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川被骂得狗血淋头,压着火气道:“我那时手上才有多大权力,我手能伸那么长么你也不想想!行了,当着孩子的面……”

“好,你那时候官不大,前年你还说把君赫调到一中上学,”汤小年越说越气愤,心底的那股愤怒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新帐旧帐一股脑地往外倒,“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啊杨成川,结果回去你就把这事给忘了,等到我再问你又说一中三中都一样,那你怎么不说把你大儿子也调到三中呢你!”汤小年抬手抹了把自己的眼泪,“现在出了这回事,你开始埋怨我们耽误了你大儿子的前途,滚你的犊子去吧,我儿子都快被你逼成杀人犯了你知不知道?!”

杨成川心烦意乱,在这一刻十分后悔怎么把汤小年这个泼妇娶回了家,铁青着脸斥道:“你别翻那些旧帐,现在就说眼下的事情!”

“眼下的事情就这样了,这事归根结底就是你自己的责任,谁你也不用怪,要怪就怪你自己一开始没管这事!”

汤小年说完,拉着汤君赫就朝他的房间走,门关上,屋子里才重新恢复了半小时前沉闷的气氛。杨成川走到那个单人沙发前,坐下来撑着额头,闭着眼睛,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

杨煊又坐了几秒,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

“吃不吃饭?”杨成川在他走到自己面前时,突然出声道,“厨房里阿姨做了饭,咱们先吃吧。”

杨煊握着门把手的那只手顿了顿,还是压着转了下去:“我还不饿,一会儿再吃。”

进了汤君赫的房间,汤小年默不吭声地掉眼泪,眼睛瞪着汤君赫。

汤君赫也不说话,从床头柜上拿了纸巾盒,塞到他妈妈怀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汤小年不依不饶地追问。

“告诉你也没用,”汤君赫低着头咕哝,“你当时不也是拿了把水果刀。反正,不是你去坐牢,就是我去坐牢,都一样。”

“什么都一样!”汤小年语气激动,“我去坐牢也不能你去坐牢,你才多大。”

“未成年人还能轻判。”汤君赫转过头低声说。

“你又胡说什么,”汤小年伸手朝他的头拍了一巴掌,“以后有什么事都跟我说知不知道,杨成川不管,我就天天在他耳边念叨,我就不信他还能不管。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知不知道,是不是傻?”

汤君赫没回应她这句话,过了几秒说:“我只是觉得,我确实耽误了杨煊的前途,如果他没去拦我的话……”

“人各有命,”汤小年抽出纸巾把眼泪擦干净,又擤了擤鼻涕说,“不去省队说不定比去了还好呢,天天打篮球,还能打得跟人家姚明一样呀?人家长两米多呢。”

汤君赫不说话了,一说到杨煊,汤小年就变了一张脸。鸡同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

夜晚躺在床上,汤君赫又失眠了。自从那天被警察叫去做笔录之后,这几天睡觉前他总是会隐隐感到后怕。他意识到自己伪造正当防卫现场的想法本来就是行不通的,就算那天他真的把周林杀了,然后往自己身上再补一刀,那也很可能被警察查清真相。杨成川说得没错,自己拿着刀捅别人和被别人拿着刀捅,刀口会是两种不同的角度和力度,如果经过法医鉴定的话,伪造的痕迹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他又忍不住想起那天傍晚的场景,如果杨煊晚来两分钟——或许两秒钟,他可能已经掏出了那把刀。

而一旦他掏出那把刀,面临他的将会是两种殊途同归的命运——要么是他杀了周林,彻底成为一个真的杀人犯,要么是他激怒了周林,刀被周林夺走,那迎接他的命运,很可能会比成为一个杀人犯还要可怕……

而杨煊在那一瞬间的出现,硬生生地扭转了他的命运。

与之相对的,他也改变了杨煊的命运,虽然改变的方向并不如人意……汤小年的那番话并没有让他释然,他还是对杨煊抱着一种愧疚,如果杨煊真的去省队,会是什么样子?会慢慢地进到国家队,然后再进入NBA,成为最好的那批篮球运动员吗?

