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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得停下来,默念片刻清心经,然后再接着查阅。

崔败把鱼初月抱到了一旁,轻轻放在地下。

解除了禁制之后,存放古籍的密室便露出了真容,它是藏经阁这座八角塔楼顶端的那一粒大宝珠,圆圆的木室中,留有八扇窗,站在窗边,可以览尽无量天的风景。

他从身后环着她。

“小师妹,我毒发了。”

方才她便感觉到他的气息热得不正常。

她小心地举起手腕,凑到了大约是他嘴唇的地方。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摁住了她的腕脉。

“外伤,会破了你的逆光诀。”低沉气声隐有不稳。

鱼初月担忧地转过身,整个人贴在了他的怀里,悄声问道:“那怎么办?”

崔败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她感觉到极沉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虽然看不见他,却仿佛能够感觉到炙热的视线自虚空中来,攻击性十足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终于,一只大手从后方摁住了她的脖颈,呼吸凑到了近前,静静等待。

鱼初月心尖一悸,正打算咬破舌尖取血,他忽然便吻了上来,三番五次抵住她的牙齿,不允许她咬自己。

他的动作和气息中,多了几分贪婪。

像是要把她吃掉一般。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心中不由自主地想,此刻的他,脸上是不是多了动情的模样?

少顷,他松开了她。

“这样便够了。”

大手抚着她的脸颊。

鱼初月很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被远处三个翻书佛修听见。

解了毒,他却依旧把她团在身前。

仿佛眨了眨眼的功夫,窗外的地平线上翻起了一线鱼腹白。

天都快亮了。

鱼初月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了一个念头——难怪人家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人晕乎乎的时候,时间过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便在这时,女执印忽然惊喜地喊道:“二位师兄快来看,是不是这个!”

三名执印迅速碰头。

崔败也懒懒地动了动,抱起鱼初月走到不远不近的地方。

葫芦执印一目十行,将那本紫色的破烂古籍略过一遍,然后交到瘦长执印的手中:“师弟你看看。”

瘦长执印看着是个古板人,接过了古籍,用一根枯树枝般的手指一行一行点着字,一字一句看了过去,看得极为认真。

半晌,合上了书。

“大毗邪罗。”瘦长执印道,“此邪法有‘阵’与‘印’两部,‘阵’已缺失不可考,就书中记载的关于‘印’的部分来看,困于印中、媚人神智、夜化邪鬼,与此时的情形确实极度吻合。只不过……”

三个人对视,沉默片刻。

瘦长执印继续说道:“大毗邪罗印,至邪至毒,乃是绝对的禁术。唯有常年杀佛子,生吞舍利的大乘邪修,方能施展得出。邪修施展大毗邪罗印,他自身便是印眼,只需七日,邪印彻底生成,届时,印中破了淫戒之人无一能逃脱,身躯魂魄全数化为邪修的饕餮盛宴。”

“即便我等不曾破戒者,也要身受重伤,修为减损大半!届时,绝不是那邪修的对手!”女执印沉下脸道。

瘦长执印紧锁双眉:“杀佛子、取舍利的邪修,据常年掌握的情报来看,只有邪佛戎业祸一人。可是,戎业祸转生出了岔子,不是已死在天极宗弟子手中了么?就连尸骨,亦被妖兽吞食殆尽。”

女执印瞳仁收缩:“会不会是金蝉脱壳之计?”

葫芦执印沉默地凝视着师弟和师妹,没有贸然发表意见。

瘦长执印目中流露出困惑:“即便事实如此,戎业祸当真潜到了我无量天中,但就算以他全盛的实力,也不该困得住我无量天一万八千佛修……”

“的确令人不解。”女执印道。

葫芦执印长声一叹:“如果戎业祸转生成功,未必没有这样的实力!说不定,所谓‘转生失败’,本就是一个阴谋!”

