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瞎子和尉不平可以说是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消息来源最广的人了吧?但我却也不知,你娘是怎样遇到他的?又是怎样与他打过交道,他的出现对你娘后来的变化牵扯多深?”

“我所知道的是,你娘那时负尽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丽名。‘色’之一字,原为她心炼大法。也许对于她来说,遇到释九幺才是她此生最难消解的一样魔障了吧?释九幺出身来历世人一无所知,连我也仅仅知道,他师承自一脉单传、开创自二十五郎的‘脂砚斋’一派。而他又别有所悟,老朽当年也曾与他相会一面,还真从没见过他这么一身修为已淡淡的浸润全身根骨的人。据传,他曾在你娘的楼头写下过三个字:空外空。你娘当时翻然色变。——当一场人间绝丽,为魔教百洗百浸的绝丽遭遇到那一场‘空外之空’时,会交灿出什么?原不是你们俗子所能逆料的了。而你娘当年由色观空,所感受深悟更非你我所能解。那时,剧天择、独孤不二、与‘神剑’向戈俱已与你娘牵扯良深。可这时她这个绝色女子,却遭逢到她那一场‘空外之空’。”

龚长春叹了口气:“那以后,好象你娘她就变了。”

“在那三个男子中,也许你娘与剧天择最为投契吧?苦儿,我适才发觉——你是不是新近修习了剧天择的内力?”

甘苦儿点点头——那是他硬灌入的。他把此中情由大致讲了下,瞎老头龚长春不由叹了一口气:“看来天池之会你却是不能不去了。那剧天择此举倒怕不全是为了让你代那‘孤僧’出手。他这一门‘补天大法’逆天而行,极为悍烈,他只怕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在内。如果你不是他的骨血,想来数月之后,只要天池会罢,你的身子必将遭他内力反噬,那时——那时……”

他心中恻悯,想说一句“这世上不知还有什么人能救你了”,却说不出口。

晏衔枚脸上一时不由紧张,只听瞎老头道:“不过,释九幺他是剧天择的……朋友,只要你见到他,他为人仁恻,想来不会不理的。脂砚斋一门秘术极多,他也精于医道,想来他会有一些办法吧。”

他口中语意含糊。甘苦儿心急听完自己娘亲的旧事,身上所藏凶险一时倒不大在意了。龚长春领会了他的意思,继续道:“堕民之势已成后,五派三盟果然不得不倚仗向戈之力,加以抵御。我们‘护券双使’,也就是在那时被迫答应,只要关涉到堕民之事,就是‘免死铁券’也不能过问。此后剧天择与向戈势成水火。他为你娘曾率众投入魔教,但以他的性子,如何肯屈居人下,何况魔教中人也瞧堕民不起,他就又率众反出魔教,与遇古老魔头势成水火。本来这事若你娘出面,还可挽回。可自从你娘见过孤僧之后,竟洗尽铅华,叛教出门,不再管他们这档事了。遇古由此一事恨孤僧尤深,连你娘也恨上了。你从小,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再许别人提及你娘吧?”

甘苦儿点了点头。

“向戈为人心机险诈。那时堕民为与魔教之争,伤折颇重。他却放出消息,让剧天择知道,你娘与独孤不二同隐梦华峰了。以剧天择的性子,如何肯轻易罢手?他居然独上梦华峰,勇闯‘扪天阁’。你娘本已独自归隐,与独孤不二无干。但以剧天择的狂悍与那独孤不二的骄傲,两人哪有好说话的?他一言不和,在峰顶恶斗。这一战,他们想来两败俱伤。剧天择炽剑之下,几乎毁了扪天阁,但自己也为独孤不二重伤。独孤不二为此怒下梦华峰,于千里之外另创‘紫微宫’。剧天择独居山顶疗伤。可这时,向戈却趁势而来,几倾尽‘大同盟’高手少年与五派耆旧四十人之力,以务诛剧天择为第一要务。为这一战,剧天择身边护卫尽丧,他自己人也被逼落梦华峰。梦华峰下悔过崖为天西第一凶险,等闲人等攀援不得而下。向戈独自追到了崖底穷谷,他却在那里,看到了‘孤僧’。”

