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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得不重,但还是疼得姬瑾荣快要飙泪。姬瑾荣怒瞪他:“你属狗的吗?居然咬人!”

“你一直喜欢他。”魏霆钧抱着姬瑾荣,“以前你就那么喜欢他,每次他进宫你都很高兴。你会和他聊很久,连自己累了都不知道。”

就像刚才那样,姬瑾荣和徐清泽永远有着聊不完的话题。那些话题他都不懂,所以一句话都插不上。他想过要去了解那些东西,可是根本学不来,他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更没天赋学好。

姬瑾荣笑眯起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笨?”

魏霆钧又想咬他。

“我是很喜欢清泽。”姬瑾荣环抱着魏霆钧的脖子,“我也很喜欢你。这两种喜欢是不一样的,我喜欢清泽,是喜欢和他聊聊学问、聊聊朝政,听说他要娶妻我会为他高兴。你不一样,”姬瑾荣亲了他一口,“你全身上下我都喜欢,如果有一天你告诉我你要娶妻生子,我绝对不会祝福你。我会叫上一伙人抄起刀子去把你给剁了!”

听着姬瑾荣直白而坦荡的话,魏霆钧心里那一丁点恼火霎时间烟消云散。

怀里这家伙永远有办法让他气不起来。

到底是在宫里,他们不能摆脱内侍的视线太久。

魏霆钧抱着姬瑾荣往外走,去校场那边教姬瑾荣练枪,枪是命人定制的小枪,比正常的长枪小了许多,重量自然也轻。小孩子的手还没发育好,过早练字和练武容易变形,所以这东西也就给姬瑾荣玩玩而已。

左右也用不着姬瑾荣上阵杀敌,学枪法只是为了让阮灵韵高兴高兴。

当然,姬瑾荣向来是认真的,既然决定要学了,他一天都不会偷懒。有魏霆钧在旁指导,姬瑾荣有模有样地耍起阮家枪法来。

练武场上魏霆钧向来铁面无私,姬瑾荣一丁点错误都被他看在眼里,逐一为姬瑾荣纠正。一轮练下来,姬瑾荣已满头细汗。好在冬日寒冷,这样出出汗反倒舒服,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魏霆钧细致地喂姬瑾荣喝水。

不远处,魏铁川、姬禹、阮灵韵正站在回廊上,远远地看着魏霆钧二人相处。

阮灵韵说:“大哥,霆钧可真会照顾人。”

魏铁川也纳闷着呢,在家里魏霆钧可没这么好相与,家里那些小崽子怕魏霆钧怕得要命,哪可能像姬瑾荣这样得到魏霆钧无微不至的照料。

魏铁川说:“那是阿瑾招人疼吧。”

魏铁川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懂虚伪客套,阮灵韵和姬禹都让他像往常那样,他也不推搪,阮灵韵喊他大哥他应着,阮灵韵让他喊阿瑾他也喊。

魏铁川这样,姬禹反而放心。他看着被魏霆钧抱在怀里的姬瑾荣,心里也喜爱得很。魏霆钧对别的孩子都不假辞色,却和他们阿瑾这样亲近,自然是因为他们阿瑾伶俐可爱。

瞧瞧他们阿瑾刚才耍的枪法,架势已经摆得足足的,再长大些就能耍起真正的长枪了。

姬禹望向身边的阮灵韵,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是他和阮灵韵的孩子,他们可以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比起那些让他心烦、与朝中重臣有莫大关联的女人,他还是喜欢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阮灵韵。

不为别的,就为这份舒心。

姬禹悄然握住阮灵韵的手。

阮灵韵嗔怪般看了他一眼,望向旁边的魏铁川,意思是“大哥还在呢”。姬禹难得见她这般模样,顿时玩心大起,将阮灵韵的手抓得更紧。

魏铁川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也不开口,只含笑看着。

魏铁川带着魏霆钧出了宫回到家,便听下人说秦贺来访,已经在前厅坐着喝茶了。魏铁川心中喜悦,大步往里迈。

秦贺见了魏铁川,心里也高兴,站起来与魏铁川重重地抱在一块:“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魏铁川说:“上次劳烦你送你嫂子和霆钧回京。”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秦贺说着,目光转到魏霆钧身上,“霆钧好像又长高了,这年纪就是长得快。”