三个人齐齐吸了长长的凉气,惊骇难言。

瘦长执印垂下头,再一次翻开了掌中的古籍,一行一行扫去。

“施大毗邪罗印者,自身便是印眼,印成之前,亦是受困于阵中,极致虚弱,需护法守护。欲解除大毗邪罗印,唯有寻出印眼,在印法中心处以烈火焚之,辅以清心经渡之,方能破印。”

葫芦执印抬起一双金刚怒目:“所以,邪佛此刻就藏身于无量天,身旁还有护法护持!寻他出来,渡他归西,便能解无量天之困!”

“不错。”女执印目光渐渐凝实,“若邪佛戎业祸施的是金蝉脱壳之计,那么,会不会就是缘明从洛星门带回来的那个……”

缘明,便是景春明的法号。鱼初月心脏重重一跳,指甲瞬间掐进了掌中。

葫芦执印大怒:“所以,鉴心师兄的死,其实是缘明的阴谋?!是缘明与邪佛勾结,将邪佛带入无量天!鉴心师兄恐怕是发现了什么,才惨遭灭口!”

鉴心,便是景春明的师父,死去的那位大刹部执印。

瘦长执印仍有些固执地翻动着手中的古籍:“不该那么强的,有点没道理。书中也不曾记载,试图求救便会横死当场,这已超出理解范畴了——邪佛施印,自身没有任何实力。而缘明,就算可以动用灵气,他又如何做到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公然杀人?”

女执印‘啪’一声合上了他手中的紫金书:“老学究,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到明日午时,便是受困第七日了!我们眼下只有半日时间!”

“不错。”葫芦执印道,“是与不是,其实很好验证——只消查那茂学与缘明是否中了印毒,便知他到底是不是邪佛戎业祸!”

瘦长执印点点头:“也有道理。若他不是,那便速速排查各处,时间不多,的确拖延不得。”

“走!发动各部弟子,憋住一口气,缉拿邪佛戎业祸!”

三人齐齐起身。

崔败抱起鱼初月,抢在三位执印之前闪身离开了古籍室。

天已经亮了。

阳光洒进无量天,鱼初月又一次看见了落日时的景象。

‘卐’字金光闪逝,巨大的符号覆住整个无量天。

“大师兄,”她道,“景春明他不可能是凶手。”

“这么信他?”崔败牵着她的手,疾行在金光大道上,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鱼初月苦涩地笑了笑:“茂学是我救下的,若真是与邪佛勾结,那岂不是我也有份?”

“你觉得他是不是邪佛?”崔败问道。

鱼初月立刻摇头:“我觉得不是。我在茂学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邪气。”

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崔败语声带笑:“你在洛星门杀掉的那个小子,的确不是邪佛戎业祸,而是洛星门门主的独子。”

鱼初月:“?!”

崔败懒洋洋地说道:“事后我查过。你也没有杀错人,那小崽子恶贯满盈,早该渡他归西。你救茂学没有错。”

鱼初月张了张口:“那,邪佛呢?”

“看看。”崔败揽住了她的肩。

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运筹帷幄。

没走出多远,便见无数大小佛修举着金刚降魔杵,气势汹汹杀向景春明所在的大刹部。

鱼初月心神一凛:“他们动作也太快了!”

第41章 我命是你的

无量天中有金刚鹫传信。

眼见一众佛修手持金刚降魔杵,齐齐扑向东北方向的大刹部,鱼初月难免心焦。

不必说,四部之人此刻定是要去捉拿嫌疑最重的茂学。

崔败问:“御剑回去?”

鱼初月思忖片刻,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这般动用灵气,恐怕会引起‘人祸’的注意。”

“你依然相信景春明,认为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崔败淡淡地说道。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指向了景春明和茂学。

如果茂学是邪佛,而景春明是他的护法的话,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景春明与邪佛勾结,助他施展出大毗邪罗印。

