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司马瑜急忙道,“将军失踪,一旦消息传出去,定会全军震动。在如今这非常时期,必会动摇军心。”

安庆绪想了想,低声问:“先生有何指教?”司马瑜沉吟道:“将军失踪的消息万不可泄露,先将这几个侍从控制起来,然后向萨满教求助,请他们秘密追踪将军的下落。”

安庆绪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我们这就去猿王洞,向圣母求助。”

三人将几名侍从带在身旁,交由安庆绪的亲兵控制,然后直奔萨满教总坛所在的猿王洞。片刻就听羯鼓在山中震响,狼烟在山巅冲天而起,那是萨满教召集同门的信号,无数萨满弟子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到猿王洞前,听萨满教蓬山老母训示。

一阵“咿咿呀呀”的祈祷之后,一个苍老嘶哑是声音从猿王洞中传出,像厉鬼的啸叫在山谷中森然回荡:“有来自长安的奸人侵入萨满圣地,盗走了圣教历代相传的圣物。传令多有弟子去将他们追回来,所有敌人统统格杀勿论。”众萨满弟子轰然答应,开始分头追踪。

“我也要去!”安秀贞在人丛中自语,见身旁司马瑜似乎并无焦虑,她嗔道,“我爹爹失踪,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司马瑜强笑道:“我担心不担心?只是担心有什么用?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冷静。”

“冷静?光知道冷静?”安秀贞跺足道,“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主意?”司马瑜示意安秀贞稍安勿躁,然后对安庆绪低声道:“少将军先令部卒封锁消息,然后派人去范阳秘密调集人手,要最值得信赖的心腹高手。”

安庆绪点点头,立刻照司马瑜意思吩咐下去。后半夜,包括辛丑、辛乙在内的十几名武士和上千名精锐亲兵,从幽州匆匆赶到蓬山,司马瑜铺开地图,指向几条通往朔方的道路吩咐:“南去的道路已经封锁,往北往东俱是萨满教的地盘,遍布萨满教的眼线,现在他们最可能是西去朔州,因此大家可分头往西去追,我与少将军率大军随后接应。”

众人轰然答应,司马瑜抬头望向辛乙,就见对方心领神会地微微点了点头。司马瑜嘴角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正色下令:“出发!”

十几名武士分成几路,连夜向西追踪。在他们之后,安庆绪与司马瑜率上千精锐骑手,犹如拉网般向西搜索前进,同时封锁西去关卡的命令也以加急快马全速送出,一场大追踪悄然拉开了序幕。

朔风猎猎,卷起漫天风沙,模糊了远方的界限,也让天宇变得如大地一样暗淡昏黄。这就是朔方,戈壁与黄沙交替出现的广袤世界,偶尔的一片翠色绿洲,都如仙人遗落凡间的宝石一样珍稀。

已经逃离蓬山三天半,凭着辛乙所给的那面通关腰牌,任天翔等人终于通过最后一道关卡进入沙漠。这三天来,一行人马不停蹄夜不曾眠,总算抢在范阳封锁令到达前逃离险地,此时众人早已筋疲力竭,就连一路都在恳求、威胁、央告的安禄山,现在也饥渴困乏,无奈而疲惫地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沙丘上那一根骷髅头的细长藤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魔物,突兀地出现在漫漫黄尘之中,焕发着一种诡异而妖魅的气息。

安禄山本已绝望的眼神陡然焕发出希望之光,挣扎着想要呼喊,谁知这几天来不眠不休的奔波劳顿,加上前所未有的担忧和惊吓,已使他的嗓子彻底嘶哑,只能发出一种类似野兽般的嘶鸣。任天翔扳过他的头问:“你认识那根哭丧棒?什么来历?”安禄山的嘴在张合,发出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嘶哑声。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从口型任天翔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们死定了,一个也跑不了。