“——‘孤僧’的冤案就由此铸成。那日老朽也曾偷窥于侧。眼见向戈一剑奋发,全力进击,他那‘神剑’风采,虽老朽不屑于他的为人,却也不由不为心服。可孤僧释九幺布成了结阵‘空外空’。向盟主一剑之下,雄视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光彩焕发,确为百年内仅有的人材。他一边击刺,一边叱喝,可孤僧从头至尾只说了几个字:‘叹、叹、叹,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他的身影白衣飘飘,当真只有间不容发的光阴之隙中那一匹天外白驹可以略加仿佛。而他很少出手,一旦出手,当真如石火光溅、指甲幽明。他的脂砚斋中的‘梦身’大法力抗向戈于阵外。那乱石布就的‘空外空’之阵在他们连战三日后,片片皆碎。连一向气宇轩昂的‘神剑’向戈也者鬓发散乱,可释九幺却仿佛空化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影子。向戈怒道:‘你为了姓剧的,就真不顾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大势了吗?你就一定要救他?’”

“‘神剑’向戈平生难得出手,一击必得,如今肯怒言责问,分明已是对自己的一剑不那么自信了。释九幺在他的三日苦斗之后,也人近虚脱,他只淡淡道:‘如果只是他一人的性命,倒也罢了。可我不能无视那括苍山中三万父老,八千子弟的命。你杀了剧天择之后,为立威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只怕堕民之中,凡跟剧天择兄略有牵连之辈,你一个也不会放过。你叫我如何袖手?’”

“向戈默然不语。释九幺道:‘我一个化外之僧,拚力应对,送了这性命,也就罢了。可惜你多年成就的大好基业,大同之盟,与以后的荣华总总,就算你杀了我,此后只怕也无时间享用了。’他这一句正击中向戈心底。‘神剑’向戈一时止剑默然。释九幺道:‘你告诉我括苍山中堕民如何可脱包围,我自会带他们永离中土,不预纷争。我只要你十天,只要你这三十天之内肯自入我‘空外空’之结界,三十天之后,以你之力,阵势自解。那堕民子弟,我自会安置到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人永远找不到的去处,你说如何?’向戈默然,半晌道:‘还有龟背图’。释九幺冷哼一声:‘只怕还有剧天择你会担心。他徒众瓦解后,我自会说服他不再出世。世人还未杀我释九幺一天,就叫他永不出世。这样可以了吧。龟背图之密,干涉到巴山之鬼、楚人之巫与蜀地仙踪,你却得他不得。’”

“他们就此约成。可以说,这十六年来,江湖平靖,大半也是靠了那释九幺之力而得。他果带走了剧天择,将其徒众远放海外,具体在哪个岛上我却也不得而知了。那龟背图为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大不详之物,也为他身藏。剧天择也依言此后一直未曾复出。当今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只余‘大同盟’一家坐大了。这样也好,人总需要一个什么秩序的,那也由得他了。可向戈三十天后脱困而出,他却放言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说释九幺先与剧天择有不伦之恋,后反噬剧天择,夺得他的龟背图,瓦解了括苍山堕民之众,将其尽害官府屠戳。堕民子孙一时烟消云散,除了那些顺民,此后皆已无踪。可我知,普天之下,堕民由此恨释九幺是恨得最切的。而凡是有意染指龟背图之辈,皆以捕杀释九幺为第一要务。”

“当年,我本想昭告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以正视听。可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却遭向戈之陷,从此一困石人山一十有六年。如果不是知道了向戈自视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已定,务求于有生之年尽诛释九幺与剧天择,我还不会出面。那孤僧,他之所以千里鸿毛传远信,约剧天择辽东前来,只怕也是怕在自己身死之后,剧天择复出,贻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板荡之局。他为向戈身边‘三影四身’重创,如今,剧天择伤重,不知是身死还是潜隐,这天池一会,对他,可是大大凶险的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段故事,这时不由停下来喘口气。他为‘凶影’所伤,正在功力涣散之际,想来很苦。甘苦儿与晏衔枚听得这么一大段前事旧秘,咋舌无语。火堆边,一时只剩下柴火的噼噼叭叭声,三个人都人人默然。

良久,小苦儿嘴里苦苦地道:“今儿已经四月初三了。我要去天池。释九幺的事,我不能不管。何况我还要问他我娘的下落。小晏儿,你和不和我同去?”