听秦贺夸自己儿子,魏铁川自然高兴,哈哈一笑,邀秦贺坐下说话。

说着说着,不知怎地就说到姬禹和阮灵韵身上。

魏铁川很为他们欣慰:“以前我们三个人都疼着阿韵这个妹妹,没想到陛下他对阿韵却是那样的感情。如今他们总算解开心结好好地在一起了,我真替他们开心。”

秦贺眼底有些黯然,最后却又振作起来:“我看阿瑾是极聪慧的——”

秦贺话未说完,魏铁川就对他做了个噤声表情。如今太子失了圣心,前头几个皇子又不顶用,秦贺将目光转到姬瑾荣身上也正常。魏铁川说:“阿瑾还太小了,我们得从长计议。”

秦贺心中一凛。别看魏铁川大大咧咧,实际上魏铁川心细如发,在战场上向来能料敌于先。

魏铁川他提醒得对,姬瑾荣还太小了,还不适合推到最前面。他们还须为姬瑾荣细细谋划,好叫将来姬瑾荣能顺理成章地继位。有阮灵韵在,朔北十三州那边再也不愁被自己人拖后腿。

这么多年了,他们几人能再内外联手,也算是快事一桩。

秦贺笑着说:“大哥说得对。”

魏铁川见秦贺眉头舒展,显然是想开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拍拍秦贺的肩膀:“过几日我会回朔北那边,京城这边还须你好好看顾着。”

秦贺说:“大哥且去!京中有我,不必挂心。”

这边兄弟两人议定,另一边却出了点岔子。

徐清泽揣着稿纸前往竹溪先生处,却在前边的茶馆被人拦住,顺着那仆人示意的方向看去,去见一紫袍青年坐在那里饮茶,不是姬明远又是谁。

徐清泽心里打了个突,有种不祥的预感。姬明远的才学确实是一流的,学什么都一学就透。那三道难题虽难,却也不是不可能解出来的。

徐清泽在仆人带领下走了过去。

姬明远心情十分愉悦:“看来你已经猜出我做了什么?”

徐清泽望着他。

姬明远说:“我回京为皇兄贺寿,知道竹溪先生到这里来了,便过来瞧了瞧。听说了竹溪先生的三道难题,我就顺手把它们解出来了。”他微微地笑着,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徐清泽,“清泽你也是为此而来?可惜你迟了一步。”

徐清泽倒不觉得生气。他平静地说:“难题谁都能解,既然王爷解出来了,那机会自然是属于王爷的。”

姬明远听徐清泽这样说,心中不仅没有半分快意,只觉更为恼火。他等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徐清泽过来。姬瑾荣还小,不能出宫,外头的事都得靠别人跑动,这个“别人”自然是徐清泽或魏霆钧。

于是他在这边守株待兔,果然等来了徐清泽。

竹溪先生的难题被他先破解了,徐清泽却这般平静,显然是对姬瑾荣极有信心。多一个竹溪先生,少一个竹溪先生,对他们而言都不算什么!

那小孩才两三岁,他一根指头都能掐死,徐清泽到底觉得那家伙哪里好?

姬明远深吸一口气。

他说道:“你不想再争取争取?”

徐清泽说:“怎么争取?”

姬明远说:“比如讨好讨好我,让我把机会让给你。”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目光定定地锁在徐清泽身上,“反正我只是个闲散王爷,也不需要招揽竹溪先生这样的人才。”

徐清泽淡淡地说:“闲散王爷?”

