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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寻找万木之源菩提树的踪迹。”邹季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飞快扫了眼洛晗的脸,说,“自从你失踪后,他一直在寻找你。他去过过东海,也去找过轮回之主,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最后,玄龟说,菩提树可能知道你的消息。”

“陛下得知后四处寻找菩提树的本体,可是菩提树神出鬼没,六界无人得知它究竟在哪儿。陛下久寻无果,前段时间有人传言,在南越丛林中长着一株巨大的菩提树,他听到立刻带人来南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幻境…”

还遇到了洛晗。

洛晗若有所悟,她明白她为什么降落到这里了。洛晗又问:“怎么只有你?叶梓楠和风羽嘉呢?”

“他们?”邹季白哦了一声,随口道,“叶梓楠回云州准备婚礼去了,这次没有跟着出来。”

洛晗明显露出意外之色:“婚礼?”

“对啊,他和风羽嘉的婚礼。”邹季白突然想起来洛晗这些年不在,并不知道叶梓楠和风羽嘉的事。邹季白解释道:“五十年前叶梓楠和风羽嘉求婚,两国缔结了婚约。现在,朱雀和凤凰两族正在热热闹闹准备大婚呢。”

洛晗更意外了:“五十年前?”

邹季白点头,一副为什么你连这个都要惊讶的表情。洛晗呆滞良久,赶紧问:“现在是哪一年?我不是只离开了一小段时间吗?”

一小段?邹季白深深叹气,缓慢摇头道:“你消失了很久。如今,已经四百年过去了。”

四百年…洛晗惊讶,怪不得刚才凌清宵的目光总让她觉得奇怪,原来,她并不是离开了一两年,而是四百年。

洛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是特意和菩提树提及,一定要让她回到天启五千七百年左右吗?菩提树这一左,就晚了四百多年?

但是洛晗又知道不能怪菩提树,对于菩提树漫长的寿命来说,四百年的误差实在可以忽略不计。

邹季白看到洛晗的表情,也颇觉意外:“你竟然不知道?刚才,他没有和你说?”

洛晗摇头,邹季白哑口无言,过了一会长长叹气:“他真的什么都不和你说。任何事情一旦扯上你,他就毫无理智可言。”

这个话题两人听着都沉默。片刻后,洛晗低声问:“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

邹季白不敢说,凌清宵毕竟是天帝,即便有以往的情面在,邹季白也不敢挑战凌清宵的底线。洛晗,就是凌清宵不可触碰的逆鳞。

邹季白忽然默而不语,洛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洛晗突然心疼到无法抑制,回头看向凌清宵,邹季白陪她一起看。凌清宵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快速将侍卫打发走,折身朝洛晗这里走来。邹季白识趣,主动离开。

走前,邹季白压低声音,飞快地在洛晗耳边说:“这些年,他找了你很久。”

邹季白还想说凌清宵很不容易,他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洛晗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好好和凌清宵相处。但是话到嘴边邹季白又咽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做其他出格的事情,凌清宵都能容忍,唯独这一点不行。

即便是邹季白、叶梓楠这些亲信故友,也不能对洛晗指手画脚。

凌清宵走到洛晗身边,静静望了眼走远的邹季白,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看样子邹季白如今在天宫从仕,洛晗当然不可能在上司面前告自己小伙伴的黑状,她含糊嗯了声,道:“没什么,我们刚刚在谈叶梓楠和风羽嘉的婚礼。”

说到这个洛晗来劲了,她兴致勃勃地问凌清宵:“他们婚礼什么时候举办?给你送请柬了吗?”

凌清宵早就知道叶梓楠和风羽嘉的事,云州和梧州的公主世子联姻,必然要上表请示天宫。云州的国君前段日子亲自写奏折为世子叶梓楠请封,同时告知了世子和梧州王女的婚事。至于邀请天帝莅临…云州国君还没有这个胆子。

然而如今凌清宵有什么地方是去不得的,他看着洛晗轻笑,说:“在三个月后。你若是想去,我让他们准备。”

“当然要去。”洛晗眼睛亮晶晶的,她是当真为风羽嘉和叶梓楠高兴,没想到回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竟然是两位好友的婚讯。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振奋人心了。

凌清宵看着洛晗双眸晶亮,整个人闪闪发光,他嘴角带着笑,可是心里却觉得悲怅。

她还是这样热情洋溢,很轻松就能感到快乐,一如当年初见。而他却一日日死寂下去。

他越来越难以共情到别人的快乐,每日的生活冷清、死板,除了日复一日的公务,似乎再难找到其他可说道的点。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彩,就是她。

如果有一天,洛晗终于受不了他的沉闷,会怎么样?