任天翔一声冷哼:“我们就是死,也必定先杀了你,所以你最好别得意得太早。”安禄山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跟着又努力张合着嘴唇用“哑语”告诉任天翔——放了我,我让他放你们走。我们无冤无仇,何必为了那个昏君一道没来由的口谕,拼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少废话,他究竟是谁?”任天翔说着拿出水袋,扬起脖子灌了一大口,见安禄山两眼放光直舔嘴唇,他灵机一动,把水袋凑到他嘴边,稍稍润了润他干裂的嘴唇,然后再问,“告诉我他是谁?说了给你水喝。”

渴极的人喝到一口水,反而感觉更渴。安禄山略一迟疑,努力发出了一点声音:“那是萨满教第一上师、月魔苍魅的随身法器白骨骷髅杖,它出现的地方意味着死亡,死亡、还是死亡。”“月魔苍魅?”任天翔皱起眉头,“名号倒是挺唬人,白骨骷髅杖?骷髅我看到了,白骨又在哪里…”任天翔突然住口,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白骨。藤杖顶端那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白色骷髅,原以为是由藤蔓雕刻而成,直到现在他才看清,那是一个婴儿的头骨,不知经过怎样的处理,已与藤杖结成了一体。

“放了我。”看到任天翔勃然变色安禄山顿时多了几分信心,绵里藏针地威胁道,“月魔苍魅是北方萨满教第一嗜血杀神,就连家母对他也畏惧三分。趁他现在还未现身,你们放了我快走,我会求他放过你们。”“闭嘴!”任天翔一面观察着藤杖周围的情形,一面向小薇示意,让她看好安禄山。虽然他还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已清晰地出现在了周围。

不用任天翔吩咐,杜刚、任侠、小川三人已握住兵刃缓缓逼近那根骷髅杖。杜刚率先喝道:“什么人在故弄玄虚?有本事现身出来!”

四周中除了呜呜的风声,就只有漫天飞舞的黄沙。众人等了半响不见动静,心弦正待放松,突听任天翔一声轻呼:“留意脚下!”话音刚落,就见杜刚脚下黄沙突然扬起,一道黑影从浮沙中冲天而出。杜刚幸亏先听到任天翔的提醒,稍微提前了刹那跳开了半步,但终究未能避过突如其来的连环闪击,勉强以唐手护住了下阴要害,小腿及腹部却被由上而下的快拳连环击中,顿时像个稻草人般跌了出数丈。那黑影还想乘胜追击,却听后方风声微动,一柄快剑已然悄然刺到,速度惊人。

那黑影没有回头,鬼魅般倏然向前疾行三步,以他往日经验,三步之内就能避开后方任何偷袭,但不承想脑后那剑速度惊人,一剑落空紧接着又是一剑刺出,每一剑之间连绵不绝,几无空隙,逼得他一连奔出十余步,直到拔出黄沙中的骷髅杖反手回击,才总算逼得对方回剑相格。就听“叮”一声轻响,黑影已顺势回头,脱口赞了声:“好剑法!”

任侠收剑而立,心中暗自吃惊,他方才趁对方袭击杜刚时悄然出手,以他出剑的速度加上又是由后方偷袭,这种情形下依然被对方躲开,那对方岂不比自己更为迅速?任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比自己更快的人,心中震惊可想而知。

风势渐弱,漫天的沙尘稍稍稀薄了一点,但见尘土飞扬的朔风之中,一个长发披肩,黑衣如魅的老者手执藤杖萧然而立,风沙拂动着他的衣袂,使他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一道不真实的幻影。

老者浑身瘦削无肉,脸上更是干瘪得就像一层黑皮包裹着的骷髅,加上手中所执那条白骨骷髅杖,让他看起来就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妖魔。

“月魔苍魅?”任天翔明知顾问,同时以“心术”不断观察判断跟前这个可怕的对手。方才若非他先一步发现杜刚脚下沙土中那微不可查的异动,只怕杜刚已遭毒手。老者微微颔首,没有理会与之对峙的任侠,却仔细打量了任天翔一眼,萧然道:“即知是老夫,还不快逃命?”老者带有明显的异族口音,听着让人忍不住发笑。但现在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方才他虽占了偷袭之利,但转瞬间伤杜刚退任侠,已证明他的武功明显比二人高出一筹,这对极其自负的墨门墨士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遭遇。