姬明远说:“我手底下当然养着一些人,不过那都是为了保命。我若是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像如今这般快活?”瞧瞧他的那些个兄弟,死的死,囚的囚,没哪个能过得痛快的。在这件事上,姬明远是没有退路的,他想活得痛快,自然只能让别人不痛快。他瞅着徐清泽,“清泽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我的苦处。”

姬明远虽然说着“苦处”,眉宇间却没有半分忧愁。

可徐清泽知道姬明远说的是实话。

他也知道姬明远有着倾覆姬禹的能耐。

现在姬瑾荣和魏霆钧都还小。

姬瑾荣还没有得到朝臣的认可,魏霆钧手中还没有兵权。

而眼前的姬明远却已经羽翼丰满,随时可以再往前迈一步。

“梦里”的这个时候,姬明远在准备绕着大周玩个遍。开春江面的冰化了,江水涨了,姬明远便出发。他们在半路遇上了,下了南边,又从海路绕回北边,看过江南好风景,也看了朔北十三州的荒凉。到了炎热的夏季,他们才回到京城。这一次他们不再有那样的相遇,姬明远会做什么?

徐清泽顿了顿,缓缓开口:“王爷想让我怎么讨好你?”

第205章 收服镇国将军(五)

姬明远一听,哪会不明白徐清泽的想法。他觉得徐清泽天生是为气他而来的,要不怎么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叫他这般气恼。

什么叫“王爷想我如何讨好你”,难道他提了,这人便会照做?难道在这家伙心里,他所想要的是那种虚以委蛇的应和?

姬明远正气恼着,忽听有人欢喜地喊:“三哥,你在这里啊,可真是叫我好找。”

徐清泽抬眼望去,只见一锦衣青年笑呵呵地走来,脸上带着喜意。还未走近,那锦衣青年咦喜滋滋地说:“上回在潇潇那边我输了,这回我请你。我跟你说,我寻到了一个好去处,保管你喜欢。”说着锦衣青年还朝姬明远挤眉弄眼,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姬明远脸上无喜无怒,只定定地看着徐清泽。

那锦衣青年察觉气氛有些古怪,顺着姬明远的目光看去,瞧见了徐清泽,头皮一麻。徐丞相在当丞相之前,曾给他们当启蒙老师。别看徐丞相玉树临风、风姿过人,教起学生来最是严厉,他们没哪个没被他罚过的。刚才他所说之事若是传到徐丞相耳里,徐丞相少不了参他们一本,让他们去守皇陵修身养性!

徐清泽与徐丞相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清正的眉眼,锦衣青年一看就心里发怵。再仔细看,发现徐清泽年纪极小,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才勉强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只是锦衣青年再不敢多说什么,讪讪然说:“既然三哥你有事,我便不扰你了。”

姬明远却漫不经心地说:“来都来了,怎么急着走?你既然有好去处,我们这就过去吧。”他含笑望向徐清泽,眸光闪动,“清泽肯定也是想和我们一起去的。”

徐清泽皱眉。

姬明远知徐清泽为难,只是他心中不痛快,今儿非要徐清泽也难受难受。他对锦衣青年说:“你瞧,清泽没反对。走吧,你领路。”

锦衣青年一咬牙,带着姬明远和徐清泽前往“好地方”。到了那地儿,阵阵香风扑鼻而来,不用想都知道那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

徐清泽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有转身离开。

眼看徐清泽真要跟着进去,姬明远怒极反笑,朝锦衣青年说:“你自己进去吧。”说完就一把拉住徐清泽的手往外走,直至远离了那丝竹飘飘的巷子都没松开。

锦衣青年错愕地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他才狠狠掐了身边的侍卫一把。听到侍卫一声惨叫,锦衣青年目瞪口呆:“我不是在做梦啊!三哥居然抓着那位小徐公子的手!哎哟我的妈呀,我觉得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他一招手,示意侍卫们都跟着入内,“走走走,都进来都进来,今晚这边我包了,让你们也松快松快。”

侍卫欲哭无泪。松快也只能这位爷自己松快吧,他们要敢沉浸温柔乡不好好保护这位爷,回头脑袋就要搬家了!这可是太后最疼爱的小王爷啊!

