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爷们被叫醒,又差点被僧院里整整齐齐排着的十几具尸体吓躺回去。
“那夜叉被业力影响是越来越大,凶性也愈发重了。”王璐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朝两股战战、汗如雨下的太爷们摊手道,“诸位老父母,你们说咱们是今日便赶紧发动金华府上下人手动起来消除业力,还是先在这里暂住几日,等个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万万不可!”老知府面色大变,忙道,“如此人命关天大事,怎可再三拖延?道长若有解决之法,还请不吝指教我等一二!”
同知太爷亦挤出人群,颤巍巍拱手,坚决地道:“我等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事关一地太平,义不容辞!”
其余的太爷们亦纷纷出声附和,连满脸威严的老将军也拽出了几句酸文出来“请命”。
这班凶人二话不说拿十几条人命来说服他们,实是把这帮惜(自己的)命如金的官太爷惊着了;这班老头谁也不傻,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小命被当成“说服工具”。
王璐坦然笑纳“劝诫”,当即将自己计划好的、以这个时代的官府动员能力组织能力足以应付的业力消解计划和盘托出。
之后,她又客客气气地请德高望重的知府太爷留在现场随时指示(做人质),只把其余人等送回府城组织行动。
因昨日一府高官多位被人窃走之故,金华府的官兵、捕快衙役、巡检民兵尽数被召到府城来待命,无需再临时去动员人手。
不过半个早上,金华府城中的丧葬铺、棺材铺便被官府派人采买一空。
到得中午,由同知太爷亲领的大小本地官吏,便领着一干府丁衙役、白身民兵,推着抬着几百口薄厚棺材、香烛纸钱、骨灰坛罐,直奔北郊乱葬岗。
同知太爷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赶到时,老将军亲领的数千官兵早已抵达乱葬岗,大几千人聚在乱葬岗中,挥汗如雨地掘墓挖坟、收敛散落骸骨。
王璐、齐梦吉一左一右“陪”着知府太爷亲临现场坐镇指挥,将收敛的骸骨略整齐些的就放进府衙收集来的棺材里,实在是凑不成一副的,就搁进骨灰坛罐。
人多力量大,又有本地高官坐镇,被调来的官兵衙役虽不明所以,倒也没人敢划水摸鱼,很快便挖到了乱葬岗深处去。
这边乱葬岗热火朝天,另一边欧阳晨和燕红两个也没闲着,与老将军借了三匹马,又与同知太爷要了个口舌伶俐的书吏同行,抓紧时间把北郊数个村寨跑了一通,以通知村人往乱葬岗售卖食水为理由,把官府治理乱葬岗、兴修公墓一事宣扬出去。
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什么公墓的说法……大部分人家有亲属过世,多是葬在自家地头;没有亲属收敛尸骨的,或是未婚无子而早夭的(无论男女),就没有那个“福气”,多数是席子卷了往山里一扔便算。
也因死人与活人争地、各家“私人墓地”空间有限等等问题,在这个时代,“不入祖坟”才会跟“除族谱”一般极具威慑性——死了连埋的地方都没有,与活着的时候没有宗族庇佑一般让人心悸。
自然,能埋进祖坟,也不表示就能在黄泉之下“高枕无忧”……断了后代、再无香火供奉的老坟,被清理出祖坟也是常有的事。
即时是在低幽冥侧的落后位面,对死后待遇的惶恐焦虑心理也会让人们对香火传承的重视程度畸形到后世人费解的程度;因此而衍生出的“死者等级制度”,更是让人难以理解——例如被夫家休弃的妇人、未婚或婚后无子的妇人、未婚无后的早夭男子没有资格入祖坟等等。
在这样高幽冥侧的位面,本就因厌世自尽而死的怨鬼连个葬身地都没有,不滋生业力才叫咄咄怪事。
