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大喊一声,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钟老太,紧紧闭上了眼。

轰隆……

接连几声巨响,然后就是玻璃的碎裂声,兹兹的喷气声。

钟晴觉得自己被抛到了另外一个空间,眼里脑里全是混沌一片的旋涡,耳朵里嗡嗡作响。而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旋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自己身不由己,越陷越深,渐渐丧失了所有的意识……

“怎么还没醒,真是急死人了!”

“放心,医生说了他只是轻微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已经没有危险了。”

“可是,唉,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一男一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入了钟晴空荡荡的脑子里,把他已经失去了功能的意识细胞一点一点恢复了过来。

钟晴的眼皮动了动,慢慢抬起来,眼神迷惘地盯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

“哎?!他醒了!”钟旭高兴地直拽司徒月波的袖子,然后立即俯下身子凑到钟晴面前问:“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

“你问这么多问题让他怎么回答?!”紧挨在钟旭身旁的司徒月波嗔怪着她的迫不及待,随后也埋下头问道:“钟晴,还好吧?”

钟晴使劲眨了眨眼睛,楞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嘶哑着声音道:“姐……姐夫……真是你们吗?!我是不是脑袋不清醒,出现幻觉了?!”

“幻你个头啊!我离开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老的那个到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小的这个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睡在这儿犯傻!真是见鬼了!你们怎么回事啊?!”钟旭又急又气,火烧火燎地质问道。

“原来你们真回来了,太好了!对了,奶奶她怎么样了?”钟晴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正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脖子被个围脖一样的东西固定住了,手臂和左小腿全缠着绷带。

“有什么你动嘴说就好,千万别乱动。”司徒月波赶忙出言制止扭来扭去的钟晴。

“叫你别动你还动!”钟旭黑着脸喝道,转而才忧心忡忡地说:“奶奶她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还没过危险期。”

“那么严重?!”钟晴的心缩紧了。不过想想也够恐怖了,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老太太而已,之前已经耗尽体力人事不醒了,再加上一次车祸,能留一口气到现在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了吧。

见钟晴神色异样,司徒月波宽慰道:“我找了最一流的专家给老人家诊治。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你的伤也不轻呢。”说罢,他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过来,“先喝口水吧。”

“我来。”钟旭接过水杯,坐下来用勺子小心地把热水送到钟晴干涩的嘴里,边喂边耐着性子道:“等你休息够了,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你们在牧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离开一个星期而已,祖孙两个居然弄成这个样子。”

咽下好几口水后,钟晴盯着他们两个问:“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接到KEN的电话,说你们发生车祸受了重伤。所以我和你姐姐马上从巴黎赶回来。幸好当时刘管家只是受了点轻伤,这才通知救护车及时把你们送进了医院,真是太险了。”司徒月波耐心地解释着。

“一接到这个消息是真把我吓坏了,这颗心到现在还玄在喉咙那儿呢!”钟旭说的的确是掏心掏肺的大实话,KEN的那通电话不啻为晴天霹雳,风情万种的花都美景霎时成了毫无诱惑力可言的黑白图片,让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只恨不得能马上长双翅膀飞回去。这么些年来,比起那对经年杳无音讯的父母以及其他那些几乎从不碰面的叔婶长辈,钟老太跟钟晴对她的意义委实大了太多太多。虽然常常被他们两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是,他们永远是她生命里最最重要的血亲。

“姐,行了,我不喝了。”钟晴闭上了嘴,脑子里一阵一阵的麻痛让他很不舒服,“对了!”他突然记起了钟老太在昏迷时的对他的嘱咐,赶忙告诉钟旭:“奶奶在昏迷的时候曾经醒过来一次,嘱咐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有这回事?”钟旭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眉头深锁。

“对!奶奶肯定有重要事情告诉你。姐,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几乎把小命都送掉了。”钟晴忍住不断袭来的头疼,巨细无遗地把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说给钟旭听。

吊瓶里的液体像沙漏一样,一滴滴落进滔滔不绝翻着嘴皮子的钟晴的身体里,忠实地记录着时间的流失……

“开什么玩笑,怎么有那么奇怪的伏鬼封印?!还那么巧布在牧场那里?!”听罢钟晴的报告,钟旭腾一下站起来。

“多亏你给我的护身符,否则我挂定了!”钟晴脖子动不了,只能不停的转动眼珠子,注视着钟旭的一举一动。

“鬼界异动?!伏鬼封印?!没想到我们家的牧场竟然还有如此玄机。不过,还好你们总算是全身而退。”司徒月波听得直摇头,末了的“全身而退”四字说得勉勉强强。

“奶奶要跟我说什么呢?”钟旭看看钟晴又看看司徒月波,想破了头也想不出钟老太的意图。

“算了,我过去看看奶奶。”钟旭叹口气,回头嘱咐司徒月波:“你留在这儿看着这小子。”

“你去吧。”司徒月波点点头,可是一看到她疲惫苍白的脸以及明显的黑眼圈,他又不放心地追问:“你还行吧?三天没休息过,脸色越来越差了。”

钟旭摆摆手:“你老婆又不是林黛玉,没问题的!”