另一边,姬明远抓紧徐清泽的手,与徐清泽在闹市中一路穿行。旁人虽是惊讶于他们两个男人这般亲近,却因为他们身后那群黑衣侍卫而不敢多看几眼。

徐清泽原想拒绝,想到自己说出的话,又止了那念头,由着姬明远牵着自己走。

姬明远察觉徐清泽的乖顺,手抓得更紧。他们相识那么久,却从未开诚布公地谈过,他进一步,徐清泽便退一步,不曾想他这般逼迫,反倒能让徐清泽温顺应和。

越是如此,姬明远心里便越不是滋味。

想要这样的温顺,他周围有的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姬明远牵着徐清泽,走过闹市,走过小巷,路儿一转,眼前豁然一亮。

对面是个荒弃的宅子,许多年不曾修葺了,砖瓦都十分陈旧,破破落落的,看不出原貌。只是看这位置与这采光,原主人身份应该不低。徐清泽想了许久,终于在跟着姬明远踏入那处宅院时想起来了,这是姬明远姐姐永和公主的宅邸。

那是姬明远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姐姐,颇有才名和美名,早年姬明远与这姐姐感情极好,极力为这姐姐争取来这处外宅,姐弟两时不时会在这里相聚,后来…

后来姬明远这姐姐被封为永和公主,被送往北蛮和亲了。那么个美丽的、娇滴滴的公主,在及笄开府后不久,便因为边境战事频频失利而被送出去求和。

如今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京中早已无人再提起永和公主,仿佛大周从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徐清泽心脏一颤。

他想起多年之后,永和公主在北蛮辗转得知姬明远死讯,便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再不愿伺奉野蛮又粗暴的北蛮人。

那些事,他们听来也就叹息一声。

姬明远知道吗?

姬明远应当是不知道的,毕竟那时姬明远早已离世。

徐清泽站到了园中。

姬明远已松开了他的手,站到一株开满花的梅树前,抚触着那婆娑的树身。过了许久,姬明远才说:“这树是姐姐开府那天栽下的,那时我们都想着终于可以离开宫中,十分欢喜。不曾想离了宫,竟会发生那样的事。如今梅花开了,她却看不到了。”姬明远平日的风流与浪荡尽数敛起,只余下沉沉的郁气,“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

姬明远只是说“也许”,徐清泽却知道姬明远说中了。他还没来得及敛起脸上的悲悯,就被姬明远的目光扫了过来,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经将他的神色看透。

姬明远了然地说:“看来她果然没回来。”他再次抓住徐清泽的手,定定地望着徐清泽,竟真的提出了要求来,“既然你想要讨好我,那便帮我把我姐姐接回来吧。”

徐清泽微微愕然。

对上姬明远黑沉沉的眼睛,徐清泽感觉自己第一次触碰到姬明远那颗深埋的心。把远嫁北蛮的永和公主接回来?怎么可能做到——

不。

徐清泽冷静下来。

可以做到的。

只要打到北蛮,打得北蛮不得不将永和公主送回来就可以了。

那边不愿意送回来,强抢就是。

姬明远怀着的竟是这样的想法?徐清泽心突突直跳。在梦里,姬明远有时候会一个人站在船头,看着北边出神,仿佛那边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原来姬明远一直惦念着的,竟是永和公主?

徐清泽这才记起来,那时他们是有谈论过这事的,周围有人提起永和公主之事,他便握紧了拳。姬明远注意到了,两人夜谈时便问起他的看法,他说,这是国之耻辱,一国安危竟要一介女子的牺牲来保全,若是将来他有力为之,定会将永和公主接回来,不让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他乡孤苦伶仃。那时姬明远便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想看出他说出那些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原来是这样。

徐清泽心中一痛。

他不敢看姬明远灼亮的眼睛,婉转地说出后来的真相:“我没有做到。”他没有去接回永和公主,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起来。

少年时信誓旦旦说出的话,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更别提去实现它们。像他这样的人,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随波逐流之辈罢了。

“呆子。”姬明远见徐清泽闪避自己的目光,不仅不生气,还微微地笑了起来,仿佛被徐清泽取悦了。他伸手按着徐清泽的脑袋,让徐清泽仰头看着自己,“你自然是做不到的,你一个读书人,论文吧,你连朝堂都不曾踏进去;论武吧,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能做得了什么?”

