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正要往前爬,小薇急忙上前阻拦:“你傻啊,他耍你呢!你就算爬过去,他也未必会答应放过你妹妹…”

“你走开!”任天翔狠狠地将小薇推开,对想要阻拦的褚刚吼道:“谁也别拦我,不然就不是我兄弟!”

褚刚被任天翔的眼神吓住,只得退到一旁。在洪胜帮众人的哄笑声中,任天翔一步步爬行到洪邪面前,对着这个他最痛恨的混蛋大声道:“洪少帮主我求您,求您放过我妹妹,无论你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好像很有诚意,不过你得证明一下。”洪邪说着向一个手下挥挥手,那手下会意,笑着去厅中端出一盘吃剩的菜肴,搁到任天翔面前,笑道,“将这盘好菜吃了,记住,要像狗一样吃。”

“不要!”小薇急忙扑到任天翔跟前,“他们是在故意羞辱你,你千万不要上当!”

“走开!”任天翔再次推开小薇,正待低头去吃那盘剩菜,却见洪邪伸出脚在盘沿上一踩,盘子顿时翻倒,剩菜全翻倒在地。洪邪阴笑道:“狗通常不用盘子,这才比较符合你的身份。”

望着倒在地上的残羹剩菜,任天翔犹豫起来。洪邪见状转身就走:“原来你说的话只是放屁,我看我们也不用再耽误时间了。”

“等等!”见洪邪要走,任天翔忙道,“我吃了,你就放过我妹妹?”

洪邪悠然笑道:“我洪邪在江湖上也算有头有脸,当然说话算话。”

“那好,我吃!”任天翔一低头,闭上眼就去舔食地上的残羹剩菜。洪胜帮众人哄堂大笑,纷纷出言讥讽。昆仑奴兄弟满脸愤懑,想帮忙却又不知如何着手,褚刚则暗自摇头叹息,小薇心痛得眼含热泪,就连上官云姝冰冷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忍。

洪邪在任天翔面前蹲了下来,对他嘿嘿笑道:“我现在知道你最大的弱点了。就算要你将景德陶庄送给你妹妹做嫁妆,你肯定也会答应。既然我拿住了你最大的弱点,如果你是我,会就这样放手吗?”

任天翔一愣,突然一跃而起,向洪邪扑去:“你耍我!你从头到尾都在耍我!”洪邪轻轻一让,顺势将他摔倒在地,得意地笑道:“我就耍你,怎么样?只要你妹妹在我手里,从今往后你就得对我言听计从,你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予取予夺。不过我洪邪仗义,不白要你的东西,我只要与你合伙经营陶玉和景德陶庄,而且要占主要份子。”

“混蛋!”任天翔翻身而起,还想向洪邪扑去,却被洪邪的手下拦住。昆仑奴兄弟与褚刚早已忍耐多时,见状一冲而上,将洪胜帮几个手下打倒在地,并将喜堂中的陈设一通乱砸。洪邪却不以为意地笑道:“砸吧,这可是你妹妹的喜堂,她要知道你带人砸了她的喜堂,不知会怎么想?”

任天翔忙叫褚刚与昆仑奴住手,他知道砸掉喜堂只能泄一时之愤,根本于事无补。他感觉自己这一次是彻底败了,一向足智多谋的他,在洪邪面前竟然是如此束手无策。

“欢迎你三天后来喝喜酒,到时候咱们兄弟好好喝上一杯,商量一下如何合作的事。我信任你赚钱的能力,所以景德陶庄依旧由你来经营,不过你要定期向我报账,盈利也要交由我来分配。”洪邪示意手下将任天翔推出门去,却还不忘叮嘱,“别到你妹妹那儿告状,她现在信我胜过信你。你要做了任何让我不愉快的事.将来我必定会加倍在你妹妹身上找回来。”

任天翔失魂落魄地站在长街中央,神情从未有过的沮丧。小薇见状上前小声劝道:“先回去吧,响们回去再慢慢想办法。”

任天翔对小薇的话充耳不闻。伫立良久,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冷厉,旧头对褚刚喝道:“咱们走!”

褚剐忙问:“去哪里?”

任天翔跳上马车,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通宝钱庄。”

褚刚一愣:“公子是要接受司马瑜的那笔钱?”任天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现在我已没别的办法,就算知道是陷阱我也只好往里跳了。”

褚刚迟疑道:“可是,就算有钱也未必能让洪邪放手啊?”

