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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到二楼,他们一起往东楼道走去。来到那个人的房间门口时,蕾蓉忽然想起自己昨晚上三层书房勘查前,站在楼梯口,突然产生的那种奇特而恐怖的感觉:那时,整个二层,无论东西楼道,都寂静如死,人影皆无,看上去好像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可她就是觉得——

  每一扇门的后面,都藏着一个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楼道动静的鬼胎。

  与其说凶宅生恶鬼,毋宁说暗鬼生凶宅吧!

  呼延云推开了门,走进去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最重要的犯罪证据——武器。犯罪时间紧迫,整个枫之墅在凶杀案发生之后没有任何人出入,加上蕾蓉很快就把所有的居住者都召集到一层客厅里,所以,那个人没有时间将凶枪藏到什么很难发现的地方,应该还在这间屋子里。

  但是一番寻找之后,却毫无发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推理出现了错误?

  不可能啊,蕾蓉发现的两个疑点,确实都证明那个人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啊!

  呼延云望着掀开的床板、大开的衣柜、打开的抽屉和掏空的皮包正在发呆,唐小糖突然从字纸篓里发现了一双拖鞋,拿给呼延云说:“果然是他,果然是他!你看鞋底这一片泥泞,一定是他杀死陈一新后,冒雨穿过花园,把枪扔进悬崖下面的河里去了!”

  呼延云一看鞋底,果然是一片黑黄色的湿泥,他脸色顿时一变,冲出门往三楼跑去,蕾蓉和唐小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跑进书房,打开窗户,呼延云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他打开手机电筒的光芒,终于在一根粗如蟒蛇的排水管上,照见了一行印迹……

  当他把落满雨滴的脑袋缩回屋子里的时候,满脸都是沮丧。

  “怎么了?”蕾蓉问,“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呼延云叹了口气说,“我以为自己轻而易举就能侦破赵洪波遇害和陈一新被杀这两个案子,现在看来,我过于自信了,陈一新这个案子,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认为的那个凶手,也许根本就不是凶手,他的两个疑点,都有更加合理的解释……”

  侯继峰冷笑一声:“这话说的,就跟你已经破了赵洪波那件案子似的。”

  呼延云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是啊,那个案子好破得很,陈一新这个案子倒真是见了鬼了……”

  一句话让蕾蓉、唐小糖和侯继峰目瞪口呆!

  半晌,蕾蓉才用一种简直不敢相信的口吻说:“呼延……你的意思是,赵洪波死在密室里的那件案子,你已经破了?”

  “对啊,那个有什么难的……”呼延云一脸“那篇儿早就翻过去了”的不屑。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侯继峰激动得几乎嚷了起来,“警方那么多人,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进行调查,都没有搞清赵洪波的死因,你来这间书房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把案子破了?!杀了我也不信!”

  呼延云被他的吼叫声吓了一跳,定睛看了看他,见他一副真的是不肯相信的样子,耸了耸肩膀说:“好吧,蕾蓉,麻烦你下楼一趟,把关在花房里的赵怜之提出来见我,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他谈谈。”

  4

  濮亮把落汤鸡一样的赵怜之提溜进了一层客厅,聚集在这里的人们纷纷把鄙夷的目光投向他,好像在看一个被开除后回来收拾东西的职员。赵怜之那身长袍上沾满了泥污,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白色,枯瘦的身体萎靡成七扭八歪的形态,仿佛濮亮一松手就会彻底散了架。他的头发上挂着草棍和树枝,血红的眼睛里放射出仇恨并恐惧的光芒,嘴巴一张一张的仿佛在不停地告饶,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凸出很高的颧骨,不停地抖动着,简直要刺破薄薄的面皮……这一切都显示,他在极度的惊恐和重压之下,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你,上去!”濮亮一指双弧形楼梯,“三楼,赵洪波的书房,有个人在里面等你。”

  “我……我的腿摔断了。”赵怜之指着自己的腿,哀求着。

  “少他妈废话!”濮亮在他背后搡了一把,“你就是爬也得给我爬上去!”

  这一搡,把赵怜之搡了个狗啃泥,他一头栽在地毯上,哎哟哎哟叫着,扭了半天屁股也爬不起来,罗谦和赵隆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汤米看不下去,上前把他搀扶了起来,赵怜之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汤米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你老大不小了,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说着轻轻地推了他一下,赵怜之无奈地扶着双弧形楼梯的栏杆,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等赵怜之走上去了,濮亮走到蕾蓉身边,压低了嗓门说:“你们那大侦探到底找赵怜之什么事儿啊?”