印中之人,但凡动用灵气便会神智狂乱,而景春明自己则有邪佛为他解毒,他仍旧是大乘的实力,对付不能动用灵气的佛修们自然是轻而易举。

他灭杀踏出大毗邪罗印范围的人,灭杀写信求救之人,将水搅得更混,令无量天中的气氛更加诡异恐怖。

而他的师父,大乘佛修鉴心之死,亦是他一手设计。

他的目的,便是将所有人都困在无量天,不敢求助、不敢逃离,只待七日一过,大毗邪罗印一成,邪佛便可吞噬阵中之人,成就无上邪法。

一切都说得通。

景春明显然不是什么侠肝义胆之人,而鱼初月与他的交情显然也算不上深厚。

但鱼初月知道,不是他。

“茂学毕竟是我救的。”她道,“我肯定不是坏人。而且,整件事中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算景春明他真的是邪佛的护法,以他全盛的实力,也没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那么多修为与他相差并不大的师兄弟,更没本事光天化日之下,一击杀掉修为远胜于他的大刹部执印。方才我听得很清楚,大毗邪罗印,对护法根本没有任何加持。”

崔败再一次摁住了她的鱼脑袋:“嗯。”

此刻佛修们停止了念诵清心经,气氛反倒不那么诡魅缥缈,鱼初月放眼遥望整座佛刹,一幅清晰的全景图渐渐在她脑海中明朗起来。

大毗邪罗印……‘卍’字金光……魔音灌耳……色泽浓艳的壁画……火焰献祭……壁画之下张开巨口的恶鬼……

破碎的线索,逐渐凝聚,汇成了一条越来越明朗的小径,直通真相。

窗纸,仿佛一捅即破。

思忖间,二人穿过一条条金光大道,回到了大刹部。

大刹部气氛肃杀,景春明、茂学、白景龙三人已被逼出了禅室,周遭团团围着从各部赶过来的佛修们。

景春明三人的模样颇有些狼狈,显然已经历过一番追逃和推搡。

而围住他们的无量天佛者也并不从容——男佛修们身后追着神智迷乱的公主,女佛修们身后追着眸光通红的皇子,场面混乱不堪,仿佛重现了事发当日的情景。

远远望去,鱼初月只觉头皮发麻,脊背发冷。

外圈,佛修们横起金刚降魔杵,抵住了发狂的皇子公主们,大声吟诵清心经,令局面不至于失控。

内圈,景春明三人被逼到了讲经广场正中略高的石台上,白景龙正费力地向四周解释,他急红了脸,说话颇有些刻板结巴。

“诸位请、听我一言,我是天极宗弟子白景龙,师从玉华峰剑仙展云彩,乃是玉华圣人的徒孙,并非什么邪佛护法,此事定、定有误会,诸位切莫激动,以免给人可、可趁之机!”

“不擅交际的样子,与长生子如出一辙。”崔败懒洋洋地点评道,“人多就慌。”

鱼初月:“……”

没想到长生子那样的大佬还有这毛病。

景春明缩在白景龙身后,抬着双手,满脸冤枉:“师叔们,师兄弟们,茂学真不是什么邪佛,我更不是什么鬼护法!大家都这么熟了,别这样看我啊!我缘明是什么人,大伙难道不清楚么?”

三名执印也赶到了现场。

葫芦执印踏前一步,金刚降魔杵重重杵地,暴喝:“那你如何解释你不曾中毒之事?!”

“鉴诚师叔,你且听我解释……”景春明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生怕那股看不见摸不着又无从抵抗的力量从天而降,把他‘啪’一下碾成浓血。

他满脸纠结,想起那些当众书写求助信然后原地暴毙的师兄弟,以及自家那个全神戒备仍旧毫无抵抗便死去的师父,种种惨状令他心惊胆寒,哪里还敢道破真相。

这一说出来,铁定会被灭口的吧?!

葫芦头执印鉴诚将手中的金刚降魔杵狠狠一顿,道:“你倒是解释啊?!”

景春明紧紧抿着唇,清秀的脸上满是怂包表情,只一味将茂学护在怀里。

“我我我不能说!反正我和茂学,绝对不是!师叔,师兄弟些,就算邪佛戎业祸真在这里,那也不是我们茂学,我觉着倒不如仔细搜搜各处,说不定他就藏身在哪里呢!我可以为茂学作保!这些日子,我和他日夜不离,他绝对没有任何不佛之心!”景春明倔强的样子像个不屈的少女。

立刻就有一名佛者无情拆穿:“我曾见你用法印打下一只乳鸽,与这小和尚一起烤着吃!”

