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这丢丢大概跟司徒月波投缘,呆在他怀里慢慢停止了哭泣,也不再吵着要妈妈了。

司徒月波抱着这个小不点坐到一桌美味的前面,问:“丢丢想吃什么?”

孩子始终是孩子,花花绿绿又香甜可口的糕点是最好的镇静剂,丢丢天真地舔了舔舌头,指着一块草莓鲜奶蛋糕说:“这个!”

看着一口一口吃得很香的丢丢,钟旭一边给他擦去糊在脸上的奶油一边对着司徒月波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招小孩子喜欢的嘛。”

“哈哈,因为小孩子很容易满足,小小一点贿赂就能把他们收得服服帖帖。”司徒月波笑道。

“怎么丢丢在你们这儿?他妈妈呢?”

照例过来巡房的许飞见钟旭正扮着无比G型的鬼脸逗得赖在司徒月波怀里的小病人咯咯直笑,奇怪地问道。

“医生叔叔好!”丢丢非常懂事地向许飞问好。

许飞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噢,是这样的,丢丢妈妈有事出去了,托我们照看一下他。”司徒月波解释道。

“许医生你来得正好,我觉得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你看,我现在怎么动都不觉得痛了呢!是不是可以出院了?”钟旭迫不及待地上上下下动着自己的右臂,恨不得马上给许飞表演广播体操。

“没有痛觉并不代表你痊愈了,能不能出院不是由你说了算啊!安心再住上两周吧!”许飞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一抹浅笑,话里的语气却比石头还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天天气非常不错呢,许医生,可以带着他们出去晒晒太阳吗?”司徒月波非常了解钟旭此刻的心情,就算不能出院,能出病房到外边逛两圈也好。

许飞想了想,说:“可以,偶尔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对康复也有好处。不过,要特别注意,虽然丢丢的病情暂时没有恶化的迹象,但是还是要小心,不要磕着碰着了。我知道司徒先生是个细心的人,有你在旁监督我会很放心的。”

“噢,我们会注意的!”司徒月波认真地说,然后转向丢丢:“叔叔带你去外面看漂亮的小鸟好不好?”

“好!”丢丢开心地拍起手来。

得了许飞的特赦令,钟旭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搭在一旁的羽绒服披上再拿一张毯子,拖着司徒月波就往外走,这两天真是把她憋坏了。

“等一下。”司徒月波腾出一只手把毯子揭下来,仔细地把丢丢裹好才随钟旭出了门。

看着三个人的背影,许飞叹了口气……

医院里的花园很漂亮,虽然已是隆冬,可四周一排茂密的常青灌木依然绿得喜人。三三两两的病人或自己行走,或坐在轮椅上,享受着不温不火的日光浴。

三个人悠闲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钟旭贪婪地呼吸着没有异味的空气,紧跟着四下观望了一番,贼眉鼠眼地说:“不如我现在就出院吧。这医院的围墙在我的攻克范围以内!而且你的车在外面吧?嘿嘿……很方便的!”

“不行,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没有医生的许可你绝对不能踏出这里一步!”司徒月波断然拒绝,那张脸比许飞还臭。

“你……”钟旭一时气结。

“我们去那边坐!”司徒月波指了指灌木丛前的一张长椅,抱着丢丢就走了过去,钟旭只得嘟嘟囔囔地跟过去。

越接近正午,阳光就越暖和,司徒月波选的位置很好,阳光没遮没拦地罩着他们。

丢丢的确是个不烦人的小家伙,一直赖在司徒月波怀里,不吵也不闹,只睁着一双大眼睛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这外面所有的景物对一个长期与针药为伍的孩子来说都是新奇无比的。

钟旭裹了裹衣服,问道:“我记得你说明天是你父亲的葬礼?”

“嗯,都安排好了。明天我就不过来了。”司徒月波平静地回答。

“你还是多休息两天吧,老是这么透支体力的话人会老很快的。不要老往这儿跑,我又丢不了。”钟旭嗔怪道。

“难说,我看你倒是想方设法地想把自己给弄丢!”司徒月波拿她刚才的贼相回敬道。

钟旭觉得自己的伶牙利齿在司徒月波面前好像威力大减,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不过刚才从他的语气来看,似乎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他父亲那档事儿了,这才是最值得钟旭高兴的。

司徒月波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有些惬意地说:“要是能一直这么晒太阳该多舒服!”

一对年轻夫妇从他们面前经过,女的很是羡慕地盯了钟旭一眼,然后回过头去对她丈夫抱怨:“你看看那一家三口多幸福!都是当别人老公,怎么你就那么差劲儿?每次不打上20个电话你就不肯过来陪我!你说你在外头是不是有小蜜了?”

“咳!我工作忙嘛,你别说那么难听!”做丈夫的尴尬地陪着笑脸,拉着妻子离开了。

看着这对夫妇走远了,司徒月波笑道:“看来我们这个临时爹妈还当得很称职嘛。”

钟旭的脸上飞起两团红晕,撇撇嘴说:“有我这么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妈吗?什么眼光啊?!”

在经过了别人这个小小的误会之后,两个人一时没找到别的话题,整个世界一下子变沉默了。

忽然,一个尖细的女声从钟旭他们身后传了过来:

“我总觉得许飞对那个新来的病号不一般!他现在巡房的次数比以前要频繁得多!我看就是为了看那个女的!”

虽然声音很细小,但是钟旭一贯耳朵灵,尤其是一听到许飞这两个字时,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被动偷听应该不算道德败坏吧?!

