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吴能俊失声叫道,“打他,打他…”事出突然,胖男生楞了一下,跟上去拳打脚踢,Y女友兴奋地鼻子尖都红了,跳来跳去地尖叫:“打死他打死他…”

方非铁了心不管别人,死死揪住吴能俊不放,他左手攥成拳头,痛打那咱俊脸。公子哥躲闪不开,痛得连声哼哼。

两个人就像一对连体婴儿,团团转了几圈。胖男生急红了眼,一拳砸在方非后脑。少年两眼发黑。右手不知觉送了。吴俊能使劲挣脱,一缕头发被揪了下来,他的食指还在对方嘴里于是轮开拳头,狠揍方非的左脸。少年哼了一声,忽又松开了牙关。

吴俊能拔出指头,上面血流如注,头皮更是一阵痛一阵麻。公子哥儿气的发疯,拎起一块砖头怪叫“闪开!”众人见他面庞青肿,眼露凶光,莫不战战兢兢的让出道路。方非正想挣扎,却被吴俊能一脚踩住。

“老单车!你真该死!”吴俊能一口唾沫啐在方非脸上,举起砖头,狠狠拍中他的左腿膝盖。少年痛的哼了一声,面孔一阵剧烈扭曲。

“死了又怎么样?”膝盖的疼痛叫人发狂,多日来的愤怒。屈辱。全都化成了一股火辣辣的火气,从方非的心里钻了起来,舌头忽地不听使唤,一串字眼儿夺口而出--

“死了又怎样?比起刹那的浮生,死亡才是万古长存…”

这一阵咆哮突如其来,恍若天外的闪电,方非自己听着,也觉得别扭古怪。

吴能俊楞了一下,胖男生一边小声嘀咕:“疯了这家伙疯了”

“好哇,我来给你留个万古长存的记号!”吴俊能狞笑了一下,高高举起砖头,对准方非的鼻子使劲砸了下去。

“呀!”Y女友发成一声尖叫。吴俊能应声一呆,一抬头,一道黑影压到眼前。砰,公子哥儿如同腾云驾雾,连人带砖的飞出了五米远。

吴俊能背痛欲裂,还没来得及爬起,忽觉一股热气奔到脸上,一定神,一张血盆大口凑到眼前,长长的涎水顺着獠牙流了下来。

“狗,狗!”吴俊能尖声狂叫,其余人也吓傻了,一条牛犊大小的黑狗趴在吴俊能身上,颈毛倒竖,獠牙毕露,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珠绿惨惨的,活是两团跳动的鬼火。

“砸死他。”胖男生转身拿砖,还没扔出,黑狗飞扑过来,咬住他的衣袖,拖着转了一个整圆,胖男生迎头撞上了墙角,两眼发黑,几乎昏过去。

吴俊能跳了起来,脚底生风,Y女友跑得像只鸭子,嘴里呱呱乱叫。胖男生昏头胀脑地落到末尾,一个留神,迎面撞上了一颗大树。

“不要拦我…”他倒在树下,捂着脸哭哭啼啼,“…你们…全都不要拦我…”

方非的身子快散架了,左眼肿成了一道细缝,嘴里又腥又咸,可又分不清血是谁的。黑狗跑上前来,在他腿边蹭了两下,呼噜噜一阵喘气。

“黑魁…”方非满心糊涂,“你,你怎么来了?”他想要弄个明白,可是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念头也冒不出来。

呆了好一会儿,他才骑车回家,黑魁跟在车边一溜小跑。骑到半途,方非的左膝疼痛难忍,只好停了下来,坐到河边的长椅上,掀开裤腿一瞧,好家伙,膝盖肿的像个面包。

黑魁蹲在地上,只跟方非一般高,它年纪老迈,雄风犹在,路人见了,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黑魁。”方非抚摸着黑狗颈毛,仿佛还在做梦,“你来得可真巧…再晚一些,我也许就要死了…”说到“死”字,他抬眼一望,河水照映落日,平添了继续凄迷的血色,灰白的水泥桥横贯河上,就像是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痕。

“…比起那刹那的浮生,死亡才是万古长存…”方非轻轻的念出这句,还没说完,黑狗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呜咽。他应声望去,那双碧绿的眼睛闪动着柔和的水光,这一刻,无知的兽物化身为人,眼里充满了深沉的感情。

“黑魁,你听懂了吗?”方非心里一阵隐痛,“好奇怪啊,我想起了这句话,可又忘了在哪儿听过”。可是,死亡真的很好啊,我还是希望爸妈活着,黑魁,爸爸是个好人他最高兴的就是教我写字,他送给我的毛笔,我还留着呢…

