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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文想到自己手里那三十瓶A级药剂。

由于骑士们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所以这批药剂还没有开始使用!

这些药剂的存在,正好是林伦说的话的佐证。

难道林伦所说的都是真的?

欧文忍不住用目光向道格拉斯求证。

道格拉斯说:“对,是真的。”

林伦说得没错,欧文他们有权利知晓姬瑾荣的身份。因为如果姬瑾荣接近他、潜入光明骑士团真的是为了套取他们的行动路线,提前在前方设下陷阱,那么欧文他们将会丢掉性命!

欧文听到道格拉斯的话,霎时懵了。

如果姬瑾荣是魔族的话,那他们的骑士长大人岂不是被骗了?想到刚才姬瑾荣那依然亲密的语气,欧文心里腾起一阵怒火。那个家伙怎么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像他的欺骗、他的别有用心都没有半点错一样!

骑士长大人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欧文说:“大人,你——”

道格拉斯淡淡地扫了欧文一眼,堵住欧文要说出口的话:“我会看好他,不让他做出任何对骑士团不利的举动。”

欧文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他们提供的力量药剂,我们还可以使用吗?”

林伦积极地说:“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拍卖行的鉴定员,他们的实力非常高,鉴定能力很强,如果他们给的力量药剂有问题,那边一定能检查出来!”

欧文说:“那就拜托林伦大人了!”

林伦说:“没什么,一路上我们弓箭手营还得靠你们骑士团保护呢。”弓箭手适合远攻,本身的战斗力并不算太强,若是近身搏斗的话肯定会落于下风。

欧文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伦准备立刻带着道格拉斯去做鉴定。

道格拉斯喊住他们:“如果力量药剂没问题呢?”

欧文一愣。

林伦说:“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用了啊!”

道格拉斯说:“那么,你们不用为你们对加里的怀疑向他道歉吗?”

欧文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伦则理直气壮地说:“他是魔族,怀疑他别有居心不是很正常吗?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一下子拿出三十瓶A级药剂送给你们——”

道格拉斯冷声说:“既然怀疑,那就不要用。”

欧文听出道格拉斯平静语气下蕴含的愠怒,有些忧心地说:“大人,如果如您所说,加里他真的是魔族,您…您怎么可以这样去维护他?维护一个魔族?难道您真的被他蛊惑了?”

道格拉斯说:“一路上,加里他有打探过半句关于光明骑士团的事情吗?每次我们有重要的决策要谈,加里他都会主动回避。”道格拉斯说着说着,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是的,加里虽然故意接近他,但也只是接近他,别的东西他都会乖乖避开,好像只要呆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

相比之下,他给加里的只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诺言。

那个诺言还加了个前提——

摧毁黑魔神殿之后。

就好像如果无法摧毁黑魔神殿,他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一样。

是的,加里是魔族,身体里留着魔族的血,是背上背负着荆棘的种族。可是加里为了融入人类生活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他和他的冒险队为奥顿帝国做了那么多事,坚持参与平民学校、平民医疗所的建立,为它们注入源源不断的资金和人才。在知道他们要去清剿魔族领地、摧毁黑魔神殿时,他才敢来到他的面前提出要与他同行。

加里说,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走到你的身边。

对于林伦来说那么轻而易举的是,对于加里来说却是满路荆棘。

而他什么都没有做,就那样看着加里在荆棘里艰难前行。

他被加里蛊惑了吗?是的,他确实被加里蛊惑了。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加里的爱有多浅薄——浅薄到类似于“既然你这么爱我,我就勉强回应你一下吧”,然后就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享受加里的爱意。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惶恐和害怕,惶恐的是他在深爱着自己的加里面前竟然这么自私,害怕的是这样的自私总有一天会让自己失去加里。

没有人会永远守着一场只有单向付出的爱恋不是吗?

道格拉斯握紧拳头。

道格拉斯坚定地说:“既然你们怀疑他,那就不要用。”他叫人把布朗找过来,并让欧文将力量药剂都摆到桌上。

布朗第一时间赶到,依然是那副憨厚模样。

道格拉斯让布朗坐下,将姬瑾荣是魔族的事情告诉他,并把姬瑾荣想要摧毁黑魔神殿、作为普通人来活着的愿望说了出来。

布朗认真地听完道格拉斯的话。他安静了很久,才说道:“大人,您和加里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布朗的声音坚定而明朗,“加里他真的很爱您,只有真正爱您的人才会在意您的烦恼、您的担忧,坚定不移地站在您身边和您去做您想要做的事。如果加里他真的是魔族,那么加里这十几年来做的事证明了魔族也可以和人类一样正常生活,也证明了他们并不都是残暴冷血、罪大恶极。”

欧文睁大眼睛:“布朗!”他望着坐在道格拉斯身边的高大骑士,“你忘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布朗说:“我的父母为保护奥顿帝国而死。”

欧文语塞。

布朗说:“我记得欧文你的父亲因为我们与波克帝国的战争而死,而如今波克帝国与我们奥顿帝国有着频繁的商贸往来。欧文,你憎恨着每一个来到奥顿帝国的波克人吗?”

