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等到你轮休的时候,比如说昨天晚上,就算天塌下来都肯定是找不着你的了?”
康宸捏了捏袖口,一双桃花眼仍是笑微微的模样:“不能这么说。别人我虽然不保证,但要是你打电话,我肯定来啊。”
两人从餐饮区出来是在二十分钟后,离晨会还有一段时间。路过大堂的时候听见前台区一点异常,有争吵的声音传过来。很快杜若蘅就被前台值班的小汪眼尖发现,在那边以“救世主啊你快来”的表情跟她拼命招手:“杜经理!杜经理!”
杜若蘅只有走过去,听小汪愁眉苦脸地跟她诉苦:“有位客人投诉我们酒店客房部员工窥探客人隐私,要求赔偿跟道歉,否则就不肯结账。”说完又挨近一些补充,“就是昨天晚上打了小叶的那个客人。”
杜若蘅回过头跟那位客人打照面,抬起眼来,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杜若蘅的反应快半步:“这位小姐,我是客房部的经理杜若蘅。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可能有什么误会,能否烦请您再跟我说一遍过程跟您的要求?”
对方隔着太阳镜凝视她半晌,缓缓开口:“我要求你的员工向我道歉,还有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杜若蘅说:“小姐,我们的酒店员工一向都训练有素,不可能做出窥探客人隐私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污蔑了?”
杜若蘅不置可否:“另外可能需要您知情的是,昨天晚上您打了我们员工的耳光,导致我们的员工鼓膜穿孔,现在正在医院等待修复手术。就算真的是道歉,现在也没有办法完成。”
对方冷冷说:“你不是说你是客房部经理么?那你代她道歉啊!”
“在没有核查出事实真相之前,道歉方跟赔偿方都不能最终确定。我们不能仅听凭您的一面之词来做事。如果是酒店的责任,我们会百分之百承担。但如果不是,我们也不会无限度姑息客人的过失违心道歉。”
对方的太阳镜终于摘了下来:“杜若蘅,你看清楚你是在跟谁讲话!”
这句话声音又尖又高,扎得一旁围观的小汪一个激灵。杜若蘅恍若不闻下指令:“菲菲,叫保安,给这位小姐两分钟时间在账单上签字,记得小叶的医药费要从里面扣除。不肯签字的话把她请到休息室直接报警。等到事情了结,记得把这位小姐的名字加进我们酒店客人的黑名单里,以后谢绝惠顾。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去开会。”
杜若蘅对待顾客向来温柔细心,即便对方蛮不讲理。今天的强硬态度实在反常,让小汪瞪大了眼。对面的客人拿一根食指指着杜若蘅厉声警告:“杜若蘅!你敢这么对我试试!”
杜若蘅只作没听到,转身便走。
早上插播的意外让杜若蘅在晨会上频频走神。
她盯着手边的笔记本一动不动,康宸坐在她旁边,勉力帮她遮挡视线,但最终没能阻隔总经理的法眼。临近结尾时杜若蘅被要求回答上一季度酒店顾客投诉率上升的原因,结果杜若蘅站起来后,会议室静谧了整整一分钟。最后还是康宸在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解围。
“哪一年的顾客投诉率没有波峰跟波谷?总不能一直理想化地往下走。上一季度会上升也不排除有客观原因,比如两个月前发生的空调故障,肯定要包含在内。反正这一季度能再降下去不就可以了?”
康宸话语里的口气跟尊敬客气不沾边,总经理听完居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揉了揉眉心挥手说散会。杜若蘅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向康宸表示感谢,后者仍是一贯笑容,对早上她的反常只字未提,只说:“记得回头请我吃饭。”
杜若蘅重新回到一楼大堂,小汪告知早上闹事的客人已经被人从休息室接走,账单也代为付清,另外还垫付了不小一笔小叶的所谓医药费。来人不是警察,而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杜若蘅本来平静,听到后面下意识攥紧手机,低下头沉思半晌,问:“那人长什么样?”
小汪顿时有了精神:“你问对问题了,我正要跟你说,那人长得特别好看!表情虽然有点儿冷淡,但是声音格外好听,而且眼神深邃得很要命!进来的时候就穿着一件白衬衫一件黑风衣,但是偏偏就让人觉得特别性感!对了那人手里拿的车钥匙上还有一对翅膀…杜经理你要去哪儿?”
杜若蘅平淡回:“有些累,上去休息一下。”


第二章
杜若蘅回了自己办公室,第一件事是翻手袋找指甲钳。刚才说话时握手机太紧,导致她的小指指甲不慎半山腰拦腰折断,疼得她当场皱眉,差点就让汪菲菲发现。
摸了半天没有找到,倒是隔着暗袋摸到其他一点硬硬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板帕罗西汀。
这只手提袋她已经有一年没背过,好在款式经典不过时,最近才又从柜子里翻出来。这板已经空了四粒的帕罗西汀也是去年从医院开的东西,一直放在手袋里备着忘记了拿出来。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成功告别这小白药片将近一年。
这个世界上知道杜若蘅得过抑郁症的人只有两个,分别是诊治医生跟杜若蘅自己。连她多年的密友苏裘都不知情。
抑郁症并不罕见,也非难言之隐,但患病总是有病因。让杜若蘅不愿去想的是,她总不能授人口柄,说周晏持的妻子得了抑郁症,其实是周晏持在外面花天酒地而她无力管制的结果。
这种真相传出去,简直让她以后再也无法做人。
杜若蘅看了看保质期,把帕罗西汀丢进底格抽屉。医生没有保证过她的病症以后不会复发,尽管她非常希望是这样,因而还不能把它扔进垃圾桶。然后她在办公室门外挂了外出的牌子,再拉上窗帘,休息室里眨眼变得漆黑。一切准备停当,总算能放下心来睡觉。
可惜她忘记了手机。只浅眠了十分钟,来电震动便吵得人不得不醒。杜若蘅头痛欲裂,捂着额角把手机拿过来,对着来电显示只看了一眼,便挂断电话重新回到了床深处。
隔了不过十几秒,电话又响起来。
这次杜若蘅终于没了耐性。事实上如今只要看到或听到周晏持三个字,她的耐性总能迅速消退得干干净净。于是在接通的同一时间语气相当冷:“你烦不烦人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次她在挂断之后,电话终于恢复了平静。

电话另一头,握着手机正发呆的周晏持的秘书张雅然醒过神来,觉得欲哭无泪。
手里的这部移动电话是周晏持昨天傍晚之前交到她手上的。有些时候她的老板这么做,就等同于是暗示他有事外出不希望任何闲杂人等打扰的意思。昨天晚上便是如此。她一向英明神武的老板穿戴完美有如赴宴,外形指数高到足以爆掉方圆两公里内所有生物,然后站在她桌子面前轻描淡写地通知她,他需要去一趟S城,要她订一张当天去次日返的双程机票。
张雅然当即奉命行事。一边把返程机票订到晚上一边默默叹息,能狠心撇下心爱的小女儿跟保姆单独在家呆一个晚上,这一定是到了思念成疾的地步了。这种程度下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偷窥可怎么够。
当然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只是恭恭敬敬地目送老板离开公司,然后兢兢业业地捧着电话守了一个晚上。周晏持发的薪酬跟他的严苛程度很成正比,这样的老板即使远在天边她也丝毫不敢怠慢。直到今天清晨她接到一个陌生号码,自称温怀,用娇嗔而又有些气急败坏的语气让她转告周晏持,说她在S城的一家酒店遇到了一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