“我不要他放手。”任天翔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冷冷道。“我要他死!”

褚刚一怔,正要动问,就听任天翔徐徐道:“二十万贯足够买洪邪项上人头,就算天琪知道后恼我恨我,不认我这个哥哥,甚至杀我为姓洪的抵命,那也顾不得了。”

褚刚不再多问,立刻跳上车辕驱车而去。

当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在离洪胜帮长安分舵不远的一座茶楼雅室中,司马瑜也端起茶杯轻轻小啜了一口。雅室的窗口正好对着喜堂的大门,方才任天翔与洪邪冲突那一幕,完全落在了他的眼中。

“公子算无遗策,看来任天翔是真正地走投无路了。”阿乙立在司马瑜身后,见任天翔坐车离去,他也猜到了对方的目的地。不过他依旧有些不明自,自语道:“就不知那纨绔拿到钱后会怎么用?”

“他已经动了杀心,要除掉洪邪。”司马瑜叹了口气,“想不到如此精明的一个人.也会有冲动急躁、不顾后果的时候。看来人都有死穴,任天翔的死穴就是他妹妹。控制了他妹妹,就等于完全控制了他。”

阿乙笑问:“公子有什么打算?”司马瑜微微笑道:“咱们花了这么多钱,当然不能让它打了水漂。现在长安城最好的杀手是谁?”

阿乙想了想,沉吟道:“最好的不好说.不过像快刀、马蜂、蛇皮等人,都是长安城最顶尖的杀手。”“想办法给任天翔推荐一个。”司马瑜淡淡道,“这件事一定要在咱们的控制之中进行。”

阿乙心领神会,嘴边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公子放心,阿乙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尽快给我找个杀手,要成功率最高的。”马车之中,任天翔对褚刚小声道.“二-卜万贯以内的价钱都可以答应,只要他能为我除掉洪邪。”

褚刚迟疑道:“兄弟你要想清楚,买凶杀人要花大钱不说,还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洪邪不是普通人物,他要有意外,官府定会穷追不舍。公子好不容易才在长安立足,如此一来恐怕…”

任天翔打断了褚刚的话,沉声道:“现在我已顾不了那么许多,我要洪邪尽快去死,不能再有任何耽搁。”

褚刚叹了口气:“好吧,我尽快去办,你尽管放心好了。”

“这事不能让上官云姝知道。”任犬翔看了看纵马跟在车后的冷面美人,低声道,“她是韩国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和盯梢,要是韩国夫人得知我到处借钱又买凶杀人,恐怕不会再跟我合作。”

褚刚迟疑道:“这大美女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要支开她恐怕不容易。”

任天翔对小薇招招手,小薇连忙驱马紧赶两步,来到车窗前。任天翔对小薇耳语了两句,小薇心领神会,笑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小薇独自纵马离去后,任天翔让褚刚赶车在城中兜了个大圈,然后又回到原处。就见数百名乞丐在“滚地龙”周通的率领下,端着破碗,拄着打狗棒围了上来。众人让过任天翔的马车,拥到上官云姝的马前,熙熙攘攘地哀求乞讨:“行行好,给点钱吧!”

上官云姝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顿时乱了分寸,她急忙掏出一把零钱撒了出去,谁知却引来更多的乞丐,将她的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等她摆脱众乞丐的纠缠,却发现任天翔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正要追赶,却见等在一旁的小薇迎上来,笑道:“公子见上官姑娘如此慈悲,要打发那么多乞丐,只好先走一步。他让我留下来等上官姑娘,免得你一个人走失。”

“他往哪边去了?”上官云姝忙问。

“上官姑娘跟我来。”小薇热情地带路,不过方向却与任天翔离去的方向相反。上官云姝虽然知道有古怪,但也只好跟着小薇追了上去。

摆脱上官云姝这个眼线,任天翔令褚刚驱车直奔通宝钱庄。司马瑜果然一纸值万金,凭着他那张借条.任天翔顺利地在通宝钱庄借到了二十万贯巨款。通宝钱庄将那张二十万贯的借条,兑换成了四张飞钱“,每张五万贯。任天翔没想到自己首创的”飞钱“之法,如此快地在商界流传开来。现在商界的大宗交易,不少就是用这种”飞钱“来完成,也有人将这种可以在某个钱庄支取银钱的凭据,形象地称为”钱票"。

有钱能使鬼推磨,凭着雄厚的资本,褚刚很快就联络上了长安地界信誉最好的杀手蛇皮。通过中介人的牵线搭桥,第二天黄昏,任天翔在一家偏僻的小酒馆,见到了这个在黑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隔着劣质的珠帘,可以看到内堂有个蒙眬的黑影在自斟自饮。任天翔在中介人的指点下,在门外酒桌坐定,开口问:“你就是蛇皮?怎么证明?”

