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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微惊,偏头去看,却发现那个方向上,只有垂眸主持阵法的崔败一人。

印清风闲闲地坐到了一旁,抚着玉扇,唇角挑着缥缈的笑意,一派风流佳公子的潇洒气质。

时不时地,鱼初月便会察觉到,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但等她偏头看去时,他早已收走视线,要么望着远山,要么望着底下的丛簇。

鱼初月:“……”

这一招,也是瑶月惯用的伎俩。

故意用视线引逗猎物,抢在对方看过来之前及时撤离,反复几次,猎物便会忍不住开始猜测怀疑,患得患失——他/她到底是不是在看我?

这便是引起注意,挑起好奇的第一步。

真是大水冲到龙王庙来了。

鱼初月心中好笑的同时,也提起了警惕。

如今她住进了崔败的洞府,这么大个事情,不信这宗里还有人能不知道。明知她和崔败有关系,还跑到她面前使这种伎俩,要么是自信过头,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她暗暗思忖片刻,打算顺水推舟,看看这个印清风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她眸光微闪,故意回忆了一下那晚崔败强势肆意的举止,脸颊很快就泛起了阵阵热浪。

少女含情,脉脉娇羞。

余光瞥见,印清风的唇角浮起了志在必得的微笑,还略带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像他们这样的花丛老手,对轻易上钩的猎物,总是轻视不屑的,只要留心去看,总会看出端倪。

鱼初月心中好笑,脸上羞意愈浓,她微微侧眸,对上了印清风那双春意荡漾的桃花眼。

“印师兄,你看我作甚?”

印清风唇角笑纹更深:“小师妹,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看着鱼初月红红的耳朵,印清风心中更加得意,知道可以更进一步了。

他凑近了些,刷一声摇开了玉扇,遮住两人的脸。光线暗了些,他下颌微垂,桃花眼向上一勾。

气氛忽然便暧昧了许多。

鱼初月一脸害羞地看着他,心中却不自觉地拿面前这张脸和崔败比了比。

实在是,输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完全没眼看。

印清风,完败。

“大师兄那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没劲。”他压低了声线,生生带出了许多磁性。

鱼初月眨了眨眼:“哪里没劲?”

印清风噎了下,看着少女天真单纯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嘴角抽了下,他道:“性格,性格没劲。”

给她这么一闹,印清风想好的说辞一下忘了大半。

自信风流的形象也塌了一小半。

“和他在一起,定是十分无趣吧?”他道,“譬如今日,旁人成双成对,他却非要出风头,主持花阵,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没人陪,我都看不下去。”

鱼初月道:“怎会是一个人?印师兄你难道不是人吗?”

印清风:“……”

拿着玉扇的手微微有一点颤抖。

要不是她脸颊和耳朵红红的,眸光软软的,一看就是对他有意思的话,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马失前蹄了。

他吸了口气,笑容更加邪魅:“他不陪你,我陪,小师妹,他再敢把你扔下,你只管来找印师兄我,你想做什么,师兄都倾力奉陪!小师妹,我真是悔死了,若早些遇到你,定不会放你到长生峰去,落得这么可可怜怜,观花都无人作陪。”

“也……还好。”鱼初月强颜欢笑,“大师兄对我,挺好的。”

印清风把玉扇一合,拍在手心,摇头叹息:“唉,冷暖自知啊。小师妹,我替你不值,真的!一个男人若是真的在意你,那必定不会让你有片刻孤独寂寞。小师妹啊小师妹,他在那边出风头,把你一个人撇在这里,你想想,别人怎么看?这不是完全不给你面子吗!换了我,绝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姑娘受这等委屈!”

此人生得很好,虽有些女相,却是极为阴柔动人。

鱼初月抿住唇,垂下头,脸上露出一些郁闷之色,心中却是明镜般澄澈——此人的伎俩并不新鲜,先骗取好感,再挑拨离间,不谙世事的少女很容易就被这样的坏男人带进沟里,以为眼前之人当真比自己的伴侣更加体贴百倍。

眼下不能确定的是,这人只是单纯想要招惹她,还是另有所图。

“啧,我真是,多嘴!”印清风假模假样地道,“小师妹,师兄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不会。”鱼初月低低回道。

“师兄做错了事,就得补偿!”印清风拍了拍胸脯,“惹得小师妹不开心,便由我来哄你高兴!小师妹,快看,停在树梢的那对仙鸾,又小又呆的那只,像你不像?嘿,你看那只大的,背羽像不像我这玉扇的颜色?”