那被省队取消了资格的杨煊,将来又会走上怎样的一条路,会因此过得不好吗……汤君赫暗暗捏紧了拳头,不会的,他不会让杨煊过得不好的。

汤君赫想着这些,渐渐地睡着了,在那个昏昏沉沉的梦境里,他听到了那声直刺耳膜的尖锐刹车声。

他跑过那片满是瓦砾的拆迁区,赶到那个十字路口,然后看到被车轮碾压得血肉模糊的周林,瞪着那双死也不肯瞑目的双眼,朝他投过来最后一道如蛆附骨的眼神。

他额头渗出的血,让那张老实无害的脸看起来凶戾而不详,他咧开嘴笑起来,露出摇摇欲坠的几颗牙,从嗓子里泻出了最后一丝哀鸣,然后睁着眼睛咽了气。那两只眼珠虽然没了活人气,但仍旧直愣愣地看向汤君赫的方向……

汤君赫瞬间就吓醒了,他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胸口急促地喘息着,梦里那张狰狞的脸在他眼前,怎么都挥之不去似的。

他坐起来,从床头拿起杯子去墙角的饮水机喝了杯水,然后坐了一会儿,等思绪平静下来,他拉开`房间的门,想要去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上嵌着的那道长条状磨砂玻璃上,映出微微摇晃的黑影——有人在洗澡。是杨煊,汤君赫想,汤小年和杨成川的房间有单独的卫浴间,他们应该不会出来洗澡的,更何况他们一向睡得很早。

鬼使神差地,汤君赫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那块磨砂玻璃有些愣神——事实上他根本就看不到什么,那块玻璃靠近门把手的位置,从外面看过去,只能看到偶尔凸出来的胳膊肘,或是伸长了挤沐浴露的手臂。

但汤君赫还是站住了,出神地看着那块磨砂玻璃上映出的影子。不知站了多久,也许只有两分钟,也许有十分钟,那道影子陡然变大了,也变黑了,随即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汤君赫猛地回神——杨煊要走出来了。

他有一瞬间的慌张,不知道自己是该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卫生间走,还是该闪到房间里先躲起来,还没做好选择,杨煊已经从门口走了出来。

杨煊赤裸着上身,下`身围着浴巾。透过微亮的月光,汤君赫隐约看到那具肌理分明的身体,还有上面覆着的那层薄薄的却不乏力量感的肌肉。

他的大脑急速运转着,想要在杨煊开口问自己之前,找到一个可以启齿的理由,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看向浴室的方向。

各种想法急速地在他脑子里闪过,交错着,纠缠着,像一时无法扯开的毛线团,他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可以抓到的线头。

“看什么?”杨煊朝他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问,“又在看我?”

汤君赫闻到他身上传过来的水汽,他觉得自己要被淹没了,可是他的喉咙却很干涩,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杨煊低头看着眼前这双混杂着紧张、茫然、天真和渴求等等情绪的眼睛,低声说:“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

汤君赫仍是不作声,只是看着他,既紧张,又无所畏惧。

杨煊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继而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你喜欢男的?”

听到他这样问,汤君赫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躲开了,心虚道:“我、我没有……”

“那个视频不是你下载的?”

汤君赫觉得自己有些难堪,但他却百口莫辩,下载视频的那个人的确是自己,虽然当时他只是出于好奇。

杨煊笑了一下,刻意压低的声音中不难听出威胁的语气:“别再盯着我看,听懂没?”

“但是,我忍不住想看你,”汤君赫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说,“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周林总是盯着我看。”

杨煊愣了一下,这句话让他产生了些许不适感。他皱了皱眉,伸手卡住汤君赫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然后凑近了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是揣着什么心思看我,也不管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那些都跟我没关系。但是,别再盯着我看,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你自己清楚。”

杨煊说完,松开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汤君赫回到房间之后,在黑暗中回想着杨煊刚刚说过的话。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你自己清楚。”杨煊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是承认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吗?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暗自窃喜。杨成川那次说得没错,不管他们自己承不承认,这种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是无法否认的。

可是,杨煊不准自己再盯着他看,那该怎么办呢?他确实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啊,上课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回头看杨煊在做什么,如果看不到,就会不自觉猜测他去了哪里,等到杨煊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才会安下心去做别的事情。

他的视线被杨煊的一举一动牵引着,有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目光就跑到杨煊身上去了。

所以,杨煊刚刚提出的要求是不切实际的,汤君赫有理有据地在脑中进行了一番推理——杨煊让他站在原地等着,那他就会一动不动地等着,因为他可以控制自己等待的行为;可是杨煊让他不许盯着他看,那他就不一定能做到了,因为他无法控制自己无意识的行为。

汤君赫自觉把这件事情在脑子里面理清楚了,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汤君赫吃完早饭,背上书包,先于杨煊下了楼,早早地站在楼道口等他。他发现只要他能拦住杨煊,杨煊就不会介意载他去学校——杨煊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只要汤君赫不用那种欢快的语调哼着歌,后座上坐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是坐着一个麻袋,对于他来说都一样。

