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颗心扑通乱跳,定一定神,笃笃敲了两下,里面无人回应。正发愁,身后一声疾喝:“无遮无拦!”跟着白光一闪,窗门啪地洞开。

方非吃惊回头,吕品正将符笔收起,方非吃惊说:“哎,你做什么?"

“开门呀!”吕品收起飞轮,笑着爬进门洞,方非无奈跟进。窗洞狭窄,两人用了缩身法儿,总算钻了进去,迎面只见一间小厅,一人来高,五米多长,室内暗无光亮,充满刺鼻臭气。吕品呸了一声:“好大一股鸟屎味儿!”

方非举起符笔,画了道“聚灵引火符”,一团大火跳出,照得室内通明。一眼扫去,四面墙上挂满虫妖标本,大小不一,样貌狰狞,其中一只张开翅膀,足足超过两米。

一排书架倚着墙角,前方横了一张矮桌。案头一盏虫形符灯,桌上散落了几枚干果,有的完好无损,有的果壳开裂,果仁吃了一半。矮桌的上方,悬挂了一只大大的鸟架,悠悠晃晃,还在来回摇摆。

扑刺刺,拍翅声响,角落里白光蹿起,直往门口飞去。

吕品平时懒散,动起来却比兔子还快,他一横身封住窗口。白光转折回来,又向方非扑到,少年闪身躲过,吕品一扬笔,金光飞出,两道光芒缠在一起,白光咕的一声,狠狠摔在矮桌上面。方非定眼看去,一只大白鹦鹉蹲在桌上,翅膀捂住脑袋,浑身簌簌发抖。

“雪衣女?”方非轻叫一声,心中涌起一股狂喜。

“不是我!”白鹦鹉尖声大叫,“我不是雪衣女1”

方非定眼看去,鹦鹉浑身污秽,雪白的羽毛沾满鸟屎,翅膀后面的眼珠木木呆呆,没有一丝神采。

“日月长明!”吕品一挥笔,虫形符灯亮了起来。

“呱!”鹦鹉退缩两步,似要避开灯光。

“雪衣女!”方非忍不住说,“你就是雪衣女!"

“我不是,我不是!”鹦鹉一面极力否认,一面将头埋在胸前。方非呆了呆,皱眉问:“那你到底是谁?”

“别问我,我不知道!”

方非不胜诧异,想起无尘子说过,冲霄车出事以后,雪衣女大受刺激、精神失常云云。于是压低嗓音:“雪衣女,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甲辰四二次车的乘客!”

“我不记得你!”

“你记得凌虚子吗?”

鹦鹉浑身一抖,挪开一扇翅膀,偷瞧一眼.忽地尖声高叫:“我不记得他,你们是谁,干吗闯到我家里来,出去,快出去!”,

吕品噗地一笑:“老鹦鹉,你说你不是雪衣女?"

“对!"

“你说这是你家?”

“对!”

“这房子可是雪衣女的!"

鹦鹉耷拉脑袋,忽又闷声不吭。

“雪衣女,”吕品腔调一变,听上去又尖又细。方非回眼望去,吕品的脸色阴沉不定,两眼透出诡谲光芒。

鹦鹉应声一颤,抬起头来,眼望吕品,流露恐惧神气:“你,你…”

“你是雪衣女吗?”吕品的腔调越发尖细。

“我、我是,”鹦鹉垂头丧气。“刚才为什么否认?"

“我害怕!”雪衣女瞪着吕品,像是丢了魂儿,“风巨灵来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豆大的泪水顺着黄眼珠淌了下来。

“好吧,你说,凌虚子在哪儿?”吕品又问。

“我不能说,”雪衣女梧住眼睛,抽抽搭搭,“他在找他,他在找他!”

“谁找他?”

“魔鬼!”雪衣女浑身痉挛,歇斯底里地一声尖叫,“没有形状的魔鬼!”

吕品和方非对视一眼,吕品问:“魔鬼为什么找他?”

“魔鬼受了伤!”

“为什么受伤?"

“我不知道,”雪衣女一个劲儿地流泪。“那么告诉我,哪儿能找到凌虚子?”

“我不能说,”雪衣女哭哭啼啼,翅膀捂着眼睛,“别逼我,你知道,我不敢拒绝你。别逼我,我不能说!”

“你必须说!”吕品声音一扬,方非也觉耳鼓刺痛,脑子嗡嗡作响。

“我说,我说!”鹦鹉向后一缩,”极乐塔,他会去极乐塔!”

“极乐塔?”吕品一愣。雪衣女向着墙角大哭:“我害死他了,我害死他了!”

这时窗门一暗,钻进来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两人看得一惊,雪衣女一回头,呱呱尖叫:“魔鬼,魔鬼!”

圆东西向里一蹿,方非举起笔来,圆东西发出一声凄惨的鸣叫:“别,是我!”方非一愣,圆东西又喊:“帮帮忙,我卡住了!”

这东西是简真的脑袋,身子太过肥硕,所以卡在外面,他费力抬头,望着两个室友,脸上露出讨好神气。

“魔鬼,魔鬼!”老鹦鹉托地跳出,对准简真一顿狠啄,大个儿哀哀惨叫:“哎哟,干什么,干什么?"

方非啼笑皆非,挥笔赶走鸟妖:“你来做什么?"

“这儿不是山珍馆吗。”大个儿瞪视四周,一脸的茫然无辜。

吕品呵呵直笑,方非冷冷地说:“雪衣女,啄他!”

老鹦鹉应声上前,简真忙叫:“好小子,算我跟踪你,哼,我答应过爸爸,要守护九星之子!”

