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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怜怜抚了抚胸口,深吸一口满是硫碘味的空气,只觉自己的头发丝都快焦了,一根根地炸了起来。

她心有不甘,再度环视整间洞府。

忽见洞府门后的石壁上仿佛有一个小小的暗窟——四处都有熔岩暗火,唯那里漆黑一片。

‘大师兄莫非是怕被探望圣人的弟子吵到,于是在暗室中炼药?’

她美滋滋地蹭了过去。

到近前一看,却发现并不是什么暗窟,只是一个黑色的大书架子,应该是濯日子出事之后,旁人嫌它碍手碍脚,便把它搬到了墙根处。

林怜怜满心失望,视线一转,见靠墙那一侧落出了半本书,上面写着“一夕成仙”,再后面的字样夹在了书架中,看不见。

“噗通!”

心脏重重一跳,林怜怜紧张得脚趾都蜷了起来——这,自己这是无意中摸到什么通天机缘了么!

一夕成仙!一夕成仙!

她也不用成仙,只要能成个圣,往后何苦还巴巴地倒贴那些个臭男人啊!

她伸手去够,没够着。

这里被禁制封锁,若动用灵气,怕会惊动外面的守门弟子。

林怜怜犹豫片刻,开始搬这架顶天立地的大书架。

“嘎——吱——”

挪出少许,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摩擦声。

林怜怜头皮都吓麻了,急急住手。

幸好已搬开了一道能挤进去的缝隙。

她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脏,把自己塞进了缝隙中,一点一点吃力地向里面蹭去。

指尖伸长——

够、够、够、够……

终于摸着了!

她使出了吃奶的劲,用食指和中指,努力夹住了

书边儿。

抽、抽、抽……

抽出来了!

手指都快绷到痉挛,就怕把这秘笈给掉地上了。

好在努力没有白费,她颤抖着手夹夹夹,总算是把它夹到了面前。

迫不及待地将秘笈抓在掌中,放到面前一看,林怜怜懵了。

只见封面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一夕成仙:负心夫君受死吧!》

“……”

原来是话本。林怜怜目光复杂地瞟了瞟这黑沉大书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最方正最刻板的濯日子圣人,居然喜欢看这样的本子!”

她又好气又好笑,正要往外蹭,忽然听见门口禁制处传来了脚步声。

‘大师兄来了?!’林怜怜满心激动,一动,发现衣摆夹在了书架的缝隙中。

就在她垂头对付衣摆之时,进入洞府的人已一步一步走到了冰棺面前。

“濯日子。呵呵。你的一切,都将归我。”阴恻恻的男声,极好听。

林怜怜一声激动的呼唤憋回了嗓子眼里,一瞬间,头皮和后背上好像爬满了毛毛虫,惊起满身虚汗。

什、什么啊……

她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洞府正中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坚韧锋利的丝线在切割禁制。

林怜怜心脏跳得更快了。她不敢再动了,生怕自己弄响了这只老旧的大书架。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是大师兄吗?

他要害圣人?

现在出去揭穿他的阴谋,怕是会吧杀人灭口的吧!

她定了定神,稍微把脸往旁边挪了一点,顺着两本书的缝隙望了出去。

不是大师兄。

一个瘦削的背影,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衣,手中握着濯日子的本命仙器拂尘剑,正用拂尘的麈尾小心翼翼地顺着禁制下方的冰棺底缝切割进去。

本命仙器受到濯日子本尊的牵引,非常配合地向着禁制里面钻,一缕麈尾很快就穿破重重禁制,成功潜到了濯日子的躯体旁边。

麈尾像蝎鞭般一刺,刺入濯日子右手小指指尖。

林怜怜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人,真、真的在对圣人不利!

见那麈尾成功扎中了濯日子,黑衣男人哼笑一声,头一摆,将飘到额前的一缕鬓发甩到脑后。

林怜怜看见了他的侧脸。

殷加行。

濯日峰新收录的弟子。长相极其阴鸷俊美。

林怜怜不喜欢这个人,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所有心思,而且,他看不起她。

区区一个筑基弟子,凭什么看不起她?

于是林怜怜更加厌恶他,就像那种本能的同性相斥一般的厌恶。

即便他长得再怎么俊美迷人。

对圣人不利的……居然是他,殷加行!

林怜怜并不傻。这人既然有本事对圣人动手脚,又怎么可能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筑基弟子?

这种时候,若是自己托大,想跳出去惩奸除恶的话,必定是死路一条!

她屏住了呼吸,盯着殷加行一举一动。

趁他做坏事的时候跑出去?

不,不行。

圣人的本命仙器在他手上,若是他回身来一下,自己不死也得残。

只见濯日子的皮肤渐渐变得透明,底下翻腾着狂暴涌动的灵气,金红色,像是炽热熔岩。

狂暴无匹的灵气中分出细细一丝,顺着那一缕麈尾,缓缓爬了出来。

雪白的麈尾像是被金血染了一般,变得明亮沉重。

是混合了本命元血的灵气!