“你并没有把握杀了我们,又何必故作自信?”任天翔突然笑了起来,他已经看到了老者自己都未意识的隐思,“你要真有十足把握,又何必藏在沙中,以你那跟哭丧棒吸引我们目光,却从沙中偷袭。”任天翔长长叹了口气。“你的武功已经极高,只可惜胆子越来越小,你方才若是胆子稍微大一点点,出手更干脆决绝一点,我就算再开口提醒,只怕也救不了同伴的性命。”

苍魅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跟着嘿嘿一笑:“既然说我胆小,那你们就一起上吧,看能不能吓走老夫。”

方才苍魅出手很快,但任天翔依然看清了他的出手轨迹,并从中发现了他可能的弱点。听他挑战,任天翔忙对任侠低声道:“这骷髅头最怕受伤,出手总是留有余力,也许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任侠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突然一剑直击苍魅握杖的手。他不攻其要害却只攻其手,那是因为对方速度太快,若不抢先限制其兵刃的发挥,只怕就更没有任何机会。

苍魅果然收杖后退,身形越来越快,任侠经长途跋涉,早已精疲力竭,方才勉力出剑,已经耗尽了他大半力量,再追不上苍魅迅若鬼魅的身形。他脚下刚缓下来,苍魅立刻反身杀回,骷髅杖直点任侠头顶。那骷髅不知经过怎样的处理,任侠连挡两剑也没损骷髅分毫,反而被骷髅震得手臂发麻,胸口血气上涌,已然有体虚脱力的迹象。

任天翔看出任侠力竭,急忙出言指点:“退!兑位!”

兑位是八卦方位,练过武的人中原人大多都知道。任侠立刻往身后兑位退去,就见苍魅杖势大盛,铺天盖地追击而来,二人一进一退十余步,任侠左支右绌十分狼狈,而苍魅杖势却越来越快,令任侠越来越难以招架。就在这时,突听任天翔陡然一声厉喝:“断喉刺!霹雳斩!”断喉刺是忍剑中的招数,而霹雳斩却是唐手中的霸道杀招,根本不可能同时使出。不过任侠已对任天翔有了完全的信赖,毫不犹豫一剑刺出,目标直指苍魅咽喉,正是忍剑中凌厉无匹的“断喉刺”。这一剑不留后路,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令苍魅也不得不后退避让,不过他在后退之时也不忘出招反击,骷髅杖当头下击,任侠虽避开了头顶要害,但肩上依旧吃了一记重击,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几乎同时,就听杜刚一声断喝,一掌暴然出击,正是唐手中的霹雳斩!原来苍魅被任侠的断喉刺逼得后退之时,刚好退到杜刚的攻击范围内,杜刚虽然小腿已伤,行动不便,不过手上却没有问题,这一掌蓄势已久,隐然有开碑裂石之力。

苍魅吃了一惊,急切间来不及避让,只得沉肩硬受了杜刚一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黑漆漆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杜刚一招得手正要趁胜追击,无奈脚下无力,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好拳法!”苍魅嘿嘿一笑 ,虽然那一记霹雳斩打得他气血翻滚,但凭他深厚的功力,稍一调息便无大碍。他将目光转向了任天翔,依然看出任天翔对他的威胁。

见苍魅片刻间便若无其事,任天翔暗叫一声可惜。遥见苍魅深邃的眼窝中射出的寒光,他立刻猜到了对方的企图。但对方速度实在太快,不等他呼救,那柄骷髅杖已如闪电刺到,这一次是锋利如枪的杖柄,显然是要一击致命。

任天翔眼睁睁看着寒光闪闪的权柄向自己心脏刺到,甚至能想到它后续的可能变化,但身体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目速、脑速虽然远胜常人,奈何身体跟不上大脑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杖柄刺来。