一柄蛇形镖从珠帘中飞了出来,“夺”一声钉在任天翔面前。望着桌上犹在颤动的蛇形镖,任天翔不以为意地冷笑:“这种镖谁都可以仿制,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你想如何证明?”房里传出沙哑的喝问,声音如蛇在沙面上簌簌而行。

“我想看看你的脸。”任天翔淡淡道,“听蜕蛇皮有张特别的脸,那是他独一无二的名帖。”

“你可知看我的脸,需要花大价钱。”房中人不屑冷笑。

“我知道,至少一万两。”任天翔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钱票,“这是通宝钱庄五万两钱票,不知能否看清阁下的脸?”

房中静默片刻,才听蛇皮问:“肯花五万贯,你的目标必定不简单。”

“所以看清阁下的脸后,我才敢以大事相托。”任天翔毫不退让。

房中再次静默下来,就在任天翔感到有些不耐烦、正待再次相问时,突听身旁有人淡淡道:“你是极少数有幸看到我脸的雇主。”

任天翔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中年汉子。那汉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只是非常安静,当他坐在那里时,就像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脸上布满了令人恶心的红斑和黑癣,像蛇皮一般五彩斑斓。任天翔知道这是他的标志,没有人伪造得来。

“看清了?”蛇皮转头望向任天翔,眼中闪烁着蛇一般的冷光。

任天翔点点头,赶紧别开翻光。那是一-张能令人做噩梦的脸,谁也不愿多看。他将钱票递过去:“这是五万贯定金.事成后我再付另外一半。”

“公子出手真是豪阔,想必目标也不是寻常人。”蛇皮并没有去接钱票.显然已猜到这钱不好赚。

“是洪邪,洪胜帮少帮主洪邪。”任天翔坦然相告,到现今这地步,他只能信任这个恶名昭著的杀手,信任手中的钱能改变妹妹的命运。

蛇皮轻轻吹了声口哨:“果然值这个价,算上得手后跑路的开销,你给的价钱还算公道。你等我消息,一个月内保证办妥。”说着他就要去拿钱票,却被任天翔收了回去,他对蛇皮正色道:“三天.准确说是两天,你最迟要在洪邪成婚之前干掉他,晚_一点都不行。”

蛇皮一愣,失口道:“不可能!三天之内要得手,那是盲目冒险。”

“这么一笔巨款,值得很多人去冒险。”任天翔扬了扬手中的钱票,神情傲然。他知道谈判的技巧,所以在暗中对蛇皮施加压力。

蛇皮咬着牙迟疑了良久,终缓缓道:“将价钱翻一倍,预付十万贯,我或许会冒这个险。”

任天翔只想尽快除掉洪邪,只要不超过他的承受能力,价钱对他来说不是主要考虑。他毫不犹豫地又拿出一张钱票,一起递到蛇皮面前:“十万贯,事成后再付另外一半。”

蛇皮两眼放光,缓缓接过钱票.轻轻吹了声口哨:“公子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这活儿我接了,你等我好消息吧。”说完他像蛇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内堂,片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为繁华的长安城增添了几分喜气。洪胜帮少帮主洪邪与义安堂前任堂主任重远的女儿任天琪的婚事,成为了长安城街头巷尾的谈资。当年义安堂与洪胜帮在长安城的冲突和火并.大部分长安人部还记忆犹新,没想到这江湖上有名的冤家对头,如今却结成了姻亲。

洪邪跨坐身披彩缎的高头大马,一早就率领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出发去迎娶任小姐。豪华的排场和盛大的声势,引来不少路人围观。谁知迎亲队伍走出不到三个街口,就被一辆灵车堵住了去路,一千哭丧的人与迎亲队伍狭路相逢,喜事丧事凑到一起,让人顿感晦气。

“混蛋!快让他们滚开!”洪邪见对方磨磨蹭蹭还不让路,顿时怒不可遏.正要纵马上前给他们一点教训。突听耳旁风声响动,他本能地伸手一抄,人手的却是一个小纸团。他暗自吃惊,要将如此一个小纸团打出破空之声,那得要多大的腕力和内劲?他忙顺着纸团飞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个契丹少年叼着草根,慢慢转身离去。

洪邪急忙展开纸团,就见那张揉成一团的纸条上,只有一个猩红醒目的大字——杀!