第二十八章

但汤君赫还是会时不时地哼歌,曲调随着风向朝杨煊的耳朵里不住地钻。一开始杨煊还有些烦躁,到后来就渐渐习惯了,再后来他居然从中听出了一些规律,譬如周一的早上是汤君赫哼得最欢快的时候,等到了周五,他似乎就蔫了,也不哼歌了,在后座闷不吭声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么热爱上学?杨煊觉得有些好笑,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真是异于常人。

周林的案子渐渐没了动静,警方调查多日,除了查出周林之前确实是个有恋童癖好的小学老师之外,关于杨煊和汤君赫的作案证据却毫无进展,最后只能得出周林是因为违反交通规则误闯红灯才遭遇车祸的结论,给他那个成日拉着警察讨公道的妈交了差。

那天下班之后,汤小年去附近的商场逛了一圈,找到阿迪达斯的专柜,买了一套新款的运动男装和一双运动鞋。汤小年看着标价暗自咋舌,这一套算下来几乎抵得上她以前给人打工卖衣服时一个月的工资。

可是肉疼归肉疼,她还是去收款台交了钱。早上出门前她特地看了一眼杨煊的运动鞋品牌,全都是经常出现在广告上的大牌子,哪一双都不便宜。

汤小年拎着阿迪达斯的袋子走出商场,打算晚上让汤君赫把这些东西交给杨煊。虽然嘴上说“人各有命”,但到底杨煊被取消省队录取资格这件事是起于自己的儿子,这个人情还是该还的,汤小年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很厚道。

晚上,汤君赫正在自己的房间写作业,汤小年推门进来了,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写了一会儿,然后摸着他的头发说:“我今天去商场给杨煊买了一套衣服和一双鞋,一会儿你看见他,跟他说一声。”

“为什么?”汤君赫转头看着她。

“还不是省队那件事,”汤小年说,“咱们还给他,不欠他的。”

“这才还不清。”汤君赫说。

“怎么就还不清了,”汤小年不乐意了,“阿迪达斯的,你知道多贵么,心疼死我了。”

“就是还不清,”汤君赫把头转回去,继续写作业,“要说你就自己和他说,他不会要的。”

“哎你这孩子,你还没给呢怎么就知道他不要?”

“他肯定说‘不用’,”汤君赫说,“反正我不说。”

“我这是替你还的人情你知不知道,”汤小年力道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怎么不知道领情呢,还跟我摆脸色。”

“我自己的人情,我自己会还。”汤君赫写着单词说。

“你还,你怎么还?你还准备给他当牛做马啊?”汤小年听出他语气中的不以为然,气道,“抢了你的东西又给你一点一点地还回来,你还感恩戴德的,你傻不傻?”

又来了,汤君赫不想就这个问题和她争辩,默不吭声地写作业。

“不还拉倒,我自己给他。”汤小年白了他一眼,没趣地出了房间。

汤小年打定主意的事情,就一定要在当天做成。她在客厅看着电视磕瓜子,时不时瞟向杨煊的房间,等着他走出来。

汤君赫做完作业,被汤小年叫出来吃水果。正吃着,杨煊从房间里出来了,朝卫生间的方向走。

“小煊,你过来看看这个,”汤小年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模样,把身旁的两个印着阿迪达斯logo的纸袋拍得啪啪作响,“阿姨特意给你买的,你去房间试试合适不合适?”

杨煊看也没看,话也懒得说,好歹扔出了两个字:“不用。”

汤小年被弗了面子,撇了撇嘴角。

“你阿姨的一番心意,你过来试试。”杨成川抬头看着他说。话音刚落,杨煊就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杨成川摇了摇头说,“不懂事。”

汤君赫吃着他最不喜欢吃的梨,看着电视小声说:“我就说。”

汤小年瞪他一眼:“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会要。”汤君赫吃完了果盘里的梨块,开始吃他第二不喜欢的苹果块,“我还说他会说‘不用’。”

“就你什么都知道。”汤小年没好气道。

汤小年话音刚落,杨煊就从卫生间走出来了。

“小煊,衣服和鞋给你放这了,”汤小年又缓下语气说,“你别忘了试啊,不合适阿姨再给你换。”

杨煊没应声,径自朝自己的房间走。

“过来吃点水果再回去。”杨成川伸手拉了一把杨煊的胳膊。

杨煊这次倒没再拒绝,朝茶几走了两步,弯腰拿了个橙子,刚要起身,汤君赫把吃了一半的果盘朝他递了过去:“给你吃这个。”

他把不喜欢的水果都吃完了,果盘里剩下的全是他喜欢的——芒果、草莓、香蕉、火龙果……汤小年看着他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举动,气得牙痒,把瓜子磕得咔咔响。