(20完)

智枭21墨家墨魂之卷

就在这时,突见一人挺身挡在了任天翔身前,迎上刺到的杖柄。就在杖柄刺中他肩胛的同时,他腰间的短剑也锵然出鞘,顺势上撩,这一剑之迅捷突兀,已然超过任侠方才最快那一剑。饶是苍魅留有后力也避之不及,只得拼尽全力暴然收腹,硬是将胸腹生生缩回一寸。这一剑由下而上,从苍魅肚子到胸腹一划而过,衣衫应声而裂,干瘦的胸腹上现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线。苍魅一声痛叫,身形一晃暴然后退,再顾不得伤人,捂着胸口踉跄而走。他已经有数十年未受过刀剑伤,对手的悍勇无畏令他再不敢恋战,落荒而逃。

众人惊讶地望向一剑重伤苍魅的同伴,却是一直守在任天翔身边的小川流云。方才苍魅与杜刚、任侠恶战之时,他不仅未出手相助,还藏起了胸中的杀气,因此让苍魅错误地估计了他的实力。没想到最后关头他不仅替任天翔挡了一刺,而且还有余力拔剑反击,这隐然有墨家死剑之意,却又没有死剑之决绝。

“这是忍剑。”像是回答同伴疑问的目光,小川勉强一笑,话音未落身子就是一晃,软倒在地。就见他肩胛上血流如注,顷刻间便濡湿了半幅衣衫。方才那一刺已将他肩胛洞穿,在他的肩头留下一个血洞。

任侠忙过去将他扶住,撕下衣衫为他包扎。就在这时突听杜刚一声惊呼,目瞪口呆地望着小川身后的任天翔,那神情将任天翔吓了一跳,跟着他便感到胸口剧痛,低头一看,就见胸前有血迹慢慢渗出,他不禁一声惊叫,两眼一黑软倒在地——那一刺不光穿透了小川流云肩胛,也刺中了他。

几个人一声惊呼,急忙上前查看任天翔伤势。就在这混乱之时,反绑双手被捆在马鞍上的安禄山,突然低头将身旁看守他的小薇撞下马去,跟着猛踢马腹,那马吃痛不过,猛地将缰绳从小薇手中挣脱,一声长嘶放蹄飞奔。几个人担心任天翔伤势,哪有心思追击,片刻间那匹马便驮着安禄山消失在大漠深处。

“没事没事,公子没事!”任侠手忙脚乱地解开任天翔衣衫,顿时嘘了口长气。那伤口虽然正在心脏要害,但入肉不到半寸,连肋骨都未刺穿。几人惊魂稍定,忙为他止血疗伤,然后将水喷到他脸上,总算令他醒了过来。

任天翔方才只是受了惊吓,加上旅途劳顿极度虚弱,这才突然晕倒。见众人都围着自己,小薇在一旁更是泪水涟涟、一脸后怕,他茫然问:“我…我受伤了?”“只是皮外伤,不要紧。”杜刚忙宽慰道,“倒是小川伤得极重,得赶紧找大夫救治。”

任天翔想起方才那一幕,急忙查看小川伤势,见他伤得不轻,任天翔不禁涩声道:“你…又救了我一命!”小川勉强一笑:“是你送我的墨家忍剑救了我们,不然我们今日都逃不过月魔的魔掌。”

任天翔又惊又喜:“想不到那剑谱还真有奇效,你初学乍练就提高得如此迅速?你以前剑法显然不及任侠他们,但现在只怕已与他们不相伯仲,甚至更胜一筹。”说着他转向任侠和杜刚:“我会将这些剑法都传给你们,墨门得祖师遗作之助,必能更上一层。”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抬眼望向四周,突然发现安禄山已不见踪影,顿时心神大乱,“安禄山呢?”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小薇期期艾艾地道:“方才大家见你受伤,都担心你伤势,没顾上安禄山,结果让他逃了。”

任天翔一愣,急忙问:“逃了多久?”