“姐,你看了奶奶赶紧回来跟我报告情况啊!”钟晴冲着钟旭的背影嚷嚷着。

重症监护室就在同一层楼的另一头,钟旭揉着太阳穴疾步从走廊上穿梭而过。

说自己没事是骗人的,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从她下飞机到现在,不但没有减轻分毫,还有愈演愈烈之势。从一收到消息,他们就马不停蹄地飞回来,到了医院又不眠不休地守了昏迷不醒的祖孙俩两天两夜。任她身体素质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走到监护室外,钟旭迎面碰上从里头出来的林教授。

“林教授,我奶奶她现在情况如何?!”钟旭迫切地询问这位司徒月波专门请来的医界权威人士。

年过半百的林教授看着她,很慎重地说:“我也正要找你们呢。到办公室谈吧。”

“哦,好。”钟旭当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病人现在的情况比入院的时候有所缓解。”办公室里,林教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着钟老太的病历,“之前我也跟你们说过了,在车祸里她所受的伤不足为患。”

“嗯,我知道,您说详细病因有待检查。”钟旭坐在他对面,听得非常仔细,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字。

林教授扶了扶眼睛,继续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导致病人昏迷不醒的真正病因是,她全身的主要器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现象。在她这个年龄段,出现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

“严重吗?能治好吗?”这才是钟旭最关心的问题。

“虽然没有病变,但是这种衰竭对老年人来说是致命的。我只能尽我所能。不过能撑到几时,就要看病人自己了。如果四十八个小时之内她依然醒不过来,那么……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致命的……”这几个字钟旭听得最清楚,她的手心出汗了。

从林教授的办公室里走出来,钟旭拖着步子走到监护室外面,两手撑着玻璃墙,直直地盯着躺在里头戴着氧气罩钟老太,没有语言,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只有心电图上那根缓缓跳动的绿线在证明着她生命的真实性。

钟旭越看越慌,越看越难过……

擦掉眼角溢出的泪花,钟旭举步返回钟晴的病房。

“什么?四十八小时醒不过来就……”情急之下,钟晴硬着脖子想坐起来。

“你不想要你的脖子了?!给我躺好!”钟旭把他摁了下去。

“连林教授也束手无策吗?”司徒月波也焦躁地在房里度起了步子。

钟旭虚脱地摇着头:“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奶奶自己了。”

“怎么能一直昏迷不醒呢?!一定要醒过来啊!不然就……咳……怎么办呢!”钟晴急得想骂娘。

钟旭垂着头,一言不发。她能降伏无数凶灵恶鬼,她能解救无数惑于鬼魅的人类,却只能放任年迈的钟老太孤零零地面对死亡的考验。说到底,钟家人虽然“不同凡响”,可是终究逃不脱凡胎肉身的本质,无法改变亦无法抗拒人类最基本的规律——生老病死。

“尽量朝好的一面看吧,说不定有奇迹呢?”司徒月波不知道要怎么来安慰一脸挫败的姐弟俩,只得用上最老套的词语。

“奇迹?!”钟旭苦笑。

“奇迹?!”钟晴眼珠一转,以发现新大陆的口吻喊道:“姐你记不记得家里有瓶她老人家自己配置的清凉油,她曾经斩钉截铁地说过不管谁昏迷到什么程度,只要闻闻那个东西,包准能醒过来。”

钟旭抬起头:“你说那个被我们偷偷拿来灭蟑螂的比杀虫水还难闻的东西?”

“就是那个!反正也没别的办法,我们姑且试一试,万一真有奇迹呢?!”钟晴兴奋地眨巴着眼睛。

他们从来没把那玩意儿用在人身上,效果如何,不得而知。钟晴现在只希望钟老太没说大话。

“不管了,我这就回去取!你们在这儿等我!”钟旭一转身就跑出了病房。

“喂,你自己小心点啊!”司徒月波追出去喊道。

“老公你放心!我没事!”

从计程车上跳下来,连车门也顾不上关,钟旭风风火火地直奔家门而去。

气喘吁吁地拧开房门,钟旭立即冲到钟老太的房间,翻箱倒柜地寻找着那瓶可能能救人一命的“杀虫水”。她记得自从钟老太发现他们用这个对付蟑螂后,老太太就把这东西收到自己房里保管了,当时还痛骂他们姐弟俩糟蹋好东西。

跑哪儿去了?

药箱,没有!

柜子,没有!

抽屉,没有!

钟老太的房间几乎被翻了个低朝天,钟旭也没有找到那玩意儿。她知道老太太有乱放东西的坏毛病,而且经常不按容具的用途置放物品,现在真是无端端地给她增加了不少麻烦。

“放在哪儿了?”钟旭扫视着房里每一个角落,“啊!还有衣橱!那儿还没找!”

钟旭扑到立在墙角的老式大衣橱前,拉开门一头扎进去翻找起来。

在衣橱的最底层,钟旭拨开一堆皱巴巴的旧衣服,一个暗紫色的小皮箱出现在角落里。

“咦?这个是……”钟旭把它拎出来,想也不想就拉开了箱子的拉链。

一股子久违的熟悉“臭味”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