他知此行大是凶险,可小晏儿多半不会抛下自己让自个儿独历险境的,所以才这么问了一句。龚长春却没了声息,晏衔枚叹了口气:“苦儿,你先去。我……”他侧顾了下正受煎熬的龚长春一眼:“……还要先把龚前辈安顿好。四月十五,我一定会赶到。”

他声音淡淡的。甘苦儿心里却涌起一股势血——只要小晏儿也去,他怕他什么大同盟,又怕他什么‘神剑’向戈?就是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人俱都与他反目,他也不怕•他抬起头,一双晶晶亮的眼望向晏衔枚脸上,两人同时出手,交互一击,那一击掌声在这哈达岭空空的夜里响起,响出的是一对少年热血犹炽的豪情。

过了几天,甘苦儿走到松江河时,一抬头,苍苍莽莽的长白山就在眼前了。长白山地势极高,山顶长存积雪,故名长白。所谓近乡情更怯,甘苦儿走到这里,脚下反而踟蹰了。妈妈——他见到孤僧后,果然能问出妈妈的消息吗?据龚长春的话,那释九幺在妈妈眼里,分明是个不同寻常的知交好友。他目前当此大难,面对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无敌的‘大同盟’主手下‘三化影、四分身’之逼,而自己,一个初历江湖的少年,果能救得出他吗?

甘苦儿眼尖,一路上,已发现这东北偏僻之壤这时路上似有不少江湖人士。他心下冷笑,情知天池之会的消息在江湖上必已哄传而出。对那龟背图有意之人只怕都赶了来了。时已春深,晚上的天气虽不时寒恻恻的,但已可抵挡。甘苦儿不耐烦住那松江河油渍麻哈的客栈,自到了镇外可见长白山麓的山野中找了一颗树跃上躺了。他的马儿就拴在树下。行走江湖,同餐露宿,在他本是常事。他一路赶得急,身子不免困倦,眯了下眼,不觉就睡着了。梦中,还似感到有一支温暖的手在梦中轻轻抚慰着自己,那是他渴慕已久的母爱的温柔。他在梦中流着泪醒来,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自骂道:“小苦儿呀小苦儿,妈妈要是见到你这般没出息,口里不说,心里只怕也要骂你的。”

他怔怔地望了一回天,天上疏星朗月,碧野清宵,端的好风景。这么着有一会儿,他忽觉心中隐有不安,一时却说不出为什么,不由耸耳细听。夜风袭袭,似微有声息从极远处传了来。那声音低频震荡,常人耳朵想来是听不出的。甘苦儿一听却不由心惊——这是魔教的‘危机’信号,分明是有什么人在面临生死大难,发声求助。他身子一跳,立马从那树桠上跳了下来。他从小生长魔教,教中规矩隐密他都悉知详备。那发声之人分明在教中也是身份地位颇高之辈。甘苦儿虽一向愤恨姥爷,但毕竟出身于此,心中未能忘情。顿了顿脚,暗暗道:“我只去看一看!”

自语罢,他一展身形,已重又路上树杪,一纵一纵,寻声向那发声处奔跑过去。

甘苦儿足跑了有两三里路,却见前面地形颇为开阔,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他不愿轻易现身,为魔教之人平白出手,潜影隐形,暗暗靠近。这时一个声音却让他不由一惊,只听那人道:“快说,甘苦儿那小厮到底怎么才能找到?不然,我手下‘凶煞’围攻之下,定让你们功力散尽,受尽那魔头反噬之苦。”

这人的声音小苦儿印象深刻——那分明是才见过没几日的‘凶影’之声。他从龚长春那儿已闻得,‘神剑’向戈这些年收服了不少黑道巨擎、连同绿林好手,共得有‘三化影、四分身’。那三化影名字无人能知,只知号称‘凶影’、‘孤影’和‘飘影’,四分身俱都以向为姓,分别名为‘礼、义、廉、耻’。他们同称为‘三影四身’,在江湖中,哪怕是大同盟内,也是人人闻而色变之辈。

这时却有一个甘苦儿更没料到的声音答道:“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的。”

甘苦儿一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就觉得血中一热,几乎一张口忍不住叫了出来:“绮兰姐!”

——绮兰姐姐也赶了来了?那今日之事,不空他不插手了。

他悄悄又靠近了几丈。只见那‘凶影’手下带的人颇多,足有近十个。而场中被围的只有四人,其中三个已经倒地,不是那号称‘哎、哟、喂’的姥爷家的三个贴身家人是谁?

