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把纸钱放进陶土盆中, 抬头看着外祖父的牌位。

外祖父对他很好,尽管祖孙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但每次他们见面, 祖父都会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偷偷塞给他一些民间小孩喜欢的玩具。

他记得小时候, 祖父把自己放在肩膀上, 带他去买元宵节上的动物灯。从小母亲就要求他比其他兄弟完美,先生们也总是以皇长子的标准来教导他。

只是外祖父会笑着摸他的脑袋, 说他是最棒的孩子。

他喉咙哽咽,到底没忍住, 跪在牌位前掩面默默垂起了眼泪。

“王爷, 使不得。”田家人有些惊惶, 英王虽是田家外孙,但他是皇子,是君。世间哪有君给臣下跪的道理?

他们七手八脚把英王劝了起来, 把人恭请到旁边屋子里坐下休息。

英王不想让他们为难,坐在侧屋里发起呆来。

“王爷, 出事了。”英王的长随匆匆进屋,见英王神情满是悲伤,犹豫了一下, 还是上前道:“福寿郡主与嘉敏郡主在暖房失踪了。”

“你说什么?”英王震惊道,“谁会胆子大到在田家劫人?”

“怕事情闹大,田家没敢声张,其他宾客还不知道。”长随道, “不过已经派人往宫中报讯了。”

“马上派人彻查,严守城门。”英王已经顾不上悲伤了,顺安公主与驸马成婚这么多年,膝下就嘉敏一个女儿,嘉敏若是出了事,顺安公主肯定会恨上田家。

也不知道是他还是田家倒霉,最近发生的事,没一件对他有利的。

究竟是哪个兄弟坑他?

花琉璃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挂满蜘蛛网的屋檐,意识到出了意外,她又闭上了眼睛,装作自己还没醒来。

可惜她身边的人似乎没有这个觉悟,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嘴里还在骂她。

花琉璃:“……”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事又不是她干的?

察觉到嘉敏郡主想要趁机踢她一脚,花琉璃赶紧一个翻身,颤抖着从地上坐起来:“这、这是哪儿?”

“醒了?”说话的是个女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花琉璃跟嘉敏郡主,扭头朝外面喊,“老大,人醒了。”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嘉敏郡主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捂住自己胸口,“是谁派你们来的?”

“捂什么捂?”黑衣男人往地上一坐,“老子是专业杀手,只要人命不图色。别叫得跟老母鸡似的,老子很有道德感,你们昏迷的时候,专门让女杀手看着你,连门都没进,别一副我要非礼你们的模样。”

外面的天色有些昏暗,现在应该是傍晚或是天刚亮,屋子正上方有一樽看不出原色的神像,看起来有些像被遗弃的土地庙或是城隍庙。

京城里寸土寸金,不可能有这么破的神庙,这里应该是京郊比较偏僻的地方。

不知道这些人费了多少精力,才把她们从田家带出来,但有件事花琉璃可以肯定,那就是田家有这些人的内应。

到底是京城治安太差,还是她运气太差,这种事都能遇见。

“你们谁是郡主?”

“她!”花琉璃与嘉敏齐齐指向对方。

五三看了眼屋子里这两个女人,一个脾气暴躁,对他大吼大叫,一个缩着肩膀抖个不停,不断咳嗽,一看就是身体不好。

花家是武将,养的女儿应该也比较强势。

“你是花应庭的女儿?”五三望向嘉敏。

“我不是,她才是。”嘉敏想也不想,就把花琉璃出卖了。

“你……”花琉璃不敢置信地看着嘉敏,她眼中含泪,泫然欲泣,“既然你说我是,那我就是吧。”

说完,她对两位杀手道:“你们要找的是我,这位郡主是无辜的,把她放了吧。”

五三皱眉,他怎么越看越不像呢?

该不会这两个女人都在说谎吧?他掏出放在怀里的画像,仔细看了好多眼,也分辨不出究竟谁才是花应庭的女儿。

都是两条眉毛两只眼睛,这让他怎么选?

“老大,把他们两个一起带走。”女杀手冷笑一声,“女人,漂亮的女人,贵族里的漂亮女人,口中从来没有真话。管她们究竟谁才是真的,只要把他们都带给公子,公子自然能够辨认出来。”

“我们贵族女子得罪你了?!”嘉敏郡主不高兴地反驳。

“不好意思,我仇富。”女刺客掏出匕首指着嘉敏郡主,“再废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嘉敏郡主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咽了咽口水:“其实有时候我也挺仇富的。”

花琉璃扭头看她,说话耿直的嘉敏郡主,今天怎么不耿直了?

“看什么看?!”女刺客扭头瞪花琉璃,“你们这些贵族女孩,连一把刀都怕,有什么用?”

“看、看你漂亮啊。”花琉璃一脸羞涩,“杀手姐姐,你的胭脂在哪儿买的,为什么涂上去颜色那么好看?”

