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不凡礼貌而坚定地道:“就是堂主亲爹,也不能参与。”

萧倩玉见欧阳显默不作声,只能将目光转向萧傲,希望他能为自己说话。谁知萧傲却只苦笑:“这是墨门千年来的规矩,我也只能遵守。”

“哼,什么破规矩!”萧倩玉恼羞成怒,愤然推开座椅就走,“难怪千年来无论儒门、道门还是释门,都有风光的时候,就墨门一蹶不振、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地底下!”

萧倩玉带着愤懑离去后,大厅中的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历不凡颤抖着将案几上的玉片逐一看过,涩声倒:“季长老召集大家,就是要想大家报告这一喜讯?”季如风微微摇头。:“喜讯还在其次,我使用实现千年来墨门先辈的夙愿——破壁重圆。义门归一!所有墨门弟子都知道,要实现义门归一,就必须重新选举钜子,统领墨门。”

欧阳显哑然失笑道:“这还用得着推选?既然义字璧是由我们义安堂完璧复原,自然是又我们义安堂萧傲堂主做钜子!”

季如风望向历不凡和萧傲,淡淡问,“我想请教堂主和厉长老,何为墨门钜子?”

历不凡眼神顿时肃然:“祖师墨子认为世界万物的诞生,运行和发展皆有鸽子的规矩。日月东升西沉,水流由高到低,人的生老病死等等一切,皆是服从与其内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规矩,所以规矩为世界之根本,钜子实乃‘规矩之子’的简称,必须有规矩产生,并服从与规矩。”

季如风再问:“我想请教,墨门钜子须有什么规矩产生?”

历不凡迟疑到:“【墨经】记载,墨门弟子须推选德才皆备的智者为钜子,推举众议遴选,当时墨门钜子产生的第一规矩。”

季如风点点头,指向任天翔:“现在我推选前任堂主之子,任天翔出任墨门钜子,不知合不合规矩?”历不凡有些意外,一时无言以对。

此时姜振山也上前一步,与季如风并肩而立,慨然道:“我与季长老共同推举任天翔,以延续墨门中断了上千年的钜子传承!”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历不凡尚未表态,欧阳显已拍案而起,“义安堂堂主虽无钜子之名,实则一直在行钜子之责,早已是当之无愧的墨门钜子。你们擅自另选钜子,实在是犯上作乱,理当再祖师面前自裁谢罪!”

季如风淡淡道:“当年任堂主是我们十八个兄弟共同推举,说他是无名分的钜子我没意见。但萧堂主只不过是靠一块义字璧残片加上未经证实的堂主遗命而接管义安堂,她做义安堂堂主我可勉强承认,但是要说他就是当仁不让的墨门钜子,我、不服!”哇塞,好霸气…!

“你凭什么不服?除了萧堂主,还有谁配统领整个义门,做义门钜子?”欧阳显瞠目质问。“论实现‘破壁重圆’的功劳,他远不如任天翔!他仅有的一块义字璧残片,还是任堂主的遗物,而任天翔,却找回了墨门失散千年的其余六块义字璧残片,他们对墨门的贡献天差地别。”季如风顿了顿,“更重要的时,钜子既为钜子,没有推举、合议、遴选这个过程,就不配称为钜子!”

欧阳显还想争辩,却被历不凡抬首阻止。只见这个须发皆白的刑堂长老皱眉沉吟道:“季长老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任公子并没有加入墨门,非我墨门弟子。”

季如风颔首道:“不错,任公子虽然是任堂主之子,但没有拜过祖师加入墨门,而历代墨门钜子都是从墨门弟子中推选。但是祖师留下的【墨经】中,直说推选德才皆备的智者做钜子,并没有说一定要从本门弟子中推选。只要他有心将墨门的精神发扬光大,并有能力领导墨门,便完全可以不拘一格推选。拜祖师爷加入墨门只是一个形式,随时可以不上!”

历不凡有些怀疑的望向任天翔,问道:“你想加入墨门?你对墨门知道多少?”