一圈人中,却有一个中等身量的女子袅袅娜娜地站着。隔的人多,相距也远,可甘苦儿还似看出了她脸上那一种温柔神色。——遇绮兰,正是与甘苦儿曾同在大树坡下抗击向戈手下‘十七人龙’的遇绮兰。

只听那‘凶影’狞笑一声:“你死不开口,那就怪不得我下辣手了。”

甘苦儿心里一惊,他情知绮兰姐姐绝对抗不住‘凶影’这等高手。他一拍脑子,脑筋疾转,要想出一个法子来救他绮兰姐姐。场中局势却不由他多想,那‘凶煞’中人已经出手,‘凶影’却还在一旁袖手旁观。只见遇绮兰即要顾全自己,又要照顾‘哎、哟、喂’三个已重伤倒地的家人,一时左支右绌,极为狼狈。只要那‘凶影’亲自出手,不出三招,只怕她就要折损在那‘凶影’手下。

甘苦儿心头一急,情急生智。他背上本有个当枕头的包袱,这时他解开包袱,就在里面拿出件黑布长袍。他把那长袍罩在了身上,悄悄潜回树丛,折了两枝极粗的树枝绑在了脚上,如踩高跷一般,身子登时凭空增高了近一尺。他那长袍本长,笼笼统统地从身上罩下,然后他解开头发,将那长发倒转,全披到了脸前。他一跃就已跃到了颗极高的树上,身边自有魔教法宝。只见他从腰囊里掏出一枚什么,往地上一掷,只见一片烟雾升起。场中人只听一声幽恻恻地声音传来:“好威风啊。兰儿,你就给他们逼死好了。你不死,我还没有由头向那大同盟出手。”

他从小跟着姥爷长大,魔教中本有口技之学,曾一得得修就是那一脉。甘苦儿对此道虽不上心,但他从小爱闹,学姥爷的声音一学一个象,那‘哎、哟、喂’三个家人都不知被他骗过多少次了。他这时功力精进,有意把那语声说得若断若续,分明就是魔教中的‘鬼咽魔音’,这心法可不是外人能偷学来的。只见他一语落地,那‘凶影’已面露惊色,飞快转身,他测不定那声音来处,四面搜看,口里已疾声道:“谁?你是谁?”

这时地上那本近昏迷的魏畏听得这声音,不由身子一震,在半昏迷中呢喃道:“这下好了,老爷子来了,我们可有救了。”

——遇古!是老魔头遇古。饶是那‘凶影’威名久著,这时不由也闻声一颤。这时他已看到了发声之人。只见二十余丈开外,一片青蒙蒙的烟中,那树杈上高耸耸地坐了一个黑衣人。头发披着,也不知他面向这边的是前是后。而那头发还在烟中不时抖抖而动,恍如波纹。只听那人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你跟我的年头太多,我早厌了。还是让这什么化影杀了你吧。我好久没有杀人了,不好意思凭空杀人。他不杀你们,我怎么找得到出手的由头。”

这话说得好生邪气。‘凶影’只觉一股寒气从尾闾骨里直冒出来!——这般口气说话的,这么淡视属下生死的,除了那传说中的老魔头还有谁人?他就算自持艺业,这时也不由得心尖发颤。只听他道:“遇老魔,魔教当年与大同盟有约,不得彼此无故相犯!这些年来,咱们中间还从没横过尸身,否则必遭天遣。你可是忘了?”

他一扫地上的‘哎、哟、喂’三个家人:“尊介只是小伤。你如果要一定趁机挑起争端,你就来吧。我‘凶影’可不怕你!”

他口里说着不怕,可那话里话外都已露出怯意了。如果三影齐在,他倒不至于这么不顾脸面。那‘遇古’忽仰天一阵阴笑:“你、也算‘大同盟’的人?邪道高手,居然也做起奴才,腆颜避祸了。你们杀呀,怎么还不杀?快快杀了那三个废物和那小兰儿!我遇老魔可已等不及了!”

‘凶影’更增踟蹰,已几忍不住一拍手,就喝令‘速退!’

地上的约姑姑这时微微醒转,一听到甘苦儿扮的遇古的声音,不由喜道:“这下好了!”