杨煊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然后又扫了一眼旁边的汤小年,嘴角微动,像是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然后直起腰回了房间。

汤君赫收回胳膊,鼓了一下脸颊,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起来。

杨成川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这几天有意观察着汤君赫,发现这个小儿子唯独在对着自己的大儿子时,眼神里才能看出些同龄人的生机来。只是比较头疼的是,自己这个大儿子好像并不怎么想搭理他这个弟弟。杨成川叹了口气,打算过几天再找时间跟杨煊谈谈。

那两个纸袋子放到沙发上好几天,杨煊也没去动过。眼见着一周退换时间要过去了,汤小年见杨煊不肯领情,拎起袋子就去了百货商场,把衣服和鞋全换成了适合汤君赫的款式和尺码。

再次拎着纸袋子回家,汤小年的心里有些忿忿——这还是她第一次给汤君赫买这么贵的衣服,以前她给汤君赫买的衣服,要么是没什么牌子的衣服,要么是品牌的折扣款,亏得她眼光还算不错,汤君赫又长得争气,才没把生活的困窘暴露得那么明显。

周一升旗,学生们按照班级整整齐齐地站在操场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台上打了鸡血似的“国旗下讲话”。临近结束,教导主任走上去,按照校规宣布了杨煊校外斗殴的不良事迹,当众给了他一个记过处分,又取消了他的住宿资格,然后例行公事地让杨煊上去念检讨。

杨煊一走上去,就引起了底下学生的一片骚动。刚刚被“国旗下的讲话”搞得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一听杨煊要上去念检讨,瞬间都来了精神——杨煊在润城一中的名声有一半都是念检讨念出来的,当时因为一中和十六中篮球队互殴那件事,八个参与斗殴的篮球队队员依次上去念检讨,把台下人念得全都蔫了,一眼扫过去,没有几个人是睁着眼睛的。杨煊是最后一个上去的,虽然声调比起前面几个还要更加无波无澜,但单单是往那一杵,就让台下的人齐刷刷地仰起了脖子。

关于“周一念检讨的那个帅哥”的讨论声持续了足足几周才渐渐平息下去,往后的每个周一早上,都会有女生在校领导讲话时偷偷跟身边人抱怨“怎么还不来个帅哥念检讨”,这几乎成了颇具一中特色的一个话题。

杨煊自然是没有听邱莉的话把检讨背下来,他心安理得地拿着那张打印着检讨的A4纸,用极其平淡的语调把一份无聊的检讨念得毫无热情。台上人不知所云,台下人只顾着看脸,等到念完最后一句“欢迎大家今后监督”,底下的学生中居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把紧接着上去总结讲话的教导主任气得脸都绿了。

升旗仪式结束后,各班开始带队返回,走到教学楼里,队伍就全都自动散开了。

汤君赫听到周围全都是议论杨煊的声音,他的哥哥似乎不止吸引了他一个人的视线。汤君赫有些失落,他意识到自己只是台下众多仰望着杨煊的人中,并不占据优势的那一个——虽然他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虽然他们小时候度过了亲密无间的一个月,虽然他们现在住在一个家里,虽然他们每天都会一起上下学,虽然他们改变了彼此的命运,但这什么都说明不了,杨煊甚至可能很讨厌自己。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反而为他带来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突然在这一刻认清了自己对于杨煊的独占欲——他无法忍受和别人看到一样的杨煊,杨煊是他哥哥,而且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第二十九章

高二的期末考试在七月上旬的艳阳天举行,悬在教室天花板上的吊扇一刻不停地吹着风,伴随着头顶呼呼的风声,学生们在试卷和草稿纸上奋笔疾书。

考试结束没几天,学校就召开了一场家长会,杨成川如今成了润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露面,更别提杨煊的几张白卷让他脸上极其无光。

汤小年却很积极,下了班就打车去往润城一中,提前十分钟坐到了教室里。从汤君赫入学开始,汤小年从未缺席过他的家长会,这次也一样。

汤君赫这次的成绩也同样让她扬眉吐气,只是这次她炫耀的对象从那些家长里短的街坊邻居,变成了总是袒护着大儿子的杨成川。

省里近两年从上到下都推行素质教育,润城一中作为市重点更是推行的重点对象。成绩单发到家长手里,又很快被收了上去,但汤小年眼疾手快地拿出手机把那张成绩单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

开完家长会回家,汤小年把手机上的成绩单拿给杨成川看,语气不无炫耀地说:“还行吧?年级第二,也就语文和英语差了几分,其他科目都比那个年级第一高。”

杨成川看着屏幕上的分数栏,一箭双雕地夸道:“君赫的成绩一直不用大人操心,是个聪明孩子,像你。”

“那可不,”汤小年一点都不谦虚,“我那是以前家里穷上不起学,要不怎么还不得是个大学生啊?”