这就是明晃晃地瞧不起人了。徐清泽有些气恼,却也知道姬明远说的是实话,他们还太小了,什么都做不得。

徐清泽说:“你也做不了什么。”

姬明远说:“是啊,我也做不了什么。”他可以肆意玩乐,可以游走各地,却独独不能碰兵权与实权。大周人向来最擅长对付自己人,是以他不能把手里攥着的东西抓得更紧,却也不敢松开它们——否则的话,谁都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

徐清泽说:“也许…”

姬明远见徐清泽欲言又止,不由斜了徐清泽一眼:“嗯?”

徐清泽说:“没什么。”

姬明远也不多问:“那我就等着清泽你‘讨好’我。”他顺手按上徐清泽的肩膀,“你若是做到了,我必然会很高兴。我高兴了,自然也不会坏了你的事。”

徐清泽低低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二日进了宫,徐清泽与姬瑾荣单独聊了许久,说的都是姬明远的事。说着说着,姬瑾荣便明白过来:“你是想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

徐清泽眉头紧拧。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偏颇,只是不知不觉间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带了出来。

徐清泽说:“我只是觉得他没有那般不可救药…”

姬瑾荣从不知徐清泽与姬明远有过那样的渊源,听了徐清泽的话便明白当初姬明远那句“我在改了”是什么意思。只是徐清泽因为那段情谊而心软,他却不一样。姬明远被鸩杀之前可没有多少悔意,那样的人根本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到死都还用话刺激他——那句“我在改了”,恐怕也是想在徐清泽心里扎一根刺,让徐清泽日夜难安,时时刻刻记着他。

想到当初徐清泽眉宇之中的沉郁,姬瑾荣知道姬明远是得逞了。

姬瑾荣见徐清泽面带犹豫,知道徐清泽并没有真正陷进去,只是被姬明远向他展露的软弱打动了而已。他知道徐清泽的秉性,不仅没提自己的猜测,还赞同地说:“那我们定然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行。立刻把永和姑姑接回来有点难,但往永和姑姑送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到时我们随时可以和永和姑姑那边互通书信,静候适宜的时机。”

徐清泽说:“殿下…”

姬瑾荣笑眯眯地说:“难得你有个真正聊得来的朋友,我岂能让你错过了。”不管姬明远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既然那家伙敢把话说出口,他就敢做到。姬明远若是真心的,那他们这一世也算是了了一桩遗憾;若姬明远只是假意哄骗徐清泽,那也没什么,左右徐清泽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带着完完整整的记忆回来的,徐清泽却只是“梦见”。

梦里就算有难分难舍的情谊,梦外也不一定会再有。

这一点,对姬明远和徐清泽都是一样。

*

这时候,姬明远被小王爷喊去喝酒。

这个最小的弟弟和姬明远一样,都是爱享乐的主儿。同样是今上的弟兄,小王爷对姬明远的处境最为了解。想到姬明远昨日和徐清泽在一块,小王爷夜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大早就找上了姬明远:“三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徐清泽走得太近为好。”

姬明远似乎不明白:“为何?”

小王爷瞅着他唉声叹气:“到底为何,你心里也是知道的。”

徐清泽是徐丞相的长子,将来指不定是另一个国之栋梁,一朝之相。他们本来就是被姬禹忌惮的皇亲,怎么能和这种手握实权的朝臣走得太近?别看小王爷每天过得没心没肺,实际上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比谁都看得透。

姬明远说:“放心,若是被你皇兄知道了,绝对不会生气的。”他对徐清泽所做的那些事可不是能拉拢徐丞相的,真要被徐丞相知道了,那老古板估计会气得把他腿给打断,让他再也不敢上门找徐清泽。

不,他现在也不敢上门找徐清泽,只能设法与徐清泽见面。

小王爷有些迷茫,看着姬明远,想听姬明远说个分明。

姬明远却哈哈一笑:“你看不出来吗?我就是想尝尝那位丞相公子的滋味。那家伙看着冷面冷心,实则心软得很。我今天带他去公主府那边,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一说,他就替我难受了。君子嘛,最看不得别人生离死别,本来只有三分的难过,他能给你想成十分。”他眼底满是愉悦的光芒,“你猜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人吃到嘴?”