“逃了好一会儿,往那个方向。”小薇说着往前方一指,见任天翔呆若木鸡,她不禁小声建议道,“要不我们再追,也许还能追上。”

“还追个屁啊!”任天翔仰天长叹,“茫茫大漠,风沙漫天,百丈之外就看不见人影,我们往哪里去追?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一骑健马吃力地奔行在漫漫黄沙之中,这里远离风口,但见前方天地分明,地平线尽头甚至能看到隐约的城郭。安禄山疲惫至极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不顾坐骑已口吐白沫,拼命踢其肚腹,驱使它加快了速度。

虽然双手被缚,但在马背上长大的他,用嘴叼着缰绳也能将马操控自如。遥见前方漫漫黄沙之中,似有几个黑点正排成一线,向自己这边搜索过来,安禄山先是一惊,忙将自己隐到一座沙丘之后,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看清那些骑手的服饰,他才兴奋地纵马迎上前,拼尽全力高呼:“这里!本将军在这里!”

几名骑手立刻加快速度纵马驰来,虽然隔得极远,但其中一人脖子上的红巾还是十分显眼。安禄山纵马迎上前,放声高呼:“阿乙救我!”

几名骑手来到近前,最前方果然是辛丑、辛乙兄弟。终于见到自己人,安禄山不禁泪如泉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将手伸给辛乙,正待令他给自己松绑,谁知辛乙却冷冷望着自己,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句:“将军,勃律尔部落所有冤魂,托我向将军问好。”

安禄山一怔,突然如见鬼魅,满脸更有恐惧之色,这没有逃过辛乙的眼睛。就见他纵马上前,短刀凌空而出,犹如一道闪电从安禄山喉间一划而过。鲜血顿如涌泉般喷薄而出,跟着安禄山那肥硕的身体从马鞍上栽了下来,“砰”的一声激起一片黄尘,将沙土也砸出个大坑。

“你疯了?”辛丑被兄弟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就见辛乙若无其事地道:“我没疯,这人根本就不是将军,不信你们仔细看看。”

安禄山被任天翔剃去髯须化过妆,面目大变。几名紧随而来的武士将信将疑地来到安禄山近前,翻身下马仔细查看,谁知辛乙这时突然向几个人出手,几名武士猝不及防,顷刻间全部栽倒,全是要害中刀。

“你…”辛丑瞠目结舌,本能地拔出长剑,却又不知该不该向兄弟出手。辛乙缓缓收起短刀,淡淡道:“大哥别害怕,我没有疯。因为我已知道安禄山并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而是屠灭我们整个部落的大仇人。二十多年前他灭掉了契丹勃律尔部,只留下不懂事的孩子以补充自己部落人口。我们兄弟侥幸活了下来,并凭着苦练而成的武功成为他的卫士,又因为比狗还要忠诚,得到了他最大的信任。他也许已经忘了我们是契丹勃律尔部后裔,但是我却决不会忘。”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勃律尔部后裔?”辛丑质问。

辛乙解开衣衫,露出胸口那个隐约的狼头刺青,缓缓道:“每个勃律尔的男孩,一出生就会刺上部落的标志,别跟我说你没有!”

辛丑解开衣衫低头望去,胸口果然有隐约的刺青,虽然已经极淡,但依然能看出那是一个狼头。他疑惑地抬起头,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识字了。”辛乙脸上泛起一丝骄傲,“他只让抢来的外族孩子学武,却从不让人教他们读书识字,就是要他们永远做一只不知身世来历的狗。幸亏我遇到了一位恩人和明师,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来历和血海深仇。今日大仇得报,我们的族人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辛丑听兄弟说得有根有据,疑虑渐消。看看地上那些尸体,再看看自己兄弟,他不安地问:“将军已死,我们回去怎么交代?”“大哥不必担心,一切听我的便是。”辛乙说着将安禄山的尸体横放到马鞍上,然后跳上自己坐骑,纵马往东而去。辛丑犹豫了一下,也打马追了上去。