洛晗非常兴奋,已经想到去参加婚礼的时候要带什么礼物。她说完之后,许久不见凌清宵反应,意外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凌清宵回神,说:“没什么。”

“那你觉得,刚才那两样礼物,带哪一样好?”

凌清宵想都不想,道:“何须做选择,都带着吧。”

好有道理,洛晗被说服了。凌清宵这一次是来寻找菩提树,如今洛晗已经找到,没有必要再去寻觅菩提树。凌清宵带着大部队打道回府,他们登上飞行法器后,洛晗碰了碰凌清宵的袖子,问:“你现在有空吗?”

正要禀报朝事的侍卫一噎,顿时不敢说话。凌清宵看都没看周围的人,柔声道:“最近宫中没有大事,时间有的是。你随我来。”

洛晗在初元纪见识过天帝凌清宵的工作量,对凌清宵话中的“有时间”持怀疑态度。洛晗被凌清宵拉着走,走时她回头,见一众武官闭着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洛晗明白,凌清宵应当有许多要紧事要安排。

洛晗进入凌清宵的屋子,很自然地找地方坐。凌清宵突然产生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洛晗对他太熟悉了。

或者说不是对他,而是对天帝这个身份。

洛晗离开时,他的登基大典还没有举行,许多天帝规制的东西尚不能用。然而现在,洛晗对他的仪仗摆设、器皿用具,甚至对他的办公流程,都了如指掌。

凌清宵什么也没说,他坐在洛晗对面,伸手倒了两杯茶,将第一杯放在洛晗身前。这是洛晗在玉清宫喝惯了的茶,她压根没有意识到差别,洛晗缓慢搅动,问:“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凌清宵一垂眸就看到了洛晗的动作。冰岛玉叶茶味苦,灵力精粹,产量少且珍贵,历来是贡茶。除了天帝身边的近臣,很少有人知道,玉叶茶需要醒一段时间才好喝。

可是现在,洛晗醒茶的动作,熟稔自然。

“尚好。”凌清宵缓缓说道,“先帝留下的底子好,我接手后天界太平,各地安居乐业,一切都好。”

“那你呢?”

他?凌清宵似乎笑了一下,笑意浅淡,不达眼底:“我已是天帝,我若是过得不好,置天下其他人于何处?若非要说遗憾,大概就是登基大典那天,亲族俱无。”

洛晗记得在初元时天帝凌清宵说过,他登基时万国朝宗,声势浩大,可是场中却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人。没想到对于眼前的凌清宵,不光父母亲人不在,连洛晗也不在。

洛晗骤然心痛,她悄悄握住凌清宵的手,说:“对不起,你最重要的一次典礼,我却缺席了。”

凌清宵听到这话顿了下,说:“你若是当真过意不去,可以下次补上。”

“嗯?”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典礼,应当是婚礼。”凌清宵静静看着洛晗,一双眼睛漆黑又沉静,他身后是尊贵典雅的山河插屏,眼前是氤氲的茶雾,隔着水汽,他的容貌被柔化,若隐若现,不似真实,“如果你愿意,将是我毕生之幸。”

洛晗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婚礼。他之前擦着边试探过好几次,洛晗总以时间还短含糊过去,没想到这一次,他会说的如此直白。

洛晗从未想过成婚,但如果对方是凌清宵,她想想也并不觉得排斥。她之前一直觉得以后的日子还长,没必要办这么急,但是经过这次,她觉得或许自己想错了。

洛晗从天启离开时,叶梓楠还在追求风羽嘉。这就和求偶前雄性要展示自己的羽毛,不断捕捉食物讨好雌性一样,代表着叶梓楠的诚意,一旦风羽嘉被打动,接受对方的示好,那么成婚就提上日程了。

在仙界人眼里,同意表白就等于订下婚约,对凌清宵来说,更是如此。若是对女子示好却只字不提婚姻,这是不负责任,随便玩玩,要被女方家族责骂的。

洛晗曾经觉得现在就提订婚太早了,在她看来这是先恋爱再结婚,但是在凌清宵看来,却是回避。这可能,也是他不安的原因之一。

洛晗心里已经不再抗拒,可是她想到曾经天帝凌清宵说过的话,故意开玩笑道:“我倒是一切好说,不过,之前有人告诉我,我现在还小,这个年纪应该读书,不要成婚,免得遇到骗子。”

骗子?凌清宵皱眉,殊为不悦:“是谁说的?”