小王爷瞠目结舌,指着姬明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也太太太大胆了!

要是被徐丞相知道姬明远打的是这种主意,徐丞相绝对不会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不说话,我静静地看着你作死。

第206章 收服镇国将军(六)

年关将近,姬明远却非要去西边赏雪,说西边的雪景格外漂亮。太后和皇帝姬禹留他不住,只能随他去。徐清泽知道姬明远离京,又是数日之后了,他在路上遇到小王爷,小王爷不像上次那么怕他,反倒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眼睛里头总带着几分戏谑。

徐清泽何等聪明,只稍稍一想,便想通其中关节。这位小王爷与姬明远一样,都是耽于声色的,两人凑在一块除了花天酒地还是花天酒地,花魁小官之类的都爱玩,不时还用人家娇滴滴的美人来比赛,他父亲每每提起都满面怒色,觉得他们实在太过荒唐。

徐清泽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位小王爷和姬明远虽爱胡闹,找的却也都是青楼妓子之流,再怎么闹腾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比那些强占良家女子的皇亲贵胄要好得多。

有姬瑾荣和魏霆钧在,吞并良田的事也查清楚了,是派去督查的宦官和地方官员相互勾结干的事。

这事情要说是与姬明远有关,其实不大妥当,毕竟姬明远既没有从中得利,又没有插手半分;可要说与姬明远五官,那也不太对,因为做下那些事的人与姬明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事情和“梦中”一样发生了,姬明远肯定会护着那些人,抓住对方的把柄让对方彻底听命于他。

这便是姬明远了。

要他去做什么事,他懒得去谋划;可要是有了机会,他肯定会把能抓住的东西牢牢抓住,绝不错失任何良机。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清泽时不时会收到姬明远送来的礼物。礼物都不贵重,胜在特别,有时是些特别的小食,有时是姬明远亲手做的小玩意儿。不知不觉间,徐清泽的书房摆了不少与姬明远有关的东西。

送礼物的次数多了,徐丞相注意上了,询问了徐清泽几句。徐清泽心中坦荡,便明说是姬明远送的。徐丞相听了皱了皱眉,最终却说:“也好,你难得有个聊得来的朋友。”

这话有些耳熟。徐清泽想了想,发现是姬瑾荣说过的。他原以为自己也算是交游广阔,没想到在父亲和姬瑾荣眼中竟是这样的。

仔细想来,他朋友虽多,真正知心的却确实没多少个。想到祖母临终时的担忧,徐清泽苦笑起来,看来他真的要出去游历一番,多交几个朋友了。

到了初春,江水破冰,水路通了,徐清泽整装出发。这次他走的不是梦中的路,而是换了个方向。

姬明远遣人去徐府送信才发现徐清泽已经出门,再让人去问徐清泽去了哪儿,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姬明远有些恼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手里的玉笛,眉宇之中满含愠色。

这徐清泽还真是软硬不吃——逼他低头他会低头,但不会给你半分真心;对他好、送他礼物,他会欣然笑纳,却同样不给你半点回应。姬明远当机立断地沿着“梦里”的方向找了过去,却扑了个空,怎么都找不着徐清泽的身影。

姬明远心情越发不好,彻底没了游玩的兴致,索性直接叫人去追查徐清泽的下落。查明徐清泽的去向之后,姬明远气得笑了,那些地方与他们梦中所去的完全不同,没有半个重合的地方!

