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儿老想训一个笨蛋干什么?

  栾念心中说,竟真的移步到一旁看尚之桃打车。

  上车的时候,栾念拉开车门,看了眼尚之桃的碎花裙,无声的坐到里座。

  尚之桃隐约觉得自己被照顾了,又感觉没有。她觉得自己不像上一周那么怕栾念了,栾念嘴不好,可他工作的时候真的认真。他话少,但句句都是重要信息,你只管认真听着就好,该教的他一定会教,该讲的话他一定会讲。

  栾念见甲方,与尚之桃读书时候的小打小闹真的不一样。她记得他们几个穷学生见甲方的时候,紧张的不成样子,不敢谈条件,给建议也是小心翼翼。那时的甲方拿捏他们拿捏的很好,时常叹气:“哎,预算不多啊,实在不行我们就问问别的团体。”

  “您不用问了,我们最好。我们又便宜又好。”

  栾念呢?

  栾念给人的感觉就是我管你是不是甲方,听我的就对了,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他又有分寸,并不令人觉得讨厌。

  他抛出了一个创意想法,与对方很认真的讨论。如果遇到他不赞同的地方,他会慢下来,很认真的思考,然后提出客户那个想法的问题。循序渐进。心平气和。

  比如他会问:“所以这个创意的受众群体究竟是谁呢?从创意元素拆分一下好吗?”

  又比如他会说:“过去三年,我们尝试过三次用这种传播方式,效果并不好。”然后会打开电脑,找到当时的数据来展示。好像所有的东西在他头脑中都被归好了类,他想要随时可以自取。

  他还会对着甲方的女高管微笑:“降价不是最好的策略。”

  怎么那么温柔。他温柔的时候又是另一副模样,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栾念总是出人意料。尚之桃以为他会飞扬跋扈,可他没有。他真是一个怪人。

  与第一个客户谈过,客户一直将他们送到楼下,直到他们离开。

  尚之桃觉得自己学到了教科书级别的会面技巧,不,书里可没写过这些。再看栾念的眼神就有一些藏不住的崇拜。她看一眼就算了,而后又看一眼,被栾念抓到,她也不觉得尴尬,终于光明正大说出心里话:“您真的太厉害了,刚刚的会面好精彩。”

  “拍马屁是你们大学必修课?”栾念问她。

  夸不得骂不得,就是这么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尚之桃被他呛了一句,却也习惯了,不接他茬,继续自说自话:“我今天跟您学到很多。”

  “学到什么了?”

  尚之桃想了想:“学到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冲女客户微笑。”说完狡黠的笑了,一派晴朗之气,令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栾念定定看她,这个校招新人早上还跟他面前红着眼睛跺脚呢,下午就敢跟他开玩笑了,心可真大。瞥她一眼转身走进路边便利店,买了两瓶马蹄爽丢给尚之桃一瓶,她慌忙接住:“谢谢。”

  “不客气。”

  栾念喝水,余光扫过尚之桃,她一张脸被阳光晒得微红,明明很普通的姑娘,微微扬起脖颈喝水的时候,却带着那么一点性感。干净的性感。他的心突然就被挠了那么一下。

  很轻。

第14章

  尚之桃觉得给栾念做秘书一定很刺激。明明见上一个客户的时候还万物可爱的和气样子,到了第二个客户那里就变了天。

  尚之桃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她没见过跟甲方叫板的乙方。她觉得也有可能是自己工作时间太短,还没见识到职场的牛鬼蛇神。

  起因是第二个客户说创意要微调。

  尚之桃理解的微调是色彩变一变、大小调一调诸如此类,所有人都以为微调是这样。客户不是,客户说的微调是推翻了重做。他用港普慢悠悠讲出那句:“这条广告片呢,我们觉得还是需要推翻重做的啦。”广分的同事顿时傻了眼。看了一眼栾念。

  栾念没理会客户的话,指节扣在桌面上,偏过头问尚之桃:“你读书时做的那个项目,客户让你们微调,调的是什么?”哈?读书时做的项目?尚之桃这才想起栾念那轮面试的时候,她讲了他们做过的一个项目,那场面试他一句话没有讲,她以为他根本没有听她讲话。

  “客户让我们调一下场地的摆设。”

  “让你们加东西了吗?”