洛晗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连忙忍住笑,说:“一个很厉害的人,大概比你大六千岁左右。”

凌清宵心情更不好了,他冷冷瞥了一眼,问:“他成婚了吗?”

“没有。”

“那他有什么资格指点别人?”凌清宵冷声道,“多管闲事。别理他。”

洛晗忍着笑,点头:“好。”

洛晗在他面前提起另一个男人,凌清宵的心情明显变糟糕了。洛晗见他表情不善,赶紧转移话题:“风羽嘉为何还是王女?风羽晨呢?”

“凤凰族的国君必须大婚才能继位,所以他们先办婚礼,再由凤凰女王禅位。”凌清宵解释道。其实凌清宵根本不记得风羽晨是谁,听到洛晗说,他想了想,才从记忆深处找到这个名字:“风羽晨早先是凤凰族的王储吧?不过早就被废了,如今被限制在宫中,轻易不得外出。”

“那夜重煜和云梦菡呢?”

“夜重煜在魔界,正在和暗夜城主争夺魔尊之位。至于云梦菡…”凌清宵微微停顿,似乎在想这个人的事迹,最后说,“不知道。大概还活着吧。”

云梦菡在初元时已经死了,没想到在这里,洛晗却听到她还活着的消息。这实在是种很奇怪的体验,洛晗记得先前在天宫听人提过,仙魔大战最激烈的那七天,双方死伤惨重,尤其是魔界,精英折损一半,魔尊的夫人、宠妃,全部在混乱中死了。

官方说云梦菡死于乱箭,但是洛晗却感应到,云梦菡死时心有怨气。云梦菡到底因何而亡,恐怕只有夜重煜知道了。

洛晗又问:“夜重煜呢,他成为魔尊的胜算如何?”

“目前看来,恐怕不小。”凌清宵看起来非常平静,道,“他不知从何处学了一套上古魔功,可以吸收别人的修为为己用。当初他就是靠这一招暗杀了雷烈王,夺走雷烈城。现在,他又扯着仙界的旗子,不断煽动民心。暗夜王在魔界根基深厚,但是和低层魔族隔离已久,恐怕,争不过夜重煜。”

如此看来,夜重煜最终还是会成为魔尊。但是洛晗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她知道在初元纪元时,凌清宵对夜重煜非常狠,公然提出让魔界交出夜重煜,以换取魔界平安。魔界没什么抵抗就妥协了,洛晗离开的时候,夜重煜已经被押送到天界。

一个修建诛仙台、叛仙堕魔、在战争中杀了很多仙族的魔尊,来到仙界成了阶下囚之后,会过什么日子,其实并不难猜。到了那个地步,死反而是解脱。

洛晗知道日后的发展,并不在意夜重煜。她看着凌清宵,突然笑了,问:“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凌清宵一直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直到现在提起夜重煜,凌清宵看起来客观公正,实则眼神非常排斥。

有点像小孩子置气。

凌清宵冷冰冰否认:“没有。”

“没关系,我又不是你的父母,我当然向着你啊。”洛晗握住他的手,亲昵地摇了摇,“换身处地,要是我从小身边有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要和我比,就连长大了都要不断攀着我,我一定烦死他了。他再作妖,也只能活在你的光芒里,他连竞争魔尊都得提出你的名字,这才有人搭理他。相比之下,他才是那个可悲的。”

凌清宵心情果然好受很多,这些话天宫官员也说过,然而同样的话从洛晗嘴里说出,就是有着不一样的魔力。

洛晗大致问了几个重要人物,大体明白局势发展到哪一步了。后世凌清宵和夜重煜发动最终一战,那时候他们俩人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帝王,然而此刻,凌清宵刚刚继位,正是大刀阔斧、积累声望的时候,夜重煜也在为成为魔尊做准备。

她在见状一个强大帝王的成长,也在经历史书中最激荡的一个时代。

洛晗已经说起他们日后的安排:“等我们去参加了叶梓楠和风羽嘉的婚礼后,可以顺道去云州游玩。叶梓楠早就说过要请我去云州,却一直没有兑现。六界还有许多有趣的城池,我们可以慢慢体验。比如我们去过的无忧城,就很有意思。”

凌清宵低眸不语。洛晗说了许多,察觉到凌清宵神情不对,问:“怎么了?”

