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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沈其秋说出的是什么样的“未来”,陆西泽都不想听。他不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境遇会有多惨烈,更不想知道更多关于陆家和仙灵山彻底倾覆的细节。既然他已经“梦见”过了,他已经知道得比任何人都详细、都真实,那他再也不想听到沈其秋如何预言未来的一切。

那一切都不会成为现实的。

那一切都会被改变。

如果说在遇到沈其秋之前,陆西泽还存着把一切交给父母去解决,自己优哉游哉地当回陆家大少。那么在沈其秋说出“三五年内必有祸患”之后,陆西泽所有偷闲的心思都一扫而空。命师的判断从不出错,那应该是就是他和陆家的命运——

可就算那是早已注定的命运,他也绝不会顺从。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陆西泽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到仙灵山来做客。到时您想下棋,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奉陪。”

沈其秋觉得陆西泽倏然间像变了个人。即使是陆建安到了自己面前,也不敢直接提出这样的邀请。甚至可以说,整个修真界没几个人敢提出这样的邀请,直接把他请到家里去!

初一见面,沈其秋只觉陆西泽不像同龄人,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如今在仔细一看,竟发现陆西泽眉宇中隐然有王者之气。这样的气势,沈其秋一生中也没在多少人身上见到过。

沈其秋不由想起“人皇”的传说。

难道陆家这一代,真的会出一个“人皇”。更重要的是,伴随着“人皇”而来的,必然是人间的巨大浩劫,必须号召整个修真界缔结盟约共同对抗那样一场劫难,才能让修真界和“俗世”都存活下来。

可是时至今日,“人皇”还能将整个修真界号召到一起吗?尤其是“人皇”还这么年轻,名声又那么地荒唐,简直可以说是恶名远扬!这样的“人皇”真的能服众吗?

在此之前,沈其秋觉得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在见完陆西泽之后,他心底竟生出几分希望,觉得这也不全然是办不到的,说不定努力一把还可以改变!沈其秋说出心里的猜测:“看来不需要我提醒,你已经‘梦见’过未来了。”

陆西泽说:“我不想称之为未来,那顶多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梦醒了,就会烟消云散,怎么都不可能成真。只不过陆家已经不是当初的陆家,修真界也不再是当初的修真界,沈前辈,如果您愿意的话,就到仙灵山来吧。”

沈其秋在修真界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很大,而且又是“命师”,要是沈其秋能在仙灵山坐镇,肯定能能让陆家——甚至整个仙灵山、整个修真界规避很多危险。虽然沈其秋只是出言提醒了一句,但陆西泽已经从中探知沈其秋的态度。沈其秋看似超脱于所有事之外,实际上却是最为心系“命运”的人。

命师一辈子都在与“命运”打交道,看着许多人被“命运”摆布,也看着许多人试图和“命运”抗争。只是这世上能在这样的斗争之中胜出的终归是少数,所以沈其秋所经历的,必然是一场又一场的痛苦挣扎,一场又异常的生离死别——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又一场的悲剧。

这样的悲剧看得多了,有的人会变得麻木,有的人却永远不会甘心。那种不甘会日积月累,成为一种永难摆脱的执念——哪怕一次都好,心里都总想要看到的。想看到祸事不再发生,想看到人不在困在“命运”之中,想看到厄难终能过去,光明战胜黑暗——

想看到世上所有普普通通的人,脸上都能出现安宁而幸福的笑容。

也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也许每天都在为柴米油盐发愁,但,不会再有“命运”的阴云聚拢在头顶。

陆西泽与沈其秋对视。

沈其秋对上陆西泽灼亮的眼睛,蓦然想到了过去的自己。自己第一次“预知”命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也还有这样的眼神,也还有这样的坚定,也还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

只是见过了太多次失败,心渐渐也硬了起来,只随意地提醒两句,再也不曾真正插手过。

这一次,他要加入吗?他要成为第一个加入“人皇”所缔结的“盟约”的人吗?沈其秋说:“你想好了吗?”

陆西泽说:“我不需要想,”他语气淡淡,却透着难言的认真与伤怀,“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要么改变,要么死亡。

陆西泽不想死,更不想父母妹妹死。所以既然能争取到沈其秋,陆西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沈其秋说:“但是你用什么来说服我,或者说服其他人加入?”