这缕金红物质顺着麈尾渗出来,渡入了殷加行的体内。

‘这样不会爆体而亡么!’林怜怜惊恐地想。

事情证明,并不会。

殷加行的身体上泛起了金红光芒,头顶有白雾蒸腾,一朵又一朵小小的白汽逸出体外。

‘怎么可能……圣人的元血和灵气,他怎么可能撑得住!’

非但撑得住,而且还像是绝佳的滋补美味,令殷加行情不自禁地发出浅淡的喟叹。

他很享受!

意识到这一点,林怜怜更是恨不得在身后的洞壁上挖个洞钻出去。

就凭他这会儿从圣人体内夺取的这些灵气,已足够把她这个元婴修士杀死十几回!

‘快点来个人啊……长生子圣人,大师兄,守门的那个,随便进来一个救救我!’

遗憾的是,洞府门口的禁制毫无被人开启的迹象。

时间不断流逝,殷加行不动如山,像一只伏在动物身上的吸血蚂蝗一般,不紧不慢地吸食宿主。

林怜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只能屏住呼吸,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不弄出任何一丝响动来。

洞府中不知时辰,在她感觉过了一辈子之后,终于,听到了门外开启禁制的声音。

林怜怜激动地抽了一口气。

憋了许久的那股劲儿忽然泄去,手指不自觉地松开,一直攥在手中的那本《一夕成仙:负心夫君受死吧!》‘啪’一下掉到了地上。

声音虽轻,在这寂静的洞窟中却异常分明。

林怜怜寒毛倒竖,如遭雷击。

禁制开启,另一个人走进了黑石洞窟。

殷加行假惺惺的声音响起:“见过大师兄。师弟我奉命从纯虚峰带回了圣人的本命仙器,在这里守了圣人好几日了。”

林怜怜激动万分——大师兄?!是大师兄来了!

第60章 冰殿养红鱼

崔败进入了濯日子的洞府。

殷加行带笑的声音响起:“见过大师兄,师弟我奉命从纯虚峰迎回了圣人的本命仙器,守了圣人好几日了。”

‘骗人!他骗人!’

林怜怜在心中扯着嗓子尖叫。很遗憾,崔败没有读心术,听不到林怜怜大喊大叫的心声。

“嗯,如何。”崔败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殷加行道:“仙器确有破损,被魔息侵染,但问题并不大,不像是圣人出事的诱因。纯虚圣人说,兴许真该考虑劫身归位的原因了。听闻大师兄已在炼制灵药,今日既然过来了,想必是有好消息吧?!”

“你气色不错。”崔败道,“话也多。”

林怜怜的心脏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

此刻,她感觉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已经从书架边上跳了出去,揭穿殷加行干的那些好事,另一半,却更加小心地藏好了呼吸,不弄出半点声响。

后面这一半支配了她的行动。

她屏住呼吸,一寸也没有挪动。

“呵,大师兄啊,”殷加行的声音变得痞里痞气,“我这不是,学着你们仙门中人惺惺作态么。像我原先那般,你们又嫌我阴沉,怎么,现在又要嫌我话多了?左右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便是了。在你高贵的眼睛里,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就像下水沟里面的老鼠,活着就是污染了你的空气?”

他向着崔败的方向逼近了一步,独目上方,稍显凌厉的黑眉高高地挑了起来,上唇微掀,满脸嘲讽。

崔败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有些人,本就没必要活着。”

殷加行:“……”

他‘哈、哈’地干笑了几声,退开一步,阴阳怪气地开口:“想不到名门正派的首席弟子大师兄,居然能说得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佩服佩服。”

崔败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想不到事情多了。”

仿佛意有所指,又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林怜怜口干舌燥,心道,‘打起来,打起来!让我趁乱逃出去!’

至于逃出去之后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圣人……

可以先看看再说!

遗憾的是,那两个男人并没有要打架的意思。

崔败走到了冰棺面前。

林怜怜的心脏再一次疯狂地打起了鼓。

‘下面啊,看冰棺下面啊,被殷加行刺穿的地方,一定会留下破绽痕迹的……’

她怕。

怕崔败什么也没发现,直接走了,留她和殷加行继续独处。

方才弄掉了那本书,殷加行肯定是听见了动静。崔败一走,殷加行必定会过来检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跳出去,要不要喊大师兄?会不会还没说话就被殷加行打死?毕竟他偷了圣人的灵气,手中还拿着圣人的本命仙器……

不然,再看看……

林怜怜内心天人交战,身体纹丝不动。

只见崔败盯着冰棺中的濯日子看了一会儿。

背影一动不动,林怜怜根本无法判断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希望,崔败发现些什么……一定要发现些什么……

遗憾的是并没有。

只见崔败取出一枚沾着一滴元血的玉叶子,放置到冰棺禁制上方。

禁制应声而开。

濯日子昏迷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整个洞府中,气温忽然拔高了许多——是濯日子因为无法自控而溢散出来的炽热灵气。

“殷师弟,”崔败缓声问道,“谁来过这里么?”

