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桃夭的太子赘婿》作者:十方海
文案:
太子谢珩南巡遇刺,被一个美貌憨傻的小寡妇救了。
转头,被她家人威胁留下来做赘婿传宗接代。
行动不便的谢珩不得不委曲求全答应下来。
成婚当晚,小寡妇红着脸保证:“夫,夫君放心,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深感奇耻大辱的谢珩背过身去:刁民!
后来,伤好后的谢珩要走。
小寡妇站在刚落成的新屋前憋红了眼睛:“你留下来我赚更多的钱养你好不好?”
谢珩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宫以后,谢珩总在午夜梦回时梦到那对朦胧泪眼,以及那句“要养他”的话。
他望着偌大的东宫,心想多一个小寡妇也不是不行。
可是等他再回去时,小寡妇不见了,新屋后面多了一座新坟,孤零零的坟头上插着一株桃花。
——
桃源村的村民们发现桃夭家走了很久的神仙赘婿回来了,但是人疯了。
他对着桃夭的衣冠冢一边吐血一边恶狠狠道:“死得好,孤再也不惦记了!”
——
许丞相家走丢多年的嫡小姐找到了,许丞相为了弥补自己的掌上明珠,特地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相亲宴。
席间,谢珩望着与光风霁月的探花郎眉来眼去,据说刚死了赘婿的寡妇许小姐,一脸阴沉地捏碎酒杯。
后花园里,许小姐与探花郎交换信物后,含羞带怯承诺:“等成了婚,我一定会让二哥哥过上好日子!”
探花郎前脚才走,许小姐后脚被人拖进假山,还未来得及呼救,就对上一双阴冷的眼。
她那“英年早逝”的赘婿咬牙切齿:“这话,你究竟送了几回?”
许·桃夭·小姐:!!!
1.女主望门寡,sc
2.1V1+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桃夭(许筠宁) ┃ 配角:谢珩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后来,太子赘婿非要为爱做三!
立意:真心换真心
作品简评:望门寡桃夭在河边救了南巡遇刺重伤的太子谢珩,因为怕被恶毒亲戚吃绝户,其公公胁迫不良于行的谢珩给桃夭做了赘婿。原本心不甘情不愿,最是看重自己名声的太子珩却逐渐被桃夭的善良纯真暖了心,动了情,到最后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的错过,而偏偏想要强求的故事。本文行文流畅,剧情跌宕起伏,人物形象刻画极为生动,尤其是女主桃夭自始自终奉行着亡夫“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的这一准则贯穿始终,不忘初心,令人感动。


第1章
四月中旬,谷雨时节。
昨儿才下一场雨,今日天放晴,日头格外热烈。
阳光从桃源村村口那棵绿荫如盖的百年大榕树细缝间映入波光粼粼的池塘里,照得一汪池水绿油油。
已经快到晌午,桃源村的女人们也都陆陆续续来到池塘边淘洗米菜,热热闹闹地谈论着十里八乡的八卦事儿。
正说得热闹,一个骑着毛驴,哼唱着淫词艳曲儿的轻浮男人从大榕树跟前经过,朝着南边去了。
南边靠山,只住着一户人家,那就是桃源村唯一一个外姓人,也是这十里八乡的赤脚大夫宋大夫家。
刚才过去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大夫的婆姨娘家那个长日里游手好闲的侄儿陈八两,十里八乡出名的泼皮无赖。
自从宋家独子宋莲生没了,莲生娘看不开,疯了,宋大夫身子骨也塌了。
这陈八两心里头便打起吃绝户的坏主意,隔三岔五往桃源村跑,摆明是想等宋家二老一命呜呼后继承他家的宅子。
以及宋家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寡妇。
村里最刻薄的春花娘说:“他这个月都第三回 来了吧,我看哪,那憨傻的小寡妇迟早被他搞到手!”
桃源村的里正婆娘张氏向来与宋家交好,闻言骂道:“瞎嚼什么蛆!”