  “没有。”

  “让你们重新选场地了吗?”

  “没有。”

  栾念点点头,又问广分的同事:“之前每一轮沟通的确认有邮件记录吗?”

  “有。”

  “拿出来给秦总看看。”

  做生意讲求诚信,样片都出了你说要推翻重做,相当于花一套的钱买两套创意,这不地道。那时的广告市场还没这么透明公平,即便是凌美也会遇到这种欺行霸市的情况。

  广分的同事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卑不亢拿出过往邮件给客户展示:“您看,这里,每一步都确认过。”

  “那怎么办呢?我们昨天晚上开会大家突然觉得有问题。”客户耍起了无赖。

  “能理解贵司对创意和审美的变动。推翻重做不可能了,我让财务联系您,核算样片成本,您换一家看看。”

  ?尚之桃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栾念。还能这样?可栾念是动了真格的,他开始收拾东西:“样片我们删除了哈,我让财务按最低成本算,其余首款退还,就当交个朋友。”而后朝秦总伸出手:“谢谢秦总。”

  秦总甲方做惯了,没见过这样的硬茬,话还没说几句就要走,但到底是生意人,栾念给他留了面子的。于是说道:“这样,我们今天再开会碰一下,然后联系诸位。”

  “好。”栾念看了一眼广分的同事,转身出了门。态度之决绝令人咂舌。

  尚之桃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血压已经升高了。那个广告片的支出费用是经市场部的,她上周刚好看过,那么一大笔钱,栾念就这么不要了?

  栾念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尚之桃小跑着跟上他,两个人出了那家公司站在湿热的广州街头。尚之桃的眼睛里写满不解。

  “不懂就问。”栾念最受不了别人有话不说。

  “就……不合作了?”

  “嗯。”

  “就……赔了?”

  “嗯。”

  ……

  栾念指了指路上的车水马龙:“你不是爱打车?打吧。”然后退回了楼宇之间的阴影里。把疑问和思考的时间都留给尚之桃。这姑娘没有城府,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笨的明明白白。

  谈客户讲究配合。栾念本来就跟客户不熟,这种场合他摆明了态度该走就走,留下当地同事去打圆场做客情解决问题。一硬一软里应外合问题就好解决。不然就要被客户牵着鼻子走。答案尚之桃早晚会知道,栾念故意不告诉她,觉得逗她挺好玩。

  尚之桃站的笔直的打车,拘禁刻板的不像现代人。才二十出头的姑娘,明明满脸少年气,可一走一坐一站又是这样的姿态,在这样的时代里,显的有点另类。

  栾念想起她在人流如织的机场红着眼跺脚:“我就不走!”再生气,也就那样到头了,好欺负的要命。

  坐上尚之桃打到的车,去赴一场晚宴。尚之桃还是想不通,那么大一笔生意,说不要就不要了?看了栾念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他:“真不要啦?”

  “你心疼你去追。”栾念丢给她一句,而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尚之桃好奇看他一眼,这一眼落在他微微扬起的下颌上,突然红了脸。

  她想到了性。

  没来由的。

  或许是广州太热了,人体的生存环境发生了改变,所以我突然对每天劝退我的老板动了邪念。这是正常的,是人就会有邪念。尚之桃在心里为自己想好了开脱证词,如果有一天她因为对老板动邪念被开庭审判,她的证词一定在陈述阶段就被驳斥。

  晚宴是在珠江边上,透过窗就能看到外面的小蛮腰。

  “这位美女怎么称呼?”周雨驰看到尚之桃坐在那十分文静,与凌美其他员工大不相同,特别问她一句。

  “尚之桃,您叫我flora就好。”尚之桃礼貌回答。

  “尚小姐干净温柔,气质真好。”周雨驰认真夸她。

  尚之桃的脸又红了,在这样的酒局上,她的脸红就像雪原上那独独一株红梅,打眼的很。

  男人们忍不住多看一眼,栾念也顺着目光偏过头,看到她粉红的耳垂。

  “尚小姐喝点红酒?”周雨驰又问她。

  “抱歉我不会喝酒。”