没想,躺在一边已陷入半昏迷的魏畏却轻声道:“怕只怕就又是小苦儿那孩子在捣鬼呀,他学老爷子的声音……”

他一语未完,那约姑姑已经色变,情急之下,伸手就一掩那魏畏的嘴。她如不动手也还罢了,那‘凶影’也在惊心之中,没太注意魏畏口中之言,这时见她急急掩饰,眼珠一转,已明大概,忽朗声笑道:“遇老魔,你别光说不练,别人怕你,我‘凶影’可还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有什么能耐就拿出来吧!”

他心里其实也在犹疑,打定主意,如果万一料错,对方真是遇古那老魔头,那他拚了弃苦心调教的‘凶煞’几人不顾,舍卒保车,只要挡他一挡,自己先脱身为上。

甘苦儿心里恨了一声,恨不得扑下去把那老魏的嘴给撕烂!可此时如骑虎背,不由他不演到底。只听他一声厉喝:“快杀!”

说着,他腾身而起,只见他身下黑烟、青烟、乌烟,一蓬蓬地爆了开来,他一身黑袍在夜空里如厉舞之魔神,他近来修练潜纳的得自剧天择的罡气本极为霸道,这时危机之际,已用上了他在辽河中苦练而得的‘排冰’真力。只听得轰然有声,方圆十丈之内,一时树木皆颤,枝柯断落,地上的灰尘也卷蓬而起。如果遇古亲自施为,他‘阴风大法’之下,可就不是这般徒具声势了,那场中之人只怕要人人自危,天翻地覆。可甘苦儿全力之下,却只能勉强造就八分声势!

但光这声势已足吓人。‘凶影’一见之下,身子一晃,已经速退。退身时,他还怒喝了一声:“上,给我杀了这姓遇的老匹夫!”

他貌似督战而退,象要压阵。那‘凶煞’中人,个个狠煞,得令之下,已疾扑而来。甘苦儿心头叫了一声苦,眼角却扫见,那‘凶影’已快得象一个影子似地直向数丈之外远逸开去。

甘苦儿心中一喜。他情知,只要那‘凶影’一遁,凭他与遇绮兰两人合力,就算杀不得这眼前十余个‘凶煞’,自保而退还是无虞。他这时只有免力做得真一些。他幼生魔教,耳浸目染,于姥爷的种种绝学也画猫似虎,得入藩篱。这时他要学用的就是姥爷的‘阴风大法’。这‘阴风大法’,江湖中只怕无人不知,但真见过的只怕没有几个。甘苦儿情知用别的只怕要露馅,好在这‘阴风大法’声势惊人,一两招间,外人哪测得出底细去?

只见他身形疾拨而上,直欲丈许,然后大袖翻覆,只听一片雷声隐隐,阴风怒号。这一招貌似遇古的‘阴风大法’,其实内里全是剧天择的‘五色遗石’真气。身形上暗用的却是他贯习的‘隙中驹’。他虽只是骗人,但毕竟多日苦练之下,又连用三家绝学,使起来居然也有声有势。加上遇古凶名久著,江湖中无人不惧,只听得那雷鸣风吼,心下不由就已怯了。那‘凶煞’之人不图攻敌,只求自保,招术内气全部内敛。甘苦儿身在高处落下,一时只见下面人人俱都抱头鼠窜之势,心中不由大乐——原来姥爷在江湖中这么有威风,难怪、难怪他与向戈、剧天择都这么看不开、丢不下那江湖争霸。

他全力营造声势,下击之力未免嫌轻。但‘凶煞’之人已为其所迷,以为就自己侥幸,逃过了这第一招雷霆之击,那威哧之力被别人挡了去,所以也未看破。甘苦儿借力已重又跃入空中,他见那‘凶影’跑得更快了,心下快意,冲遇绮兰使了个眼色,他这下全力提气之下,不便说话,却见遇绮兰已懂得了他的意思,和还能走的约姑姑与艾叔携起魏畏就退。甘苦儿只要他们一走远,就要开溜,他不惯搏命,还是趁早溜走才是正经。这时,他脸上为发所掩,其实笑得正欢,可一提气下,猛觉丹田里一口逆气直冲上来,自己却根本控制不住。那股气息直冲心经,他经脉为其一冲之下,几乎要就此崩绝。这一下的痛还没来得及感到,接二连三,甘苦儿只觉自己丹田中的真气火山熔岩般地已难以控扼,直向全身百脉溃涌奔窜。

这一疼可真疼得非同小可,饶那甘苦儿生来硬气,也忍不住低低低‘啊’了一声。他情知此时绝不能拆帮,勉力提气,怒道:“小子别走!”