“爹——”看到安禄山的尸体时,安庆绪不禁号啕大哭,拜倒在地。安秀贞更是浑身一软差点摔倒。司马瑜连忙将她扶住,低声对安庆绪道:“少将军节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安庆绪一跃而起,咬牙切齿道:“是谁!谁干的!”一名在蓬山被迷药放倒的侍卫战栗道:“一定是朝廷派出的密使任天翔,他以阴谋诡计迷倒我们几个,将大将军秘密抓走。他定知道带着大将军逃不掉,所以才下此毒手。”

“你们身为大将军贴身护卫,竟然让人在眼皮底下将大将军抓走,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安庆绪说着一声低喝:“来人!”一名目光阴鸷的将领应声而入,安庆绪一挥手,“拉出去砍了!”那将领一声低喝,几名亲兵应声而入,拉起跪在帐前的几个侍卫就走。几名侍卫拼命哀求,却不敢反抗,他们早已养成了像狗一样对主子绝对服从的习惯,就是斧钺加身也不知反抗。

直到几名侍卫的哀求呼叫声戛然而止,安庆绪才脸色铁青地转向辛乙。这契丹少年连忙拜倒,小声禀报:“小人一路追踪来到前方沙漠,发现了几具尸体,除了几个是先一步追来的同伴,其中竟有一具尸体身材相貌与大将军依稀有些相似。小人不敢确定,便将他带了回来。”

“混账,你连大将军的模样也认不出来吗?”安庆绪气得浑身哆嗦,一脚将辛乙踢开,拔剑便砍,却被司马瑜拦住道:“阿乙说得不错,这人不是将军,只是跟将军长得有些相似而已。”

说着司马瑜示意左右退下,并让人将伤心欲绝的安秀贞送到后帐。这才回头对安庆绪低声道:“少将军节哀,现在万不能让人得知大将军已死。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军心必乱,大将军生前筹措多年的大事,只怕就要一夜崩溃。届时范阳、平卢、河东三府将士包括少将军在内,皆如砧板上的鱼肉,将任由朝廷宰割。别人或可得到朝廷赦免,少将军合族上下却是必死无疑。因为每一个想要活命的将领,都会乐于向朝廷供出大将军生前意图造反的真凭实据。”

安庆绪闻言面如土色,失声问:“那先生的意思是?”“秘不发丧,立刻寻找与大将军身材相貌相似的替身。”司马瑜压低声音道。

“替身?”安庆绪一愣,“模样再相似的替身,也只能瞒过普通将士,怎么能骗过我爹爹身边的亲兵和爱将?尤其是我爹的结义兄弟史思明,若得知我让人假扮我爹来骗他,那还不悍然兴兵问罪?”

“所以少将军要立刻举事,以大将军的名义起兵讨伐国贼杨国忠,并将熟悉大将军的将领全派出去。一旦战事爆发,谁还顾得上理会大将军的真伪?”司马瑜说着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至于将军身边的亲兵,可以让他们全部为大将军殉葬。只留下知情的辛氏兄弟,并令他们严守这秘密,便可万无一失。以后就算有人怀疑大将军的身份,那时少将军已经掌握实权,随时可以杀掉替身,取而代之!”

安庆绪似有所动,不过最终还是面有难色地自语:“仓猝之间,哪里去找体型外貌都与我爹相似的替身?”司马瑜微微一笑:“这个少将军倒是不必担心,大将军生前就曾托我为他物色替身,以备举事后代替他去冒险。我已找到一个神态外貌都有九分相似的备用人选,正养在府中秘密调教训练,没想到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安庆绪大喜过望,跟着却又想起一事,不禁犹豫道:“我大哥还在长安做人质,万一…”“做大事者,万不能瞻前顾后,形势所迫时,亲娘老子也可牺牲!”司马瑜目光冷厉,沉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将军就是顾忌大公子安危,迟迟不愿举兵,结果反受其害。”

见安庆绪还在犹豫,司马瑜又追问了一句:“少将军想清楚,大公子若是平安回来,这范阳、平卢、河东三镇的基业,是归你还是归他?”安庆绪低头沉吟良久,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干!就照先生意思去办!”