  “哪怕一小口?”周雨驰继续劝酒,酒局上女孩子说不会喝酒都是托词,一旦开始第一口,大多数原本说不会喝酒的女人酒量都不会太差。

  尚之桃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不知该怎么回绝。

  “她今天还真不能喝酒,待会儿要帮我写报告。”栾念突然说道,而后转头向尚之桃:“劳烦flora保持清醒,今天帮我把报告发出去。”

  销售老大程易航apollo与栾念交换了一个眼神,大意是怜香惜玉了?

  栾念淡然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他:“女士喝多出丑你砸了单子别怪我。”

  这客户apollo跟了那么久,自然懂栾念的意思,于是对周雨驰举杯:“flora确实有重要工作在身,咱们兄弟先走一个吧!”

  大家开开心心饮酒,尚之桃安静的坐在栾念身旁,看他一小口杯一小口杯的喝,他酒量可真好,喝了半斤多仍能面不改色。但他喝酒的时候很少吃菜,只是认真喝酒,像在品酒,只偶尔喝一口热汤。

  尚之桃沉迷于他的侧脸,却不敢多看。倒也不用多看,她完全记得了。

  他们在酒桌上聊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军事、政治、历史、哲学,想起什么聊什么。栾念话不多,但他什么都懂,偶尔表达观点的时候一针见血。有时他将手放到餐桌上,修长的手指,干净平整的指甲,还有手背上那根青色血管。一个二十八岁的成熟男人,干净、得体、犀利、好看,尚之桃对他起的那股子邪念挥之不去。

  再喝的多些,就开始聊女人。无论多成功的男人,喝多了总爱谈论女人,好像少了这一环,他们那顶天立地的形象就立不起来一样。

  聊女人的时候,栾念就很少讲话了。

  他觉得低俗。

  栾念这个人,可以跟好朋友之间开很浅很浅的玩笑,也只是很浅而已,再深一点,比如今天桌上讲的隐晦的黄话,他不愿讲,也不愿听。

  apollo喝的有点多了,与周雨驰聊起名器,两人都久经沙场,抛出“各有千秋”这样的总结来。尚之桃听不懂,但看他们的神情也知道不是好话。

  栾念听了会儿,站起身出去,三分钟后推开门,电话还贴在耳边,朝大家歉意的笑笑,而后朝尚之桃摆手:“flora,你来听一下这个电话会。”

  尚之桃如释重负,跟他走出去,栾念将手机丢给她,丢下一句:“有电话进来不用接,有消息不用回。”

  尚之桃愣了一下,转眼明白了,栾念在解救她。她有点感激,突然觉得栾念这个人看起来很冷很冷,但他的心肠真的不坏,他对人、尤其是对她,相当刻薄,却也在不停的做她的老师。

第15章

  尚之桃有那么一点感动,眼睛又有点红了。想道谢,栾念已经进去了。包间的门关上,将那些下流话也关在了里面。尚之桃拿着栾念的手机去外面吹风,广州的夜晚,潮湿闷热,她觉得自己被汗水粘住了。

  突然想起辛照洲就在深圳,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尚之桃觉得人真是奇怪而复杂的动物,明明已经分手了,却还是想知道对方过的好不好。

  栾念的手机响了几次,尚之桃将手机扣过去不敢看,好像看了就窥探了他的隐私一样。她不习惯。

  哪怕跟辛照洲恋爱的时候,她也从不看他手机。

  她站在外面安静的等着,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看到他们向外走,都有些醉态了,只有栾念看起来还算清醒。看到栾念的眼神落在她手上,慌忙将他的手机又贴在耳朵上,装作在开会的样子。

  倒是不笨。

  栾念看她像模像样的样子着实可笑,嘴角咧了那么一咧。

  尚之桃假装讲了两句话,而后将手机放下,迎了上来:“抱歉周总,今天这个会太急,出来的有点久。请您谅解。”