春花娘眼睛翻了翻,却没敢作声。
正在这时打南边慢悠悠走来一个背着竹篓,头戴斗笠的小娘子。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淡绿色窄袖襦裙,手里还拿着几支娇嫩的桃花,悠然自得的样子格外引人注目。
来人正是宋家因病去世两年的独子宋莲生的媳妇儿——十里八乡出了名美貌的望门寡桃夭。
她已经走到大榕树下,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笑眯眯地向大家打招呼。
最多十五六岁的女子生得极美,柳叶弯眉樱桃唇,娇艳得像是春日里开出来的灼灼桃花,叫人一看移不开眼。
桃源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天仙来,一点儿不似庄户人家的姑娘!
尤其是那一身皮子,就跟敷了一层雪粉似的,怎么也晒不黑。
众人想到方才过去的陈八两,有些心思复杂地回应她。
其实小寡妇也是个可怜人,自宋莲生六七年前在后山河边捡来后,因为什么都不记得,就被心善的宋家人养着,也算是宋家的童养媳。
后来宋莲生快不行了,莲生他娘病急乱投医就让两个人成亲冲喜。
谁知才拜完堂,当晚宋莲生就去了。
童养媳至此成了望门寡。
在乡下人眼里,望门寡那是天生的克夫命,嫁谁谁危险,远不如生过孩子改嫁的寡妇值钱。
可架不住她人生得实在美貌,托媒婆提亲的人照样多得很。
只是任凭媒婆磨破嘴皮子小寡妇只有一句话:她不改嫁,只要倒插门的赘婿。
乡下人卖的都是力气,给人做上门女婿那是要给人戳脊梁骨,被嘲笑一辈子的。
家里但凡有口吃的,一个有手有脚有自尊的大男人断然没有给人做上门女婿的道理。
更何况她家病的病,疯的疯,穷得只剩下几间破屋子,更加没人愿意。
是以别的姑娘家十五六岁都在等着嫁人的年龄,她已经守了两年寡。
这事儿要是换成正常女子不得哭死。
她却从来不跟人诉苦,成日里不是绣花就是采药,见谁都爱笑。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小时候磕坏了脑子,人有些憨傻。
张氏见小寡妇打完招呼要回家,急急忙忙拦了上去,“桃夭,你先别回去!”
桃夭以为张氏是问前些日子托她绣的枕巾,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婶儿,枕巾我还没绣好。前天下了雨,我阿耶着了风寒,我一时没空出时间来。”
她这一笑,像是含了两汪水的乌眸弯成了小月牙,粉腮旋出两个浅浅的酒涡来,乖巧又可爱。
“那个不着急,”一颗心都要跟着化了的张氏朝着她家方向努努嘴,“你先别回家,那个混蛋又来了!”
这时候撞上那破皮无赖,能落得什么好!
张氏的本意是让桃夭避一避,谁知道她一听就急了,立刻往家里跑。
不多时的功夫,南边传来打砸声。
张氏踌躇半天还是有些不放心,赶紧朝着南边去了。
其他人见状都赶紧跟上去,生怕去晚了看不着热闹。
*
宋家人口不多,三间房子,一间厨房,院子里种了两棵树,一棵桃树,一棵枣树,朝南那一面墙有个小花圃,种了些美人蕉。
众人赶到时,平日里整洁的院子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散落着晒干的草药,就连墙角小花圃里种的那一溜美人蕉都被拔了,随意丢在地上。
拄着一根竹竿的宋大夫捂着胸口,面色惨白。
有些痴傻的莲生娘抱着一件青杉缩在墙根下念念有词。
刚才还乖巧可人的小寡妇握着一根竹竿挡在东边那间上了锁的屋子门前,凶巴巴瞪着陈八两。
只因她长相过于娇媚,瞪人也似撒娇。
陈八两被她瞪得全身骨头酥麻,逼近一步,胸口挨着那竹尖,腆着脸嬉笑,“嫂子你别恼啊,我不过就是想看看我那死鬼表哥屋子里藏了什么宝贝。再说,家里的一切早晚都是我的,有什么是我不能拿,不能看的……”
说话间,两颗眼珠子毫不避讳地在桃夭的胸腰来回打转,猥琐至极。
没带这么欺负人的!