试炼者们没有那个时间来说服本地人移风易俗,王璐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让官府承担这部分丧葬义务——早夭的儿童和青年男女、自尽的成人,民间“祖坟”不收的,官府出面收敛。
自然,只是这样还不够……王璐还准备了让人“还价”的筹码。
到得下午,清理乱葬岗的兵丁衙役腹中饥渴之时,周边村民提篮挑担来卖水卖食,王璐、齐梦吉两个便左右“护卫”着知府太爷,走到人群中去宣传安民令。
安民令其一,为在金华府一地恢复汉、宋时女户,未嫁女、嫁而夫丧者、与夫家合离者、无夫无子者,可立女户。
安民令其二,为在金华府一地严禁人丁和卖。
凡编户齐民,无论年龄大小,男丁女户,皆严禁以任何交易形式转卖为奴为婢。
这个禁令吧,其实即使推行了也不一定能落实……但上下官衙养了那么多人丁,那么多张嘴巴要吃饭;再有如老字号茶楼、药材行商者这般公然转卖良家女的贼商,那些衙役白丁哪怕只是图抄家时能分润几个银钱,也不会让这等人太过张狂。
安民令其三,为金华府一地,但凡有自戕自尽者,官府出面收敛、尸骨葬于公墓。
安民令其四,为金华府一地,但凡有自戕自尽者,生前与死者有纷争纠葛、多有欺凌者,皆戴枷三日示众。
这条令命或许会变成衙役白丁敲诈勒索自尽者家属、近邻的借口……但在如今这个人命如草的时代,能让人忌惮着不去招惹官门中人而谨言慎行、少言他人是非,便是有恶处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四条安民令经由知府太爷之口告知众人,到场村民无不愕然。
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挑拨是非、搬口弄舌,踹寡妇门又笑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成了绝大部分人的“精神娱乐”。
无子的妇人寡妇,无妻的光棍鳏夫,被闲人骚扰嘲弄是常有的事,家里的丁口太多,男娃子作价几个钱卖去与人为奴,女孩儿卖去与人为婢为妾,也是常有的事。
这种“寻常事”都不让干,这叫什么安民令?
来兜售食水的村民多有不满,奈何在场发话的是个大官,周边又尽是军汉府丁,倒也没几人敢出声反对。
燕红把现场人反应看在眼里。
到知府太爷宣讲一轮退下来休息,燕红便凑到王璐这边来,低声道:“王师姐,这样法子真的有用吗?我看着……像是不大管用。”
“这个我们就管不着了。”王璐眼角余光扫了眼装做喝水,实则在竖起耳朵偷听的知府太爷,自顾自地道,“业力,怨力,厌气也。金华府百年来的厌世自尽者,有多少个是真憎恨这方天地,悲观厌世而厌气不散的?”
“我觉着没有,大部分自戕自尽者,不过是对身边的人和事物无能为力,又没有去改变处境的办法和能力,这才散发开来连个金华府都厌上了罢了。略施薄惩让自尽者的厌世业力稍稍化解,其实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燕红听得半懂不懂,旁边的知府太爷倒是略有动容,转脸看过来。
王璐自若地冲这位老太爷淡然一笑:“太爷其实也厌我等急功近利不择手段吧?我当然明白。其实我们也可只去找那‘看得见’的夜叉麻烦,那‘看不见’的业力之害,我们完全可以不用管……但正如我所说的那样,眼见有祸事在即,做点什么都总比不做强。”
知府太爷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到天色暗下来,村人归去,一众兵丁衙役就地扎营过夜,试炼者们仍然“护卫”着知府太爷回寺庙内过夜。
从王璐手里接过夕食,知府太爷没忙着用餐,反而是叫住了王璐,道:“王道长,老夫斗胆一猜,其实只要清理了那乱葬岗,让那众多无人祭祀的枯骨有个安身处,年年有香火可期,那业力之害便可消去……大半,对也不对?”