看来徐清泽是铁了心要与他划清界限。

姬明远偏不想让他如愿。

姬明远径直找了过去。

徐清泽又交上了几个朋友,正与对方谈论书上记载着的趣事,眉宇都随之舒展开了。姬明远没立刻走过去,而是施施然地坐到不远处,听着徐清泽与人高谈阔论。那些人到底只是半大少年,所思所想难免有天真之处,姬明远听得发笑,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突然,有个青袍少年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来了,那娃娃明显是个女孩儿,脸红扑扑的,眼睛也亮亮的,见了徐清泽就挣扎着下地,跑向徐清泽,红着脸喊:“清泽哥哥!”

徐清泽显然被叫得愣了愣,等看清来的是谁后,神色多了几分困窘。这是柳家千金和她的兄长,也就是他“梦中”的妻子和大舅哥。有很多事梦里看不太真切,但他记得这柳家千金是个温柔可爱的好女孩儿,家里的事从不让他操心。他们成亲那么多年,从来不曾争吵过。

想到自己在“梦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惦念,徐清泽不由有些愧疚。于是他对待柳家千金的态度也愈发温和:“七娘来了。”他成亲是在十余年后,如今柳家千金还小,他自然是生不出半点旖旎念头来的,是以大大方方地把桌上的糕点推到柳家千金面前,“这翠玉糕不错,你尝尝看。”

柳家千金两眼发亮:“谢谢清泽哥哥。”

这一幕落在姬明远眼里,便是郎情妾意、眉来眼去!姬明远牙关紧咬。难怪徐清泽会换个地方走,原来是想来见见自己“梦里”的妻子!瞧着徐清泽那温柔似水的目光,姬明远只觉整颗心都在翻腾。

好你个徐清泽!好你个徐清泽!

明里说要“讨好”他,暗里却悄悄来寻他的小娇妻。这种左右逢源的本领可真不了不得,果真不愧是未来的文臣第一人。

姬明远脸色阴晴不定。等徐清泽那边都散了,姬明远依然没动弹,等喝完了小半壶茶,他才才起身悄然前往徐清泽落脚的房间。

徐清泽约莫是累了,居然已经歇下。

姬明远没有敲门,直接进了里头,坐到床前注视着徐清泽的睡颜。见徐清泽睡得香沉,姬明远伸手捏了捏徐清泽的脸,直至徐清泽拧起了眉头,他才收回放肆的手。

徐清泽依然没醒。

姬明远命人守在门外,脱下衣服上了床,仔细地盯着徐清泽看。过了许久,他狠狠地亲了上去,凶狠地亲吻着徐清泽润泽的唇。他早就想这么干了,管他什么情不情愿,管他什么在不在孝期,他这样的人从来没有那么多讲究,一向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次他已经忍得够久了。

凭什么他一直在忍耐,这家伙却肆无忌惮地越过他的底线。这家伙都能绕路来看他的小娇妻了,他还用和这家伙客气吗?

徐清泽原本正在梦中,乍然被这样折腾,自然不可能不清醒过来。睁开眼看见姬明远近在咫尺的脸庞,徐清泽只觉怒火中烧,抬脚踹向姬明远。

姬明远早有防备,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你那小娇妻亲近得,我亲近不得?”他的话带着几分冷意,锐利的目光也盯着徐清泽不放。

徐清泽恍然明白姬明远早就来了,还看见了他和柳家千金的往来。

徐清泽说:“你别胡说。”柳家千金还那么小,将来不一定会再嫁给他,姬明远这么说岂不是坏人名誉?

姬明远却不愿放过他:“我胡说?你都绕路过来见她了,还敢说我在胡说?”

徐清泽有些无奈:“我不走以前的方向,是因为那边以前已经走过了。既然要出来游历,自然是走没走过的路,结识没结识过的人。”

这倒是说得通。

姬明远还是不痛快。

这家伙永远有他的道理,可做出来的事每次都那么令他恼火。可能他这人天生和徐清泽的“道理”反冲吧。

难得可以借机亲近徐清泽,姬明远自然不会那么快“消气”。他哼笑一声,手往后摸去,缓缓捏上徐清泽长着细细绒毛的后颈:“我不信。清泽,你就是来见她的。你明知我心慕于你,却还是绕道来见她,让我好生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