任天翔知道钜子之争已超过义安堂堂主之争,能当上钜子,义安堂堂主都要听其指挥。他很庆幸自己在阳台观藏经阁读过墨子留下的著作。加上季如风以前的介绍,他对墨家思想也不算陌生。见历不凡问起,她毫不犹豫的侃侃而谈:“祖师墨子创立墨门,就是要兴天下大利,除天下大害。墨家追求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等等。最终目的是要让天下过上一种又尊严又追求的和平生活。”

历不凡有些意外,微微颔首道:“原以为你不学无术,没想到对墨门还略有所知。”任天翔笑道:“厉长老不要以老眼光看人,再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我要还像过去那样只知道吃喝玩乐,早死仔外面了!”

历不凡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赞赏,转向季如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德才皆备,又实力跟萧堂主竞争?”

季如风微微一笑:“这个须交给大家来推选,任何一个人说了都不算!”

历不凡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个…他眼睛中到底是有多少东西啊…】:“你是想开义堂,选钜子?”你可知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季如风慨然到:“身为墨门长老。在行当然知道。我另据他人与堂主竞争墨门领袖是为大不敬,须三刀六洞向堂主请罪,除此之外。若我推举之人最终未能得到大多数墨家弟子认可,我将以犯上的罪名再所有人面前自裁谢罪!”季如风话音刚落,姜振山也朗声:“我愿追随季长老,共同推举任公子为墨门钜子,并押上自己项上人头为质。”

“大胆!”欧阳显呵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与堂主竞争墨门领袖!”

历不凡不悦地扫了欧阳显一眼,冷冷道:“欧阳长老莫非忘了。祖师爷传下的规矩中有一条:只要有两名墨门长老共同推举,任何人都可以与现任的钜子公平竞争。”说的这,她面色一寒,转向季如风和姜振山:“不过,他若是没有得到大多数墨士以上的弟子认可,那么推荐信钜子的长老就必须以犯上的罪名紫菜,以儆后人!”

任天翔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何季如风要说这是一场赌博,钥匙输了,自己不过是输掉所有的义字璧,而季如风和姜振山则是要堵上自己的性命!

她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心怀惴惴的开口问道:“请容我问一下,我要和萧堂主以何种方式竞争钜子?”

历不凡木然解释道:“是由所有的墨士以上弟子,不包括我们几个长老,来共同遴选。谁能获得更多人的拥护,谁就能成为新一任的钜子。”

任天翔闻言不由担忧的望向二人,希望他们慎重考虑,不要如此决绝和冲动。他知道自己在义安堂的名声并不好,和萧傲正面竞争,只怕获胜的机会微乎其微,何况萧傲已经做了多年堂主,无论威望还是人缘,都要比自己这个外人强太多。

季如风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由得抬首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不用担心,要相信众多墨家弟子的眼光,更要相信他们的心胸和气度!”

季如风的自信感染了任天翔,他当即一笑:“好!我就配季叔豪赌一把,你们连输掉头颅都不怕。我输掉这几片破玉片算得了什么?!”

见三人俱已下定决心,历不凡将目光转向了萧傲,拱手拜倒,“萧堂主在上,祖师爷留下的规矩,只有又两名以上的长老共同推举,任何人都可以竞争钜子之位。想必堂主对着规矩也是心知肚明。”

欧阳显笑道:“规矩都是人定的。不合理的轨迹随时可以更改。”

历不凡正色道:“没有经所有的长老合议,并经七成以上长老的认同,任何人不得随意修改和偏废原有的规矩,这也是【墨守成规】的由来。墨家弟子行规守矩是第一操守,这与儒门未上唯尊是截然不同,想必欧阳长老不会不知道吧?”说着,历不凡转向萧傲,“厉某希望堂主遵从祖师爷留下的规矩接受挑战,让他们死心。”

萧傲脸色有些发白,却强自镇定地哈哈大笑“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居然要跟我竞争新一任的钜子,我不信魔门子弟会瞎了眼选他。好!我就接受他们的挑战!如果我赢了,。刑堂决不能赦免季如风和姜振山的犯上之罪!他们必须自裁以警后人。”

历不凡见萧傲这么说,也不再犹豫,立刻朗声宣布,“好!开义堂,拜祖师,选钜子!”