坐在旁边呼噜噜吃东西的燕红停下动作,惊愕地朝两人看来。
王璐与知府太爷对视片刻,才笑着承认:“太爷明见。”
知府太爷胡子抖了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下,并未出声。
王璐索性走回来,在知府太爷面前草席上盘腿坐下:“安民令的后两条其实无足轻重,要害处都在前两条,我虽是世外人(外位面来的),这点基本常识我还是有的。”
“第一条,恢复汉、宋时的女户,就犯了忌讳——不能吃绝户了。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地吃,不然就给了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白丁、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发财的好机会。”王璐嘿嘿一笑,“日子短了还看不出来,日子长了,背后不知多少人要骂提出这条安民令的太爷。”
与对话的两人洞若观火、心知肚明不同,燕红隔了好会儿才听懂王璐这句话的意思,手里还剩点汤底儿的面碗砸到了地上。
“第二条么,更是犯了断人财路大忌……民间百姓卖出自家孩子,能赚几个钱?太爷要是不想办法把今日说出的话收回去,抹了脸不认账,以后被人穿个小鞋都是轻的。”
自己把弊处陈列出来,王璐坦率地道:“我就跟太爷直说了,我其实也不指望这几条安民令能在金华府施行多久,太爷你坚持个半年一年的就把它们全废除了,我们也不会来找太爷算账。只要府衙里每年能拨点钱款,把北郊的公墓多维持个几年十几年,也不枉这一场辛苦。”
这时代的公墓是不可能收费盈利的,官府敢要钱,百姓就敢把“不入祖坟”的尸体草席一卷扔山里……注定了只能让官府掏钱。
知府太爷目光深幽,却也不再说什么,只低下头去喝面汤。
燕红却不可能像这个老者一样淡定,追着王璐出屋,抓着王璐的袖子,不解地道:“为什么啊,王师姐,为什么连你都说那四条安民令可以不用施行?”
“小傻瓜,你真以为金华府这些太爷们真甘心对咱们言听计从啊。”王璐乐道,“这只是要价还价,晓得吧?提一点让他们难受的要求让他们有‘还价’空间,等我们走了他们可以不履行‘要价过高’的那部分约定,这样一来只是白白耗费钱款、又捞不着政绩的公墓,才有机会多挺一段时间啊。”
“可是……准立女户、不准和卖人丁、说人闲话逼死人要受罚,这些明明是好事啊,为什么就不行呢?”燕红不明白。
“因为好事不一定是有好处的事。”王璐拍了拍燕红肩膀,安抚道,“好了,不要去想我们做不到的事,咱们花了两天时间就能让一府官方发动起来大修公墓,让一方孤魂野鬼有处容身,这不就很好了吗?”
燕红沉默了下,松开王璐的袖子。
“我晓得了,王璐姐。”燕红低声道。
王璐知她念头不通达,鼓励道:“咱们把乱葬岗挖空了一多半,还不知道堕落夜叉会是什么反应呢,今晚可得打起精神,把知府太爷看好。”
另一边,今日里走出老远去搜寻妖魔的燕赤霞,正对着“焕然一新”的乱葬岗发呆。
几千个军汉、数百个衙役府丁把平日里荒芜苍凉的乱葬岗变成了个大军营,帐篷铺出去老远,还有许多人幕天席地睡在火堆边,热热闹闹的,远远看去像是个大型露营地。
燕赤霞:“……??”
他只出门一天没错吧,这是发生了啥??
满脑门问号的燕赤霞呆了会儿,没去惊动那些军汉,绕了大圈回寺庙。
寺庙里倒是仍旧冷清,只有西院的几间僧舍点着灯。
燕赤霞站在黑暗中静静朝那几点灯火看了会儿,幽幽一叹,转身回南屋。
试炼者们倒是没顾得上操心燕赤霞。
因借官府之力直捣黄龙“抄家”了乱葬岗的关系,王璐也担心那个堕落夜叉会不会抽疯,这一晚四人连带知府太爷都住在挨着宁采臣的屋子里,里里外外布了几层法阵严阵以待。
到深夜,堕落夜叉没现身,僧院里倒是来了好一群女鬼。
这群白衣女鬼如昨日那样飘进院来,并不曾分开,而是全汇聚到五人呆着的僧舍外,隔着门跪了一地。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胆大的齐梦吉、燕红两个好奇地凑到窗前。
跪在前面的女鬼抬头,露出张清秀面容,两眼含泪,感激地道:“妾名唤小倩,曾亲见诸位诛杀树姥,如今又得相救脱离苦海,感激涕零,无以言表,今携众姐妹而来,叩谢诸位义士大恩!”
