人。

齐二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涌动险些再次泛起。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再平静。

“嘉嘉,我纵是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只是有一样,我并不会骗你,也无心欺负你。”他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耳语道:“你觉得我做错的,一桩桩告诉我,我都改过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到只有顾嘉能听到了,那种男人刻意压低声音的暧昧感,勾起了顾嘉曾经关于夜晚里的回忆。

他第一次叫她嘉嘉是什么时候?

是不是在一个尽情的夜晚里,当两个汗淋淋的人儿滚动在帐子里后,他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耳垂儿哑声在她耳边说起的。

从那后,私底下,他都是这么叫的。

她心里其实也一直喜欢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