议事厅正中的照壁是是一个大大的【义】字,随着历不凡转动暗藏的机关,就听见一阵阵扎扎声响,义字照壁从中换换裂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暗道,逐级向下不知道通向哪里。任天翔一见之下十分惊讶,她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却下哦那个了不知道这议事厅下面居然还有如此隐秘的所在。

再季如风和姜振山的带领下。任天翔满怀新奇的随他们拾级而下。就见通往地底的青石通道能容三人并行,无论石阶还是石壁戒备打磨的十分平滑光整。墙上还有烛火照明,一点不显超市和幽暗。

顺着石阶入地丈余,就见前面是一道石门,石门山有着两个古篆打字——义门。

“只是什么地方?”任天翔忍不住小声问道,“我再这里长大,居然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神秘的地下厅堂。”

“只是墨门供奉祖师的义堂,也是以防万一的暗道”姜振山小声解释道,“除了祭拜祖师和上衣墨门最隐秘的事务,这里从不开门。”

说话间,历不凡已打开石门,就见后面是一间款1丈5,深3丈的地下厅堂,正前方又一坐神【这个字不会读…上面一个合下面一个龙】,供奉着一个古朴老者的半身像。任天翔立刻猜到,这必定是墨门创始人,墨子了。

历不凡点起油灯,迪厅顿时亮堂起来,看来当初建造的这个地厅经过了精心设计,虽然深入地底,却让人一点也赶不到憋闷和潮湿。

历不凡率先给神【】中得墨子行过大礼,然后回首示意中人再两片跪坐稍等。,她解释道:“我已令人传所有模式前来意识,等他们到期后便可开始!”

任天翔学着厉不凡的样子,紧挨着季如风和姜振山跪坐下来,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还不算辛苦。他打量着并不算大的地厅,有些担忧地小声道:“这就是义堂?好像小了点,恐怕容不下所有墨门弟子。”“只有墨士以上弟子,才有资格进入义堂祭祖、议事。”姜振山小声解释道。

“墨士?那是什么职位?比义安堂的分舵主高还是低?”任天翔小声问。“墨士不是职位。”姜振山有些迟疑,似乎不知如何解释,“那是一种称号,代表这他的才能和武功,,足以成为墨门最核心的弟子。”

“那不还是一种级别和职位嘛。”任天翔笑道。“下过象棋没有?”季如风小声问,见任天翔点头,他解释道:“无论墨门的墨士、儒门的儒士还是道门的道士,其最早含义俱来自象棋中的‘士’,他们是保卫首领和整个门派安危的武士团体。在战火纷飞的春秋战国,如果没有这样一支由武艺高超的弟子组成的武士队伍,任何学派都不可能在战乱中自保,更莫谈向世人宣扬本派的学说和思想了”任天翔连连点头:“也对,如果几个强盗就能将老子、孔子等人生擒活捉,那么他们的学说只怕也就没人会相信和尊敬了。就连自称与世无争的释门,也要培养和训练一批武僧来保护寺庙的安危。”

季如风微微颔首:“你能举一反三,甚好!”

任天翔大受鼓舞,忍不住又问:“墨士是如何产生的呢?总不能像钜子这样也是由大家来推荐吧?”季如风摇头道:“当年祖师宣扬墨家学说,所有追随者皆称墨生;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祖师挑选其中德才兼备、天赋过人、性情忠直者加以教授和培养,是为墨徒;再经过多年修习,祖师会选其中武艺高绝者,亲授本门最高绝技,是为墨士。所以后来便以墨生、墨徒、墨士为墨门弟子三个等级。只是后来墨门遭到朝廷镇压,墨家传人即便是挑选入门的墨生,都须考察多年,再不能像春秋战国时,墨家门生动辄到达数千甚至上万之数了。”

任天翔笑道:“义安堂有上万帮众,就算是十选其一,也有上千墨生了吧?”季如风摇摇头:“到目前为止,义安堂只有十三士、二十四徒、五十六生,只有这些人才算真正的墨门弟子,义安堂其他弟子甚至都不知道有墨门的存在。墨门每一个入门的弟子都是经过墨士推荐,长老考察,再经多年的培养,合格后才能入门成为墨生。你若非是老堂主的儿子,又为墨门找齐义字壁,实现了墨门先辈千年夙愿,要想成为墨家门徒只怕难如登天。”

任天翔惊讶地吐了吐舌头,想了想又问:“那比墨士更高的又是什么?莫非就是长老?”季如风淡淡道:“长老是后来才有的职位和称呼,墨士在年迈之后,若能达到明事理、辩是非、知天命、通睿智的境界,便可成为墨辩,辅佐和监督钜子行使职权。”说话间就听门外有脚步声响,有人已沿着阶梯拾级而下。任天翔寻声望去,就见十几个高矮不一,胖瘦不等的男子已来到地厅之中,任天翔一见之下十分惊讶,因为他方才明明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但进来的却是十多个人,他们的步伐看起来十分随意,可所有的节奏都落到一个点上,听起来就像是只有一个人。

