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

“……女。”

“在那干嘛?”

“经过。”

对面警察眉一挑:“经过还能摔进去?”

陈喋毫不犹豫的朝一旁也正在做笔录的方嘉茂一指:“被他勒着拽进去的。”

方嘉茂也骂,继续往旁边指:“那胖子拉的我。”

警察:“……”

他们也目击了几人摔进去的过程,自然不怀疑他们跟里面那几个衣不蔽体的人有关,只是这事性质特殊。

“是这样,刚才你们看到的那几人正处于毒瘾发作期间,我们怀疑和最近追踪的贩毒案有关。”警察说,“还在读书吧你们几个,身份证都出示一下,我联系你们监护人。”

陈喋指尖一顿,从包里摸出身份证。

警察接过,又抬头看她:“不是本地籍贯啊。”

“嗯,16岁来这读书。”

当初陈家带她来堰城,中途被闻梁打断,籍贯自然还是原样。

“父母在这边吗?”

“不在。”

“能担保的朋友呢,给我个联系方式。”

陈喋抽出手机,翻出夏樱的号码给他,那警察刚要做记录,警局座机响了。

他放下笔接电话:“喂您好,堰城派出所。”

电话里那人不知说了什么,蹭的站起身:“哦哦,陈喋——口字旁那个喋是吗,在,在我们派出所这。”

陈喋仰头。

派出所电话很有年代感,隔音效果不好。

她听到了闻梁的声音。

——

半小时前。

闻梁步入办公室,瞿桓正坐在沙发上,闻声扭过头来,登时变脸大怒:“闻梁!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他把一封信狠狠掷在桌上,里面的内件划出来——人事安排通知。

瞿桓作为温远集团开国元老,手里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挂了个分部经理的职位,而这混小子倒好,直接通知他他这个股东被辞退了。

助理紧随着走进来,往茶几上放了两杯茶。

闻梁坐在沙发上,模样懒散:“瞿董,先喝口水。”

“闻梁,你这接管公司一阵大换血我也没多说什么吧?真当我软柿子好捏?”瞿桓涨红脸,“你好歹得叫我一声叔叔!”

“是,瞿叔。”闻梁顺从道,“我现在这么做是在帮你。”

瞿桓刚要发作,便见闻梁助理把一份资料放到他面前,扫一眼顿时手脚发凉。

“挪用公款、职务盗窃,这个金额可以入刑了,我查过,你这些钱套在股票里,交不出来,只要举报恐怕今晚瞿叔你就要在警局吃饭了。”

闻梁又抽出一份股份转移合同,“瞿叔要是能签了这份文件,这些事不会被别人知道,亏空的公款我替你补上。”

……

闻氏主持的温远集团历经几次大型并购逐渐壮大,触手伸向海外,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集团企业。

闻怀远有两个儿子,闻梁是长子,闻怀远那个亡妻所生,后来又和续弦之妻生了一个小儿子,名叫闻乾。

对于这样大家族而言,有妈和没妈决定了两孩子的命运,闻怀远在天天枕边风影响下的确更加宠爱小儿子一些。

当然闻梁也不负众望,半生桀骜难驯,脾气阴晴不定,像荒野长大的野兽,年少时崇尚用拳头解决一切,惹了不知多少的祸事。

成功让闻怀远对他忍不可忍,索性把人丢进军营锻炼。

原以为两年后总该收敛些,却在他出营第一天晚上就听助理汇报:大少爷从路边捡了个陌生姑娘回了自己住处。

这干的是什么混账事!?

闻怀远对这大儿子真是要多不满意就有多不满意。

只是耐不住突然患病,闻乾又还在读初三,偏偏还有其他股东觊觎着落井下石夺取实权,没办法下暂时把权力交到闻梁手上。

没成想,他出手狠戾,果断且眼光独到,几次投资稳住公司上下。

而后在最近两年,对公司层层剥丝抽茧,换旧血注新血,公司上下重要位置全部换成效力于他的新人,给他亲爹上演了一出釜底抽薪。

很快,关于闻梁拿得瞿桓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议论纷纷。

“闻总这是要篡权夺位的架势啊?”

“闻到了血雨腥风的味道。”

“不过其实对闻总来说,联姻合作一下这公司还能不是他的?”

“闻总不是有女朋友嘛,传言不是还在一起好几年了。”

“啊?那个传言是真的吗?”