  周雨驰喝开心了,惺忪着眼睛对她说:“没关系,下次见尚小姐。”抬起手朝尚之桃肩膀上搭,栾念推了一把apollo,让他迎上周雨驰的手,后者也聪明,顺道跟周雨驰勾肩搭背。

  “我觉得还不尽兴,咱们再找地方坐一会儿?”apollo提议。周雨驰算是爱玩的人,又被乙方安排惯了,点头:“好好。”

  “我就不去了,我晚上还有会。周总尽兴。”栾念与周雨驰客套道别。

  apollo朝大家摆手:“我送周总走,咱们总部见。”去了第二场。

  就这样散场了。尚之桃目送他们的车开走,将栾念的手机还给他:“谢谢您。”

  栾念没有说不客气,仍旧是那个理由,他不想帮,任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帮,他帮了,就不在乎你是否感激。

  “有人打给我吗?”栾念问她。

  “我没看。”尚之桃认真的说:“不礼貌。”

  栾念大概知道她不说假话,垂眸看她:“如果不会喝酒,就永远别喝。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为什么?”尚之桃不懂就问。

  “原因你自己领悟。”

  栾念今天喝了很多,想在珠江边走走,对尚之桃说:“我去走走。”

  “我也想走走。”尚之桃忙说道:“我没来过广州,想趁这个机会看看珠江夜景。”她说完跑进旁边的冷饮店,买了两杯冷饮,跑出来递给栾念一杯:“我也请您一次。”

  栾念伸手接过,喝了一大口,转身走了。

  尚之桃跟在栾念身后散步,珠江的风可真温柔,吹的她头发蓬乱,像她很爱的秦淮河的夜晚。他们走了很久,找了两个相邻的长椅坐下,慢慢将各自的冷饮喝完。

  珠江边到处都是长腿美女,尚之桃好奇栾念会不会喜欢看,偷偷看他,他呢,显然见惯了美女,并不为所动。

  手机突然响起,她慌忙接起,lumi用片儿汤话问她:“哪儿呢姐妹?”

  “我和luke在珠江边上。”她如实回答。

  “怎么着?今儿睡外面了?找到职场逆袭的捷径了?”lumi逗她。

  尚之桃下意识看了栾念一眼,压低了声音:“不是,马上就回去了。”

  lumi咯咯笑出声:“急什么,跟luke多聊聊,听说luke快升职了,你给自己铺好路。”

  尚之桃不知如何接话,她不关心栾念会不会升职,只关心自己会不会被他裁掉。但话说回来,栾念升职了,裁她是不是容易了?

  尚之桃想到这忽然觉得吓破了胆,自己早上还跟他发火了呢!

  尚之桃真是多想了。

  她那发火在栾念看来,就像一只小奶猫在朝他呲牙,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制服。

  她心虚的偷看他那两眼,都落进他余光里。令他恍惚觉得尚之桃想跟他做点什么。但栾念对尚之桃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尚之桃太过平庸。今天偶然那一瞬失神,不过男人本性而已。

  平庸不是原罪,只是他搞创意,喜欢视觉上耀眼的女人。

  “走吧。”他站起身朝前走,珠江边不好打车,要走一段路。尚之桃起身跟他走,这会儿的他跟上了发条一样,大长腿一步又一步速度很快,好像刚刚那些酒都喂了狗。尚之桃小跑着跟了上去:“luke,我跟不上。”她微微喘着:“您……可以慢点吗?”

  “跟不上就自己打车。”

  ……

  这人怎么这么怪,刚刚还好好的呢!现在就甩起脸了?尚之桃心里骂他是怪人,干脆停下来,自己打车就自己打车,有什么了不起?