景春明:“……”

“缘明,”佛修之中,踱出一个熟面孔,“师兄相信你不会与邪佛沆瀣一气,你恐怕是上当受骗了。”

正是夜间鱼初月曾见过的那一位骷髅大师——缘空。

“大师兄说得没错!”几位大刹部的佛修连声附和,“缘明,你不要再护着这个来历不明之人,将他交给执印,是与不是,执印自会判断。”

“不!”景春明紧紧揽住了茂学,“师叔!师兄!师弟!你们才是上当受骗了!幕后主使就是这样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你们若是烧了茂学,那才是真正落进陷阱!”

“什么陷阱?”葫芦头鉴诚大师厉喝,“消灭邪佛,大毗邪罗印自能解除!缘明,休要再胡搅蛮缠!”

景春明脸红脖子粗:“可是,得杀了茂学,才能证明你们错了!到时候即便证明了是你们的错,茂学已经活不过来了!无量天弟子,怎能滥杀无辜!”

此言一出,佛修们面上纷纷露出惭色。

的确,此刻除了茂学身上有莲香、能解毒之外,并无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邪佛戎业祸的转生童子。

出于私心,或许会有‘反正他嫌疑最大,是不是,一杀便知’的念头,但众人都是佛者,心中自然知晓这样的想法大错特错。

场面一时僵滞。

景春明见到震慑了众人,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师父从前教导我,绝不可先入为主,在心中给任何人定罪。若非证据确凿,必须疑罪从无,誓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宁杀错不放过,那是邪魔外道所为!我等正道修士,宁愿死,也绝不能走那邪路!”

此言一出,众佛者不禁轻轻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青天白日之下,佛者逐渐沉默,只余被挡在外围那些被毒香控制了神智的凡人,仍在呼出靡靡之音。

诡异、香艳、肃穆。

鱼初月眼前再一次浮起了浓墨重彩。

清心经与欲望之声混合在一起,声与色融合为一。

鱼初月微感眩晕,抚了下额,重重闭上了眼睛。

一双大手很及时地扶住了她。

心神动荡,逆光诀散去,人群之外,鱼初月显出了身影。

崔败略一沉吟,也撤去逆光诀,稳稳地扶住了她。

被人群紧紧包围的白景龙双眼一亮,恋慕的视线投向崔败,又想看,又不敢一直盯着看,怕‘朱颜’生气。

在这危急当口,心中竟是忍不住泛起丝丝酸意——为何,自家道侣和小妹师站在一起,竟然毫不违和,自己倒像是个多余的。

便在这时,一名小佛修高举着几张纸笺,急急挤进人群。

口中高呼:“师父!弟子找到证据了!”

小佛修跑到了葫芦执印鉴诚的面前,将手中纸笺递了过去。

鉴诚接过纸笺,示意左右两旁的女执印与瘦长执印一起观看。

三个人的脸色渐渐变了。

鉴诚鼻孔微张,脸上浮起怒火,将纸笺往景春明脚下一摔,喝道:“竖子!还想狡辩!”

景春明一脸茫然地捡起来,只看了一眼,清秀的面庞立刻涨得通红。

“不是不是,这,这就是几百年前,胡乱发泄写下的东西,我早已不知扔哪里了。我与鱼初月之间的事情实属误会,早已说开了……”

“闭嘴!”鉴诚怒气冲天,“无人得见的东西,才是你真实的心思!看看你亲手写的东西——若能复仇,愿付出一切代价?你的代价,便是与魔勾结,做邪佛戎业祸的护法,是也不是!”

崔败招了招手,一张纸笺浮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悠悠落进了他的手中。

鱼初月扫过一眼,只见这纸笺上写满了骂她的话,从她骗走路费,直到她的虚荣害死满村人,字字泣血。

景春明意识到事情不妙,急急解释:“师叔可以查一查这笔迹,都是当初我修为尚浅时书写,如今已过数百年,我再无这般心思,更何况,我与鱼初月早已冰释前嫌,我知道她并非害我父母亲人的真凶,对她早已没有半丝怨怼!她人便在无量天中,她可以为我作证!我真不是什么护法,茂春也不是邪佛!”