按理来说,这是别人的家事儿,就算是村子里的里正也没道理管。
可张氏见着陈八两三番五次肆无忌惮欺负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寡妇,抄起墙根的棍子在他背上狠敲了一下。
陈八两冷不丁背上挨了一棍子,“哎呀”喊疼,一回头见赵里正家里出了名泼辣的婆姨正一脸凶狠瞪着自己,想起她家跟县令家是姻亲,硬生生把要脱口而出的脏话给咽了下去,骂骂咧咧走了。
临走前,他对着抱着衣裳口中念念有词的莲生娘,故意扯着嗓子说:“姑啊,别人都欺负我哩,我就不能留在这儿了。过半个月我再来,到时候我就不走了,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会替莲生哥照顾您跟嫂子!”说罢,骑着毛驴扬长而去。
“莲生……”原本痴傻的莲生娘一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众人,突然站起来,拿起竖在墙根的扫把朝正收拾院子的桃夭打去。边打边喊:“我打死你这个扫把星,是你克死了莲生!”
宋大夫见她又犯病,与张氏还有赵里正三人和力强行把她拖进屋子里闩上门。
里头的莲生娘不断拍打着门,口里骂骂咧咧,哪里还有从前温柔贤淑的模样。
村民们等陈八两走远了,这才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谴责他,又见挨了打的桃夭白嫩的脸上多了一道红印,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把地上那些花草给种上,无不在心里叹息:怪不得人都说她有些憨傻,都什么时候了,若是换成旁人不得哭死,偏她还有心情种花!
一旁的张氏不耐烦赶人,“都散了,回去吃饭去!”
看热闹的这才离去。
她上前帮着一块收拾院子,见桃夭还在培土,说:“都拔出来了,还要它做什么?”
桃夭一脸认真,“这些花儿是莲生哥哥临走前种下的。莲生哥哥说这些花好养活,能活的。”
张氏闻言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若是宋莲生还在该多好,那样漂亮有学问,性子还极好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别说莲生娘受不了,就连她一个外人想想都心疼。
也不知这一家子往后怎么熬!
*
张氏走后不久,宋大夫从屋里出来,望着正晒草药的桃夭欲言又止。
桃夭揉揉泛红的眼睛,“我知道阿娘不是有心的,阿娘从前可疼我了。”
宋大夫一言不发又回屋去,看着抱着儿子衣裳呜咽不止的妻子老泪纵横。
这样下去,迟早拖死孩子!
*
饭后,桃夭拿出赵淑兰托她做的绣活,费了一个多时辰绣好最后一针,把绣品用一块布包好后朝着村北头走去。
赵里正是村里最阔的人家,去年刚刚建好的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在村里一众矮屋里格外显眼。
桃夭到赵里正院子的时候,赵里正不在家,院子里只剩下正在晒黄豆酱的张氏。
张氏见她来了很高兴,连忙招呼着她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下,又从屋子里端了一盘前日里闺女送来的点心搁在她面前,看着她脸上的红痕,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我没事儿了。”桃夭笑笑,把包袱里叠的整整齐齐的枕巾拿给她。
张氏接过来一看,眼睛都直了,不住赞叹。
桃夭这一手绣活真是绝了,尤其是上头的蝴蝶,绣得栩栩如生。
长得这么水灵,加上这刺绣的手艺,这要是搁在普通人家待嫁的姑娘,恐怕提亲的人连门槛都踩烂了,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
她越发觉得可惜,“那个陈八两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得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要是他真住到桃夭家里头,那就麻烦大了!
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谁知道传来传去成什么样。
顿了顿,又道:“你要是抹不开面儿,婶儿帮你问。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跟婶儿说实话。”
桃夭咬着白嫩嫩的指尖,还是那句话,“我不挑,愿意给我做上门女婿就行,要不您看着找找。”
张氏知道她是丢不开宋莲生的耶娘,叹息,“你这孩子就是个傻的,能给人做上门女婿的,那能是个好的吗?”
