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安然的爸爸,今天早上,她爸爸亲口告诉我的,难道一个父亲会拿女儿的死讯来开玩笑吗?”钟旭红着眼睛,连环炮般继续:“你口口声声说你救不了你父亲,那餐厅里的女鬼又是怎么回事?我亲眼看到你徒手灭掉了这个死灵,我的眼睛不会错,我的感觉不会错,我更加不会连自己朝夕相对的老公都认错,那个人,是你!这一切的一切,你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面对情绪激动如此的钟旭,听着她的厉声质问,司徒月波别有意味地叹了口气,闭上眼,低语:“布下的结界居然没有用……”

什么?

他说什么?

结界?

没有听错?!

他说的是……结界?

钟旭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突然僵住了。

司徒月波背过身去,负手走到落地窗前,驻足良久。

“竟然被你看到了……算了,不玩了,玩不下去了……呵呵呵呵……”没有回头,他的笑声爽朗之极,笑过,他转过身,“你到底还是提醒了我,这么久了,游戏终究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月亮已经完全跃出了云层,从钟旭的角度看去,刚刚衬在了司徒月波身后,仿佛还在不停地移动,朝着他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玉人在前,圆月在后,本该是美煞人心的景致。

但是,却演变成钟旭平生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这个男人,是她如假包换的丈夫。她一度将之视为精神支柱,心之倚靠的男人……

万劫不复,是她最新的预感。

而且,预感早晚会成为现实。

“你……到底是什么人……”钟旭噙着泪,倚着桌沿,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听不到。

杀了她也不会让她相信,有一天,她竟会对她自己的老公问出“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个否定一切幸福和希望的问题。她曾以为他们之间的一切,比什么都透明,比什么都干净。

自己错了吗?!

“我是什么人……这个……”司徒月波挠了挠头,像在思考一道难解的方程式。

想了半天,他嘴角一扬,笑得迷人:“我不是人。”

“你……”钟旭被他的回答噎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既然游戏已经结束,我也就不逗你了。”司徒月波笑容不减,将手臂交叠抱在胸前,“没知识的老头老太太管我叫阎罗王,喜欢看小说看电影的年轻人爱叫我死神,不过我必须得纠正一下,十殿阎罗,四方死神,他们只是我的下属,不要混淆哦!”

阎罗?

死神?

下属?

钟旭最后的力气烟消云散,顺着桌子滑到了地上。

她不知道,这辈子,她究竟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我,是冥界,也就是所谓鬼界的管理者,也是最高领导,你可以叫我……冥王。”

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还是他疯掉了?!

他竟说自己是什么……冥王?!

自己嫁的老公,说自己是鬼界的冥王?!

真是宇宙无敌的大笑话。

她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那么熟悉的人,那么熟悉的声音,为什么编出这样的弥天大谎?!

钟旭抬头仰望着他,愤然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鬼界有你这号大人物。不要再骗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没听说过,不代表不存在。你抓鬼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问问它们呢,不过你那么凶,它们也未必肯说。”司徒月波很无辜地解释着,带着揶揄的口气。

“还记得你弟弟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

钟旭一愣,他怎么无缘无故提钟晴作什么?!

“呵呵,莫名其妙摔了一个大跟头。”司徒月波挠挠鼻子,摇摇头,“他的车技不差,路面也没有问题。他其实是被我的气,也就是类似于你们钟家的护身印之类的保护方式给弹开的。要知道,如果我不作调整,凡人根本不可能近我的身,更徨论伤到我。”

钟旭目瞪口呆,但是仍然不肯相信:“你若是鬼界一员,就算我无法觉察你的身份,我奶奶也能看得出来,再厉害的鬼都不可能隐藏自己的鬼气!”

“唉,怎么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呢。”司徒月波走到钟旭面前,蹲下来,习惯性地扶住她的肩膀,“我不是人,可是也不是鬼啊,我是冥界的王。啧啧,或许你们永远也不能明白这个概念吧。”

她是不能明白,穷尽全部智慧也不能明白。

自己的枕边之人,真的是这般面目?!