十多人年龄最小的有二十多岁,最大的则在四十岁出头。就见他们想方才的厉不凡一样,先给正中的墨子像叩首上香,然后默默退到两旁,在几个长老身后依次跪坐下来。任天翔仔细打量众人,就见其中有不少人自己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以前在任府打杂的下人,其中最年轻的那个长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正是当年在任府服侍过任天翔的小厮,他还记得父亲当年给这个孤儿取的名字:任侠。

任天翔忍不住想要打招呼,却见任侠虽也看到了自己,不过也只是扬了扬眉便垂下眼帘凝然端坐,似乎对他视若无睹。任天翔大感没趣,只得将涌到嘴边的招呼又咽了回去。

“今天紧急召集大家开义堂、拜祖师,是因为两件事。”厉不凡率先开口道,“第一件是破碎离散千年的义字壁,今日终于可以复原,这足以告慰祖师和墨门先辈在天之灵!”此言一出,即便是修心多年、心如止水的墨门十三士也不禁动容。见厉不凡将七块玉片一块块摆在神龛前,最后组成一面完整的义字壁后,众人不禁齐齐向神龛拜倒,眼中皆闪烁着点点泪花。

直到众人神情稍微平静,厉不凡又继续道:“这第二件事…我想还是由季长老自己来说。”

季如风长身而起,先向正中的墨子像拜了一拜,然后回头对众人道:“我们都记得先辈传下的那句老话——破壁重圆,义门归一。要想实现义门归一,就得选出统领整个墨门的新一代钜子。在下身为义安堂长老,不拥护堂主萧傲出任钜子,却要另外推举他人,是为对堂主大不敬,所以季某当按规矩向堂主赔罪。”就在众人还有些莫名其妙之时,季如风陡然一声高喝:“刀来!”

姜振山应声拔出匕首扔过去,季如风接过匕首转身向萧傲单膝跪倒,坦然开口:“请萧堂主接受属下赔罪。”说着他手起刀落,一连三刀,刀刀穿过自己大腿,(原来这就是三刀六洞,前面三个,后面三个,以前总奇怪 三刀怎么弄6个洞)鲜血顿时濡湿了整条裤腿,他却不管不顾,兀自向萧傲拱手一拜,“谢堂主!”

姜振山急忙上前,撕下衣衫下摆为他扎紧大腿,以免失血过多。然后他也拾起地上的匕首,向萧傲豪迈笑道:“季兄弟的决定也就是我的决定,请堂主接受属下的赔罪。”说着也是三刀六洞,毫不迟疑。

这下事发突然,众人皆莫名其妙地楞在当场,直到厉不凡一声呵斥:“还不快为他救治!”才有人急忙上前为二人包扎。待二人伤口包扎停当,厉不凡这才开口道:“既然你二人已向堂主陪过罪,便可推举旁人做钜子,然后由墨门十三生共同遴选。不过我要最后再提醒你们,如果你们推举的人选无法得到大多数墨士的拥护和认可,你们须以犯上的罪名在祖师面前自裁,以警示后人!你们还要另推选其他人吗?”

二人虽然因失血而略显虚弱,却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厉不凡无奈,只得道:“那好,依照本门规矩,你们可以说出推举的人选,并向大家陈述推举他的理由。”

季如风推开搀扶他的两名墨士,瘸着腿来到地厅中央,环顾众人道:“在‘破壁重圆,义门归一’这一重大时刻,我没有拥护萧堂主做钜子,有充分的理由和原因。首先,七块义字壁碎片,只有一块是出自萧堂主之手,令六块皆是由任堂主之子任天翔找回。萧堂主有整个义安堂做后盾,而任天翔不过是孤身一人,论武功论经验论人脉机会,任天翔都无法与萧堂主相提并论,但义字壁却是偏偏是由任天翔找全,这不正昭示着冥冥中的天意?其次萧堂主自从接任堂主以来,义安堂屡受洪胜帮欺凌打压,在江湖上早已威风不再,这不正说明了萧堂主的能力?如果再将他推举到钜子高位,岂不是我墨门的灾难?为墨门的前途和未来计,请大家抛却私心杂念和个人感情,慎重考虑钜子的人选!”