  是她天真了。

  夜晚的珠江边上哪里就那么好打车?两个人一个在这头,另一个在那头,各自打车。十几分钟过去了,好运气的栾念终于打到了车,尚之桃的脾气一下就消失了,几步跑过去开车门上了车,朝栾念笑了笑:“感谢您捎上我。”能屈能伸,一点儿也不觉得低头有什么丢人。

  栾念不理她,也不赶她下车,低头回私人消息。

  尚之桃熬到目的地,跳下车,毕恭毕敬一句:“谢谢luke今天教我很多,也谢谢luke让我一起乘车。”转身逃了。

  跑进电梯间,房卡刷了楼层,速速按了关门键,而后长舒一口气。

  进房间的时候lumi正在做面膜,穿了一件吊带睡裙,开衩到腿根,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在尚之桃进门之时吹了个口哨:“可以啊姑娘,跟luke逛珠江。明儿能不能直接转正?”

  尚之桃举手投降:“lumi导师,我有个请求。”

  “有话但讲无妨。”

  “只求别提luke,给您鞠躬了。”

  “那提栾念?”lumi还是逗她。

  “别……”

  lumi将面膜扯下来,大笑出声:“这么怕他啊?出息。为师教你一招。”

  “什么?”

  “但凡你怕的男人,想方设法睡了他,睡完你就会发现天下男人都是一个鸟样儿。”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那你也怕luke,你为什么不睡了他?”

  “我怕我男朋友剁了我。”

  怂了。

  尚之桃从行李箱拿出睡衣穿上,她的睡衣,是一条中袖睡裙,带着粉色蝴蝶领,十分可爱。她有点不好意思在lumi面前换睡衣,想去卫生间。被lumi叫住:“哎哎哎!都是女人,谁没看过啊!”

  也对。

  尚之桃一狠心,脱下了连衣裙,胸前的鸽子扑腾了一下,lumi哎了一声:“好家伙!好家伙!你还有这等宝贝!”她指着尚之桃:“浑身都是宝!”

  尚之桃慌忙套上睡裙,双手护在胸前,有点无措的看着lumi。lumi去洗脸,途经她身旁,啧啧一声:“尚之桃你记住了啊,你可是有核武器的女人。你别轻易投降。”

  尚之桃哪懂什么核武器,这一天跟打仗一样,她只想洗个澡好好睡觉,明天继续工作。明天非常值得期待,因为明天她终于不用跟栾念一起。

  栾念阴晴不定的。他对人不冷不热,对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尚之桃有时想请教他一些什么,又总担心自己的提问过于愚蠢。

  是的,在栾念面前,她觉得自己是个蠢人。就算是一个蠢人,却在今天三番五次对他有了绮念。

  等她和lumi关了灯各自躺在床上之时,尚之桃的疑问还未消散。她忍不住问lumi:“lumi,你曾觉得自己愚蠢过吗?”

  “我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愚蠢?”

  “我这几天总会觉得自己愚蠢。”

  黑暗给了人胆量,尚之桃第一次与lumi交心。她觉得她步入社会这短暂的日子时常有困惑:“你知道我为什么怕luke吗?”

  “为什么?”

  “我写的老板访谈是真的,luke在做访谈的时候劝我换工作;他后来又说过一次。他觉得我不行。”尚之桃有点难过,她知道自己在所有同期入职的同事之中履历最不漂亮,但她是不是真的差到栾念觉得她没有可取之处的地步,她困惑了。

  “luke说了两次让你辞职?”lumi在黑暗中问她。

  “是。所以我该换工作吗?”

  “你不该换工作。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吗?你现在应该睡觉,明天早上开开心心起床,把luke的话当成屁放了。”lumi有点同情尚之桃,刚入职就被luke盯上了,被别的老板盯上也就算了,luke是谁?再过段时间任命下来了,整个中国分公司都要他来管了。可她不能现在对尚之桃说这些,尚之桃已经战战兢兢了。

  尚之桃的第一个职场导师lumi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没有过人的天分,却有不错的运气。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lumi却还睁着眼睛,她盘算着怎么帮这个小姑娘留下来。这姑娘多好,任劳任怨,脾气性格顶尖的好,怎么就要开了人家了?

