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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五官完美至无可挑剔,小巧的面孔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钉在原地,全身因惊惧而颤抖,这到底是幻是真?还是一场噩梦?

可那又明明是孙嘉遇,阳光在他头上肩上圈出金光,远远看过去,他们两个就象一对璧人。

他低头,温柔地吻她额头。

我闭上眼睛,双目火热干涩。再睁开双眼,眼前已没有人影。

我失魂落魄地往市场外走,扔下安德烈家的两个女孩。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茫然地沿着大路不停地走,渐渐汗湿重衣。

路过的司机放慢车速:“顺风车?”

我拉开车门便坐上去,管他去哪里。心中酸痛不能控制,眼泪顺着眼角不停滑落。

那好心的司机说:“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去。”

我在恍惚中说起中文:“四元桥xxx小区。”这是我家的地址。

他看我一眼不出声,把整个纸巾盒递过来。

我把脸埋在膝盖上,忽然间笑起来。

太荒谬了,这种电视中的蹩脚桥段,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用手紧紧捂住面孔。

司机把我放在济里巴斯大街附近,犹自安慰:“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

连陌生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微笑着和他挥手告别。

济里巴斯大街的两侧都是五十年以上的大树,夏季的时候浓荫蔽日,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一座座精美的酒吧,透出浓郁的欧洲风情。但现在是冬季,人烟稀少来去匆匆。

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大脑一片空白。湿透的内衣粘糊糊地贴在身上,寒风吹过浑身冰凉。

手机在包里一遍遍振动,我懒得去看。电池耗尽,它终于呜咽一声没了声息。

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我依然坐着,直到警察来干涉,“小姐,是否需要帮助?”

我说:“我想回家。”

“请问你的地址?”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我的家在北京,你帮不了我。”

他楞了片刻,大概以为我是个醉鬼,摇摇头走开了。

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回公寓,浑身上下摸过一遍,却找不到钥匙。屋漏偏遭连日雨,我靠墙坐下去,神智逐渐模糊。

“赵玫,快醒醒,你怎么睡在这儿?”半夜回来的维维拼命晃着我。

我打开她的手,“让我睡觉!”

她几乎是把我拖进房间,放了一缸热水,和衣把我按了进去。

热水驱去寒气,我渐渐清醒过来,想起白天那一幕,胸口几乎疼得喘不过气。

“出了什么事?”维维抱臂站在浴室门口,

我不出声,紧紧闭着眼睛,想阻止眼泪流出来。

太傻了!那些女孩子拉出来,个个胸是胸,臀是臀,我有什么?我连维维的条件都比不上,居然痴心到以为能令浪子回头,金刚钻化成绕指柔。

维维用力拍着我的背,“你怎么傻成这样?再怎么着也不能糟蹋自己呀,你想死啊?”

我心如刀割,却如哑巴吃黄连,有苦倒不出。人人都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只有我傻乎乎如飞蛾扑火,枉做旁人的笑柄。

”赵玫,说话呀!“她着急。

我终于横下心:“维维,你真想知道?”

“废话!到底什么事?难道失恋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极其陌生:“恭喜你答对了。今天我看到他的老婆孩子。”

“那小警察?行啊,真看不出啊!”维维火爆地掳起袖子,“等着,明天我找人给你出气。”

“不是他,那人你熟悉。” 不是不羞愧的,她警告过我,不要碰那个人。

她反应极快,明显一愣,随即微微张开嘴,象是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话: “孙嘉遇?”

“是。”

我等着维维暴跳如雷,她却没有如我想象一般跳起来,反而慢慢坐在马桶盖上,哑然失笑。过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凑着火机点燃。

“真他妈的丢人啊!” 看着青烟在空中渺渺飘散,她微笑着开口,“为了那个混球,我们两个前仆后继,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啊?”

因为羞惭,我低着头一声不响。

“他有个外号,叫‘队长’,你知道吗?”

“知道。”我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我和他闹翻,就是因为他和当地妞儿胡来,被我撞个正着。”她依然微笑,笑容却极其僵硬,“他明知我最恨人骗我,还是和我玩尽花样。可我没有想到,他还另有埋伏,连孩子都生下了!行,算他牛逼!”

想起她第一个男友做过的事,心内不禁恻然。可眼下我自身难保,也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

维维转头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吃饭睡觉,该干什么干什么。”我水淋淋地从浴缸里站起来,一路滴着水进了卧室,剥掉湿透的外衣。

还能干什么?打上门去兴师问罪?别人一句咎由自取,我就得败下阵来。何况还有孩子。成人罪不可逭,孩子总是无辜的。

我锁上门,拉过被子蒙住头。

天快亮的时候,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而且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喜滋滋地告诉维维:原来我今天下午看到的,只不过是场噩梦,原来我是在庸人自扰。

梦醒以后我睁着眼睛愣了半天,心口还残留着那种如释重负的愉快感觉。都说中国男人有处女情节,我也有。自己如珍似宝地地捧出去,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我翻身,脸埋进枕头,死了算了!

闹钟恰在此刻不合时宜地狂响,我挣扎半天,还是恹恹地起床刷牙洗脸,眼睛肿得象烂桃。

“请一天假?”维维征求我的意见。

我摇摇头,掏出手机充电。一开机只听到短信滴滴滴不停往里进。

“玫,为什么无故失踪?”

“玫,你还好吗?”

“玫,你在哪里?”

“玫请速回电话。”

“求你回电话。”

玫,玫,玫……

我只好拨回去:“安德烈,我没事,昨天有点不舒服,请替我给妹妹们道歉。”

“你总算回电话了,让我担心死了。”他在那边长出一口气,“你病了?我现在去看看你好吗?”

“谢谢,不用了。我很好,马上要去学校。”我一口回绝。现在我不想见任何人。

“那也好。”他犹豫一刻说,“接下来我会很忙,你可能找不到我,过几天我再联系你。”

几天之后我才明白安德烈在忙什么。

下了课在快餐店吃汉堡,前面的食客留下一份报纸,头版头条醒目的大标题:“海关税务警局联手,严厉打击商品走私”。

特别报道中提到,有三名严重走私嫌疑的中国商人被警方传唤,孙嘉遇的照片赫然在列。

我麻木地看着,汉堡中的酱汁淋在报纸上。我团一团,随手扔进垃圾箱。

这个人,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书上说,人类都有自我催眠的天性,这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谎言重复千遍,就会变成深信不疑的事实。

我尝试着忘掉他,喉咙处却似哽着一团烂棉花,五脏六腑被只无形的手拧成一团。

维维也看到了,她对此报道的评价是:恶人自有恶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