林怜怜再一次悬起了心脏。

“除了我,便是你。”殷加行抱起了胳膊,把那把拂尘剑抱在胸前,麈尾若有似无地指着崔败后心。

“嗯。”

崔败手一招,掌中出现一团泛着翡翠色光芒的剔透溶液。

他反手将溶液摁在了濯日子颅顶,蓄起灵气,助药力渗透化开。

林怜怜清楚地看见,殷加行悄悄踮了两下脚,单看背影便是一副蠢蠢欲动的姿态。

殷加行的声音微微发飘,带着一缕哑意:“大师兄是独自来的么,你就不担心,唤醒了一个狂暴的圣人之后,他把你当场击杀?”

说话时,麈尾缓缓绷紧,尖端对准了崔败的后心,像吐着信,随时准备出击的蛇。

林怜怜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厥过去。

殷加行他,这是要趁着崔败专心催动药力的时候下手么!

虽然和自己性命相比,大师兄是死是活相对无关紧要些,但,崔败此刻就是林怜怜能看得见抓得着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若是崔败轻易就折在殷加行手上的话,她难以想象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厄运。

要不要喊?要不要喊?要不要喊?!林怜怜动了动嘴巴,发现自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尊泥胚,想要让声音从喉咙冲出来,得用上全身的力量。

她想,‘大师兄你怎么这么蠢!殷加行要杀你啊!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倒是自己动啊!非得指望我吗!’

崔败侧过小半幅脸。

他本就生得俊美无俦,这一刻,完美的弧线好似发着光。

他淡淡开口:“大可一试。”

这、这是什么意思?是回应那句‘就不担心唤醒圣人之后被狂暴的圣人击杀’,还是说,他已发现殷加行蠢蠢欲动,想要对他动手?

虽然林怜怜的角度看不见这殷加行的表情,但只看殷加行陡然绷紧的瘦削肩骨,便知道他一定是瞳仁收缩,屏住了呼吸。

只见殷加行抱紧拂尘剑,冷冷静静地退了两步,就像方才的一切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

难道有圣人隐在旁边?殷加行和林怜怜同时在想。

林怜怜心如油煎,脑海中天人交战。

出去?不出去?

半晌,她心下暗忖,若圣人现身,她便出去。若圣人不现身,想必殷加行也不敢再做什么,自己只静观其变就好。

这般想着,她心安理得地继续把自己藏在了壳中。

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是怯懦,只是最稳妥的选择罢了。

很快,崔败将药力在濯日子体内彻底化开。

一层浅淡的绿光浸润着沉睡的躯体,顷刻消失。

“不醒?”崔败微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凝视着濯日子。

“该醒吗?”殷加行懒洋洋地问道。

“或许。”

崔败思忖片刻,指间玉叶子一划,合上了冰棺禁制。

“又要去炼药吗?”殷加行嘲讽地说道,“我怎么觉得某些人是在中饱私囊呢?什么两千年回魂草,八百年聚魂珠,就弄这么一丢丢灵药?没什么效果啊!”

崔败撩起眼皮,一本正经道:“自然是不止这一点。绝大部分原材料我用来给小师妹炼丹了,你有意见?”

殷加行重重一噎:“……”

“有意见你可以去告状。”崔败唇角微勾,“你看谁信。”

殷加行:“……”

林怜怜:“……”

她忽然觉得自己躲着没出去是很好的选择。

这两个,切开来芯子都是黑的啊!

不过,崔败都这么说了,是不是意味着并没有圣人在这里?

殷加行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他不动声色靠近了半步,藏在袖下那只手握住了拂尘剑的尾端。

‘要打了要打了要打了……’林怜怜也不知自己是紧张还是激动。

如果大师兄死了……如果大师兄死了……

她忍不住开始幻想,将来某一天,她当着全宗的面,站出来指证殷加行残害圣人和偷袭大师兄的那一幕了。

她一定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讲得一清二楚。

如果有那么一天,有那么安全的外部环境,她,一定,勇敢地揭发殷加行的种种恶行!

她心中不住地抽泣,悔不当初。在外面多安全啊,和师兄师姐师父师叔伯们在一起,大家都那么好……偏偏自己鬼迷心窍,要不是为了追什么男人,哪会落到这般田地?

今日脱身之后,再也不要惦记什么男人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林怜怜委屈巴巴地想道。

两个‘不是好东西’的男人正在无声对峙。

与殷加行的紧张紧绷相比,崔败显得异常云淡风轻。

殷加行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手背上突起的青筋缓缓平复下去。

他的谨慎让他最终没有动手。

万一……崔败是在钓鱼呢?

“那,”殷加行稍退半步,“大师兄,请去炼药吧。继续中饱私囊,反正我人微言轻,告状也无人相信。”

“知道人微言轻,便少说些废话。”崔败转身踱向洞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