杨成川欲抑先扬,笑道:“这话我信,就是……”他的话绕着舌根转了两圈,然后把这几天的思虑说了出来,“我觉得这孩子心理有点问题,我让小孙找了个心理医生,过几天让她给君赫开导开导……”

汤小年警惕地看着他:“什么心理医生?什么心理有问题?”

“上次那事,我想想,觉得有点后怕,”杨成川解释道,“主要是害怕他的聪明用不到正道上……”这件事他琢磨有一段时间了,想到汤君赫当时说他想杀了周林时的神情,杨成川就忍不住冒冷汗——这件事若当时没被杨煊拦下来,那不光他小儿子的前途毁了,他自己的仕途也会被毁了,到时候事情再经过媒体轮番曝光,他们家这笔旧帐将会被记者和公众扒得一丝`不挂。

因为这事,杨成川又后悔了一阵子,当时怎么就偏要把汤小年娶过门。诚然,汤小年从外表上看可以说姿色上佳,但内里却是个没文化的泼妇,一旦把她惹怒了,脏话浑话一股脑地朝外倒——汤小年教出来的儿子跟她也是一模一样,看着乖顺漂亮,扒开外表却是个实打实的小恶魔。

杨成川自问这些年对汤君赫也不错,过年过节没少往他手里塞过钱和礼物,但这孩子一次也没收过,打小就没开口叫过他一声爸,简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倒也不指望汤君赫给自己养老送终,只是将来自己若真的有点小病小灾,只怕汤君赫并不会向自己呈上一丁点孝心。

“你才心理有问题,”汤小年从杨成川手里抢过自己的手机,骂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不是他没告诉我,我早就把周林给捅死了,还用让他活到现在?你的意思是说我心理也有问题啊?杨成川你少在那自作聪明了,仗着自己皮相好后台硬做了个副市长,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要说聪明用不到正道上啊,你认第二润城没人敢认第一……”

汤小年一说起汤君赫,护犊子的心思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膨胀起来,直到把杨成川从里到外数落了一通才撒了气。杨成川被骂得下不来面子,气不打一处来,又拉不下脸跟她对骂,心里暗道不能跟泼妇一般计较,趿拉上拖鞋自个儿去书房了。

这事儿就这么撂下了,从那往后,杨成川再也没提过要给汤君赫找心理医生的事情。

汤君赫对这件事情丝毫不知情,他放了暑假,开始琢磨着挣钱的事情——以前是想挣钱买自行车,现在他的目标变了,他要挣钱给杨煊买生日礼物。杨煊的生日在十月底,他正好可以趁着暑假时间打工挣钱。

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好像只会学习——那就教别人学习好了,汤君赫这么想着,去书房的电脑写了一份小广告出来,把自己的辅导科目、时间以及联系方式全写上去,又用打印机打了十几页出来。

当天下午,趁着汤小年上班的时间,汤君赫拿着这十几页纸,跑到一公里以外的居民小区,贴了一下午的小广告。

贴完小广告,他就回家一边写作业,一边等着生意找上门来。一直等到第三天,汤小年周末放假,汤君赫也没等到自己的第一单生意。倒是汤小年给他在新东方报了个班,要他每天上午去上两个小时的英语辅导班。

汤君赫没说什么,他向来不反感上学。第二天上午,汤君赫就自己背着书包去了辅导班。

中午放学的时候,门口有人在发放辅导班的宣传页,他一一接过来拿在手里,一边走一边看,琢磨着自己那份小广告为什么没有招到生意。

看完之后,他把一沓宣传页塞到垃圾桶里,回到家对着书房把自己的那份小广告进行了一番改头换面——他把自己的中考数学成绩以及获得过的奥赛奖励全都列到上面,然后又打印了几十份出来。

等到第二天再去上辅导班,汤君赫就趁着中午下课的时间,站在辅导班门口,和那个发宣传页的人一起,朝路过的学生家长手里塞小广告,引得那人频频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他手上的小广告数量不多,很快就发完了,正打算拍拍手回家,有个领着孩子的家长拿着刚刚他发的小广告,朝他走过来。

“是你教?”那家长打量着他。

汤君赫点点头。

“中考数学满分……是真的吗?”那家长继续问,“不是虚假宣传吧?”