  这一天从天不亮到深夜,尚之桃这一觉睡的很沉很沉,到底是二十冒头的年纪,第二天睁眼又是神清气爽,一派青春无敌。lumi睡前给她发消息说不去吃早饭,她蹑手蹑脚洗漱,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素净着一张小脸儿去餐厅吃饭。她前一天晚上就没怎么吃饭,早上真的饿坏了,着实没少拿吃的。

  端着餐盘找位置,看到坐在窗边的栾念。他昨天喝了大酒,今早却已看不出痕迹了。晨光一缕打在他面前的餐桌上,让他多了一丝人气儿。

  再有人气儿,也是尚之桃不想也不敢招惹的人。尚之桃动作快,闪到柱子后面,而后四处张望找到一个角落。她躲闪的动作刚好落进栾念眼里,鬼鬼祟祟,奇奇怪怪。

  尚之桃真是拎不起来。

  栾念见过太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在这样的场合,会径直走上前去问他:luke一个人?随便聊些什么,对目前工作的想法、对职业生涯的规划。他刚工作时,在美国总部,集体team building,他眼见着一个同期自费升舱坐到老板身边。职场就是这样,老板就那么一个,你躲在后面,就不要指望会被人看到。

  这么好的机会,她像一只丧家犬似的,跑了。

  拎不起来的尚之桃坐在餐厅角落悠然自在吃着早餐,也为了成功躲避了栾念而心生了几分欢喜。只要成功躲过栾念,就又是没被开除的一天。她这样逗自己。

  可好景真是不长,她那颗蓝莓刚塞进嘴里,就见对面坐了人,抬起头看到栾念,愣了一秒才与他打招呼:“luke早。您吃了吗?”

  “会议纪要呢?”

  ……“昨天晚上发给您了。”

  “发到哪儿了?“

  “您邮箱。”

  栾念拿出手机,翻出手机邮箱丢到尚之桃面前:“哪封是?”

  尚之桃是看到发送成功了的,可栾念的收件箱里并没有。她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事:“我可以上去拿电脑下来吗?”

  “如果你连会议纪要都忘记发,那你可以考虑今天就递辞呈了。”

  尚之桃听到他又这样说,起床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如果我没发,我今天就辞职。”她站起身:“我上去拿电脑,请您稍等。”

  她拿电脑的路上,一遍遍回忆自己昨晚发送的动作,还有已发送成功的提示,她确定这没有问题,拿着电脑下了楼,回到餐厅,坐到栾念对面,打开电脑,找出发件箱,是有一封她昨天深夜发出的邮件,收件人是lukelu,不是lukeluan,凌美还有一个人英文名叫luke,姓lu。

  她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栾念没错,他真的没收到邮件。错的是她,她发了,但发错人了。

  “对不起luke,我发错人了。”

  “所以。”栾念看着尚之桃,眼神锋利:“你将昨天会议的保密信息发给了别人?那你还不如不发。”栾念站起身:“辞职信别发错邮箱了,flora。”

  尚之桃并没有回答他,她不敢开口,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哭出来。她不想在栾念面前哭,在他心中,她已然是最差劲的那一个,从来都是。如果她哭了,他更会看她不起。

  她就那样咬紧牙关,没有讲话,也没有哭。

  后来那几年,无论她经历什么样的风浪、质疑,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心中经历什么样的崩溃,她都没有在栾念面前掉过一滴泪。她可以在朋友面前、亲人面前放声痛哭,可她在栾念面前,从来没有。

  她在餐厅坐了会儿,而后回到房间。lumi已经起床了,尚之桃与她打了招呼,然后两个人一起参加市场部的电话会。这个漫长的会议整整开了一上午,alex布置给她很多很多学习任务和辅助工作,除了继续对接企划部和创意中心,她还将学习pr和市场活动。等她开完会,看到手机上栾念发给她的消息:“还不发我?”

  她以为栾念问的是辞职信,于是回他:“抱歉开了一上午会,还没来得及写辞职信。”说的好像不开会她就会写一样,尚之桃这样的姑娘,安心为别人鼓掌,自己也耍的一手好无赖。没有浑水摸鱼的本领,就不会养成那么好的心态。早上的挫败早就烟消云散了。

  “会议纪要。”栾念回她。

  “哦哦哦,我以为您跟我要辞职信呢!”