“事情已然明朗。”鉴诚冷喝,“多说无益,邪佛,你交是不交?”

“我不交!他绝不是!”景春明眼角急出了泪水,他紧紧把茂学的小身体揽在怀里,委屈至极地望着熟悉的同门。

“有一个办法。”瘦长的老学究执印从脑海里的知识堆里面刨出了一个方法,“邪佛吞吃无数佛子舍利来晋阶,哪怕转生之体,必定也还能够查验出舍利之光。只消用七宝塔中的琉璃莲花灯一照,立刻可见真伪。”

“不错。”女执印缓缓点头,“琉璃莲花灯一照,若有舍利痕迹,便会散发白光,一探便知。”

葫芦头鉴诚沉沉‘嗯’了一声,道:“正好。七宝塔下,正是无量天的中心法场。若照出此子乃是戎业祸转生,便在中心法场上施以火刑!缘明,你与无量天毕竟缘份一场,如若检出此子正是戎业祸转生,你是否愿意弃暗投明,回头是岸?!”

“他不是邪佛。”景春明依旧坚持。

“若是呢?!”

“绝对不是!检查便检查,正好还茂学清白!”景春明执拗道。

一行浩浩荡荡,顺着金光大道往无量天东南方向的中心法场行去。

最苦的便是那些修为不够、意志力亦不算坚定的弟子。若停在原地念诵清心经,恐怕要被发了狂的凡界公主们淹没,只能艰难地一边诵经一边挪动。

执法金刚们面孔通红,横着降魔杵,极力在外围抵挡,当真是苦不堪言。

唯一的幸事,恐怕便是亲眼见过红颜白骨,心中多少增强了抵抗力。

众人迅速离开了大刹部,急急行向中心法场。

崔败牵着神思不属的鱼初月,远远吊在众人身后。

中心法场,很快便到了。

法场是一处金砖广场,直径过百丈,四周立着八角金柱,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法场正北是紫金大殿,东侧便是七宝塔。

三名执印亲赴七宝塔,请出了琉璃莲花灯。

那是一盏青琉璃天然凝成的莲花宝灯,没有任何人工修饰,纯凭自然造化之力雕琢,十分精致逼真。

莲上仿佛罩着云雾,莲芯之处,有天然宝光熠熠耀出。

琉璃莲花灯有个奇异的能力。它的光芒一旦照射在真佛舍利之上,便会焕发极为明亮的白光——有它在,永远不需要担心结石混进了舍利中。

邪佛戎业祸杀佛子、吞舍利,用琉璃莲花灯一照,必定能照出舍利之光!

眼见三名执印托着琉璃莲花灯从七宝塔中出来,景春明的神色不禁开始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什么豪胆英雄。哪怕修为高了,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胆小,怕死。

他从来也没有试过这样护着一个人。

茂学别真是邪佛吧?

万一茂学真是呢?但……他根本不是坏人啊!

景春明手有些抖。

三位执印越走越近。

“等等!”景春明高声喊了出来,“三位师叔,诸位师兄弟,且听我一言!其实,师父之死,另有内情!我我我冒着生命危险,我要说了!”

“无论什么内情,也等验过邪佛之后再议!”鉴诚托着琉璃莲花灯,大步走近。

“师父当心!”几个弟子急急对鉴诚喊道。

鉴诚偏头,眉眼满是庄严肃穆:“若有万一,诸位不惜运功狂乱,也务必要诛杀邪佛!”

他望向景春明:“缘明,休要执迷不悟。你虽能神智清醒地施展法印,但若这么多师兄弟执意要诛杀邪佛,你是拦不住的。你想清楚了,当真要为了邪佛,逼死同门师兄弟么!”

景春明瞳仁收缩,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这些师兄弟们一旦运功,便会神智狂乱,混战至死!

“师父放心!我不是邪佛!”茂学拽了拽景春明的袈裟,扬起小脸,笑容灿烂,“我查一查便回来!”

他走了几步,迎向鉴诚,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望着那盏鬼斧神工的琉璃莲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