“我有平时的月考试卷可以作证。”汤君赫认真地说,又从书包翻出学生证,给那家长看,“这是我的学生证。”

那家长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脸上挂着精明,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说:“成绩是挺不错,不过你有经验么?”她低头朝自己的孩子努了努下巴,“就教她,我女儿,开学上初二。”

汤君赫还没说话,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就晃着她妈妈的胳膊,小声道:“妈,我就要他教……”

“……你少看着人家小哥哥好看就吵着要他教,”那家长低头斥她,“到时候又不好好学!”

“我保证好好学。”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说完,又小心地瞥着汤君赫。

“回去对比一下再说吧,”那家长拉着小女孩走之前,对汤君赫说,“回头要是确定的话我再打电话给你吧。”

汤君赫点头道:“嗯。”

谁知那妈妈刚要牵着小姑娘转身走,小姑娘就“哇”地哭出了声,吵着嚷着非要汤君赫来教她,不然就赖在原地不肯回家了。

汤君赫也不作声,站在一旁看着她。

那妈妈又训又哄,见小姑娘软硬不吃,实在没办法,只好转过脸跟汤君赫说:“那你就过来教她吧,下午能先试讲一节试试吗?”

汤君赫点点头:“可以。”

小姑娘这才闭上嘴安静下来,吸了吸鼻涕,得逞地看着汤君赫。

当天下午,汤君赫就去给小姑娘试讲了一个小时。面对着外人,他向来把情绪隐藏得很好,所以他在给小姑娘讲题的时候,虽然有些问题的确白痴了一些,但他面上却没表露出什么情绪。

结果自然是没什么悬念——那小女孩为了让汤君赫留下来做她的家教老师,卯足了劲学了一节课,愣是把以前怎么也没弄明白的题目学会了。

汤君赫拿到了80块钱,出师顺利,心情很不错,在路上买了只冰淇淋,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朝公交站走。

夏日午后,通往公交站的那条小路整洁而清净,他走在浓密的树荫下面,眼睛不经意地扫过街边的路牌。上次应茴过生日时全班去过的那家酒吧好像就是在这条路上,他突然想到这一点,忍不住转头搜寻着那家店面。

他忍不住猜测杨煊最近去了哪里——一到暑假,杨煊的行迹就变得更加捉摸不定了,往往是下午出门,晚上才回来,有时候汤君赫已经躺下了,才听到外面推门的声音。

上周的某一天,汤君赫临睡前也没等到杨煊回来,他便躲在卫生间,想要等到杨煊推门进来的时候,自己再推门出去,造成一种他们恰好撞见的假象。

如果睡前看不到杨煊,他就总是会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杨煊,想得多了,连梦里都是杨煊——他不想再做关于杨煊的春`梦了,他觉得自己对杨煊的感情不应该掺杂那种肮脏的丑陋的欲`望,虽然那种欲`望的确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晚上十一点多,杨煊总算回来了,汤君赫透过那块磨砂玻璃窗,看到杨煊推门走了进来。他本想在心里数十个数再走出去,可数到“6”就忍不住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杨煊正站在门口玄关处,一只手撑着墙换拖鞋,听到声音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汤君赫装出刚睡醒的样子,抬手揉了揉眼睛,低声说:“你这么晚才回来?”

杨煊似乎是“嗯”了一声,也许没有,汤君赫觉得自己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楚,便又朝杨煊走了几步,看着他问道:“你去哪了?”

杨煊先是没理他,换好了鞋,开始朝自己房间走,一边弓着背低头开锁一边问:“特意等我?”

这下,轮到汤君赫愣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偶遇计划”会这么轻易被看穿。

杨煊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推门进了房间,留下了一脸错愕的汤君赫站在原地。

汤君赫想着上周那一幕,走到了那家叫“凑合”的酒吧门口。从外面看上去,这家酒吧并不大,夜晚那种幽蓝的诡谲气氛在日光下荡然无存。酒吧只开了半扇门,似乎还并未到一天中营业的时间。

“这么早?”那天站在门口的服务生从店里看到外面的人影,走出来问。他的记性很好,汤君赫又顶着一张足以让人印象深刻的脸,那人记起他来,随口问了句:“来找杨煊?”

汤君赫内心涌上一种强烈的感觉——杨煊应该就在这里,他看着那人说:“嗯。”

那人竖起手指朝上指了指:“楼上。”

“他在做什么?”汤君赫问。

“楼上台球厅看场子呢。”

汤君赫想了想说:“那我能上去看看吗?”