齐梦吉&燕红:“……(°△°(°△°)”
齐梦吉紧张地回头:“不好了,王璐,咱们把宁书生的老婆抢了!”


第94章 堕落夜叉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会说话把嘴闭上。”王璐没好气地瞪了眼齐梦吉,也走到窗前来。
这群女鬼约有二十来个,看着年纪都不大,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六、七年纪不等,有像小倩一样长相清丽脱俗的,也有只是眉眼长得周正些的。
这些女鬼感激地对屋内众人连连叩首,三跪九叩之后才轻飘飘起身,往暗处退去。
“请留步!”王璐开门出来,抬手喊道。
小倩等女鬼听见义士中的女子叫她们,又温顺地倒转回来。
“我姓王,诸位可称我为王道长。”王璐先是客气地一拱手,随即正色道,“这寺庙内连日来数人陨命,可与诸位有关?”
一群女鬼面色骤变。
有胆小的当场就想逃走,当日诛杀树姥时就被放过一次的那几个女鬼连忙拉住同伴,相互打了个眼色,众女鬼又齐刷刷跪了下来。
“王道长明鉴,我等皆是迫不得已才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实非所愿。”小倩垂泪道。
她一哭,她左右身后的女鬼亦低声抽泣。
王璐做出副对此一无所知的态度来,皱眉道:“这话从何说起?你等与我细细道来。”
“妾等皆是无夫无后的可怜人,死了被葬在这庙边,被妖物所控,威胁我们姐妹去做些无颜见人的下贱事,勾引谋害过路行人,实在不是我等愿意的。”小倩哭诉道。
王璐扫了眼之前在树姥鬼蜮里见过的数名女鬼,略略点头,又道:“既如你所言,树姥已被诛除,你们又因何继续害人?”
小倩面现迟疑之色,似乎有什么顾忌。
“不要怕,有什么隐情尽管道来。”王璐一脸正气地朝屋舍内抬手,“金华府的知府太爷也在此,若有冤屈,自有人为你们主持公道。”
好奇之下悄悄蹭到窗边来偷看的知府太爷脸色微变,又不愿在这么多人(鬼)面前丢人,只得硬着头皮抬头挺胸,踱着官步走到门前……站定。
站在门口就耗尽这位知府太爷的勇气了,要让他像王璐一样走出门去、下了台阶走到众女鬼前,他是万万不敢。
听闻知府太爷居然也在拯救了她们的义士之中,一众女鬼皆低呼出声。
小倩犹豫再三,欲言又止,倒是跪她旁边的女鬼似乎下定了决心,叩首道:“妾身花莺,十多年前原是金华府城中毛员外的一房小妾,被大妇打杀后弃于乱葬岗中,化作游魂野鬼,徘徊于此。”
花莺抬起头来,道:“妾身刚成鬼身时,与一众姐妹白日里躲藏地下,夜里出来闲耍游玩,倒也快活。那时亦有妖物要捉了我们姐妹去做害人事,幸得夜叉庇佑,倒也躲过几次劫难。”
王璐总算从女鬼口中听到与任务相关的“夜叉”二字,追问道:“后来呢?”