也许是错觉,搭在她肩上的手,不再温暖,刺骨的冰凉轻松渗进了厚实的衣裳,赤裸裸地贴在她的肌肤之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为什么他的身上总是有股深藏不露的威慑力,为什么他发怒的时候总是那么深刻得让人感觉如坠千尺寒冰……

王者的气势?!

“为什么……找我?你要……怎么样……”钟旭已经语不成句,她想躲开,却寸步难移。

司徒月波无比温柔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泛滥着,轻轻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脸庞,

“我……要你的性命……”

钟旭呆住了。

当冷到极至的时候,也就不觉得冷了。

他的这句话,恰好起到了这个作用。

要她的性命……他竟可以说得满面笑容,如此轻松,却没有任何戏言的成分。

“呵呵呵呵。”

钟旭突然垂下头笑个不住,很久都停不下来,彷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真的好笑啊,那个女鬼说得不错,她果真是最愚蠢的女人。

从头到尾她就是个没有任何大脑的蠢女人。

天上从来就不会掉馅饼,就算有,也砸不中她。

会抓鬼又怎样,有异能又怎样,以为自己有多聪明,有多了不起,到头来却嫁了一个要自己性命的男人。

为什么从来就不好好衡量一下,她钟旭何德何能可以拥有“完美”若此的老公?!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教过,森林里顶漂亮的蘑菇是不能采的,有毒。它们之所以完美,之所以半个虫眼儿都没有,是因为没有虫子可以靠近——

靠近了,必死无疑,死在接近它们的路途上,死在对它们的迷恋上。直到最后丢了性命,也触不到它们分毫。

自己多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虫子,被从天而降的“完美”迷了眼,乱了心,还天真地以为觅得了一生最爱……

笑死了,笑得快断气了。

司徒月波收回手,饶有兴趣地看着笑个不住的钟旭。

一切都凝固了,她的笑声是唯一在房间里自由活动的物质。

时间已经被完全忽略,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终于不笑了,抖动的身躯渐渐平息下来。

“给我个理由,要我性命的理由。” 钟旭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够了,已经笑够了,头脑好像也笑清醒了许多,连最初的恐惧与不安也被笑声驱赶得无影无踪。

“你们钟家,世世代代以抓鬼为己任,为了什么?”司徒月波站起身,反问。

“当然是为了护卫人界,你又何苦明知故问。”见他站起来,钟旭也费力地撑起身子,歪歪斜斜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不习惯他以俯视的角度来同她说话。

司徒月波一笑:“你可以为了护卫人界杀鬼,而我身为冥界的王,难道能放任你伤害我所管辖的世界里的成员吗?其实,你我的行为,性质都是一样的,只是立场相悖而已。”笑过,他转身走到窗前,继续道:“也许你会说你杀掉的都是恶鬼,可是我要告诉你,恶鬼再恶,也是冥界的家务事。世上万物,一旦失去了生命,就不再属于原来的世界,有功该赏还是有过该罚,我们自会处理。千百年来,为了各种目的而干扰我们的人类大有人在,和尚,道士,喇嘛,还有那些个江湖术士,可是,这些凡人使出来的自以为撼天动地的种种法术,对于庞大的冥界不过是影响细微,我平素琐事缠身,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同他们计较了。而你们钟家,入我眼中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你们家族里的成员,固然比别人有本事得多,但是,同样不会对冥界有任何威胁……除了你!”

“所以,你容不下我……”由于急促的呼吸,钟旭的胸口猛烈地起伏着。

“是!”司徒月波没有回头,“没了生命,你的所有异能烟消云散。以后,冥界便可安枕无忧。”

他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感情,没有喜也没有怒,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跟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到是那一声“是”,回答得好干脆,干脆到折断了她对他的一切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