“去呗。”那人说。

第三十章

白天的酒吧看上去和夜晚完全不同,窗户半敞着,空调刚刚打开,屋内尚有些燥热。阳光直射进来,年月已久的木制桌椅上泛着略微油亮的光。

汤君赫穿过一楼,绕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抬头朝上看了看,听到上面杂沓的脚步声。他抬脚迈上楼梯,木制楼梯板被踩出了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刚一上到二楼,他就看到了杨煊。下午台球厅里人并不多,只有靠窗的一桌围着六七个人,其中一人握着台球杆,弓着腰,眼神瞄准桌上的台球,其他几个人则在一旁有说有笑地看热闹。

杨煊倚着窗台,一只手拿着台球杆撑在地上,默不作声地看着那张台球桌。注意到楼梯拐角处有人上来,他以为是来了客人,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不料却看到了汤君赫。

出现在楼梯拐角处的少年看上去和整个台球厅格格不入,像是一场成人聚会突然混入了一个不谙世事的未成年。杨煊眉头微动,目光微沉地看着汤君赫。

汤君赫浑然不觉自己不该来这里,他只是觉得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台球厅里面,以前只是很多次路过写着“台球厅”的霓虹灯牌子,却从来没想过走进去看一眼。

二层冷气开得足,但人待在上面,却并不会觉得比一层舒服多少。围着台球桌的几个年轻人染着夸张的发色,身上刻意地裸露着纹身的部位,几乎每个人的手里都夹着烟,把二层的空气熏得乌烟瘴气。

杨煊黑头发黑T恤,平日里在一群好学生中看着桀骜不驯,在这种污七八糟的环境中一站,倒是被衬得像个干净沉默的好少年。

汤君赫不喜欢这里污糟的空气,但他还是忍住不适,顶着杨煊警告的目光,视若无睹地走进去,在靠墙的一排塑料长椅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围着台球桌的是一群毫无技术可言的职高学生,其中一个女孩握着台球杆,绕着台球桌走了好几圈,尝试了五六次,愣是一个球也没进袋。

“瑶姐,你放弃吧,”另一个留着莫西干发型的男生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嘲笑道,“今天没带隐形眼镜吧?”

“你闭嘴,”那女生抬头瞪他一眼,“就跟你能打进去似的。”

“嗨哟,你躲一边去,”莫西干握着台球杆,走近桌子,“看哥给你表演个一杆进洞。”

“你来你来,”女生直起腰,往后退了一步,“你就吹吧。”

莫西干握着手里的杆子,弓着腰,看准了桌上的一个球,比划着角度,然后用杆子轻轻一推,两球相撞,其中一个球笔直地进了袋中。

“怎么样?”莫西干直起腰,眼神不无炫耀地看着刚刚的女生。

女生悻悻道:“运气而已,有本事你把这桌全打进去。”

“全打进去,今晚你请吃饭啊?”

“你能全打进去我就把你们全请了。”女生不屑道。

“你说的啊。”莫西干又一次弯下腰,跃跃欲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压力,这一次他的运气反倒没刚刚那么好了,绕着桌子转了好几圈,试了几次,也没再击入一个球。

“别试了,说你是运气赶上了你还嘴硬。”女生嗤笑道,“我随便找个人都比你打得好。”

“切,你找啊,你要找个能把这桌球清台的人,我请你吃饭。”莫西干不服气道。

“你说的。”那女生看了看围着自己身边的几个朋友,拿不准主意,忽地眼神一亮,对着窗台的方向招手,“哎帅哥,帮个忙呗?”

客人要求帮忙,杨煊没有不帮的道理,他目睹了刚刚那一幕,没待那女生明说,便知道她要找自己做什么。

“哎,还讲请外援的啊。”莫西干抗议道,“就咱们几个里面找。”

杨煊没急着动作,站在原地等他们解决内部矛盾。

“你刚说的是在场好吗?”女生把“在场”两个字咬得很重,白了他一眼道。

“就是,”另一个女生帮腔道,“怕了现在早说啊。”

“操,谁怕了,”莫西干一只手握着球杆往后退,另一只手朝台球桌晃了晃,对杨煊道,“哥们儿你来来来。”

杨煊等他们说完,才握着台球杆走过去,看着那女生问:“那我开始打?”

“开始开始,”女生雀跃道,“赢了晚饭有你一份,让陈诚请咱们吃日料。”

杨煊没说话,绕着台球桌走了半圈,弓下腰,沉着目光,对着两个球比划了几下角度,然后轻轻推杆,白球朝前旋转,碰到蓝球,两球相撞,发出“哒”的一声轻响,然后朝不同方向滑开。

球没进。莫西干立即嗤了一声,看着那女生道:“瑶姐,下次找人别光看脸行吗?”