陆西泽说:“我什么都没有。”

沈其秋一顿,注视着陆西泽。

陆西泽说:“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拿不出来。”他坚定地看着沈其秋,“但是我相信,接下来很快就会有的。比如我现在就遇到了您——在将来,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同行者,他们不需要我们拿出任何东西——只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就会加入我们。修士修炼,并不仅仅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虽然如今很多修士已经遗忘了修真者出现的原因,也遗忘了天地为何赐予我们无尽的灵气和无数的天材地宝,但总有人没有忘记的——就算所有人都忘记了,也有人会记起来。”

沈其秋一顿,说出了浮现在脑海中的一句话:“修士的本心,应该是‘为救苍生于水火’?”

陆西泽点头。他笑了起来:“看来沈前辈就是记得的人之一。”

沈其秋说:“不,我只是想起某些法诀写在最前面的话而已。”

那些话就像是网络注册账户时的“用户协议”,谁都会在前面打个勾,但谁都不会去细看,更不会放在心上。“为救苍生于水火”这种空话,早八百年就不会被人记在心里了。现在的修士,更喜欢掠夺天材地宝,甚至还会见宝起意,做出杀人夺宝的恶事。

要他们想起这句话,无异于异想天开。

陆西泽却说:“那是因为劫难未至。”

沈其秋定定地看着陆西泽。

陆西泽说:“在人间的劫难降临之际,‘恶’会被放到最大,”他回想着“梦中”发生的一切,娓娓言出自己的看法,“但是也会有更多的‘善’出现。善与恶都在一念之间,只要我们能把‘善’放大到最大,即使劫难真的来临也不会遭遇真正的灭顶之灾。”

欲亡其人,先亡其心。

欲立其人,先立其心。

比如宋言和唐语,原本只是资质平平的外门子弟。可到了陆西泽手下之后却渐渐绽放出令人意外的光彩,并不是他们天资多好,而是陆西泽把他们要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成为“人上人”,各自管着手下的另外五个人。一跃成为“上位者”,他们的心态、他们的气势,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改变。

如今他们已经能在内门子弟羡慕的目光之中,以平和又有礼的姿态与陆建安、陆母说话。

所以,是善是恶,是强是弱,都是可以引导的。

陆西泽说:“即使我再弱小,所谓的‘命运’也不会成为现实。”他语气沉稳又坚定,“因为想做到这件事的不止我们两个人。我们要做的,不是靠我们两个人去阻止‘劫难’的降临,而是聚拢所有能聚拢的力量,和他们一起与‘命运’抗衡。”

沈其秋久久无法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沈其秋开了口:“好,过几天我会去仙灵山。”

作者有话要说:

叮!牛逼老爷爷加入队伍!

陛下:好久没忽悠人了,忽悠技能有点生疏_(:з」∠)_

医生:我呢?我呢?我呢?

第161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一)

陆西泽终究没与沈其秋下棋。

和沈其秋谈完,陆西泽回到赛场。

比赛已经进行得差不多,只剩叶昊天那组还没结束,叶昊天神情严肃,目光一瞬不瞬,牢牢地注视着棋盘,仿佛想将它盯出洞来。

在叶昊天对面,端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皮肤苍白如雪,面容姣好漂亮,若不是细看他喉咙间的喉结,恐怕会以为他是个妙龄少女。

只一眼,陆西泽便对这少年生出了几分警惕。他看见少年掏出手帕,捂着嘴巴咳了两声,顿时明白心中的不喜从何而来。那单薄的身形,那病弱的姿态,瞧上去是那么眼熟。

少年收起手帕后,唇色变得有些嫣红,衬得那张脸更为楚楚可怜。这个看起来我见犹怜、无辜可爱的少年,五官和年龄与他“梦中”完全不同,可给人的感觉又那么地相似,连猛咳后那病态的红晕都像。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病秧子,薛舒扬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种痛楚清晰又真实,让陆西泽身体又闷又痛。原来薛舒扬喜欢这样的啊,可惜他身体健康得很,摆不出这种惹人怜爱的姿态。即使是“梦里”陆家被灭门,只余自己一人挣扎求生,他也不曾对谁红过眼、流过泪。若不是最后的惊误实在太伤人、太出乎意料,就算被那冰冷的利刃刺穿了心脏,他也不会在薛舒扬面前哭的。