“到这几年,这一带妖物渐盛,夜叉也不知为何,渐渐转了性子……”花莺说到此处,语气有些艰难,“小倩妹妹来了不久,夜叉竟……竟不再护庇我等,任由我们姐妹被妖物胁迫,供人狎昵轻薄,取人精血,刨人心肝。”
“树姥授首,妾身本以为能安生些时日……不想夜叉竟大怒,逼我们如前行事。到今日我等骸骨迁出,才免去这贱务。”
把话说完,女鬼花莺又趴下去以头扣地:“道长明鉴,知府太爷明鉴,夜叉初时真不是这般,妾身先头那些年的快活自在日子皆为夜叉恩赐,妾身……妾身委实不知夜叉究竟为何变作如今这般模样。”
小倩也趴下叩首,含泪恳求道:“白日里恩公们请来多人掘开荒坟,将众姐妹尸骨重新装殓,夜叉亦不曾阻止……还请道长明见万里,莫要将夜叉与树姥那般一同处置。”
王璐目露精光。
“这般说来,我等诛杀了树姥后这几日,是夜叉变成了与妖物一般凶狠,指使你等行事,继续谋害庙中住客?”王璐道。
众女鬼皆以头扣地,并不做声。
“……我明白了。”王璐点头道。
原著中,小倩没有遇到外来试炼者,只能向宁采臣求救,但也只提醒宁采臣小心“夜叉来杀人”,求宁采臣带走她尸骨,而不是让宁采臣帮她求助燕赤霞,诛杀夜叉。
那堕落夜叉也没有得到什么外力相助,没人替它收敛乱葬岗那些厌气业力缠身的尸骨,它只能一力承担所有业力;小倩求助的次日,它或许已然彻底失了神智,竟亲自现身来庙中杀人,被燕赤霞飞剑击退。
换言之……兰溪书生仆人受害后这两日,就是阻止夜叉堕落的最后一次机会——再晚个一两天,说不得夜叉就真正被业力同化,变成个只知道凭凶性杀人的妖魔,再无挽回余地。
王璐暗觉庆幸,幸亏她足够当机离断、没有拖拖拉拉,若因晚上这么一两日的功夫害得四个人都拿不到C级道具,她以后可没脸在交流空间跟齐梦吉、燕红打招呼。
她摆出追责态度吓唬这帮女鬼,这群女鬼虽也为自身辩解,却不曾将过错推到夜叉身上,还试图为夜叉求情,这便说明夜叉确实也有拯救价值。
“冤各有头,债各有主,既然你们只是身不由已,罪在妖物,那倒也不怪你等。”王璐轻咳一声,严肃地道,“夜叉曾镇压一地恶业有功,如今被恶业反噬做出妖物行径,其功该赏,其过也该罚。”
花莺、小倩等女鬼听她说话,一个个抬起头来。
王璐转而看向一脸威严的知府太爷,拱手道:“夜叉毕竟是镇守一地的阴司鬼差,今它被恶业侵蚀神智因而堕落,贫道以为,助它斩除恶业、恢复往日神智清明。为赏其善,令它继续为金华府百姓镇守一方为罚其恶,何如?还请府尊太爷示下。”
知府太爷心中了然,这个女道士口口声声把恶业、夜叉镇守挂在嘴上,其实就是想迫官府出钱出力,长长久久维持住北郊公墓。
不过被世外高人当着众人(鬼)恭敬请示的感觉并不坏,这种仁政操作得当了也不是不能归到教化政绩中去。
知府太爷脑中衡量利弊,面上只端正地摸了摸胡子,点头道:“善。”
王璐这才扭转身来,严肃地对众女鬼道:“府尊太爷已发话,你等带我们去见那夜叉吧。”
夜游、小倩等女鬼听夜叉还能恢复,一个个喜不自胜,连忙起身道谢不迭。
“这般作为,不知燕道长是否认同?”王璐面上带笑,转头看向黑暗中。
南面阴影中,手里提着竹箱的燕赤霞,默默走了出来。
这般多的女鬼在僧院内成群出没,又是哭又是求的,自然不可能不惊动他。
“善,上善。”燕赤霞叹了口气,放下竹箱,朝王璐拱手躬身,“王道长虚怀若谷,谋虑深远,又有慈悲心肠,燕某自愧不如。”
原本燕师妹一行人是不必非得把金华府高官绑出来了才能相商的,若他一开始就少些顾忌,说不得开始时也不必与官府关系那般剑拔弩张;如今见那般开局燕师妹这几个师兄姐也能把偏离的路线扳回来、把事儿做成,便让燕赤霞心中愈发惭愧。
“燕道长过誉了。”王璐恭恭敬敬拱手躬身还礼,笑道,“事关一地太平长远,我师门四人修行不足,深怕力有不逮,容在下厚颜,冒昧邀燕道长同路。”
“固所愿也。”燕赤霞释然一笑,拎起竹箱大步走过来。
从屋里走出来的燕红上下打量一番燕赤霞,怀疑地道:“你真愿意和我们一路了?”