大个子的那一只,正在替小个子的梳理羽毛,一对鸟儿交着颈,甜蜜极了。

借着一对鸟儿挑她情思,这手段够含蓄,不显山不露水,颇有几分火候。

鱼初月顺势被他‘逗’得又喜又嗔。

说话时,夜幕终于降了下来。

金红色的夕阳光芒如一张巨毯,从山峦、仙雾上缓缓拖离,黑暗沉沉罩下,白玉阶旁边的青色扶栏开始散发出清澈透明的浅绿光芒来照明,四座山峰流波逐翠,更似仙境。

崔败的白袍无风自动。

阵阵玄妙的律动自他而起,荡向整个催花阵。

一众弟子纷纷盘膝坐下,屏气凝神,静待花开。

少顷,便见崔败变换法诀,手指点出,指尖正对那一簇灵昙,如同被花中之王钦点一般,花苞先是一垂,旋即,灿烂盛放。

崔败长臂旋动,所指之处,灵昙一一绽开,争先恐后地将酝酿了百年的灵蜜之雾洒向四周。

黄澄澄的蜜雾异常绚烂,如丝缎一般,氤氲散开。

青玉扶栏的莹光与这蜜雾交相辉映,整个花阵清香四起,灵蕴蒸腾。

众人纷纷闭上了眼睛,沐浴在醇厚的灵气之中。

印清风慢慢眯起了桃花眼。

“小师妹,我看到了一个好地方!”他悄声道。

鱼初月偏头看他:“唔?”

“比此处好上十倍。”他神秘一笑,收起玉扇来,挥了两下,“随我来!”

鱼初月回眸望了崔败一眼。

他正在专心主持催花阵,根本无法分心多看她一眼。

‘大师兄,我听你的,要放放心心跟他去了哦。’

她在心中默默嘀咕一句,然后笑吟吟地转向印清风:“好哇!”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青玉石亭。

印清风带着鱼初月,顺着白玉阶往山后走。

“师兄,这边没有花阵了啊。”

“抄近路过去。”他敷衍道,“我在亭中看好的。”

鱼初月这下彻底确定了,这位,便是今日对她动手的人。

“小师妹,快来看地光!千载难逢的地光!”前方的印清风忽然转过头来,兴奋地冲她招手。

他立在一处断崖边上。

鱼初月摁下了召出梵罗珠的念头。

她决定信崔败。

庄翼、印清风这些人都只是别人手中的刀。想要进一步挖出他们背后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成事’,一旦成了事,印清风必定会去找展云彩拿他的报酬,到时候人赃并获,才能真正将他们连根拔起。

若此刻贸然揭穿他,他必定不会承认,反倒打草惊蛇。

杀了他也同样没有意义。

‘大师兄,我说过,你若帮我撕蘑菇,我便把命给你。这是真话。你可要接好我的小鱼命……’她这般想着,毫不设防地走向印清风。

她来到那通透明亮的青玉扶拦旁边,探头往下看。

“印师兄,地光在哪……啊!”

一双手坚定地摁住她的肩,冷酷地将她推了出去。

心脏蓦然悬紧,她在半空翻转了一圈,看见印清风摇开了玉扇,冲着她挥手道别。

鱼初月急速下落。

她展开双臂,保持着平衡,不让自己打起转转来。双耳被罡风刮得生疼,不过片刻,便坠入云雾,眼前只剩急速往上飞掠的青山断壁。

四峰奇高,她渐渐有些眩晕。

“再不出来我真要死了……”她的嘀咕声被风吹散。

眼见已到了谷底,水声近在耳畔,鱼初月后背发寒,只觉下一瞬间就要重重摔进谷底的溪流中,砸在水面,摔成一滩一点都不好看的大血花。

就在水气袭上后背之时,忽有一双手臂轻飘飘地接住了她,带着她轻身一旋,卸去了下坠之力。

果然,她没信错人。

“呼——”鱼初月笑吟吟抬眼望去。

看清了面前这张脸,她难以置信,错愕失神。

“圣……圣人?”