“季长老!”有墨士发话问道,“你推荐的人我们从小就认识,你有什么理由认定他比萧堂主更胜任钜子?”

季如风点头道:“问得好!任天翔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他失去义安堂庇护,独自闯荡江湖以来,取得的成就就有目共睹。除去个人成就,他在营救石国将领突力中所表现出来的义气,不正与墨家之精神暗合?而且他在任堂主陵墓中通过了我们共同设下的智力测试,这样严格的测试除了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如此顺利地通过,由此可见他的天赋。而天赋的高低优劣,无论多少汗水也无法弥补。不错,他现在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墨者,更不是一个合格的钜子,但是以他的先天素质,完全有可能在我们的培养下成为合格的钜子。”说到这季如风顿了顿,环顾众人,“更重要一点,义字壁失散千年,却单单通过他之手得以复原,这难道不是冥冥中的天意?”季如风淡淡道:“我的话完了。”说着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慢慢跪坐下来。

厉不凡转向姜振山,问道;“姜长老有没有话说?”

姜振山挣扎着站起来,呵呵笑道:“季兄弟已经说得明白,姜某就一句话,如果大家选择了任天翔做钜子,萧堂主依然还做他的堂主,只不过以后得接受墨门钜子的领导;如果大家拥护萧堂主做钜子,姜某和季兄弟就得在祖师爷面前剖腹谢罪(汗,墨家也有剖腹啊)。何去何从,大家看着办吧。”

见所有墨士都隐然动容,欧阳显急忙提醒道:“他们这是在用自己性命要挟,以博大家同情,你们千万莫要上当!”

姜振山一声冷哼:“只有自己认为正确、而且是不得不做的事,才值得押上性命。欧阳长老如果觉得拥护堂主做钜子是正确选择,也可以押上自己的性命,给大家施加压力。”欧阳显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季如风道:“钜子的选择关系着墨门乃至整个义安堂上万弟子的前途和性命。更关系着墨门以后几十年的兴衰,跟这比起来,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性命根本微不足道。所以请大家不用顾忌我们的生死,只须以大公无私之心,选出你们心中最合适的钜子。”

十几个墨士皆微微颔首,厉不凡也开口道:“季长老和姜长老皆表明了选择任天翔做钜子的理由,现在我们听听萧堂主有什么话要说。”

见众人的目光皆集中道自己身上,萧傲清了清嗓子,徐徐开口道:“本人忝为堂主以来,为义安堂的发展尽心尽力,虽不敢言功,却也并无大错;虽不如老堂主雄才大略,却也算得上恪尽职守。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墨门当仁不让的钜子,无论是厉长老还是季长老,他们都比我合适。但是如果是任公子要做这个钜子,我却是万万不能答应。”

萧傲略顿了顿,目光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语气顿时一转:“墨门钜子首重是德,任天翔虽为老堂主之子,却一向忤逆不孝,又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他有何德配做钜子?他一向唯利是图,为了一己之利不惜巴结权贵、钻营苟且,凭什么做我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墨门领袖?他现在是御前侍卫副总管,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若窃取了钜子之位,我们墨门岂不跟他成了朝廷的鹰犬?那与一向依附朝廷的儒门还有什么区别?”说到这萧傲转身向墨子一拜,痛心疾首地道,“祖师生前最瞧不起的就是依附朝廷的儒门,如果我们墨门最终也像儒门那样成为朝廷的附庸,祖师泉下有知,必定会死不瞑目。”

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萧傲慷慨激昂地结束了他的话:“如果你们想要卖身求荣,谋个封妻荫子的前程,就选御前侍卫副总管做墨门的钜子,跟着他荣华富贵兴许就唾手可得;如果你们还是真正的墨者,从未动摇过心中的信念,我想你们必定知道如何选择。”

“现在,我们来听听任天翔怎么说。等他陈述完毕,你们就可以开始选择了。”厉不凡的言语中不带一丝感情。

地厅中一片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转向了任天翔。任天翔只感到掌心冒汗,手足冰凉。虽然钜子的争夺并没有刀光剑影,但场中的气氛却比刀光剑影还令他紧张。他一改先前的轻松和玩世不恭,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因为方才萧傲的话几乎是判了他死刑,准确说是判了季如风和姜振山的死刑,自己输了不要紧,但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季如风和姜振山,却要替自己赔命。