女生有些紧张,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抵着下巴对杨煊说:“拜托拜托帅哥。”

杨煊神色未变,又换了个角度,走到白球停住的位置,又一次躬下`身,比了比角度,然后果断地一推球杆,力道比上次重了一些,白球朝前滚动,击中斜前方的黄球——黄球随即直直地滚入袋中。

杨煊没多犹豫,又朝左边走了两步,旁边人都后退给他让地方,他躬下`身,又一次弯腰击球,将刚刚的篮球也击入袋中。接下来的四五个球,杨煊都是出手干脆,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运杆,就能将白球直直地击中目标球,然后一杆进洞。

眼见着台球桌上的花色球越来越少,女生看上去比杨煊还要紧张和兴奋,几乎是跳着给杨煊加油。

杨煊倒是看上去很镇定,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

从汤君赫的位置上看过去,只能看到杨煊棱角分明的侧脸,微微绷紧的小臂肌肉线条,以及黑色T恤下面,偶尔露出的肌理分明的腰线。

汤君赫吃着冰淇淋,看看杨煊,再看看台球,把杨煊的侧面从头到脚看遍了,也把台球桌上能看出来的规则全都记下了。

桌上还剩四五个台球的时候,拐角处又来了五六个人,径直走过来,站到一张台球桌旁边。

杨煊直起身,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对旁边几个人说:“不好意思,可能清不了台了。”

“没关系没关系,”那女生抢着说,“只是开玩笑打赌啦,晚上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呗?”

“你请啊?”莫西干在一旁凉凉地说。

“我请就我请。”女生扭过脖子瞥了他一眼。

“晚上我得值班,去不了。”杨煊说完,把台球杆立到墙根,朝另外一桌人走过去。

路过汤君赫的时候,杨煊扫了他一眼,目光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汤君赫却故意装作看不到,专心致志地把剩下的几口冰淇淋吃完,然后趁着杨煊跟客人说话的时间,他捏着包装纸下了楼。

等到杨煊招待完客人,再一看靠着墙边的那排塑料椅,已经没了汤君赫的身影。

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才过来的,杨煊莫名松了一口气。

来台球厅消遣的人大多都是些无所事事的年轻混混,其中以附近职高的学生居多,有时候有人喝多了,难免会寻衅滋事的、闹些事端出来。而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看上去天真乖顺,实则麻烦不断,他可不想到时候还得分心管他。

但接下来的几天,一到下午四点左右,汤君赫就出现在楼梯拐角,然后径自走到靠着墙边的那排塑料椅子上坐下,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向杨煊的方向。然后坐在那里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吃完手上的冰淇淋,又会自己一声不吭地走掉。

杨煊被他看得有些烦躁。尤其是有些熟客经常会让他上桌打台球,被那道视线注视着,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完全集中精力。

也许应该口头警告一下。第四天,杨煊这么想。

没想到第五天,汤君赫没来,第六天,汤君赫又没来。杨煊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学会审时度势了?

没想到第七天,汤君赫又按时出现了。杨煊倚着窗台想了想,明白过来——昨天和前天是周末,汤小年休假在家,自然不会轻易让汤君赫出门。

杨煊正打定主意,想要走过去实践那个口头警告的想法,一个几乎每天都来打台球的熟客走过来,抬手揽着他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说:“哎,那小男孩怎么总看你啊?”

这熟客也是职高的学生,似乎是叫什么“辉子”,不知道学什么的,总之从外表看也是个纨绔,手臂上还纹着一条藤状的纹身,左右耳骨上挂着数量不一的耳钉。平日里围着他转的不止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女孩,有时还会有些看上去瘦弱文静的男孩。

这个“辉子”总是下午打完台球,晚上就到楼下的酒吧里喝酒,几乎每天都能有“新收获”。

杨煊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男士香水味,有些不适,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说:“不知道。”

“不会吧,你没注意?”“辉子”朝汤君赫的方向看了看,又偏过头和杨煊说,“哎,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怎么可能。”杨煊扯了扯嘴角,扯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笑。

“怎么不可能啊,哎,”他撞了一下杨煊的肩头,低声道,“其实你可以试试男的,挺爽的,真的。”

杨煊的表情看上去讳莫如深,他从兜里摸了根烟出来,用打火机点着了,吐了口烟才冷冷道:“他是我弟。”

“哈?你也有认干弟弟这爱好呢?没看出来啊。”辉子哈哈笑了几声。

杨煊没作声,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辉子愣了一下,又接着干笑几声,才说:“不至于吧,我就是看他长得挺漂亮,想着你要是没兴趣,我就去问试试,说不定呢……谁也说不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