他人不退,反向那‘凶影’追了上去。

那边‘凶影’闻声,身子更是加快。甘苦儿这一扑蓄足了隙中驹步法,可才扑出一丈开外,一点一提,追了两步,再一跃时,眼看那‘凶影’已要遁入林中,就此不见,心情微松,却觉丹田里先是如巨锤猛击地一痛,然后,四肢面骸中,只觉如入熔炉般地一烫——这一下重击,他却生受不住,脑里只来得及一转念:完了!剧天择那该死的什么‘五色遗石’与姥爷的‘阴风大法’天生相克!一个至阳至烈,一个却至阴至虐,该死!自己怎么先没有想到。

可他此时就是想到了也晚了,只见他的一个身子啪地一声,已极无体面地横拍在了地上。脚下两根树枝折断,甘苦儿心下一痛,望了一眼遇绮兰的背影,知道这下完了,心中只在大喊:绮兰姐,你快走!

那遇绮兰虽在速退,可一直留意着小苦儿情状,这时一见之下,只听他低低地吩咐了一声:“艾叔,你们三个速退!”自己人已回身一扑,只十来个提纵已跃到了小苦儿身边。她轻轻拨开甘苦儿乱垂在脸前的头发,轻声道:“苦儿,你这又何苦?”

甘苦儿一脸苦笑:“姐姐,我尽了力了。”

他情知如此一摔,那‘凶影’如此机警之人,必定会远观一下,料定无诈,就要马上转来。他这一转来,加上这些‘凶煞’之力,自己与绮兰姐注定逃不过此劫了。可妈妈——他望了眼天上的月——我还没找到妈妈呀。

遇绮兰一手轻轻按稿甘苦儿丹田,低声道:“我知道。苦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真没料到你功夫进步得这样快。刚才,我虽觉得是你,可都有些不敢相信。是绮兰姐姐不好,反连累了你。”

甘苦儿轻轻伸手掩住了她的嘴,轻吐了几个字:“是我不好,一直害得你操心。”

只听身边几声阴笑响起,然后是那‘凶影’怒极而笑的声音,他受甘苦儿之欺不提,可当着部属的面受了这骗,以后定让他再想御众大是为难。只听他凶冷冷地道:“说完了?嘿嘿,甘苦儿,你演得好戏呀!咱们又见面了。”

甘苦儿却纵声大笑:“不错,上次见面,最后你落得个抱头鼠窜。这次没有小晏儿在,你在我苦儿手下,照样也落得个抱头鼠窜。你以后还叫个什么‘凶影’,影倒还是真的,凶可未必了,你改名叫做‘捕风捉影’吧。”

‘凶影’面色一怒:“就是向盟主不许,今儿我还是要生劈了你,否则怎消此恨!”

说着,他一伸手,一双筋脉斑驳的枯大爪影已向甘苦儿喉头捏来,似要把他说过的所有讥刺之言者捏回他喉咙里去!

遇绮兰怎会眼见甘苦儿受死?她一跃而起,她功力原本不弱,可久战之下,未免力虚。她人才一跃起,就被那几个‘凶煞’接二连三地出手拦了下来。她不顾自己安危,数度逞强突围,却落得身上连中数创,已经不支。

那甘苦儿当此之际,却并不乏求生之意。他身子在地上连滚,居然也躲过了‘凶影’的十几击。可他只觉丹田里渐渐疼痛又剧,眼见‘凶影’一爪重又抓来,虽明知该避,可再也提不起力气。甘苦儿自知无幸,眼睛透过那双枯大爪影反望向了夜空。——妈妈,妈妈你会在那月亮上等我吗?那月儿还弯着,象一支丰满的摇窝。甘苦儿心里念了声:“小晏儿……”眼里望着那月,只觉并不惊恐,反似有一种欣喜传上心头。那月儿的柔光似幻化出了妈妈的眼睛,甘苦儿用力大叫了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