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连笑想都没想过这个词,“怎么可能?可是…”

 

“可是”了半天,连笑也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急得来回踱步,尖锐的鞋跟把走廊上铺的大理石敲得直响。

 

他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再来回瞎走。

可能他真的表现得太平静了,她才会这样,方迟敛了敛眸,尽量让自己显得郑重些:“我想给你,给孩子一个家。”

 

显然,他的郑重在此刻只会适得其反。

连笑本就一团乱麻的脑子因他一句话,瞬间更乱了。

 

他…

真以为她怀孕了?

 

连笑已经心虚得不行了,他又说:“况且,昨晚…”

 

连笑这回是彻底绷不住了:“别说了…”

 

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连笑算是领教了。

果然撒谎容易圆谎难,连笑的眉心都快纠结成团了,思来想去,只剩一句:“我怕你会后悔。”

 

“我为什么会后悔?”

方迟反问。

 

这还用问么?

因为她没怀孕…

因为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可连笑不能说。

 

这不是她最希望的结局么?

她说了,岂不是一切都化为乌有?

 

她不能…

 

*

 

可惜周青柠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孙伽文的弃养手续当天就办完了,连笑的领养手续却没接上,周青柠这三天都得待在福利院。

 

好在周青柠并不似一般孩子,听到他们必须离开三天,并没有撒泼耍赖要跟着一起,只是在送他们出福利院大门时,一直攥着连笑的手不放。

 

终于,把他们送上车了,周青柠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不会不回来接我吧?”

 

这孩子的恐慌,写在强忍着保持平静的眉梢眼角。

她有多怕再一次被抛弃…

 

周青柠那倔强得都快要不像个孩子的眼神历历在目,二人酒店房间都没退,直接拿了护照奔赴机场。

 

一路疾驰的车中,各自给家里打电话。

说是赶着结婚,会让助理去家里拿户口本。

 

连笑母亲着实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怎么都不带回家里让我给你把把关?”

 

连笑只能以马上要上飞机了为借口,没被拷问两句就挂了电话。

 

反观方迟,也几乎是同时挂了电话——

看来他在电话里面临的局面跟她的差不多。

 

这般风风火火的唯一好处或许就只剩下,能令她暂时忘记一些事情吧。

 

比如…

她的谎到头来要怎么圆?

 

*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到民政局报到了。

连笑万万没想到,结个婚流程竟是如此的简单,排队填资料,排队缴费,排队拍照,感觉全程都是在排队而已,可就这么排着排着,结婚证就到手了…

 

连笑拿着属于她的那本结婚证,跟着方迟出了办事窗口。

 

看着他的背影,捏着红本,连笑一时语塞。等方迟意识到她没跟上、回过头时,正对上她一张纠结得不行的脸。

 

周遭都是排队领证的新人,没一个是她这种反应——

反倒是对面离婚窗口,张张都是她这样表情的脸。

 

“怎么了?”方迟不得不朝她走回。

 

连笑看着他越走越近,终于认命。

有些话,她再不说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她说完这些话,他会不会转头就拉着她去对面窗口办离婚手续?

 

连笑终是咬碎了牙,说出了口:“我没怀孕…”

 

可音量太小,周遭人又多,方迟压根没听清:“什么?”

 

天哪!还得逼她再说一遍…

连笑简直跟被人掐着脖子似的,呼吸都局促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他都已经侧耳倾听了,连笑只能再深吸一口气——

 

“我——没——怀——孕!”

 

这回他总能听清了吧?

可连笑用尽最后那点仅存的勇气抬起头来时,看见的却是他一张别提多坦然的脸。

 

他说的话,就更别提多坦然了:“我知道。”

 

“…”

“…”

 

世界,静止了。

脑子,不转了。

 

半晌,只能把这一切理解成他听错了:“我说我没怀孕!”

 

连笑几乎是在咬文嚼字了。

 

“我说我知道。”

他却还是那么坦然。

 

犹如被雷劈中,连笑就这么僵立在这毫无头绪的世界里,全然没了方向。

 

“那你…你当时说要给我、给孩子一个家?”声音都不似自己的了。

 

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清浅浅,却又掷地有声:“给你、给周青柠一个家,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

“…”

 

方迟不妨再给她个晴天霹雳。

 

“哦对了,”他跟突然想起来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似的,以极其轻松的口吻随口提到,“其实那天早晨我早就醒了。”

 

那天…

早晨?