  蕾蓉摇了摇头,不禁想起刚才呼延云对侦破赵洪波案件自信满满的回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估计他大显神威的时候又到了。”

  赵怜之好不容易爬上三楼,站在楼梯口,哈着腰,拄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气,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发现窗外的雨停了。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好像有人拿遥控器按了一下,就“唰”地不下了,闪电和滚雷也都成了很遥远的事情。天空中没有一丝云,但也全无月光和星光,就那么黑屏似的挂着,让本来湿冷的空气变得阴冷。万籁俱寂,偶尔传来房檐上的雨滴落下的滴答声,清晰得令人心惊肉跳。不知谁把整个三楼楼道里的灯全都灭掉了,东西两头都黑得像蟒蛇的肚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气氛弥漫开来,让赵怜之瑟瑟发抖,他求救一样看了老半天,才发现楼道最西头的那间书房,门虽然关着,门缝底下却露出一线灯光,黄澄澄的宛如幽灵的衣摆……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养父,那天晚上,当陈一新走上楼去见他的时候,一定也见到相同的一幕景象……

  巨大的恐惧顿时攫住了他的心,他想往后退,但黑暗中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脚腕,将他往书房门口拽,恍惚间他搞不清自己到底是陈一新还是赵怜之,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楼道那冰冷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养父那狰狞而病态的白色脸孔,挂着鲜血的嘴角向上扬起,他死了,可他依然在笑!

  笑声……

  赵怜之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种像婴儿啼哭似的抽泣,他佝偻着身体,好像一个将要登上绞刑架的侏儒,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跪行。

  终于来到了书房门口,关于自己到底是赵怜之还是陈一新的雾团,在脑海里愈发混沌,他咽了很久的唾沫,才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敲了敲门。

  “砰砰砰!”

  没有回应,屋里寂静如死。

  养父死在这里,陈一新死在这里,还有那六个清洁工,他们遍布这座别墅的尸体迄今还历历在目,那一地浓稠腥红的鲜血,那一双双死而不瞑的眼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赵怜之想逃,想不顾一切地拔腿就逃,但是任凭他使尽了力气,冥冥中抓住他脚腕的那双手,就是丝毫不松。

  我明白了,我还没有做完应做的,所以绑束我的咒语无法解除。

  赵怜之已经变成了一只鸟嘴下的虫子,挣扎乏力,他举起手,木然地又敲了三下门。

  “砰砰砰!”

  屋里还是无声无息。

  放过我吧……

  他在心里苦苦哀求着那些纠缠不休的凶灵。

  放过我吧,我并不是主犯,只是个被毒瘾操控、不能自已的帮凶,只是一只早晚会在某个阴沟里无声无息地死去的可怜虫,放过我吧……

  奇迹般的,脚能动了。

  也许是祈祷起到了效果,他庆幸地长出了一口气,正迈出一步准备离开,突然听见那扇门的后面传来一声巨大而凄厉的惨叫——

  “啊!”

  是养父的惨叫声!

  养父还活着,他来向我索命了!

  赵怜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后躲,后背猛地撞在了对面房间的门板上!

  这时,传来一阵“噔噔噔”上台阶的声音,只见吴管家、汤米、赵隆、罗谦、苏苏和童丽都从一楼赶了上来,跑在最前面的是蕾蓉和濮亮。

  濮亮冲上来一把薅住赵怜之的脖领子:“谁在叫喊?问你话,谁在叫喊?!”

  赵怜之抬起胳膊,哆哆嗦嗦的手指头指向书房那扇紧闭的房门:“我爸……我爸他在里面!”

  濮亮目瞪口呆,突然他转过身来,一拧门把手,推开了房门!

  赵洪波死在这间房子里面时,房门就是他和胡岳合力踹开的,那以后,门锁的锁钮就一直是坏的,先后两批清洁工来清理时,不知是谁将劈裂开来的锁舌复了位,所以这道门只能关不能锁,濮亮这一推,屋子里的恐怖景象,瞬时间全部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赵洪波殒命那一晚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毛骨悚然!

  世界上最恐怖的莫过于恐怖至极的事情一模一样地发生了两次——

  只见昏黄的台灯照射下,一个人侧卧在书桌前面的地板上,手里攥着一把尖刀,喉咙里发出“喀喀喀”的可怕声音,在因为巨大痛苦而佝偻得更加弯曲的身子下面,已经汇聚起了一湾猩红的血泊……”

  只是这一次,躺在地上的不是赵洪波,而是呼延云!

  “呼延!”

  蕾蓉大叫一声,就要往里面冲,谁知已经打开的门,好像中了魔一般,“呼”地一声自动关上了,蕾蓉疯了一样地对着门板又是推又是拍,但那扇门像后面顶了块泰山石一样怎么都不动。

  而赵怜之已经彻底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把脑袋咚咚咚地往地上撞,撞得额头上一片血,还不停地大叫着:“爸爸,您饶了我!爸爸,您饶了我吧!”

  吴管家他们几个人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帮蕾蓉撞门呢,还是该劝阻赵怜之入魔一般的哭喊……屋子里那具和赵洪波一模一样的死尸,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曾经在枫之墅里发生过的数起血案……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葬身于此,现在又多了一个……这到底是恶鬼作祟?还是恶人行凶?抑或别墅本身就是一个嗜血食人的恶魔?他们抬起头,仿佛看到无数白色透明的凶灵正在这座巨大的凶宅里飞舞着、盘旋着、缭绕着,发出歇斯底里的狞笑与悲号……

  童丽忍不住捂上耳朵,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