司马瑜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颔首道:“我这就去安排,我们连夜回幽州,以奉旨讨伐国贼杨国忠为名,挥兵直取长安!”

“等等!”安庆绪目中闪过一丝杀气,“就算不能为我爹发丧,也不能放过杀害他的凶手。而且要想保住这秘密,也不能留下一个活口。”说着他冲帐外一声高喝:“来人!”方才那名目光如狼的将领应声而入。安庆绪解下佩刀递过去,沉声吩咐:“带上我的猎犬和虎贲营精锐往西追击,将任天翔一行和所有知情者通通杀掉,一个不留!”

“遵命!”那将领跪地接过佩刀,转身大步而去。片刻后帐外传来狗吠马嘶以及刀剑偶尔相碰的铿锵声,紧接着马蹄声如滚滚奔雷轰然远去——追击任天翔的虎贲营精锐出发了。

当天夜里,安庆绪率大军拔营东归,除了派去追击任天翔的百名虎贲营精锐,其余人马将连夜赶回幽州,以范阳、平卢、河东三府节度使、骠骑大将军安禄山的名义,发动讨伐国贼杨国忠的叛乱。

在随大军趁夜东归之时,司马瑜不禁向西遥遥回望,在心中默默道:“好兄弟,谢谢你助我完成了这貌似不可能完成的偷天换日之举,而且还替我背了个天大的黑锅,但愿你能逢凶化吉,逃过追杀。我还等着你与我联袂登上这历史的大舞台,一展胸中抱负!”

转头遥望长安方向,司马瑜心潮澎湃,胸中豪情万丈,情不自禁地悄然低语:“天下,我司马瑜终于来了!”朔风如刀,刮起漫天飞沙,令灰蒙蒙的天地犹如混沌未分之时。一行人艰难地在风沙中跋涉,在这茫茫天地间显得极其渺小。

“还有多久可到朔州?”任天翔疲惫地望向前方,但见前方沙海与天空相接,蒙蒙眬眬看不到尽头,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一般。

“从地图上看,应该快了。”杜刚有气无力地答道,这样的问答其实已经进行了多次,任天翔这样问并非是要知道一个答案,而是在这寂寞天地间,如果几个人再默不作声,恐怕闷都要闷死。

安禄山已经逃脱,行动彻底失败,任天翔有些垂头丧气。不仅如此,想起身后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再看看身旁几个同伴,除了小薇还算完整,自己胸口受伤,任侠肩上挂彩,杜刚小腿骨裂,小川肩胛洞穿,一旦被追兵追上,几乎就再无可战之人。想到这些,任天翔就不禁忧心忡忡,而且更让人焦心的是,几个人先后受伤,行进的速度大大迟缓,原本准备充足的清水过早地消耗殆尽,能不能坚持到朔州还是个问题。

“水…没了。”小薇将最后一点清水喂给了重伤的小川,然后倒过水囊,只见那一滴水珠出现在水囊出口,却怎么也滴不下来。

几个人心情越发沉重,都知道水对沙漠中的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在这时,任天翔听到了顺风传来的隐约驼铃声,他连忙侧耳细听,以确认驼铃声传来的方向,几个同伴精神也为之一振。在茫茫沙漠之中,有什么比听到驼铃更令人欣喜呢?几个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驼铃声是来自后方,如果是一支商队,也许就能向他们买到救命的清水。

风沙渐渐停息,天地渐渐又恢复了清澄,驼铃声也越来越清晰。众人极目望去,但见漫漫沙海之中,一匹孤独的骆驼正徐徐行来,不急不缓,优雅从容。驼峰中那个骑手头脸罩在衣袍中,完全看不清楚模样。几个人都有些惊讶,在这空寂无人的茫茫沙漠,怎有人竟敢孤身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