“有劳了‘我不是九星之子,我是九星骗子’雪衣女,啄他!"

“来真的?”简真脸涨通红,“死方非,你不但是大骗子,还是个小气鬼!"

方非一皱眉头,按住简真头顶,喝声“去”。用力向外一推,简真惨叫一声,从窗口弹了出去。惨叫声悠长不绝,方非闻声心惊,钻出窗外

一瞧,冷不防一边伸出两只大手,将他紧紧抓住,大个儿披上甲胃,脸上挂着怒气。

“你敢叫鹦鹉啄我?”简真鼓起两眼。

“放手!”方非一声大喝

“我偏不放!”简真得意洋洋,“说出你的小秘密!”方非哼了一声,元气注入龙蛛羽衣,浑身涌出火光。

“木生火,”简真大叫,“我水克火,”乌光一闪,火焰熄灭。

“水生木!”方非叫声未落,借着水性元气,呼啦啦长出许多藤蔓,层层叠叠,将简真浑身缠住,连翅膀也挥舞不开。

“金克木!”火系甲长出棱角刀锋,喊哩喀喳,藤蔓节节寸断。

“金生水!”方非浑身青光进闪,火系甲开始结冰,冰层急速蔓延,很快也将方非裹住,两人裹在一个大冰球里,笔直向下坠落。“方非!”简真尖声怪叫,“你想摔死人吗?"

“你放手!

“你说了我就放!”

“你先放手!”

“你先说…”话没说完,大地拍面撞来,方非情急挥笔:“气障重重!”

这一道“风甲符”,本是生出气团延缓攻击,符法瞬间写成,笔尖迸出了一连串气团。两人好似撞进了气球堆里,冲破一个,又是一个。可惜行法仓促,威力有限,冰壳哗然破碎,方非头晕眼花,身子似要散架。他忍痛扬起符笔,叫声“云箭破空”,笔尖青光一闪,空中聚集乳白云气,形似羽箭,嫂嫂嫂射向简真。大个儿右手一挡,云箭射中臂甲,叮叮当当,势如精钢百炼的真箭。不等简真还手,方非左手撑地,土生金,土里嚓的一声,冒出来一只金石凝结的大手,随意扭曲,拉扯大个儿的左臂。简真两面受敌,左手不由松开,方非一低头,脱身而出。

简真吭味一声,翻身化为红猪,一摇头,挣脱怪手,猛冲过来。方非跳上尺木,贴着猪鬃掠过,差之毫厘,让过简真一扑。

冲到一半,大个儿化为人形,回头一看,方非已经蹿上天去,气得他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巡天士来了!”两边响起一阵赌噪。原来两人打架,许多鸟妖探出头来观战,这时纷纷通风报信。方非举目一望,几个红绿光点奔这方飞来。他吓了一跳,仓皇飞窜,大个儿也紧跑几步,张开翅膀。吕品赶了上来,叫声“随我来”,领着两人钻进了一条窄巷,后背紧贴一面高墙。这时一阵风来,蚣明车溜入小巷,缓悠悠爬过三人头顶。头顶一暗,天光消失,三人伏在车底,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蚣明车爬过,抬头看去,巡天士不见三人,又向别处飞去了。

三人逃脱大劫,面面相对,吕品忍不住捧腹大笑,另外两人彼此瞪视一阵,也都讪讪笑了起来,这一笑,许多不快疑虑,全都冰释烟消了。

“方非!”简真大声说,“我这样逼你,你也不肯说。哼,也许真的说不得!”

“你知道就好!”方非叹了口气,“将来时机到了,我都告诉你!"

“一言为定!”简真两眼放光。

“一言为定!”

“来个击掌为誓!”简真说完,两人伸出手来。‘啪’两掌相交,方非失声惨叫,低头一瞧,手掌又红又肿,再一抬头,大个儿在那边摩拳擦掌、洋洋得意。

方非瞪了简真一眼,疑惑说:“吕品,为什么雪衣女怕你?"

“我也不知道!”懒鬼摸了摸下巴,“打小儿起,许多妖怪都很怕我,我一说狐语,他们全都老老实实!”

“你刚才说的狐语?”方非恍然有悟。

“是呀‘别人都说我是狐狸转世’!”

“你就是一只狐狸,”简真指着吕品的鼻子,“狐狸选狐语,这算哪门子异类语,作弊,全是作弊!”他一边说,一边瞅着方非。

“那又怎么样!”懒鬼的脾气好得出奇,“死肥猪,你去揭发我呀,我离开八非学宫的事,可全都指望你啦!”

“臭狐狸!”大个儿瞪着吕品直喘粗气。吕品拿出仙罗盘,瞅了一眼,懒声说:“申时一刻,还早得很,极乐塔亥时才开张!”

“极乐塔!”简真瞪着两人,一脸震惊,“你们要去极乐塔!”另外两人默默点头。

“天啦!”大个儿一拍脑门,几乎昏了过去,“那儿可是学生的禁地啊!”

浑天城是白天的主宰,玉京的夜晚,则是属极乐塔的!

渡过神源渠,进入勾芒城,越过嘘云大道,飞黄广场的尽头,耸起一座奇怪的塔楼——塔楼不是一座,而是一双,两座金字尖塔,正反针锋相对——方非还在玄冥山顶,就已领略过它们的风采。

每当明月中天,大半个玉京沉寂下来。喧嚣与激情如同潮汐,四面八方地退入了塔楼,透过尖尖的塔顶,点燃了倒立的巨塔―极乐塔睁开了睡眼,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