“妈妈教人弹琴。现在大家都弹钢琴,学古琴的人很少。可是妈妈常说,弹钢琴要激情澎湃,弹古琴却要心如止水,这世界上激情澎湃的人多,心如止水的人少…心如止水,我也做不到啊,我弹着弹着就会睡着要是.要是他知道我和人打架,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多少天来,方非把伤痛深埋心底,从来没向人吐露过一句。这是不知怎的,竟把老黑狗当成了最亲密的朋友,把对父母的怀念絮絮地说了出来。老狗默默的听着,不时呜咽一声,伸头蹭一蹭方非的胳膊。

天色渐渐黑尽,方非的心也平静下来,他冲着黑狗叹气:“黑魁,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黑魁盯着方非,默默的点了点头。

方非心中惊讶:“这狗儿真灵,几乎跟人一样。”他的膝盖更加疼痛,只好一瘸一拐的推车回家。路过一家杂货铺,黑魁停了下来,歪着头向店里张望。

铺子里的小电视正在播报本地欣慰。够看电视,实在稀奇。可是方非并没有留意,他的目光也被那条新闻吸引了。

电视里,主持人一脸严肃:“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动物园的鸟语林遭到了一群蝙蝠的袭击。她们冲破钢丝护网,吃光了林中的鸟儿,就连最大的金雕也没能幸免…”画面切换到鸟语林,图像模糊不清,下面注明手机拍摄。

屏幕上满是鸟类残骸,一个女饲养员正在抹泪,一个男饲养员用捕鸟网扣住了一直硕大的蝙蝠。蝙蝠左冲右突,发出尖厉怪叫,两只血红眼珠,射出奇异的光芒。

“张教授,您见过这样的蝙蝠吗?”主持人向一位老者讨教。

“没,没有”张教授擦了擦头上的汗。

“蝙蝠不是夜里活动吗?”

“蝙蝠夜里活动,那是因为昆虫多在夜间出没,久而久之,蝙蝠视力退化,发展处一套声呐系统。我们知道,鸟儿是白天活动的,呃,如果这些蝙蝠以鸟类为食,那么白天活动也很合理…”

“有吃鸟的蝙蝠吗?”

“秋季食物短缺时,欧洲的大山蝠会袭击鸟类,可那都是小型的鸟雀,比如麻雀和斑鸠,可是--”张教师下意识支起身子,“绝不包括成年的金雕,成年金雕翼长2米,是大山蝠的四倍”

“这些蝙蝠为什么以鸟类为食?”

老头儿给这些人逼得走投无路,一个劲儿擦汗:“我说过,这是一个危险的变种,我想好好研究…”这时捕鸟网撕开一道缝隙,蝙蝠钻了出来,冲着镜头瞥了一眼,刷的一声飞走了。

“真是一场谋杀,蓄谋已久,来去匆匆!”主持人一脸凝重,“我们没有捉到蝙蝠,但瞧刚才的画面,蝙蝠正在看着我们…”

电视里反复播放蝙蝠观望镜头的画面,红眼珠溜溜乱转,方非只觉那双眼睛盯着自己,仿佛在说:“你逃不掉的,我正在看着你呢!”

他像是着了魔,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杂货店的老板长吁短叹,他才醒过来,可是低头一看,老黑狗不见了。

回家时大门虚掩,门缝里透出灯光,方非知道伯祖母为人小心,只要在家,必定插上门闩,就算不在,也要加上一把大锁,所以暗自奇怪,轻轻推开了院门。

桌上饭菜已冷,伯祖母不再客厅,方非鼻青脸肿,害怕老人盘问,他溜到卫生间,打算梳洗一下。

途经老人卧室,门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这件事不行”说话的是伯祖母,斩钉截铁,声音里透出一丝焦虑。

方非不由竖起耳朵。沉寂了时许,伯祖母又说,“要是不嫩归化,神光泄露,全都完了没错,对头是来了,可他不是那个人直觉?四十八年的等待就凭一句直觉住口,想一想,从古到今,你犯了多少错”

争吵声越来越响,放飞忍不住大叫:“伯祖母”

房门吱呀开了,老妇人慌张探出头来:“咦,你回来了?”方非向门内张望,可是不见有人不由十分纳闷:“伯祖母,来客人了吗?”

“客人?”一转眼,老妇回复了平静,“没有啊!我等了你老半天,刚才睡着了。”

“你刚才在说话!”

“说梦话吧。”

梦里跟人吵架?方非心中犯疑,上下打量老妇,伯祖母若无其事,反问:“你的脸怎么回事?”方非顿时一阵慌乱:“骑车骑车摔得!”

伯祖母看了放飞一眼,淡淡说道:“饭菜亮了,我去热一下…”

吃罢饭,老摆钟以敲十点。老妇心事重重,端着烟杆一口未抽,任由香草袅袅燃尽。

“伯祖母!”方非想起了一件事,“黑魁回来了吗?”

“啊?”伯祖母吃了一惊,“它不在家吗?”