  “?”栾念回她一个问号,这姑娘脑子怕是有点病。

  你没事吧?

第16章

  尚之桃将会议纪要发给栾念,而后给他发了条消息:“luke您好,会议纪要已发到您的邮箱,请您查收。”

  栾念过了十分钟回她一条消息:“早干什么去了?”栾念的意思很清楚,你既然知道发过了纪要就要通知一声,昨天为什么不发完了确认?

  “昨天太晚了,怕打扰您休息。”

  “好的工作习惯,与早晚无关。”

  “谢谢您的指导,我记下了。”

  栾念眉头皱了皱,将手机丢到一旁,跟grace继续确认其他工作。

  “我们今天傍晚要跟客户去顺德的工厂,跟进客户产品、民间代言人情况,基础信息搞清楚后可以给出第一版创意。”grace将自己的工作介绍一遍:“但客户那边行程紧,到了之后我需要一个帮手。可以让lumi跟我们一起吗?之前与她合作过几次,很泼辣,能镇的住客户。”

  “好。把flora也一起带去。”栾念补了一句。

  “好啊。我们都挺喜欢她,每天笑呵呵的,很能干。”尚之桃找过grace两次,她很谦虚,也好沟通,grace觉得与她讲话不费劲。

  她能干?

  栾念看了grace一眼,没有多讲话。

  “那我们下午四点出发。luke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不去了,我有事。”

  栾念留在酒店处理工作,傍晚的时候他出了门。他来广州的机会不多,广州有他一个特别的朋友。岗顶有一家小小的舞蹈工作室,栾念到的时候,孩子们还在上课。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臧瑶还像从前一样,将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利索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在一个旋转之时看到站在门口的栾念,嘴角便扬起,无比的好看。

  赏心悦目。

  如果问栾念他觉得最美的女人是谁?他的朋友们一定会替他回答:臧瑶啊!这还用问吗?

  栾念耐心的等在门口,看臧瑶跳舞。

  他朋友不多,国内只有一个谭勉,还有两个玩的好的小朋友在美国,每年见那么几次。除了这些人就是臧瑶了,他们认识十年了。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也算跨过了人生好长一段光景。

  谭勉曾问他:“你没跟臧瑶发生点什么?”

  栾念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跟臧瑶之间总是少了点什么。至于是什么,他说不清。

  臧瑶从课堂出来,笑着到他身边:“怎么这么早?我要去冲澡换衣裳。”

  “不急,你去。”

  臧瑶朝栾念迈进一步,展颜一笑:“气色不错,看来这次分手仍旧没对你造成致命伤害。”

  “管的真多。”栾念敲她头:“去吧,待会儿去喝一杯。”

  “好,你等我。”臧瑶转身跑了,身上那条芭蕾舞裙飘忽一下,很好看。

  臧瑶请栾念吃工作室附近的屋顶烧烤,两个人坐在屋顶上吹广州咸湿的晚风。

  “我想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了。”臧瑶啃着生蚝对栾念说。

  “下一个地方是哪儿?”

  “我在想,或许可以去贵阳。广州太热了,贵阳凉快,爽爽的贵阳。”臧瑶翘着一根手指端起扎啤杯:“可贵阳是不是就没有你们公司客户了?”

  “有两个。”

  “那你还可以来看我吗?”

  “可以。”

  臧瑶将酒杯放下,指尖点在栾念手背上:“你怎么又分手?”

  “无趣。”

  “你觉得女人无趣?”

  “不是,亲密关系无趣。”

  “那就一直单身?不解决生理需要?”

  栾念耸肩:“不知道。”

  栾念讨厌管束。他想不通为什么女人一旦开始了恋爱,就一定要去约束你,几点回家,与谁一起,是不是在回别的女人消息。他在散步的时候问臧瑶:“你会在乎你男朋友通讯录里都有哪个异性吗?”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紧张我才差不多。”臧瑶满脸不可置信:“不自信的女人才想约束男人,自信的女人被男人追着跑。”她讲完这句若有所思,然后对栾念说:“你讨厌被管束,或许是因为你不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