欧文沉默下来。

最开始欧文确实对来到奥顿帝国的波克人怀有敌意,可这种敌意在帝国的决策下一天天麻木,十几年过去了,他已经能从仇恨里走出来,承认波克人确实有不少优秀的地方,并不像自己从前所认为的那样只知道逞凶斗勇。

这十几年来加里所付出的努力,难道比不过波克人那仅有一点点的诚意?

欧文想到了一路上的友好相处,还有一路上那一顿顿都变着不同花样的美味食物——他甚至还和暗夜冒险队那个大个子副队长相处得很不错,很喜欢对方坦诚直率的脾气。听到他们可能是魔族之后,他却立刻就将这一切忘记了。

如果真的是像道格拉斯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目标也是摧毁黑魔神殿——他们付出比别人多千百倍的努力,只为了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那样平平常常地生活——

难道就因为他们的先祖背上有着那道代表着罪恶的荆棘,他们就要生生世世作为“罪恶”来活着?

欧文低下了头。

他觉得自己愧对骑士守则,没有做到应有的公正与宽容。

加里他们怎么敢把魔族身份说出口呢?看看他在知道之后都做了什么?

难言的静寂在屋中漫开。

过了许久,布朗才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瓶力量药剂:“反正,我相信加里!”他打开力量药剂,把它灌进了自己嘴里。在药剂起作用之前,他站了起来,脸庞上满是坚毅,“如果一定要鉴定的话,那就等半天吧——如果半天后我出了问题,就证明你们说的是对的!我现在先去力量之塔那边。”服用力量药剂的半小时之后,药力就会走遍全身,那时候会是武者突破的最佳时机!

欧文只觉得脸上发烫。

他也拿起一瓶药剂,咬牙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道格拉斯将剩下的药剂都收起来。

他看向林伦:“我的骑士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可以回去了。”

道格拉斯不想和林伦多说半句话。

他的手掌微微发颤。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姬瑾荣,想要告诉姬瑾荣即使他是魔族也不要紧。

即使他是魔族,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他不会将他的出身视为耻辱和罪恶。

是的,他绝对不会再那么做。

道格拉斯不去看林伦青一块白一块的脸色。

他快步往姬瑾荣的房间那边走。

他想要马上见到他——

他想要马上见到他的加里。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来呀来呀来见我啊~

骑士长:…

第62章 收服光明骑士(十二)

道格拉斯打开房门,却发现屋里空荡荡的。

原本应该倚在那看书的姬瑾荣不知去了哪里。

道格拉斯心脏蓦然一缩。

在姬瑾荣原本坐着的位置,有一道微小的、刺眼的光芒刺痛道格拉斯的眼睛。道格拉斯快步走上去,拿起了放在桌沿的一枚戒指。

时光之戒。

这是魔族一位法师创作的,里面可以储藏许多东西。道格拉斯打开时光之戒,最先看见一封信笺,上头的字体依然俊丽潇洒。

“道格拉斯:

我必须要先离开一段时间。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很高兴你对我的维护,请你相信我——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请你相信我,不久之后我一定会在魔族领地和你会合。我给你留了一些药剂,匆忙之下没来得及整理出清单,你先看一看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掉吧。P.S.千万不要去找拍卖行鉴定,拍卖行那老头儿找我很久了,我绝对不会给他当徒弟的!”

信笺简短无比,没有交代原因,也没有交代去向,更没有说出到底要去处理什么事。写到最后,语气竟还变得轻松无比。

道格拉斯死死捏紧手里的信笺。

这个骗子!

这个该死的、狡猾的骗子!

如果他在暗夜冒险队撤离时就一起离开,那他永远都不会为他动摇、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欺骗——可是在他明白他的心意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怎么可能再将他视为敌人!

这家伙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有恃无恐。

等他再见到他,一定要扒光他的衣服,狠狠地抽他几十鞭!

道格拉斯紧抿着唇。

傍晚的时候,欧文和布朗回来了。

他们的实力明显上了一层。

欧文满脸羞惭:“大人…”

道格拉斯说:“你们两个晚上好好休息,明日安排所其他人服用力量药剂。等物资备齐之后,我们立刻启程。”

既然姬瑾荣说从不骗他,那他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看看姬瑾荣到底去做什么了!