桃夭眯着眼睫笑,“万一就捡着一个好的呢。”
张氏被她逗笑,把早早准备好的钱塞到她手里,“是是是,说不定就从天上给我们桃夭掉下来一个上门女婿!”
从赵里长家里出来后,桃夭数了数钱袋里的钱,盘算着天气逐渐暖和了,过几日上城买两块布回来给耶娘做春衣,最好能说动阿耶再去一趟回春堂找大夫瞧一瞧阿娘的病。
既然上城,少不得要把草药也带上。
她见时间还早,打算再去山上转转。
只是这桃花山就是再大,也经不住她日日来。
她在山里转悠了一会儿,没采着什么值钱的草药,倒采了一些蘑菇,也算是收获颇丰,正打算去小河边洗干净再回家,谁知才到山脚下,便瞧见不远处落满粉色花瓣的浅滩上趴着一个身形颀长的人。
西斜的日暮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人躺着的一片水滩里泛着血色的光。
流这么多血,不会死了吧?


第2章
别不要我
近了,桃夭才发现那人全是血,发冠应是被水冲散,乌黑的发丝如同水藻一样在血红的溪水里荡来荡去。小半张脸浸在被血染红的浅滩里,另外半张脸被胳膊挡着,看不清楚模样,只瞧着手背上的肌肤很白。
她弯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谁知原本昏迷不醒的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还活着!
桃夭惊骇出声,以为他醒了,可只一瞬的功夫,他又趴了回去。
伤成这样,竟然还这么警惕,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桃夭吐了几口气,用力将他翻过来,待瞧清楚他的模样愣住了。
是个生得极俊美的郎君,看着跟莲生哥哥年龄差不多大。
宋大夫从小教她医者要以救死扶伤为天职,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她尝试着把男人扶回家去,可他生得高大,再加上昏迷不醒,死沉死沉,她光是把他从河滩上扶起来就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试着挪动一步,好容易扶起来的人跟只泥鳅一样往下滑。
她急急忙忙圈住他的腰,却被他带倒,“扑通”一声响,两人一起跌回河滩。
昏迷不醒的男人硬生生被她砸醒,“闷哼”一声,撑开眼皮子,漆黑的眼珠子微微转动,有气无力说了句“放肆”,再次晕过去。
桃夭赶紧从他胸前爬起来,见他小腹处又有鲜血涌出来,想着凭她的力气人是拖不回去了,得找辆板车来。
此刻宁静的小山村的炊烟袅袅升起,未避免被村里人看见这一身的血迹,她背着小竹篓抄小路回家去了。
*
家里。
夕阳的最后一点儿余晖消散,出去一下午的桃夭还没回来。
宋大夫想起白天的陈八两,实在有些不放心,要去寻人。
才出院子,就见桃夭浑身失血的小跑回来。
宋大夫大骇,“你受伤了?”
桃夭忙道;“不是我,我待会儿再回来跟您说。”
不等宋大夫说话,她推了小推车又抄小路往河边去了。
一刻钟以后,浑身裹满杂草的桃夭终于推着板车到家。
宋大夫看着板车上血淋淋的男子震惊不已:“这谁啊?”
腿肚子都在打颤的桃夭摇摇头,“不认识,从河边捡来的,受了很重的伤,阿耶你快看看!”
宋大夫看着不知摔了多少跤才把人拉回来的桃夭,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下都这个境地了,她不担心自己,还有心情捡人。
她为人太过老实善良,等他不在了,没人看着点可怎么办?