燕赤霞本来就心有愧疚,被她这么直率地当面质问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道:“师妹,且给愚兄留些脸面罢。”
燕红嘿嘿一笑,抬手一拍燕赤霞胳臂,大度地道:“行吧,我不怪你了,不和你生气了。”
王璐把隔壁屋的宁采臣叫醒,请他过来陪着知府太爷,便让女鬼们领路去找夜叉。
好梦正酣的宁采臣起来望见僧院里站着一大群莺莺燕燕,还没反应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就被王璐介绍给知府太爷,还被要求给这位太爷“陪夜”。
宁采臣:“……??”
打着火把走了一阵,一群人来到一处小小的土地庙前。
这土地庙坐落在一条小路旁边,占地不到两平米,只是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正中间搭了个石台,在石台上又用木头修了个简陋的神龛,内里供着个泥捏的、面目早已模糊不清的小像。
虽又袖珍又简陋,香火倒是没断过,供着神龛的石台被多年来附近村人烧的纸钱熏出大片黑黢黢的烟痕,神龛前的破罐烛台里也还残留着一些香灰。
这种简陋的露天土地神龛极其常见,若无女鬼领路,任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金华府一地镇守多年邪祟的夜叉道场。
“泥塑菩萨坐正殿,保太平的夜叉却供在这种地方。”见过城隍庙气派的欧阳晨忍不住叹道。
“别感慨了,先帮我布阵。”王璐将一把阵旗塞给欧阳晨。
欧阳晨没什么战斗力,王璐要确保这个新手能赚到贡献度,就得让他多多参与安全些的非战斗内容。
让女鬼都退到远处,王璐和欧阳晨两个便忙碌地围着山神庙布置大阵。
燕赤霞还是头次看到王璐布阵用的这种三角小阵旗,连连侧目,倒是忍住了好奇心,没有多问。
绕着大圈在山神庙周边布下大阵,燕氏兄妹和齐梦吉正要踏进去,被王璐叫停:“先等一下。”
她朝燕红打个眼色,把燕红叫到身边来,掏出个巴掌大的笔记本递给燕红,压低声音道:“任务事了我们说不定就直接传送了,这个你收好,回老家了再看。”
“哦,好。”燕红没多想,随手把笔记本收起。
王璐又掏出两张折叠好的纸,递给欧阳晨:“欧阳,这个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不一定适合你,你拿去当参考。”
“多谢了。”欧阳晨没想到自己也有份,连忙感激地接过来。
给两个合作愉快的“后辈”分别送出一份心意,王璐便挥手示意三人进阵。
要是只有试炼者过来,肉~身也就比欧阳晨能抗点儿有限的王璐就得自己冒险下场,有燕赤霞加入她就安全多了……
燕赤霞也没有辜负王璐期待,站神龛前方数丈外站定,并指一挥,便有一道流光自竹箱中飞出,朝神龛疾射而去。
肉眼都难以看清的飞剑并没能成功命中看似破破烂烂、腐朽不堪的神龛。
一条臂围惊人、肤如石炭、肌肉虬结的胳膊诡异地从细小的神龛中“挤”了出来,展开来比成人脑袋还大的巴掌一挥,便将飞剑拍歪,“噗”地一声射进了十几米外的泥地中。
燕赤霞并指往回一收,钻进土里的小剑自动返回到他身侧,围着他打转。
站在燕赤霞左右的齐梦吉、燕红两个,默默取出大剑手斧。
此时,还没有鸟笼大的破旧神龛里,已然钻出来大半个夜叉身躯。
这夜叉身壮如牛,比燕赤霞与齐梦吉两个猛将兄合体还要大上一圈,黑面獠牙,满头蓬乱白发,貌丑如修罗。
但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惊悚的是——这夜叉仿佛患上了极其严重的人面……不,鬼面疮。
它脸上、脖子上、赤着的胳臂上、敞露在外的胸膛上,都浮现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狰狞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