对,就是这样。

陆西泽眼底掠过一丝坚定。

就算是死,也绝不向薛舒扬流一滴泪。

陆西泽这样想着,收回了打量那少年的目光,将视线挪回叶昊天身上。叶昊天从棋盘上抬起头,对上了少年注视着他的眼睛。叶昊天先是一震,接着抬眼,看向陆西泽所在的方向。

陆西泽依然坐在轮椅上,即使刚刚病好,还得靠轮椅行动,陆西泽眉宇间也透着难言的英气。比起对面的少年,这样的陆西泽更让叶昊天欣赏。别人又不是你父母,又不是你亲朋好友,凭什么你病了就得疼惜你、忍让你。这种病歪歪之余,还有直勾勾目光盯着你看、像是想让你因为被迷惑而频频出错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自己刚才的几次失误,叶昊天放下手中黑子,站起来说:“我输了,不下了。”

叶昊天的干脆利落引来不少人侧目。

大部分人都下完了,不少选手围在周围看叶昊天和少年的对局,刚才叶昊天虽然有过几次失误,可都被叶昊天挽回了败局。棋盘上的黑子虽然落了下风,可也并不是完全没胜算的。为什么叶昊天不下了?

叶昊天却不顾众人侧目,径自走向陆西泽。到了陆西泽身边,他哈哈一笑:“饿了饿了,走吧,先去吃饭,下午看你的了。”见坐着的陆西泽比自己矮半个头,他忍不住伸手揉揉陆西泽的脑袋,“陆西泽,下午你可一定要帮我赢回来!”

少年听到“陆西泽”三个字,目光落到了陆西泽身上。他的眼睛明明很漂亮,却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当它黏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有种被毒蛇盯着的不适感。

陆西泽觉得一阵战栗蹿上背脊。

就是这个人。即使容貌变了,年龄变了,他也能够认出来!陆西泽没有表现出半分震惊,他淡淡扫了对方一眼,看向叶昊天:“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对上之前我可不敢说大话。”他招呼也进入了决赛的苏小眉,“走,我刚才发现这附近有几家不错的店,这家伙居然第一轮就输了,太丢我们脸了,还是组长呢!中午得他请客才行。”

叶昊天听着陆西泽说话,感觉心骤然平静下来,刚才那种焦躁而难受的感觉彻底消失了。他心神一松,连旁边的苏小眉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不对!

等等,他为什么觉得苏小眉不顺眼?他难道不该觉得陆西泽不顺眼吗?

叶昊天的目光忍不住往陆西泽身上瞄。

自从出了那次意外,陆西泽给他的感觉完全变了,感觉陆西泽就像他现在的棋路那样,又和煦又温柔,可是只要有他在,一切不愉快都会倏然消失。叶昊天哼了一声:“请客就请客。”比起和他那冷艳女保镖沉默全场,他还是乐意掏钱请陆西泽吃饭的,反正他又不差钱。

陆西泽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的,唇边出现两个笑窝:“那走吧,我们一起挑挑哪家比较好吃。”

叶昊天硬梆梆地说:“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很多东西不能吃吧?”

陆西泽说:“不用,我这伤不用忌口的。”

叶昊天没好气地瞪着他:“小心变残废。”

苏小眉在旁边越听越惊奇。她忍不住说:“还以为你们看对方不顺眼呢。”

叶昊天说:“我当然看他不顺眼!”

陆西泽也一笑:“对啊,我看他不顺眼。”

叶昊天继续瞪他。

三人边说边走,走到了门外,和劲装美人会合。等远离了赛场,陆西泽才不着痕迹地追问劲装美人:“你刚才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劲装美人微讶。她停顿片刻,点头说:“有一瞬间,有种危险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很快消失了,”保护叶昊天是她的职责,所以劲装美人追问,“你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

陆西泽让宋言推着轮椅往前走,神色平静如常:“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少女,你懂什么叫搭讪吗?搭讪就是想办法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胡侃,”他摸着自己下巴,“看来我的搭讪水平有了不错的提升啊。”

劲装美人一愣,眉头直竖,怒视陆西泽。

陆西泽侃侃而谈:“美人你生起气来很好看,比故意绷着脸可爱多了。以后多生生气,活动活动脸部皮肤和肌肉,生命在于运动知道不?真担心你每天那么冷着脸,以后冷成面瘫了。”