“什么胭脂,我可没时间像你们那样涂脂抹粉。”女杀手收起了匕首,面色仍旧冷酷无情。

“没有用胭脂都这么好看吗……”花琉璃小声念叨,似乎怕女刺客不高兴,不敢再继续开口。

嘉敏郡主扭头看花琉璃,这个不要脸的马屁精,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厮杀,最后齐齐收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女杀手端进来两碗饭,塞到了两人手里:“吃!”

随后嘉敏郡主发现,花琉璃碗里比自己多了一个蛋,还多了几片肉。

现在的女杀手都这么肤浅吗,不过是被人夸了两句好看,就这么差别待遇?

“谢谢姐姐。”花琉璃接过碗,朝杀手怯怯一笑。

“谁是你姐,闭嘴。”女杀手转身就走,没过一会儿,又扔了几颗野果在花琉璃面前,没有嘉敏的份儿。

嘉敏:“……”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杀手就是这么肤浅。原来不仅男人吃花琉璃这套,连女人也逃不过。

不过遇到这种情况,花琉璃比她预想中要冷静很多,竟然没有大哭大闹,还把那碗不算好吃的面给吃光了。

她虽然懂一些武艺,但不知这两个杀手究竟有多厉害,外面有多少人把守更是不清楚,更何况身边还有花琉璃这个拖油瓶,她不敢贸然出手。

吃完饭,女杀手把她们俩的手脚都绑了起来,冷着脸道:“不要想着逃跑,这里四周都是我们的人。到时候刀剑无情,不小心少了胳膊少了腿的,可不要怪我们。”

花琉璃跟嘉敏不敢挣扎,乖乖地坐在原地。

似乎很满意她们受到惊吓后的反应,女杀手神情看起来温和了一些:“想要如厕可以叫人。”

女杀手出去以后,破庙里安静了下来。

“你刚才是在故意误导她们,想让他们以为我是他们要抓的人。”嘉敏骂道,“你这女人心太黑了。”

“你知道什么?”花琉璃翻个白眼,“我这是在救你懂不懂?他们只想找福寿郡主,看样子还想要活口。杀手不是开善堂的,带两个人离开京城又不方便,你猜他们会怎么对待多余的那个人?”

嘉敏不说话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暴露他们的相貌。”花琉璃反问,“你想死吗?”

嘉敏彻底不说话了。

两人躺在冰凉的地上,良久后嘉敏突然开口小声道:“在离开京城前,你想办法逃出去,我会掩护你。”

花琉璃在黑暗中睁开眼:“你呢?”

“我又不像你这般娇弱没用,我从五岁开始便练习兵法武术……”嘉敏顿了顿,“我是看在将军夫人的份上,才打算救你一条狗命。”

“原来你崇拜我娘亲啊。”花琉璃恍然大悟,“难怪你总觉得我拖了花家后腿,原来是嫉妒我。”

“我才没有。”嘉敏呸了一声,“我只是为夫人感到遗憾,她乃女中豪杰,有你这种矫揉造作心机多端的女儿,是她此生唯一的败笔。”

“可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花家的女儿。爹爹娘亲兄长都宠爱我一个,还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呢,你嫉妒我也没用。”

“你……”

破门被推开,女杀手冷着脸道:“再废话你们两个的舌头都别要了。”

两人齐齐闭了嘴。

女杀手再次把门关上,外面没有脚步声,不知道这些杀手都藏在哪里。

嘉敏的内心渐渐下沉,这种连脚步声都听不见的杀手,都是从小训练杀人的本命,武艺高强,她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们两个,真的要死在杀手手中吗?

死便死,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讨厌的女人死在一块儿?

看着黑洞洞的屋子,嘉敏几乎一夜没睡,倒是身体娇弱风吹就倒的花琉璃,躺在地上也能睡得香甜,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要不是她手脚被帮着,都想踹花琉璃两脚。

天还没亮,她们俩就被拖进一辆破旧的马车里,这辆马车不知道装过什么,带着一股浓重的霉臭味。

“老大,通往各州府的要塞都被重兵把守着,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不如划花她们的脸,反正公子只是要活人,又没说不能伤害人。”

马车晃得特别厉害,嘉敏差点吐出来。她担心半路上就被折腾死,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到花琉璃身边:“喂,不舒服的话,可以暂时靠着我,我可不想半路上跟尸体待在一块儿。”

花琉璃脸色很白,眼睛却亮得惊人:“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吗?”

“什么玩意儿?”嘉敏觉得花琉璃病得不轻,这个时候还谈什么梦想,还不如晕过去做梦。

“我的梦想是做个史上留名的病美人。”花琉璃叹口气,“可这个梦想可能要暂时醒一会儿了,真是让人苦恼得心口都喘不过气。”

嘉敏郡主:“??”

杀手都准备划花她们的脸了,她还想当世上有名的病美人?

不如现在就自杀,早点去投胎比较有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嘉敏:妈妈呀,这是个智障。

花琉璃:有梦想就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