凌清宵慢慢抬起眼睛,眸中光芒明灭,意味不明:“我没有去过无忧城。”

洛晗整个人愣住。

天啊,她记混了。

屋子中安静至极,茶水的雾气缓慢上浮。洛晗面部表情停滞良久,硬着头皮说:“你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一起去无忧城。”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她随口谈起过去的回忆,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并不同。

和她一起去无忧城的并不是面前的凌清宵,而是另一个。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洛晗自己都觉得没法信服。然而凌清宵什么都没说,轻轻点头:“好。听闻无忧城没有律法,有钱可杀天下任何人。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见识一二。”

洛晗嗯嗯应是,心想凌清宵还是别见识了,不出几年,他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无忧城悬赏榜上,居高不下,无人撼动,成为天底下最贵的买卖。

洛晗本意是和凌清宵联络感情,顺便安凌清宵的心,结果安没安心不知道,倒是踩了挺大一个雷。洛晗无比尴尬,茶都不喝了,赶紧告辞。

等洛晗走后,凌清宵看着桌子上已经变凉的茶,眼神越来越冷。

洛晗之前说,她掉入时空缝隙后,被一些事情绊住,无法脱身。现在,凌清宵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了。

原来是他。

凌清宵刚刚才放下的心,再度紧绷起来。他一路上都沉浸在洛晗回来的惊喜中,他本以为,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可是,洛晗并非像中古那样被抽入虚空中,而是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如果,另一个人不愿意放洛晗回来,他这边会发生什么?

凌清宵身边的灵气瞬间暴虐起来,水灵气受到感召,结成尖锐的冰刺。桌案上的茶水受到的影响最大,名贵的茶壶被里面的冰震碎,露出一条条裂纹。

凌清宵盯着那杯凝成冰的茶,缓慢收回灵力。四周恢复原样,可是这套茶具却彻底毁了。

·

回程没有遇到意外,他们很快抵达三清天。邹季白很知道自己的斤两,一落地立刻说自己有要紧公务,不能陪洛晗叙旧。才一眨眼,邹季白就不见了。

洛晗在天宫认识的人寥寥,现在没有邹季白,她只能跟着凌清宵走。洛晗眼睁睁看着凌清宵一路带着她来到玉清宫,推开高大的殿门,对她说:“这是一处偏殿,寻常无人走动,清净安全,你可以安心在此住下。”

洛晗看着熟悉的玉清宫寝殿,静默良久。

不久之前,她就被禁锢在这座宫殿内,如今,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理由,同样的人物,她又来到这里。

只能说这确实是一个人,思维方式如此相似,连地点都选同一个。凌清宵见她不说话,问:“怎么,不喜欢吗?”

“没有。”洛晗勉强笑着,说,“宫殿很好,谢谢。”

“你喜欢就好。”凌清宵说,“你先在此歇息片刻,我去去就回。过一会,会有侍女来报道,你若是不喜欢哪一个,直接赶走就是。”

洛晗点头:“好。”

凌清宵看起来在前殿有事,简单嘱咐了两句就走了。他离开时,以保护洛晗安全为名,打开了寝宫的结界。

如果不是洛晗事先经历过,实在很容易被他现在的样子蒙蔽。等凌清宵走后,洛晗看着熟悉的宫殿,熟练地找地方躺下。

既然回来还是一样的局面,她到底在折腾什么?

洛晗躺了一会,拿出玉净瓶和化厄瓶,缓慢摩挲。她当然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她要想办法解决凌清宵的心魔,杀死魔神最后一块碎片。

第147章 云州

凌清宵继位时间短, 年纪又实在太轻,各大龙族并不服他,尤以先帝亲族昆山奕家为首。凌清宵本想尽快回来, 可是被昆山的事情绊住, 直到深夜才得以脱身。

他出来后立刻往寝殿走, 这么久不见人, 洛晗会不会起疑?她一个人在宫里等了这么久, 岂不是很难受?

凌清宵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寝宫。此刻寝殿安安静静的,仙娥们都守在门外,看到他正要行礼, 被凌清宵止住。凌清宵问:“她呢?”

“洛姑娘说她一个人足矣, 让我们去做自己的事情,不必守着她。”

凌清宵心里紧绷起来, 他示意仙娥们都退下,自己推开门,缓慢走入大殿。

殿内, 洛晗正靠在软塌上, 噔噔噔点什么东西。听到脚步声,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凌清宵,立刻从塌上坐起来。

她很自然地张开手,凌清宵赶紧走到塌前, 小心接住她,问:“你在做什么?”