“不用太紧张!”季如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脸上现出一丝温煦的微笑,“我从你六岁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上上天赐予本门的希望。你已通过了无数次的考验,现在只剩下这最后一道关卡,它一定难不倒你。”

任天翔心中充满疑问,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已来不及细问。虽然不明就里,但季如风的话让他澎湃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他缓缓起身,抬步走向前方的墨子像,他感觉自己的思绪从未有过的敏捷,走这短短几步就想经历了好几个时辰,足够他理清思绪。

终于,他站到了墨子像面前,学着季如风的样子给墨子行过大礼后,回身面向众人,目光在墨门十三士面前徐徐扫过,这才从容不迫地开口道:“我虽然不是墨家弟子,但一直对墨家学说最感兴趣。墨家最根本最核心的精神是平等!它与儒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儒家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并以礼教来约束和强化这种身份认定,提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墨家则认为人人生而平等,天子与庶民并无任何不同,墨子有句名言‘人不分长幼尊卑,皆天臣也’,所以提倡兼爱,即扶助弱小、抵抗强权,以维护世界之公正,这也就是墨家‘兴天下大利,除天下大害’的精神基础。不知道我这样理解对还是不对?”

众人在微微颔首的同时,望向任天翔的目光已有些不同,似乎在对这个印象中的纨绔子弟重新进行了认识。这种目光给了任天翔更大的信心,他昂然一笑:“既然平等是墨家最核心的精神,一切大义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那么我任天翔是不是御前侍卫副总管,跟我能不能做钜子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心怀墨家平等之精神,哪怕身在朝堂也不失独立的人格;如果没有这种平等的精神,即便身处江湖,依然会对权势心怀敬畏甚至妒忌,若不能攀附,就恨不能取而代之。”

说到这任天翔话锋一转:“当年墨家先辈为扶助弱小化解干戈,也曾替人守城甚至领兵,难道说他们也是权贵的鹰犬?先父任重远当年曾帮助当今皇帝夺回李唐江山,难道说他也是在趋炎附势?墨家之所以自秦以后日趋衰落,就是将自己与官府和朝廷对立起来,误解了先祖宣扬的平等和自由精神,以为远离庙堂才能保持精神的独立。对权贵和帝王避而远之,难道不是另一种精神上的歧视?”

众人皆露出深思的神色。任天翔回身对墨子像恭敬一拜,慨然叹息道:“墨子生前最大的愿望是要选天子,选德才兼备的贤者做天子,可惜这个愿望到现在也还没有实现的条件。但是墨子生前从未放弃过向各诸侯国君宣扬他的思想,试问如果他也像后人这样将自己与官府和朝廷对立起来,墨学何以能成为与道学和儒学齐名的显学?如果墨者只能以帮会的面目在江湖藏身,不能对官府和朝廷施加影响,如何实现墨子所希望的影响天子、监督天子,继而选天子的最终梦想?”

众人的沉思已变成了震撼,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向被认为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居然有这番惊世骇俗的见解。这见解虽令人目瞪口呆,却偏偏又合墨家的精神内核,让人在震惊之余,内心也不禁涌起一种久违的冲动。

任天翔最后对墨子像恭敬一拜,然后对厉不凡和众墨士拱手道:“我最想说的话就是这些,其他像才能、智慧这些我不想再提,因为我觉得这些都不如一个墨者的心胸更重要。”

厉不凡点点头,环顾众人道:“萧堂主与任公子已经表明了心迹,现在请大家考虑一炷香时间,然后在他二人中,选择一位出任新一代墨门钜子。”

计时的香点了起来,地厅中一片静默,众人都在低头冥思。此刻任天翔反而平静下来,耐心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一炷香很快燃过,厉不凡示意他与萧傲分列左右,面朝墨子像而立,然后对众墨士道:“现在,请将代表你们选择的竹签投入所选之人身后的竹筒。竹签一经投下,不得反悔,整个过程将由我和几个长老共同监督。”

十三名墨士依照秩序来到二人身后,默默地将自己手中的竹签投入二人身后的竹筒。虽然整个过程是在平和静谧中进行,但却比刀光剑影更让人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