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侠见她不过八九岁年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不好跟她计较。只得将她放到地上,认真地问道:“你爹爹是谁?”

小女孩对任侠翻了个白眼,傲然道:“你站稳了,说出来吓死你。我有两个爹爹,我干爹是西番大汗松赞巴吉,我亲爹就是名满天下、英明神武、神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义门门主任天翔。”

此言一出,听众一下子安静了,众人的目光尽皆望向新郎官。任天翔神情怪异,一步步来到那小女孩面前,涩声问:“你妈妈叫仲尕?你来自西番?”

小女孩仰起头答道:“对啊,你怎么知道?”

任天翔微震,仔细打量小女孩,从她眉宇间依稀看到了仲尕的英姿,他再无怀疑,正要上前相认,突然后心一痛,却是被小薇狠狠拧了一把。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薇已摔下盖头转身就走,丢下了满屋子目瞪口呆的宾客。

任天翔顾不得理会愤然而去的小薇,忙蹲下身子轻轻抱起小女孩,涩声道:“因为,我就是你爹爹任天翔。”

小女孩一点也不惊讶,以审慎的暮光打量了任天翔片刻,脆生生地道:“我知道你就是任天翔,长安城到处都在谈论你的婚事。你原来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难怪我妈妈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西番来找你。”小女孩口无遮拦,让任天翔十分尴尬,他知道一时间跟她解释不清楚,忙问:“你是怎么来长安的?我托了两个兄弟去接你,他们人嗯?你又怎么会说如此流利的唐语?”小女孩得意地道:“你是说那两个笨蛋?我到长安就将他们甩了,我的唐语是李爷爷教的,妈妈从小就让我跟他学,说将来有一天会用到。”任天翔立刻就想到了李福喜,难怪任小七的唐语还带一点长安的口音。就在这时,突见外面又是一阵骚乱,就见风尘仆仆的诸然和诸刚兄弟,正拨开人群挤了进来,见任小七果然在此,二人总算舒了口气,忙与任天翔见礼。任天翔问起仲尕,才知她不愿离开西番,值托诸氏兄弟将女儿送来长安。任天翔想起她,心中泛起惆怅和怀念。让人将小气送去拜见母亲,他想起小薇,幸好婚礼的程序已经走完,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向众人交代。跟众人交代几句后,任天翔连忙去找小薇,就见她在新房中暗自垂泪,司马蓉正在一旁小声劝慰。见到任天翔过来,司马蓉板着脸喝道:“说!你过去还有多少风流韵事?在外面还有多少不清不楚的情人 ?”任天翔无奈,只得将仲尕的事和盘托出,在不敢有半点隐瞒。在司马蓉的劝慰和任天翔的保证下,小薇总算勉强接受了任小七,并答应以后将她视同己出,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照顾。好容易安抚了小薇,司马蓉才起身道:“天色不早,你们早些歇息吧。过两天我带你们去看网页也,今日我收到家里的来信,说爷爷病得很重,他呕心沥血一生,谁知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一定遭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任天翔很想说,比起那些在战乱中市区性命的将士和百姓,他算是幸运的了。不过当着母亲的面,他不好流露出心底的想法,连忙答应道:“好,三天后回门,我就陪娘和小薇回去看望爷爷。”

三天之后,任天翔与小薇在终南山一处远离尘世喧嚣的别园中,见到了司马承祥这个千门隐士,单肩他比任天翔上次见到时越发苍老枯槁,精神萎靡满面病容,任谁也能看出他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司马蓉见状忙拜倒在他的病榻前,泣道:“爹,女儿不孝…”司马承样示意燕书将自己扶起,半靠在榻上喘息道:“蓉儿。你已经为家族做了一个女儿能做的所有事,这是天意、怪不得你,起来吧。”

司马蓉依言退到一旁,司马承样l目光转到她身后的小薇身上。看到她发髻已经改变,他的嘴边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柔声问:。‘薇儿,爷爷从小将你从毋亲身边带走,又一直隐瞒了你的身世,你不怪爷爷吧?"

司马薇含泪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薇儿怎会责怪爷爷?”