道格拉斯吩咐完欧文和布朗,就听到有人来报:“大人,地精长老想见您。”

道格拉斯点头让人把对方带进来。

地精长老脸色有些惶急,眼底带着深深的忧虑。他快步走上前,说:“道格拉斯大人,我们的少族长不见了!”

道格拉斯皱眉:“少族长?”

地精长老说:“就是那日冲撞了您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少族长。少族长他白天和平时一样溜出去玩,到现在也没回来。”

道格拉斯心头一跳。

他想到姬瑾荣和那小地精斗嘴的画面,心里不由有些恼火。难道姬瑾荣和那小地精早就认识了?

地精长老说:“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急着想找上您,是因为前任魔君一直在试图复活!我们少族长参与了杀死前任魔君的计划,若是前任魔君复活的话,我们一定会遭到报复!”

道格拉斯心突突直跳:“你们怎么知道前任魔君试图复活的消息?”

地精长老说:“我们先祖负责建造黑魔神殿的‘心脏’,当初先祖们害怕魔族过河拆桥,就在‘心脏’里面留了一手。地精族的族长可以通过血脉中传延下来的天赋感知到魔君所在的地方!少族长最近一直在说,他感觉前任魔君的实力正在一点一点的增强,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前任魔君必然会复活!”

道格拉斯说:“你们认识加里吗?”

地精长老面面相觑:“加里?”

道格拉斯说:“加里大概二十三四岁左右,看起来却像个少年,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

地精长老“啊”地一声,恍然说道:“那是少族长的朋友!当初少族长陷入狂躁,就是他的药剂帮了大忙,原来他叫加里吗?您认识他?”

道格拉斯说:“认识,他应该和你们少族长一起离开了。”

他已经大致确定姬瑾荣的去向。

姬瑾荣和那个小地精一块走了。

道格拉斯微微握紧拳头。

一种难言的焦躁和苦闷堆压在他心头。姬瑾荣所说的要紧事,是指发现了前任魔君的踪迹吗?他准备和他的朋友一起去搅乱前任魔君的复活大计?

凭着一个弱小的地精族少族长,和一个同样弱小的冒险队?

道格拉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

他痛恨自己没有早一些发现自己对姬瑾荣的感情。

更痛恨自己没有早一天把该说的话说出口。

姬瑾荣听到他把一切安排在“摧毁黑魔神殿之后”,大概就判断出当时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了吧?所以姬瑾荣留下一封简短的信笺就离开了他。

姬瑾荣准备像以前一样,独自斩断一路上的荆棘,再独自带着满身淌血的伤口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

道格拉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这样无能。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是从身体深处慢慢地漫出来,令他无处躲避。

欧文、布朗、地精长老都离开了。

道格拉斯竟有了浓浓的睡意。

他走到姬瑾荣的房间,躺到姬瑾荣的床上合上眼睛。

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病秧子。

小小的,虚弱的,好像随时会失去生机。

这种弱小的家伙,他最讨厌了!他跟着祖母走出门,生气地说:“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来陪着他!”他的声音响亮得很,足以让床上那病秧子听得清清楚楚,“我才不要陪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祖母听到他的话,眼眶慢慢红了。

祖父和父亲他们常年不在家,家里一向是祖母说了算。他从来没有见过祖母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那个病秧子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死掉,可能要不了他陪多久吧…

他这样想着,上前哄祖母:“祖母我错了,我陪他,我陪着他就是了。”反正也要不了多久。

就这样,他进宫陪伴在那个病秧子左右。他不喜欢病秧子,病秧子好像也不太喜欢他,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玩伴”兼“侍卫”的到来。

他有点生气,这病秧子害他离开家来到这种无聊的地方,还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以为他稀罕进宫来吗!

他们谁都不理谁,就这样耗了整个月。

病秧子发病了。

真丑。

他冷冷地在一边看着。都怪这家伙,要不然他怎么要离开家呢!谁喜欢住在这冷冰冰的皇宫,谁喜欢呆在这死气沉沉的屋子!

他心里泛起一种恶毒的念头:这一次,这家伙该死了吧?