桃夭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阿娘好点没有?”边说边往南屋走。
宋大夫想起屋里的东西还没收拾,赶紧追上去,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桃夭仰着脸呆望着悬在房梁上的一根麻绳,又看看脖子上套着一根麻绳,昏昏欲睡的莲生娘,面色煞白,嘴唇颤抖,眼圈逐渐红了。
被人背地里指着脊梁骨说是“克夫望门寡”,被陈八两多次言语调戏,被追着打都没有哭的桃夭,此刻却委屈极了,眼泪盈满眼眶,如同断线的珍珠,顺着白皙的脸颊一串一串往下掉。
她走上前默不作声取下莲生娘脖颈里的麻绳,扶着她躺下,又把房梁上的麻绳抽回来,低着头往外走。
走一路,眼泪掉一路。
宋大夫心虚地跟在后面,想要跟她解释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今日他等她出门以后,看着疯疯癫癫的妻子,又想到陈八两的话,思来想去这样活着连累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给妻子喂了大剂量的安神汤,原本打算先勒死她,自己再上吊。
只是他一辈子救死扶伤,杀人还是头一次,实在下不了手。
谁知道却被她瞧见了。
他真是没用,连死都死不成!
直到出了屋子,她才开口,“后天去一趟县城,带阿娘一块去。兰子姐姐说回春堂新来的坐堂大夫专治疑难杂症。”
她哭成这样,宋大夫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忙点头。
桃夭这才擦干眼泪,指着院子里还蜷缩在小推车上,大长腿还耷拉在外面的男人,问:“那他搁哪儿?”
人都救回来了,不能不管。
宋家有三间屋子。莲生住一间,桃夭住一间,宋大夫夫妇住一间。
总不好把人弄进一个姑娘家屋里去。
宋大夫想了想,取了钥匙径直走到东边那间已经两年没有住过人的屋子。
那是宋莲生的屋子。
不大的屋子被用竹帘隔成两部分。
外面是书房,里间是卧室。
虽然两年未住人,可这里每隔几日就要打扫一次,十分干净。
屋子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宋莲生临终前的样子。
桃夭望着书桌上干涸的砚台似乎出了神,仿佛看见宋莲生还坐在那儿写字,一见到她来,笑盈盈地望着她,叫她过去。
直到宋大夫叫她,她才回过神,赶紧帮着把人扶到床上去。
宋大夫身子骨实在太差,才把人搁在床上就气喘吁吁。
桃夭以前经常帮着他打下手,不等吩咐已经拿来了药箱。等万事妥当,这才在宋大夫的催促下回去换衣裳。
宋大夫待气息平稳些,开始替床上的男人检查伤势。
也不知他几时受的伤,伤口处都已经跟衣裳粘连在一起,根本剥不下来,直接用剪刀剪开。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
饶是他做了半辈子大夫,这样重的伤还是头一次见。
男人胸前背后多处擦伤,腹部一道长约三寸,深一寸,皮肉外翻的伤口最为凶险。伤口虽不致命,可他不知在冷水里泡了多久,再加上失血过多,能撑到现在都是个奇迹,救不救得回来更是难说。
还有他的左腿,骨头错位得厉害,须得尽快接骨。
只是眼下天色太暗,他眼神不好,只能等明日。
宋大夫替他包扎伤口后又拿自己的衣裳给他换了。
忙完这一切,他体力不支坐在地上,瞥了一眼被他剪成碎片的衣裳眉头紧锁。
他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闯荡过,也算见多识广。这人衣着不俗,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只是怎么会出现在那条河滩?
他思来想去,认为应该是前几日下雨,河水涨潮后顺着上游溯流而下,然后在此处搁浅。
说起来,当初桃夭也是从那小河边捡来的。
*
屋外,桃夭已经做好饭。
这会儿宋大夫还没有出来,便先服侍着莲生娘吃饭。
莲生娘这会儿清醒些,见桃夭白嫩的脸颊上一道红痕,一脸心疼:“怎么受伤了,是不是那个春花又偷偷欺负你了,你告诉阿娘,阿娘明天找她去!”
桃夭蹭了蹭她温暖的手心,“不小心磕的。”
莲生娘却望向窗外,“天都黑了,怎么你莲生哥哥都还不回来?”