第24章 小鱼儿危矣

鱼初月呆呆地望着这个接住了她的人。

白发飘飘,仙气缭绕。

长生子。

“圣、圣人……”她整个鱼都错乱了。

崔败安排的,保护她的人,是长生子?一个圣人?

难怪他让她无需顾虑,只管跟着凶手去。

长生子弯着眉眼,带她急速一掠,落入谷底。

他从芥子戒中取出一具尸体,‘嘭’一下炸在断崖下面。

鱼初月:“……圣人当真是思虑周全。”

长生子得意地笑了笑,掐了个诀,身体缓缓消失在鱼初月面前。

鱼初月:“诶?”

还没回过神,她发现自己的双脚也消失在眼前,整个身体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了,就像一块正在被抹去的污渍一样。

“百丈之外,就算其他三个,也察觉不到你我。”长生子的声音从一片空无中飘出来。

鱼初月:“……”

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和腿。还好,都在。

“圣人,”她忍不住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学这个?”

“学来作甚?”长生子懒洋洋地问。

“木涯居的叫花鸡,香得要命,也贵得要命,我想……啊!”

脑门上狠狠挨了个爆栗。

“出息!本圣人的绝学,是拿来偷鸡的么!”

“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皮脆得流油,肉鲜得流汁,一里外都能闻着香味!我想学学怎么做,回头天天烧给圣人和大师兄吃……”鱼初月委屈巴巴。

长生子:“……”

半晌,鱼初月面前的虚空中传出诡异的‘咕咚’一声。

应该不是吞口水……吧?

长生子幽幽道:“逆光诀可是我独门秘技,谁也没传过。教你也不是不行,反正灵气外放才使得出来,你离元婴还早着,说不定运气不好早早就死了呢,教你也没啥——你且附耳过来。”

他咕咕叽叽讲了一串法诀。

鱼初月依葫芦画瓢,死记硬背了下来。

这会儿,是真有了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的感觉。

她吸了吸气,壮着胆子问道:“圣人,您和大师兄,是一伙的对吗?”

“说什么屁话呢!”长生子道,“坏人才叫一伙!”

鱼初月:“……”

他傲娇地哼了一声,道:“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得过崔败?还来还来,我的叶子!”

鱼初月赶紧从芥子戒中取出玉叶子捧到空气中。

长生子取走了它,幽幽道:“我可怜的小宝贝,埋在界碑下面一百多年,真是憋坏了。教你逆光诀,便是你帮我寻回了宝贝的报酬!”

鱼初月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们果真一早就知道了。

“那圣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

少时,便有一道道清光御剑下来,在谷底四下探查。

“在这里——”忽然有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鬼叫。

抛在崖底的那具碎尸被发现了,碎尸堆里,躺着鱼初月那枚身份令牌。

长生子拎住鱼初月的袖口,将她带到小溪对岸一处凸起的巨石上。

视野开阔,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很快,各峰几位掌事的师叔伯都赶了过来。

这样的事情倒是不至于惊动圣人,鱼初月的师父白雾非不在宗门,展云彩便主动站出来,与纯虚峰的江滔滔一起处理此事。

“好好的重阳盛会,也能闹出人命来?!”展云彩怒得真情实感,“江滔滔,你怎么办事的!”

江滔滔,也就是纯虚峰的小胖子师伯一脸委屈:“这,大家都好好在花阵中吸纳灵蜜,谁知道她干嘛要到处乱走啊?这么大的扶栏在那里,是吧?我纯虚峰又不差钱,什么时候出过坏了栏杆闹出人命的事故嘛!”

鱼初月冷眼看着,只觉这些人个个演技非凡,单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谁与此事有关。

除了一个印清风。

这也是因为她先入为主,知道印清风正是凶手,才会看他神色可疑。

只见印清风纠纠结结地站了出来。

“师父、展师叔,我,那个……”他期期艾艾,瞬间抓住了所有视线。

展云彩脸色猛然一变,眼角微抽了两下:“你怎么回事!说!”