“阿黎看到过,大概半年前吧,阿黎晚上回来拿东西,看到咱们闻总把一女人抱到办公桌上说话,啧啧,绝了。”

朱奇聪呵止众人,战战兢兢的走进办公室。

“闻总。”

闻梁抬眼。

“陈小姐她——”朱奇聪暗自深吸了口气,“被带去派出所了。”

——

陈喋面前的警察挂了电话,说:“你男朋友一会儿会过来。”

陈喋挑眉:“一会儿?”

警察一顿:“他说现在走不开,晚点过来。”

陈喋轻轻笑了两声,心说这警察果然是为人民群众服务,还这么顾虑她感受。

她明明清清楚楚听到闻梁说:“——先关着吧。”

夜幕渐沉,城市的夜晚逐渐进入夜生活喧嚣的时段。

其他几人的父母很快就来了,骂骂咧咧的签了字把人带走。

陈喋也没被关进去,就在一旁椅子上坐着,手机已经没电,她百无聊赖的趴在一边。

黑亮的长发顺着一侧脖颈垂下,赤露的脖颈白皙发光。

第8章

陈喋忽然想到那天跟夏樱提及自己要分手时,夏樱还劝她说觉得她男朋友对她挺好的,没必要直接分手。

当时陈喋说她不想因为闻梁失去自我。

她的确为了闻梁改变太多了。

闻梁不喜欢女生总哭,她慢慢的就不再哭了,闻梁喜欢有点性格的女生,于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越来越像,却只在他面前娇和作。

可闻梁在她面前永远是那个样子。

狂妄、冷硬、狠厉、喜怒无常。

开心时也偶尔也会说些甜言蜜语哄的人心脏都要跳出来,可一生气就压根不会管你,好像你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矫揉造作,闻梁皱皱眉斥她一句,她故意惹他生气,闻梁干脆放她一人冷静。

虽然外界许多人都说,闻梁跟藏在家里那位“娇”恩爱非常,否则也不会把这段关系保持这么多年,那么多美人,也从没见他对其他女人青眼有加过。

放在纷乱的商圈,甚至可以评价一句专情。

但陈喋知道不是那样。

闻梁在这段关系中,太来去自如,也太自大了。

爱情从来不是随性的。

越是失控和难以自持的,才是爱情。

就像当初陈喋头脑发昏深夜爬上他床。

可闻梁大概从最初那句“跟我走吗”得到陈喋点头回应起,陈喋于他就已经只是一个心安理得的附属品了。

他对她有占有欲也有保护欲,但无关爱情。

只是像他这样的疯子,对自己的东西总是忍受不了别人碰的。

陈喋把头用力埋进臂弯里,忽然听到一旁刚才那个警察喊:“陈喋!”

她抬头。

闻梁身量颀长,正躬背在册子上签名。

而后他直起身,朝陈喋看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很快就走出门。

陈喋拎上包,走出去。

闻梁正站在台阶之上,抽了支烟咬到唇间,手半拢着点上火。

青白烟雾自他眉心往上,若隐若现,他呼出一口烟,转头看向陈喋。

虚阖的黑睫,拢住自上而下打下来的昏黄灯光。

“饿吗?”他淡淡问。

陈喋鼻子忽然一酸。

方才一个人趴在桌上胡思乱想的那些,想要不管不顾的立马跟他分手,都在这一句充满烟火气的“饿吗”中烟消云散。

挺没出息的。

她下意识点头:“嗯。”

“去吃晚饭。”

他说完,把烟拿下来,夹在指间一格格走下台阶。

——

一路上都很安静。

车驶过一条小道,闻梁忽然开口:“这边停车。”

朱奇聪看了眼周围,压根没看到什么餐厅,迟疑了下:“这里吗?”