司马承样眼里闪过一丝宽慰,对女儿和外孙女点了点头;"我有话要跟亮儿交代,你们先退下吧。‘’

司马蓉与小薇忙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任天翔心中虽然对这位几乎颠覆了大唐天下的千门隐士心怀敌意,尤其是想到无数义门弟子和江湖豪杰,以及战死的将士和无辜百姓,他就无法原谅这个乱世之千雄。不过见他已是命在垂危,任天翔终于还是放下了心中的敌意,坐到他身边柔声问:“爷爷,你还有什么话要叮嘱孙儿?”

司马承样以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任天翔,无力地喘息道:“亮儿,你是司马家最杰出的孩子,只可惜你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这大概就是天意吧,所以爷爷也不怪你,只是爷爷要提醒你,在这战乱平息、天下初定之后。你和你所在的义门,恐怕反而会遇到更大的危险。”任天翔有些疑惑道:“现在战乱基本平息,各地叛军纷纷投降,再没有人敢挑起战乱。江湖上摩门实力大损,先已远走回讫,萨满教在蓬山老母死后,也分裂成无数门派,派中内斗不止,对中原武林再构不成威胁,我不明白还有谁会威胁到我和义门的安全?司乌承样喘息道:”难道你忘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任天翔一愣,不悦道:‘。爷爷这是在用离间计吧?义门只是一帮胸怀侠义心肠、誓做天地良心的热血男儿,既无一官半职的权势,有无拥兵自重的实力,对任何人都不会构成威胁,怎么会遭人顾忌陷入危险?”司马承样微微叹道:“你只知义门没有野心和兵马,对朝廷构不成威胁,却不知义门人人平等的理念,是所有统治者都不能容忍的邪说。如果人不分三六九等,那么天子何以统御天下?为何自古以来儒、墨就不两立?正是在于它们的理念截然不同。一个等级三眼的礼教治国;另一个却是要打破这种尊卑有别的秩序和观念。它们就算因暂时的需要结尾盟友,最终页会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儒、墨两门自创立以来就一直相互攻伐,矛盾从来就没有调和过,难道到了你这里就可以互相接受?儒门可以容下与世无争的释门和道门,甚至容下摩门和千门,却绝对容不下墨门!”司马承样的话 司马承祥的话令任天翔心地油然升起一丝寒意、联想到自己大婚的日子,竟没有一位熟悉的濡门弟子登门道贺,他心中就越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他依然不相信儒门这么快就会与义门反目,他连连摇头道:"我不信!

你不要再挑拨离间,令天下再度陷人混乱,以便让千门弟子乱中取利。’,司马承祥一声长叹。喃喃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爷爷时日无多,难道还会故意危言耸听?爷爷谋划算计了一生,现在却不想再算计任何人。爷爷累了,倦了,也困了。”

见司马承祥疲惫地合上了眼眸,任天翔心中很乱,若真像爷爷说的那徉,那将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悲哀。他希望爷爷错了,但内心深处又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一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就是如此,没有任何新鲜之处。

就在任天翔于终南山中患得患失之际,京城长安大明宫中,代宗与李泌也在进行一场有关义门前途和命运的对话。李泌上次因火遁假死远离了大唐政治中心,但经横水一战又重获代宗重视,不仅赦免了他欺君之罪,还将他召人翰林苑授翰林学士,并要他还俗娶妻,继续为朝廷效力。李泌此时虽然只是个翰林学士,但实则已承担起丞相的部分责任。翻着各地叛军送来的降表,以及地图上最后被拿掉的叛军标记,代宗意气风发,呵呵笑问:“史朝义一死,各地将领纷纷请降,历时七年零三个月的叛乱,总算在朕的手中得意平定。如今四海归心,天下太平,试问还有谁能对我大唐构成威胁?”有!“李泌脸上并无一丝天下太平的轻松,只有说不出的严肃。”谁?“代宗有些不解地问。叛军虽然先后反正,西番人也被赶回西番,但大唐依然还面临这两大威胁。”李泌说着来到地图面前,指向那些刚反正的州府道:"不说这些不得已才投降的叛将,就是各节度使,也因战乱而获得了各地的军事、人事和经济大权,大唐虽然消灭了一个安禄山和史思明,却有无数不受朝廷节制的军事集团在战争中掘起。藩镇割据已成事实,这将使大唐面临新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