“我出去看看。”方非挑了几块排骨,快步来到后院。老黑狗闻声从狗屋里钻了出来,见是方非,喔了一声,无精打采的趴在地上。

方非扶摸黑狗的颈毛:“怎么了?不开心…”老狗的鼻子里哼了一声,抖擞站了起来,叼了一块排骨,咯崩咯崩地嚼了起来。

它吃完了骨头,趴回地上,似乎不胜负荷,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方非返回客厅,担忧说道:“伯祖母,老黑病了!”

“不,它没病!”伯祖母幽幽的叹了口气,“他只是老了!”

回到卧室,老摆钟敲到11点。方非膝盖肿的厉害,忍痛写了几页作业,忽听笃笃敲门,开门一看,不见有人。地上放着一个瓷瓶,瓶上压了一张字条,用毛笔写着:“敷在伤处。”

笔记是祖母的,瓶子里装着药酒,透出一股奇香。他拿着字条,不觉眼眶潮湿。他关上了门,用药酒涂了一遍伤处,只觉浑身清凉,痛楚似乎减轻了许多。大约太过舒服,他关灯躺下,不一会儿就迷糊起来。

一阵呼噜声把他惊醒。方非一张眼,两团绿光近在眼前,他一惊坐起,绿光逼得更近,热乎乎的气息碰到他的脸上。

“黑魁!”方非一愣:“是你?”

老狗一声不吭,叼住了少年衣衫,方非不由随他下床,赤裸的双脚踩着楼梯,悠悠的凉气直透脚心,经过老人的卧室,门里传来细微的鼾声。

来到客厅,月光入户,被门窗剪下了一角,树影投入厅中,好似一只沉默的幽灵。

老黑狗跳上饭桌,人立起来!他的嘴里叼了一支毛笔,对着那张墨龙大画,又点又画,似模似样。

这一刻,方非见到了生命最奇特的情景--这只大狗在画墨龙的眼睛!

他呆在那儿,仿佛失去了知觉。“这都是梦”他拼命提醒自己。可是黑魁点完了龙睛,跳下桌子,叼着方非的衣角,将他拖到了一边。

墨龙蠕动了一下!紧接着,龙眼亮了起来,发出惨淡的绿光。方非的神经也快要绷断了,可是更离奇的还在后面--墨龙挣了一下,从画纸里探出头来。

龙头十分硕大,龙角几乎撑到了屋顶,接下来是他的颈,它的身,经过方非身边,少年甚至看见了乌油油的龙鳞。

龙爪也探了出来,爪尖犀利发光。巨龙从小小的厅门钻了出去,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墨龙飘在天上,如同一如苍黑色的烟雾。它绕到槐树的下面,身子一圈圈的盘绕树干,直到龙尾出尽,整个儿盘在了老槐树的树干上。

一条龙缠住了一棵树!可还没完,在墨龙的驱使下,对着满天星月,槐树徐徐转动起来,好似车轮轴承,转了一圈两圈三圈…足足转满了九圈,地上传来了细微的叮当声。

连带跟下土壤,槐树向西挪移,大地活像是一个饿人,森森然张开了一个大洞。老黑狗拖着方非走到洞前,入口处可见数计石阶,乳白色的云气从下涌起。

方非望着洞口发呆,冷不防老黑狗从后一顶,他还来不及一声惨叫,就的一头栽进了洞里。

石阶深入地下,少说也有百级。惊叫声在地洞里激起了一阵回响。方非爬起身来,想要逃回洞口,黑狗守在那里,冲他呲牙咧嘴,它无可奈何,只好转身向前。

前面越走越亮,隐约可见阶上的苔藓。这儿像是一座坟墓,方非想起看过的盗墓小说,心理用起一股颤栗,如果遇到一具绿毛僵尸怎么办。他的身上没有一枪一弹,除了引颈送死,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走了一分多钟,石阶延伸已尽,前方出现了一座石室。室内的云气起伏不定,笼罩着一团明亮的白光。

“全都是梦,很快就会醒的…”方非反复自我催眠,在室门前站了一会儿,好奇心催促他不往向前,走进光源一看,发光的是一块白色的石板。

“拿起来。”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嘶哑,果决,方非下意识抓住石板,入手温润,好似活人的肌肤。咔嚓,石室忽地摇晃起来,猛烈无比,像是一艘遭遇海啸的大船。

方非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一口气窜出洞口,却不见了黑狗的影子。

“黑魁…”少年叫了一声,嗓音里带上了哭腔。

回头看去,地窟有如一道伤口,正在缓慢地愈合。槐树移回原位,墨龙也一圈圈的松开了树身,绿惨惨的双眼冲着方非笔直瞪来,。

方非几乎惨叫起来,他慌不择路,噔噔噔跑上二楼,上楼前回头一瞥,一段龙尾巴似飞也似钻地进了画中。

回到卧室,方非的心子呼呼乱跳。他不再怀疑身处现实,可他宁愿活在梦里。这一番际遇太不可思议,会画画的狗,钻出画纸的龙,还有可以移动的大树,这都是一些什么鬼东西?

发了一会儿愣,方非直到书桌边,拧开台灯,仔细审视那块石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