“嗯。”

朱奇聪把车在路边停下。

陈喋下车,打量了一番周围,心脏忽然重重跳了两下。

这个地方……

闻梁穿着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左手腕上一个精致表盘,衬衣下摆系进裤腰里,身形落拓优越,和对面那个破旧的小餐馆儿实在格格不入。

他大步走过去,掀开卷帘走进去。

陈喋迅速跟进去。

她有多喜欢闻梁呢。

大概就是当闻梁带着她走进这个——她第一天来到这座城市,第一天遇到他,他第一回 带她来吃的店就能瞬间把那些委屈和心酸完全抛诸脑后。

“怎么来这吃饭了?”陈喋坐在他旁边问。

“忘了?”闻梁看了她一眼,又重新看菜单,“第一次带你来吃的店。”

“没忘。”

陈喋用力抿了抿唇,倾身看向菜单,很快就点了四道菜。

点完,她用力压住漾到嘴边的笑意,说:“这是那次我们吃的菜。”

嘴角的笑意是压住了,可却从眼睛里冒出来。

她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明媚又勾人,如今瞳孔亮晶晶的,即便是在这破败的小店面,周身也似乎是渡了层光圈。

闻梁多看了她一会儿。

那点窝火竟就这么消失了。

他往后靠了靠,倚着椅背侧头看她,而后抬手,揪住她脸往外扯了下。

“小姑娘。”他悠悠道。

陈喋一怔。

她已经记不清闻梁上一回这么叫她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等到高考结束,陈喋爬上他的床,两人关系变得暧昧不清后,闻梁似乎就没这么叫过她了。

陈喋眨了下眼:“嗯?”

他又捏了捏她脸:“你最近很不老实啊。”

“……”

陈喋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解释,“不是跟你说了,方嘉茂是我高中同学,今天有个同学聚会,我闲着没事就去了,进派出所也完全是意外,你又不是不清楚。”

对此,闻梁的反应只是轻嗤一声。

“……?”

不是!她问心无愧在这紧张兮兮的跟他解释什么呢!!

陈喋迅速反应过来,扭头便讽他:“你自己还跟美女一块呢!”

“那也能叫美女?”闻梁挑眉。

“……”

闻梁漫不经心:“只是出席活动的女伴而已,你自己不乐意跟我去。”

很快,小店老板娘便端着热气腾腾的四碗菜过来,两荤一素一汤,最平常的家常菜,做法也是最简单的,上面还浮着一层薄薄的油。

老板娘看眼前这两人的装束也知道非富即贵,出现在自家小餐馆儿里,难免显得拘束,生怕怠慢了得罪人家。

“都是自家炒的家常菜,这小青菜还是后院自己种的。”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拘谨道,“你们尝尝吃不吃得惯。”

闻梁从一旁筷架里抽出一副给陈喋,对老板娘淡淡说了声谢。

闻梁吃饭时很安静,不爱说话。

他这一天,上午参加完活动,回公司就处理了瞿桓的事儿,看似胸有成竹,但实际已经准备了许久。

连晚饭都没吃,这会儿实在觉得疲惫。

陈喋倒是吃过晚饭,而且还受四年表演专业荼毒,对夜宵有一种本能的抗拒。

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餐馆儿老板娘出去倒垃圾回来,见她没动筷子,还小心翼翼问:“是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陈喋摆了摆手,礼貌性冲她一笑,“是我怕胖,菜很好吃。”

女人哦哦两声,把一旁玩闹的孩子抱起来走进后厨。

闻梁:“刚才谁说饿的,就吃这么点。”

陈喋一想起方才自己差点因为闻梁一句“饿吗”生生激出眼泪就觉得丢脸,只当没听见,低头打开手机。

刚点开就被闻梁抽走,他大掌抓着她手腕一扯,拽到自己腿上:“陪我吃。”

“我吃饱了。”

“那你看着我吃。”闻梁理所当然道。

“???”

陈喋觉得自己脑门上冒出三个问号,附带一句:你有事吗?

不过看闻梁吃饭其实挺有食欲的,他吃饭很大口,不像有些公子哥那般优雅。

风卷残云般吃完一碗饭,又喝了两口汤,就起身去付钱。

走出餐馆。

马路这边禁止停车,朱奇聪把车停在马路对面。

陈喋和闻梁站在斑马线前,对面是红灯。

已经很晚了,这附近又没娱乐场所,夜晚非常安静,就连马路上穿梭的车辆都很少。

陈喋那点儿小心思渐渐飘远了。

她低下头,去看闻梁垂在身侧的手,而后余光瞥到自己的小白鞋鞋带散了。

陈喋蹲下身。

闻梁垂眸,她今天穿了条牛仔短裤,蹲下时边缘往上缩起一截,纤细白皙,有些扎眼。

路灯灯光洒下来,像是一块玉。

他轻轻蹙了下眉。

陈喋刚要系鞋带,就被人架着肩膀拎起来,几步退到一旁,而后闻梁在她面前蹲下来,抬起她的腿。

陈喋重心不稳,身子往后倒,一屁股坐在绿地长凳上。

闻梁低着头,修长手指绕过她鞋带,很快系好。

陈喋心突突跳,眨了眨眼,脚踝被他抓在手里,指腹有些烫,还有些糙。

她不自觉想收腿,又被闻梁抓回去。

他抬眼,眸底漆黑,眉角的那道疤愈发显得凛冽。

“闻梁?”陈喋叫他。

“再跟你那些狗屁朋友出去弄到进派出所——”他倏的笑了,痞里痞气,“看老子还去不去救你。”