“小声点嘛!我也觉得奇怪。那个许飞一贯心高气傲,拽得不得了,眼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咱们医院里中意他的女孩子多了,可从没见他瞧谁上眼。”另外一个沙嗓子女声又传了过来。

“你还别说,有时候我还真怀疑他是不是……那个呢。”

“什么那个呀,我看他整个就是一自恋狂,我不止一次的看到他对着自己钱夹里的照片发呆呢。起初我还以为是看他心上人的照片,结果你猜怎么着,里面放的是他自己的单人照。

你说他不是自恋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别人钱包里放什么?”

“咳,那天他换了衣服没放进衣柜就出去了,我顺手拿出来看了看,好奇而已嘛。”

“要是被他发现你死定了!”

“嘻嘻,你不说没人知道!反正我看他这次是很反常。不过那女的好像有主了吧?早上我去给4床换瓶儿的时候看到她旁边有个男的,两个人亲热的很呢。”

“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不然护士长又要骂人了。”

两个声音越来越小。

钟旭腾一下站起身,回头看去,透过身后一排一人高的植物,她从缝隙里见到两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手挽手地往医院的主楼走去。

“呵呵,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司徒月波的听力也不差,刚才那段对话令他不禁莞尔。

而钟旭则气呼呼地坐下来,把两手横抱在胸前道:“这些长舌妇!真想揍她们一顿!”

司徒月波正打算劝她几句,怀里的丢丢却开始不安分了,他一手抓着司徒月波,一手指着司徒月波的旁边,一脸兴奋地说:“丢丢要玩那个!”

“玩什么?”司徒月波和钟旭同时顺着丢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只有紧挨在一起的几棵香樟树,健壮的树枝重重叠叠,虽然没几片叶子,可是阳光依然无法穿透它们巨大的树冠,此时不比夏天,树下一片阴霾很不协调地卡在那里。树后面就是医院的围墙了,是什么在吸引着丢丢?

“叔叔,丢丢过去!跟姐姐玩……红色球球!”丢丢快乐的指着那边,像条活鱼一样想挣脱司徒月波的手。

司徒月波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钟旭。

一个穿着浅粉色夏裙的4、5岁小女孩,很认真地拍着一个红色皮球,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晶亮的汗珠——钟旭把灵力提升之后才发现的一个不像死灵的死灵。看来在医院呆太久的确对自己有很大的干扰,平时只要那些东西一出现,就算把灵力降到最低也能轻易地看见它们,可是刚才如果不是丢丢的异常举动,她是绝对不会注意到那里的。钟旭心里有些不安,丢丢能看见这个只有两种原因,要么他身体里存在着跟钟旭相似的力量,要么就是……他的生命接近完结。钟旭希望是第一个原因。

“玩……红色球球!”丢丢不依不饶地指着那边,继续他微不足道的挣扎行为。

“这孩子,怎么了?”司徒月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丢丢牢牢控制在怀里。

那边的小女孩突然收回手,准确无误地把目光投向钟旭她们,红色的皮球却依然在一上一下地弹跳着。在小女孩的眼里钟旭没有看到一个死灵常有的怨恨不满或者是空洞茫然,有的,只是与“她”的年龄不符的深邃幽暗。

短暂的四目相交之后,小女孩垂下眼帘,双手一伸,皮球像只听话的小狗一样跳进了她的怀里。然后,她抱着皮球一溜烟地往大楼那边跑去,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完全消失。

那只红色的皮球……很眼熟啊!钟旭出神地盯着小女孩的身影。

“姐姐……红色球球!”丢丢扭过身子抱住司徒月波的脖子,万分失望地撅着嘴指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

“我们回去吧!”丢丢的声音惊醒了钟旭,她收回目光对司徒月波说道。

“好。说不定丢丢的妈妈已经回来了,赶紧回去吧。”司徒月波把丢丢抱稳后站了起来,想了想,开口又问:“丢丢见到什么了?”

“噢,一只无关紧要的小幽灵而已。医院里这些东西多了,没什么稀奇的。走吧。”钟旭拍拍屁股,轻描淡写地回答。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对面那老太太双目微闭,脸上戴着氧气罩被一帮医生护士给推了出来,昨天来的那个中年男人紧跟在一旁,焦急地喊着:“妈!妈!你一定撑住啊!东子以后再也不犯浑了!!”

钟旭他们赶忙让到一旁,看着这群人一路小跑地往电梯那边去了,推床的轮子摩擦着地面发出闹心的轱辘声。

进了病房,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女孩儿那边传来,钟旭转头一看,那女孩的状态似乎非常不好,面色比早前差了许多。她的男朋友正扶着她的肩膀不住地拍抚着她的背,可是丝毫没有作用。

隔了好半天,女孩才慢慢平复下来,一手按着大起大落胸脯,一手擦着咳出来的眼泪,额头上全是冷汗。

怎么搞的?这个地方跟之前似乎有点不同。钟旭总觉得在自己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这里好像发生了一点什么。在她离开之前,那老太太跟那女孩儿看起来都好得很,怎么现在一个躺着出去抢救了,一个病恹恹地歪在男朋友怀里。

“我去找许大夫过来瞧瞧!你先躺着。”男生打算把女孩儿放下去,房里一个护士都没有,只有他亲自跑一躺。

“你别走!陪着我好吗?我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怕!”女孩儿紧紧抓住男生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

“你胡说什么呢?”男生生气地打断她,看着女友惊恐不定的可怜模样,他无可奈何,只得安抚道:“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