桃夭眼睛有些酸,“阿娘又忘了,莲生哥哥去上学了,要很久才回来,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莲生娘摇头,“我要等莲生回来一块吃。”
桃夭哄她,“若是莲生哥哥回来看见阿娘都瘦了,定然会不高兴。”
“那阿娘现在就吃。”莲生娘立刻乖乖张开嘴巴。
待她吃完饭,桃夭又打了热水替她擦洗干净手脚,直到她睡了,这才去吃饭。
天已经彻底黑了,银白的月光洒在院子里,连点灯都省了。
宋大夫正坐在桌前,桌上已经摆好两碗黄澄澄的小米饭,一盆蘑菇青菜汤。
桃夭盛了一碗蘑菇汤搁到宋大夫面前,问:“那个郎君救得回来吗?”
“难说,得看他自己的命。”
他们医者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桃夭“嗯”了一声,却没有动筷子。
宋大夫吃了一口汤,准备跟她说说这世上人心险恶,以后他不在,万不可以随便捡人回来,她吸吸鼻子,小声说:“阿耶,你别跟阿娘寻死,莲生哥已经不在了,你们若是也不要我,我一个人会害怕。”
不等宋大夫说话,她又自顾自说:“今儿下午我托张婶儿给我找个倒插门的女婿。等成了亲,家里有个男人,那个陈八两就不敢来了。”
月光下的少女顶着一张尚且稚嫩的脸,说起自己的婚事来就像是在谈论着一笔交易,不见任何的羞涩与向往。
宋大夫把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地喝汤,脸上的泪也混入汤里,本来味道鲜美的蘑菇汤变得咸涩。
外头的人都说她是望门寡,是克星,非说是因为她同莲生成婚后莲生才不行的。可他们哪里知道,莲生同她成婚前早就不行了。
是她死活要跟莲生成亲,说不能让莲生一个人在地下孤苦无依。
才拜完堂,莲生就没了,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家从此落得一个望门寡的名声。
这两年来,为了给莲生娘给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再加上他心灰意冷,身子骨一直不好,这个家的重担全部压在她身上。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每日天不亮背着竹篓上山去采药换钱。
值钱的药都生在深山里头,自己一个大男人出去走一趟都受不了,更何况她一个小姑娘。有好几次回来,她回来时都是遍体鳞伤。
他不让她去,她就偷偷去。说等她赚多了钱,就可以带阿娘去城里给治病。
她总说,莲生哥不在了,我们更要好好的。
后来她长大些,有人见她生得好看,便差媒婆上门提亲。她死活不愿,说谁要娶她就得入赘,跟她姓宋。
那黑心的媒婆三番五次吃了闭门羹,便在外头散播谣言。
村里的人跟着嚼舌根子,传来传去,不知怎么就传到莲生娘的耳朵里。
莲生娘只要一犯病后就开始打骂她,这孩子却一句怨言也没有,如同从前一样服侍她。
这个傻孩子,她不过是被捡来的,他也只是养了她几年,何须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在里头。
她怎么就那么傻!
若是他的莲生还活着该有多好了!
一想到儿子,宋大夫的心似乎又活过来。
莲生生前最放不下她跟妻子,托他要好好照顾她们两个。
他不能把她这么撇下了,总得先帮她找着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否则将来到了地下拿什么面目见莲生。
打定主意,宋大夫从碗里抬起头,红着眼眶保证,“你放心,阿耶以后都不会寻死。”
宋大夫向来说话算话。
桃夭终于破涕为笑,把今日赚的钱搁到他面前,一脸憧憬,”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阿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同阿娘!”
宋大夫不住点头,眼里的泪再次涌出来。
*
晚饭后。
宋大夫要去东屋守夜。
那人伤成那样,夜里定会高烧,若看着,估计就熬不过去了。
桃夭不同意,“我来守着就行,万一您再熬坏了,我明日可得照顾三个人。”
宋大夫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想着医者也没有那么多避讳,只得作罢,嘱咐她几句注意事项便回屋了。
*
夜色已经浓稠,桃夭掌灯去了东屋。
床上的男子面色好些,就是嘴唇有些干裂。
桃夭拿细棉布沾了水替他湿了嘴唇,便闭上眼睛假寐。
只是她忙活一日,实在困极,才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似有人在耳边说话。
她猛地睁开眼。
床上的人正在呓语,白皙的脸颊像是着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