“看前几天的祭辞,最近凡间好些地方在举行祭天仪式。”洛晗说着拉凌清宵坐在自己身边,她靠在凌清宵肩上,亲昵地抱怨, “祭祀辞写的都好拗口,我看了很久都看不完。”

凌清宵上次和人有亲密接触还是四百年前,现在突然多了洛晗,凌清宵要调整很久,才能习惯有人和他靠这么近。凌清宵坐得笔直,说:“你如果觉得费力,可以把祭辞放在玉简里,今夜我帮你将生僻词标注出来。”

“不用。”洛晗挥手,“等明天看祭文的时候,有不会的地方我直接问你好了。”

凌清宵微微停顿,听洛晗话外之意,她明日要和他一同处理公务,这才说得上“有不会直接问”。凌清宵本以为他毫无因由将洛晗扣在玉清宫,她会非常愤怒排斥。毕竟,这说的上是私自禁锢。

但是洛晗表现的太平静了,毫无失去人身自由的自觉,反而对他这个始作俑者十分亲近。凌清宵内心有点复杂,问:“你今日一个人待着,会闷吗?”

“不会啊。”洛晗靠在凌清宵身上,说,“管吃管住,时间自由,每天生活在美人堆里,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工作和学习上遇到不会的问题还能得到免费私人辅导。如果心情不好,随时可以公费旅游。这样的生活多好啊。”

洛晗的角度着实清奇,凌清宵怔松了一会,说:“你喜欢再好不过。如果有哪里不习惯,尽可指使仙娥,不必委屈自己。”

“我知道。”洛晗已经有些困了,她闭着眼睛靠在凌清宵身上,低声问,“三个月后,我们一起去参加叶梓楠和风羽嘉的婚礼?”

“好。”

“那就好,明日我给风羽嘉发传讯符,好久不见他们了,都有些想念。”

凌清宵没有应声,洛晗反应过来,笑着睁开眼睛,抱住凌清宵的脖颈:“当然了,我最想你。”

凌清宵身姿笔直,姿容如雪,听到这句话,他唇边带上些笑,无奈地接住洛晗:“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洛晗飞快应了一声,问:“明天早膳吃什么?”

凌清宵又怔了一下,洛晗这话,是默认他们两人明日一起用膳?凌清宵不动声色,接道:“自然由你安排。”

“好,那我就按我的想法准备了。这几年如果你多了什么忌口,记得和我说。”

凌清宵轻轻点头,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他似乎很久没有听过这样日常的对话了,原来世上除了春耕秋收,天灾战乱,经济人口,还有衣食住行,柴米油盐。

洛晗知道凌清宵有许多事情要做,她没有再耽误时间,和凌清宵道了晚安后就去睡觉。凌清宵直到走出寝殿,都觉得这一切是假的。

长风卷过凌清宵的衣袖,他抬头看向四周,古老的星河木光芒熠熠,在风中静静飘落枯叶,远处的宫殿斗拱相连,在夜色中连绵起伏,仿佛亘古以来都是这样寂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景色,可是今夜,却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宛如一滴朱砂落入山水图,只有黑白的画面顿时活色生香起来。连清寂冰冷的玉清宫,也瞬间有了温情。

·

第二天,洛晗起床后不久,凌清宵就来陪她用早膳。他的时间掐得如此之好,洛晗这边刚刚梳妆完,他就到了。

洛晗装作不知,开开心心去用早膳。她今日特意让仙娥挽了精致的发髻,将头发全部束起,髻间点缀着银色珠玉,发髻后面为了固定,插入两支白玉发梳,下方坠着浅色琉璃,稍微一动叮当作响。为了搭配首饰,她换了身浅蓝色的衣裙,外面罩着白色的银纱,这一身色彩清淡,可是价值却不菲。

凌清宵一路走来气势端肃,见者无不心生敬意。但是他在看到洛晗的时候,眼中坚冰融化,身周高高的藩篱不知不觉打开一个口子。

洛晗向凌清宵走来,发后的琉璃流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凌清宵接住洛晗的手,问:“怎么醒这么早,睡不习惯吗?”

“没有,今天说好了要办公,不能睡过。”洛晗坐到桌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惊讶道,“怎么换了茶?”

凌清宵不动声色,说:“原来那个太难喝了,换个新的。”

难喝?洛晗迷惑,有市无价的冰岛玉叶茶,凌清宵竟然说难喝?明明之前他用了很久,四千年都没有变过。

洛晗只以为凌清宵想换个口味,并没有多想。饭后,两人一起走向立政殿。凌清宵见洛晗坐到桌案边,熟练地铺开纸墨,突然问:“你以前来过立政殿吗?你怎么知道笔墨放在那个地方?”