叶昊天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骂了一句:“聒噪。”

叶昊天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陆西泽就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其实这是你的不对,你自己也老绷着一张脸,身边的人怎么敢笑呢。不要嫌我聒噪,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通过交流来加深的,你再怎么喜欢一个人,再怎么想和一个人有更深厚的情谊,闷在心里永远不会有用。你看你,身边跟着这么个漂亮女孩,很心动吧?很喜欢吧?很想好好说话吧?有事儿想和她倾诉吧?可你那臭脾气让你把话都憋着不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少年啊,你要大胆一点,勇敢一点,算是为自己好,也是为身边的人好。”

叶昊天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

他怀疑让陆西泽自己说上一天,陆西泽也可以一直说下去,还不带重样的。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这么混账?胡扯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陆西泽见叶昊天大有抡起拳头揍自己几下的势头,顿时不再说话,转头和苏小眉交流起刚才的对局来。

叶昊天瞪着陆西泽。

这才走了小半路,这家伙就撩拨完这个撩拨那个,真是有够忙的。

真为这家伙未来的另一半感到担忧,找着了这么个伴侣,肯定每天都在发愁——愁着怎么才能不让自己头顶一片绿!

不知为什么,叶昊天觉得心里酸酸涩涩。

陆西泽这种家伙,将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的?一般女人肯定压不住他,最好给这家伙找个男的,每天把这家伙压在床上让他下不了床,这样的话这家伙就没办法出去招蜂引蝶、拈花惹草了。

可是,每天看着这家伙高高兴兴的样子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从叶昊天脑海里冒出来,吓了叶昊天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心里更酸了。

叶昊天默不作声地和陆西泽三人一起进了餐馆,点菜吃饭。由始至终叶昊天话都不多,只时不时地用目光瞟向陆西泽。

陆西泽伤已经好全了,目前对他来说食物最大,吃东西是最高享受。虽然注意到了叶昊天的目光,但他没多说什么,专心解决自己的食物,只在两位女士需要服务时停下来。

吃完饭他们准备到处逛逛,刚走出门,陆西泽就察觉一道熟悉的视线,霸道而又森冷,好像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陆西泽懒得去寻找视线从何而来,一路与苏小眉三人说话,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却半分。

那个少年,果然就是梦里的“那个人”吧?

不用说都知道薛舒扬是来见“那个人”,只是瞧见他在和其他人说说笑笑,顺便给他来个警告的目光而已。

反正那家伙也没空来找自己。

陆西泽愉快地和苏小眉三人逛了一路,买了点东西带回去给熟人当礼物,才转回比赛会场那边参加下午的决赛。叶昊天已经输了,不过他不打算就这么回去。他的理由很充分:“既然你是坐我的车过来的,我自然要负责送你回去。”

陆西泽觉得叶昊天是惦记着见沈其秋的机会,也不戳破,笑着和苏小眉走进赛场。

下午的比赛对陆西泽而言也很轻松。

和他一样以碾压姿态杀到最后的,是那个病弱少年。

陆西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让宋言将自己推到病弱少年对面。

一个病歪歪的,一个坐着轮椅,这么两个人成为了决赛里留到最后的选手,给人的感觉实在怪异得很。

难道伤久了病久了,还能让人棋艺突飞猛进?

少年注视着陆西泽。

他这次来主要是在沈其秋眼皮底下走一遭,最好能面对面地见一次,如果连沈其秋都发现不了端倪,那说明他可以在人间肆意变换身份而不被察觉。眼前这个陆西泽是个异数,他是薛舒扬的炉鼎,中午他向薛舒扬提起陆家的时候,薛舒扬第一次提出要保陆家,再为他的病想想别的办法。

病?

少年心里冷笑。他根本没什么病,不过在第一次“救助”薛舒扬时他看出了薛舒扬的弱点。谁会想到这个天赋卓绝的天才,居然喜欢病秧子类型?

薛舒扬是不可能从陆家找到治好他的方法的。

他看上的也不是陆家所谓的治病方法。

他看上的是陆家的仙灵山。

这个炉鼎是个障碍。

一个炉鼎而已,居然让什么都不关心的薛舒扬生出保陆家的念头——

少年执起白子,落下,那手指莹白如玉,白皙得近乎透明,像是稍稍一用力就会被掰断。

陆西泽正要下子,突然听到有人说:“苏小眉晕倒了,快送去医院!”