“……”

闻梁放开她脚踝,转身重新走到斑马线前。

已经从红灯跳到绿灯,又跳到再一次的红灯。

陈喋只觉得被他抓过的脚踝都是烫的,心脏也跳的又快又重。

她走回到他旁边。

那些深埋于底的小情愫都像是碳酸饮料里的气泡,不断往外涌。

“闻梁。”

“嗯?”

她深吸一口气:“你会喜欢我吗?”

带着刺耳引擎声的跑车在道路上极速而过。

陈喋发丝被吹得扬起,那一句轻飘飘的话也被淹没其中。

闻梁没听清:“什么?”

勇气难能可贵,只够支撑一次。

问出口就清醒了,傲骨和自尊重新冒出来,像闻梁这样的人,大概压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

第9章

一周后,陈喋接到电话,通知她通过了《簪花》的女主角试镜。

接到电话时已经日上三竿,陈喋刚起床在浴室洗漱,湿着手接起电话对方开口就是这一句。

陈喋足足怔了三分钟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都已经挂断了。

居然,真的面上了。

尽管后来导师和陆川都跟她说过希望很大,但真正拿下这个角色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她,的确,有点受宠若惊。

换了一身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下楼,张嫂刚刚把中饭做好端到饭桌上,抬头见她下楼道:“正要去叫小姐吃饭呢。”

“嗯,今天不小心睡过头了。”陈喋把长发束起成高马尾,脖颈纤细,坐到餐桌前。

张嫂看着她笑说:“小姐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好。”

陈喋勾勾唇:“嗯。”

“今天少爷还特地嘱咐我中饭多做点小姐爱吃的菜,说您太瘦了呢。”张嫂说。

陈喋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现在听到这样的话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独立,能够去开始自己的事业是陈喋告别闻梁的第一步。

她高考结束那年和闻梁签订合约,这种关系保持到她大学毕业结束,如今已经悄然而至。

陈喋简单吃了些便出门,也没让司机送,打车到地铁站,又坐地铁到制片公司楼下。

——

嘉娱制片是老牌电影公司了,近几年口碑票房双手的不少电影都是从这家电影公司出来的,一毕业就能接到它抛出来的橄榄枝很不容易。

陈喋深吸一口气,走进嘉娱大门。

前台接过她递来的名片,很快扬起标志性的笑容:“您跟我来。”

靠着冯致给她的名片一路畅通无阻。

前台把她带进执行总办,里面坐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一身浅灰西装:“陈喋吗?”

“嗯。”

助理拿了两杯茶进来。

“你现在有签经纪公司吗?”执行总监问

“还没。”

“难怪今天是一个人过来的,娱乐圈不签公司单打独斗的倒是很少。”她喝了口茶,“不过等这部片子出来,肯定有的是公司抛橄榄枝的。”

执行总监效率很高,没一句废话,很快从身后打印机里拿出一份合同,放到陈喋面前。

“这是我们对新人演员的统一合同。”她说,“你可以看看,能不能接受。”

陈喋“嗯”一声。

——

她更年轻一点,大一的时候,闻梁刚刚开始着手温远集团的事,她在西郊别墅看过闻梁处理合同的模样。

当时她还非常非常喜欢闻梁,完全抱着小女孩的崇拜倾慕情愫,关系变的暧昧不清也让她非常欣喜。

乖乖坐在他旁边,脑袋挤过去看。

闻梁拎着她衣领往后拽:“看的懂么你。”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陈喋对受到轻视很不满。

闻梁轻笑,索性把人抱到自己腿上,也不管那合同涉及商业机密:“那你看看,这合同合不合理。”

陈喋很认真地看,一点没找出毛病:“挺合理的啊。”

闻梁嗤她:“一边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