 

连笑的脸已经绿了。

 

他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顿时令连笑心中升起一丝恐怖的预感。

 

他该不会说的是…

墨尔本那天早晨吧…

 

什么叫求仁得仁,方迟不吝让她真真切切体验一回——

“你二话不说就把我和你自己的都扒了个精光,所以我就只能继续装睡,看你到底想干嘛。”

 

一想起那时的场景,方迟嘴角就忍不住一抽。

 

反观连笑,终于从漫长的怔忪中猛地醒了神。

“你!”连笑顿时忍不住抬手指着他鼻子骂,“你个心机婊!”

 

不对——

“你个心机屌!”

 

也不对——

“你个!你个…”

 

周遭那一对对等着领证的新人全都向连笑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么个骂法,俨然是这女的被骗婚了吧…

 

可再看正被这女人指着鼻子骂的男人——

 

一张清冷、矜持,隐着的笑意里又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宠溺的脸。

一众围观群众的表情分明在说:被这种男人骗了…也就骗了吧。值!

被她这么骂着,方迟的表情始终不变。

等她骂不出什么新花样来,方迟才重新开口,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语气:“离婚窗口就在对面…”

什么意思?

连笑怔住。

这是被她骂急了,又反悔结婚了?

连笑正迟疑,他却一把抓住了她那原本指着他鼻子骂的手。

连笑下意识地一缩。

他该不会要拉她去对面离婚窗口吧?

骂归骂,离婚连笑可坚决不干,转眼就和他拔起了河:“你…你休想!”

眼看自己被他攥住的手就要成功挣脱出来,方迟索性眉心一挫,直接连手带人一起,将她拉进怀中。

不管她怎么挣,他都不撒手。

一辈子都不准备撒手——

终于一手控着她,一手从兜里摸出婚戒盒。

这个女人,却还陷在要被拉去离婚窗口的恐惧之中,自己挣不开他的手,已经开始试着找外援了:“你再不放手我喊保安过来了啊!你…”

话音还未落,就瞬间没了声——

只因她慌乱间终于看清,他另一手正拿着个什么。

方迟却紧张得丝毫没察觉到对面抵抗的力道瞬间消失殆尽,一手依旧紧攥着她的手,一手好不容易把钻戒从戒盒中取出——

人生之中,大概还从没这么紧张过。

取出婚戒后,连戒盒都顾不上拿了,任它掉落在地,只这么一手执着婚戒,一手执着她。

终于为她戴上钻戒的下一秒,方迟终于能长长舒了口气。

这才意识到对面的她,早已又傻愣愣地看了他半天。

连笑看看他,看看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又看看他。

那一刻,他眼里淬着星光。

终于不用再隐忍着笑意,笑着将她拥入怀中。

捧起她的脸,吻下去。

“啵”地一声,格外轻快响亮。

有了法`律保障,自然肆无忌惮:“你已经被我套牢了…”

“…”

“方、太、太…”

*

哎…

连笑在他怀中叹了口气,只能狠狠回搂他,狠狠地——

以示惩罚。

可抱着抱着,连笑又忍不住开小差,抬手去研究自己的无名指。

研究来研究去,竟研究得不是滋味了。索性推推他:“几克拉的啊?临时买的地摊货我可不收啊!”

方迟危险地一扬眉。

这种时候还问这个真的好吗?

放开她的同时,方迟不客气地扣指一敲她的脑门。

也不给她时间去揉一揉脑门,拽起她就走:“走啦!财迷,接女儿去。”

于是乎,结婚窗口一路朝外,都能听见一个被骗了婚的女人在对自己的新婚丈夫发出灵魂的拷问——

“你到底什么时候买的戒指啊?”

“…”

“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怀孕的啊?”

“…”

“墨尔本那晚,你到底是不是根本就没醉啊?”

“…”

“你和那个林医生到底什么关系啊?”

“…”

方迟全程不发一言,只顾拉着她一路朝外走,将周遭或艳羡或疑惑的目光,尽数抛诸脑后。

他的套路,岂能被她轻易摸清?

他的嘴角,那般张扬的笑意——

余生请多指教…

姗姗来迟的你…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