陆西泽一愣。他把黑子放了回去,对少年说:“我弃权。”

说完他让宋言把自己推向苏小眉那边。

劲装美人已经把苏小眉抱了起来。

叶昊天瞪陆西泽:“你回去比赛!”

陆西泽沉着脸:“我已经弃权了。”他对劲装美人说,“把小眉抱上车,我先看看。”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第162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二)

陆西泽替苏小眉检查完。

他的判断没有错。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苏小眉的心脏是有点问题的,但平时只要注意些绝对不会有事。只是在碰上某些药物——或者说过敏原的时候,她会出现突发性心脏病的征兆,甚至还有可能永久性地损伤心脏。陆西泽查过那些药物之后,发现一般人很难接触到它们,所以只是简单地提醒了苏小眉几句。

没想到苏小眉会突然昏厥。

想到中午那道目光,陆西泽不得不多想。薛舒扬能轻松拿到那些药物。而且薛舒扬能轻松看出苏小眉的问题。再加上薛舒扬表现出来的个性,陆西泽想不怀疑到他身上都难。

好在苏小眉的反应比较明显,他可以第一时间发现问题。

陆西泽替苏小眉检查完以后,叫劲装美人去给自己买几种药材回来。他静坐在一旁,看着面色潮红的苏小眉。是他连累了苏小眉,原想着修炼之人再怎么也不可能对俗世中的人下手,没想到是他太天真了。对于魔道中人来说,才不会管你是修士还是普通人,只要看不顺眼就会下手。

这是薛舒扬对他的警告?

陆西泽默不作声地等劲装美人把药拿回来。

他在车里用灵力将药材炼化。这是薛舒扬教他的,虽然对灵力损耗会比较大,但在没有炼药器具的时候可以直接这么做。用灵力淬炼出药材精华,再按照比例将它们调和在一起,就可以得到和丹药有相同效用的药剂。

陆西泽将药剂喂给苏小眉。

苏小眉双目紧闭,瞧不出服下药剂后有什么变化。

陆西泽耐心等待了许久,才终于看到苏小眉脸上的红潮褪去。慢慢地,心跳也恢复如常。

陆西泽松了一口气。

幸好发现得早。

陆西泽拜托劲装美人:“帮我看着小眉一下。”

劲装美人没有拒绝。她觉得陆西泽真是个奇特的人,明明他和苏小眉只是朋友,明明他连这次比赛的领队都不是,却把苏小眉当成是自己的责任。相比之下,在旁边绷着一张脸的叶昊天倒显得幼稚多了。

叶昊天见陆西泽从车里出来,语气不太好:“你就这么弃权了——”

陆西泽没兴趣和叶昊天闲扯。他说:“放心,你肯定会有见沈前辈的机会,我已经和沈前辈说好了,让他给你留一局。”

叶昊天吃了一惊。

瞧见陆西泽眉宇间的疲惫和虚弱,叶昊天莫名揪心。他不由追问:“刚才你用的是炼药术?不用药炉也可以?你怎么了?”他酸溜溜地说,“那样炼药对你的灵力损耗很大?你可真喜欢苏大校花。”

陆西泽听着叶昊天阴阳怪气的话,心里腾起一阵怒火。又是这样,薛舒扬是这样,这家伙也是这样!在他们心里,普通人的命根本不能算命吧?

陆西泽说:“对,我是喜欢她。她勇敢,善良,纯真可爱,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叶昊天,我以前以为你只是爱耍酷,没想到你心里是真的没把人命当人命。”

陆西泽话里的失望让叶昊天有点发懵。

陆西泽生气了?

叶昊天说:“她不是只晕了过去吗?难道她有生命危险?”