鱼初月视线一扫,找到了崔败。

他立在那里,周遭很自觉地空出了一片空地,他微抿着唇,盯着地上那一滩看不出形状的血肉,神色难辨。

听到印清风的声音,崔败缓缓扬起下颌,瞥去一眼。

平平淡淡的一眼,却莫名让人感觉居高临下,压迫十足。

印清风道:“方才,小师妹独自在一旁,看着神色郁郁,我便多事,上前问了几句。小师妹说、她说……”

他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瞄了崔败一下,然后急急避开,道:“小师妹说大师兄待她冷漠,她心中十分委屈。当时我便劝了她几句,近处的师兄师姐们大约也能稍微听到些。”

“我就是单纯地劝小师妹看开些,谁知道,竟不小心……招惹了她,并非故意!并非故意!”

展云彩语声含怒:“后来呢!”

印清风一脸懊恼:“我把小师妹逗得开怀,自以为做了件好事,真没想到会这样!后来,小师妹便邀我到后山,我与她一道走了几步,听她话中之意越来越不对味,我幡然醒悟,知道自己犯错惹了桃花,便赶紧正色拒绝了她,回到花阵中。我以为她很快便会回来的,谁知人就这么没了!”

“真的真的,我并没有说什么重话!”他道,“只是告诉她,我已有了心上人,不可能和她过多纠缠,也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跟着大师兄。”

“谁知道她这就想不开呢?”印清风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会不会是,小师妹觉得无颜面对大师兄?或是心绪纷乱,一时没看清路?”

江滔滔皱紧了眉头:“印清风和鱼初月这两个人吧,确实没什么交集,应当不存在蓄意谋害的可能。印清风,你方才说的这些,可有人证?”

印清风苦笑:“本就是私密话语,何来的什么人证。不过,在青玉石亭中,我与小师妹相谈甚欢,当是有不少师兄师姐看到了。”

这话一出,立刻有许多弟子细细回忆起来。

少时,有七八个人点头作证。

“确有此事。”

“我也看到了。不过并未多想。”

“对,小师妹和印师兄确实聊得很开心。”

崔败立在一旁,眉眼之间渐渐凝了寒霜。

又有一人说道:“当时我见小师妹时不时望一望大师兄的方向,便以为小师妹是在与印师兄聊大师兄的事情。”

“对对,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慕欣道,“不然我早把印清风撵走了。”

闻言,崔败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眸中的冰霜化去了小半。

他状似无意地抬眼一瞥,正正对上了鱼初月的视线。

鱼初月受惊不浅,急急掩住了口。

崔败淡然转开。

“圣人圣人,”鱼初月用气声问道,“你不是说,即便另外那三位圣人,也无法在百丈外发现你我吗?我怎么觉得大师兄看到我了!”

“我说我那三个师弟师妹看不到,又没说崔败看不到。”

鱼初月:“?!”所以崔败他真能看见的吗?

长生子哼道:“别拿常理揣测崔败,他就是个怪物。”

鱼初月:“……”

那一边,众人心中渐渐已有了判断。

印清风和鱼初月,的确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此前绝对没有任何恩怨纠葛。

若说印清风蓄意害她,那是真的找不到动机。

而二人在亭中相谈甚欢,亦有许多人可以作证,再一次佐证了二人无怨无仇。

这么看来,的确是不谙世事的小师妹不小心被风流倜傥的印清风迷晕了头,被拒绝之后觉得丢了脸面,或许是自寻短见,又或许是心烦意乱之下不慎失足。

印清风有错,鱼初月问题也不小。

少年情爱之事,剪不断,理还乱。

最惨的,莫过于大师兄了。这么一位冰雪般高洁的神仙中人,难得动了凡心,却遇上了这种事情,恐怕道心都要受损。

莫非这世间,当真是男不坏女不爱么?印清风哪里比得上大师兄?小师妹真是年纪太轻,误入歧途!

众人叹息不止。

印清风的样子亦是悔不当初。

江滔滔皱着眉头开口了:“惹出这等祸事,就罚你百年死关!若是再查出别的什么,可别怪我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