洛晗顿住,随即无事人一般带过:“我猜的。你说过,天宫的建筑大都差不多,我就试了一下,没想到正好猜对了。”

凌清宵不置可否,又问:“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立政殿?”

她可不是这么勤奋的人。

洛晗心说还不是被你折腾的,初元时天天提着她来立政殿看书,还检查她的进度,洛晗连生物钟都被拗过来了。她没法直说,含混道:“你工作比我多得多还那么认真,我不好意思混日子,来立政殿好歹能督促一下我的进度。”

她怎么知道他的工作量多呢?凌清宵没有再问,道:“这段时间立政殿来往的人可能会很频繁,你若是被吵到,记得和我说。”

“好。”洛晗喝了杯茶提神,元气满满开启今日的工作。她打开一份祭词,慢慢往后拉,足足拉了五六次都看不到尽头。

洛晗的元气瞬间丧掉。

不行,她还是不喜欢工作。

洛晗强耐着性子看那些生涩拗口的骈句,一句话里大概有一半的字她不认识。凡间那些祭司祭天的时候,有考虑过天道能不能看懂吗?

他们写着也难,她看着也难,何必呢?

洛晗艰难地读了一行,问凌清宵:“这个地方是哪里?”

凌清宵扫了一眼,说:“襄古,襄州的雅称。”

“这个呢?”

“吴河的古体字,也就是明江。”

洛晗无语良久,发自真心问:“好好的地名,直接写襄州和明江不行吗?为什么非要用又生僻又别扭的古称谓?”

凌清宵解释道:“祭祀是很古老的传统了,最讲究血缘。祭司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出身正统,向来避讳用近期的称谓,而是尽量贴近上古中古的说话方式。”

这就更离谱了,洛晗道:“可是中古的人也不是这样说话呀。”

凌清宵也无计可施,说:“但是他们觉得这是正宗。”

洛晗无言以对,她磕磕巴巴往下读,时不时请教外援。没过多久,有人来找凌清宵,凌清宵起身去外厅开会。

凌清宵一走,洛晗仿佛感觉到班主任离开教室,上司离开工作间。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很大度地批准自己休息。

凌清宵去前面和众人议事,等他回来后,发现洛晗躺在榻上,都睡着了。

她非但躺下了,甚至案前还放着很多吃的。

凌清宵十分无奈,他走到塌边,俯身,轻轻晃动洛晗。

“醒醒,想睡回寝殿睡,这里容易着凉。”

洛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凌清宵,艰难地爬起来:“我没睡,我只是闭着眼睛。”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说自己没睡。凌清宵无奈,坐到塌上,扶着她道:“好。祭辞还剩下多少?”

洛晗不说话,凌清宵明白了,很体贴地绕过这个话题,说:“我也该准备天宫的祭文了,太久没看,有些词汇记不清了。不如你把你收到的祭辞借给我,我读给你听,正好能助我复习一二?”

洛晗点头,将那篇长长的祭文具化在纸上,递给凌清宵。凌清宵拿着深奥的祭词,直接翻译成日常用语,缓慢地读给洛晗听。

洛晗躺在凌清宵腿上,听着他不疾不徐、清冷如玉的声音,心想如果每天都是这种工作环境,哪用得着他关,洛晗自己就赖着不走。

凌清宵给洛晗读完了祭文,问:“还有不清楚的吗?”

“没有了。”洛晗从他的腿上爬起来,说,“你去写你的奏折吧,我没事了。”

凌清宵变相帮洛晗完成了她的任务,自己的工作还堆积着,洛晗也不忍心让他熬太晚。凌清宵坐回桌案写字,一回头,就能看到洛晗在不远处,写写画画,不知道在纸上折腾什么。

他看了一会,收回视线,笔下的公文仿佛也不再冷冰冰的。

洛晗的日常工作和凌清宵比起来轻松很多,她完成了任务后就去看书。这三个月,洛晗借着凌清宵的职权便利,在天宫查了许多书籍。关于心魔的记载五花八门,个体差异极大,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突破方法。至于时空壁垒…鲜少提及,可以说几乎没有。

眼看风羽嘉和叶梓楠的婚礼将近,洛晗和凌清宵低调出门,前去梧云十六州赴宴。凌清宵没有动用天帝依仗,而是用了自己的私人法器,然而他们觉得低调,对于梧州和云州的人来说却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