可惜的是,春寒过后那病秧子又活了过来。那天早上他回家见完祖母,回到宫中就见到那病秧子坐了起来,对身边的小内侍露出微微的笑容。

这病秧子笑起来真好看。

这个想法突然钻进他脑袋里,他怎么挥都挥不走。

他忍不住让自己的目光黏在那病秧子身上,脸色太苍白了,身体太削瘦了,那双手细得好像轻轻一握就会被折断。

真的太弱了,他还是喜欢活泼一些、健壮一些的小孩。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很快地,他发现那病秧子只对一个小内侍笑,有事也只会叫那小内侍去做。他从家里回来三天了,那病秧子根本没用正眼看他半眼。

他越看越觉得那小内侍碍眼,便和内务司打了个招呼,叫他们把那个小内侍弄走。

那病秧子等不到小内侍,变得越发安静。

他忍不住了,嘲讽般开口:“怎么?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病秧子淡淡地说:“不想。”他的视线落在书上,仿佛书里写的东西比活生生的人更吸引他,“内侍来来去去的,不是很正常吗。”

明明只是几岁大的娃儿,看起来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

可不就是行将就木吗?这家伙本来就活一天少一天的…

他脑袋里冒出这么一句话,两个月来的不甘和愤怒突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怜悯和…和空茫。这个时候的他对死这一件事不是很理解,所以对于病秧子的处境一直生不出多少同情。可是这一刻,他看着阳光照在病秧子的身上,病秧子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好像随时会从这世上消失——

对,死了就是消失了,再也不可能见到。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有点气恼起自己,和这个病秧子赌什么气呢?反正——反正他很快就会死了——

他努力回想着那小内侍是怎么对病秧子的,笨拙地效仿那小内侍的做法。

他这样做的话,病秧子也会对他笑吧?

那笑容真的很好看。

他着魔似的讨好着病秧子。

可是病秧子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不管他做什么都换不来他的半分笑意。

他生气极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对那个阉人笑得那么开心!

明明他也和那个阉人一样对他好了,这病秧子为什么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在坚持半个月以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生气地回了家。

让那病秧子去死好了!谁要管他!谁要管他啊!

他赌了几天的气,才向祖母提出要进宫。

他离开了几天,那病秧子应该知道他对他有多好了吧?

没想到祖母却红着眼说:“你不用进宫了。”

他脑袋轰隆一声,根本听不见祖母说了什么。不用进宫了?那病秧子死了吗?不,不可能,他出宫时那病秧子还好好的,那病秧子还想学着拿笔写字呢——那病秧子的手软趴趴的没有半点力气,还想学写字!

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他不信,他才不信!

他不顾周围人的阻拦,一路跑了进宫。他祖父是镇国将军,他祖母是皇帝的救命恩人,没有人敢阻挠他出入皇宫。

很快地,他跑到了那病秧子住的地方。

那病秧子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好像只是和平时一样看书看累了闭上眼休息一样。屋里有几个白胡子太医在那里会诊,他没有看他们半眼,大步跑到床前说:“你醒来!你给我醒来!不许你死!快给我睁开眼!”

太医们听到他的叫喊,无奈地说:“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骂道:“他休息够久了!一年里头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他不需要休息!”他上前蛮横地抓紧那只瘦弱的手,“你给我醒来!你给我醒过来!”

喊着喊着,他感觉自己眼眶有点烫,抬手一抹,原来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他一向最讨厌软弱爱哭的人,可是他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越是用力去擦眼泪就流得越多。

怎么可以这样,病秧子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他还没看到病秧子对他笑。

他不让他死!

他紧紧地抓紧那只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手掌里裹着的那只手轻轻地动了动。

他心中大喜,高兴地说:“你醒了?!”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明明还不到十岁,眼睛里却有着难掩的冷淡和冷静,全然没有小孩子应有的活力与生气。可是看到这么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他却像是碰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事情,心里欢喜得不得了:“我去叫太医进来!”

他正要站起来往外跑,却听到那把好听的声音缓缓说:“你不是,想我早点死吗?”

他浑身冰凉。

他转过身,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

原来,病秧子都知道。

病秧子什么都知道。

难怪病秧子从来都不对他笑。

他心里难受极了,感觉眼眶又开始发烫。祖母让他入宫,和病秧子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病秧子想生病的,又不是病秧子央求祖母叫他入宫的,他居然冒出过“要是这病秧子快点死就好了”这种可怕又恶毒的想法。

他还小,不知道自己脑袋里为什么乱糟糟一片,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时间往回倒转几个月,让他狠狠地抽那时候的自己两个耳刮子——

他用力抹了抹眼睛,屈膝半跪在床沿,紧紧地抓住了病秧子的手矢口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会有那种想法的人简直猪狗不如!”

他言之凿凿地说完,小心地瞄向床上的病秧子。

很快地,他看到了病秧子的笑。

病秧子微微笑着说:“嗯,我相信你。”

霎时间,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开满了花儿。

不管以后怎么样,他都会好好地守在病秧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