洪邪心知有异,急忙左右巡视,就见那辆拉着灵车的马突然受惊,竟冲破几名手下的阻拦,向自己疾驰驶来。依着他往日的骄横,定是上前毙掉那匹疯马,踢翻灵车,再让手下将那帮哭丧的混蛋弄残几个。不过有人示警在前,他已有警觉,急忙对左右喝道:“拦住灵车,不要让它靠近。”说话的同时,他已掉转马头向后疾退。

几个手下一拥而上,不顾一切地拦住受惊的奔马。就在这时,忽见灵车上的棺盖突然碎裂,一个身裹寿袍、面罩黄纸的身影一冲而起,径直向几个拦路的汉子冲去。几个洪胜帮的汉子能做洪邪的随从,武功自也不弱,虽惊不乱,几件兵刃纷纷向飞来的人影致命处招呼,却见对方根本不躲不闪,径直扑到迎面而来的几件兵刃之上,顿时被扎了七八个透明窟窿。几个人正自暗喜,却发现中招的家伙竟无一滴鲜血流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具脸色蜡黄的尸体,早已没有半分生气。

几乎同时,一道灰影紧跟在那具尸体之后倏然蹿出,一柄蛇形剑分刺拦路者。几个人暗叫糟糕,想要从尸体中拔出兵刃招架,但却被尸体的滞涩延误了一瞬,就这短短一瞬间,蛇形剑的剑锋已从几个人咽喉掠过,带起了一片殷红的血雾。灰衣人几乎没有停留,从血雾中一穿而过,如鬼魅般向已经逃出十余丈的洪邪追去。

“诈尸了!诈尸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不明所以,以为几个洪胜帮弟子是死于飞出的尸体之手,纷纷惊惶大叫,四下奔逃,原本拥堵不堪的长街更加混乱。

洪邪打马逃出数十丈,以为已经安全,这才惊魂稍定地回头望去。就见熙熙攘攮的人群之中,一道灰影如游蛇般在人流缝隙中穿梭,正飞快地接近自己。洪邪大惊失色,急忙打马奔逃,但长街上人流太密集,奔马虽然撞到无数人闯出一条血路,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

司马瑜淡淡道:“了解下这个人,我对他很有兴趣。”

阿乙点头笑道:“我对他也很有兴趣。”

“洪邪怎么样?”司马瑜低下头,目光再次转向棋枰。

“我没想到他如此窝囊,”阿乙笑了起来,“我已经提醒过他,可他依旧让蛇皮追上,还被对手吓得尿了裤子。要不是那个扶桑人出手,我只好出手救他一救。洪胜帮少帮主如此没用,真不知它怎么能雄霸半个江湖?”

“这说明洪胜帮有个了不起的帮主,一头雄狮率领的一群绵羊,胜过一只绵羊率领的一群雄狮。”司马瑜说着,轻轻在棋枰上落下一子。

阿乙先是有些不解,继而似有所悟,徽微颔首道:“公子的意思是说,洪胜帮是一头雄狮率领着绵羊,而义安堂则足一只绵羊率领着雄狮?所以最终雄狮率领的绵羊,胜过了绵羊率领的雄狮?”

司马瑜望向阿乙,突然问:“你有没有读过书 ?”

阿乙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们契丹人通常都不读书。”

“幸亏你没读过书。”司马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想不想读书 ?”

阿乙有些意外:“我?行吗?”司马瑜笑道:“你能将刀法练到绝高境界,我想读书识字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

阿乙迟疑道:“先生愿意教我?”司马瑜颔首笑道:“我可以教你读书识字,不过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大哥辛丑。”

阿乙大喜过望,连忙拜倒在地:“多谢先生教我,请受阿乙一拜!”

司马瑜淡淡道:“你先退下吧,等我找到合适的书,就开始教你。”

阿乙却不就走,望望棋枰好奇地问:“我见旁人下棋都是两人对弈,为何先生始终是一个人下棋?”

司马瑜从棋枰上抬起头来,望向虚空轻轻一叹:“因为,我在等一个值得较量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