陆西泽面色沉沉。

如果发现得晚一点的话,那就不仅仅是晕过去了。他心里有些烦躁。理智上他知道拿这件事去质问薛舒扬是不明智的,可要他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忍下薛舒扬这种“警告”,以后薛舒扬指不定会因为别的事给他更过分的“警示”——陆西泽做不到。

薛舒扬伤害了他身边的人,他还要去认错,去给薛舒扬当什么“炉鼎”——

陆西泽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陆西泽说:“对不起,其实这事和你没关系,我刚才只是迁怒。”叶昊天把车借给他,把劲装美人借给他,也没有在他为苏小眉炼制药剂事打扰他,叶昊天已经做得很好。刚才叶昊天语气冲一点也正常,毕竟他没和叶昊天说起沈其秋的事,在叶昊天看来他就是为了苏小眉和白白放弃了和沈其秋见面的机会。

叶昊天什么都没做错,他已经很有风度了。

陆西泽说:“小眉暂时拜托你,我去打个电话。”

有些态度你不摆出来,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陆西泽攥着手机走出一段路。

直至到了叶昊天他们无法听见的距离,陆西泽才停下来,拨通了薛舒扬的号码。

薛舒扬心情显然也不太好。

接通电话后,薛舒扬一句话都没说,等着陆西泽开口。

陆西泽也没立刻开口。

过了一会儿,陆西泽才问:“是你做的?”

薛舒扬拧起眉头:“什么是我做的?”

薛舒扬不这么问还好,他这么一问,陆西泽的怒气就被燃爆了。

陆西泽咬牙骂:“你不要装傻。”

薛舒扬原本就心情差,听到陆西泽的质问顿时也来气了:“我装什么傻?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中午见到陆西泽,这家伙正左右逢源着,不仅一路和两个女孩说说笑笑,旁边还跟着个碍眼的家伙。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家伙应该是陆西泽的未来妹夫叶昊天。可外界传言中和陆西泽很不对付的叶昊天,目光却一直黏在陆西泽身上。

更别提那两个长得漂亮过头的女人了。

他都没有马上把陆西泽逮回来盘问,陆西泽居然还敢来质问他?

薛舒扬说:“如果是我做的,我不会否认。”他冷笑一声,“但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对于这种学不乖的家伙,就该把他弄到床上去做得他下不了床!

陆西泽感受到薛舒扬的怒火,不由愣了愣。难道不是薛舒扬做的?可如果不是薛舒扬,那又会是谁?谁会对苏小眉下手?以苏小眉那脾气,肯定不会得罪人的——更不会得罪修炼之人!

陆西泽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薛舒扬只是在狡辩而已。

陆西泽说:“是你给小眉下的药吧?你中午见我和小眉走得近,回头就对她下手——不,可能你当时就下手了!”只是药力到他们回到会场之后才发作而已。

薛舒扬耐心听完陆西泽的话,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了。

从小到大薛舒扬都没在意过什么东西,甚至没在意过什么人。即使对病弱的门主,他也是感激和怜悯居多,毕竟门主曾经救过他一命,还让他有机会为父母报仇。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他决定潜入陆家,伺机寻找门主所需要的救命丹方。

可是也仅此而已。

薛舒扬偶尔也会觉得困惑。看到门主躺在病榻上时,他心里会闪过一种莫名的怜惜之意,可回过头来一看,又觉得心里平静无波。偶尔薛舒扬会做梦,梦见有个人躺在病榻之上,气息奄奄,朝不保夕。每到那个时候,一种钻心的痛楚就会涌上他心头。然而当他快步上前,看清那人的脸庞之后,心中那种痛楚和焦灼的感觉却霎时间冷却下去。

有的时候薛舒扬莫名地觉得自己梦见的那人也许不是“门主”。

梦里的那人应该是另一个人。

他不记得对方的模样,不记得对方的身份,更不记得自己与对方是什么关系。可是只要看到那张病榻,看到看个平躺着的身影,他就会忍不住像古时的战将那样单膝跪下,仿佛恨不得时时刻刻为对方献出自己的忠诚。

如果这种深埋在心底的感情是对“门主”产生的话,为什么他在看清“门主”的脸之后会觉得不对?以前他还想告诉自己梦里的一切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可在最近那样的割裂感却越来越严重——他甚至在梦里霍然起身,想把躺在病榻上的“门主”推开,质问他到底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感觉在他从陆西泽身上“采补”之后变得越来越强烈。

薛舒扬已经在“门主”面前明确表示要保住陆家。

既然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陆西泽,自然不可能让“陆家灭门”这种永远不可能挽回的裂痕出现在他们之间。没想到在他为彼此的未来做打算时,陆西泽居然敢为了别的女人这样质问他!

在陆西泽心里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会为了平息怒火去对普通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