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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凶光大盛,隐带着威胁之意。

纪安宁无语了一下,说:“没你好看。你车在哪?”

这找补太假太敷衍,闻裕“哼”了一声,带着纪安宁找到自己那辆黑色悍马。

他喜欢越野车,他的车里,只有两辆超跑,其他的都是越野。他平时上学一般就开这辆悍马。学校里的同学都以为他炫富,可其实是因为这辆是他所有车里最低调的。

有钱人和普通人,对钱,对“贵”和“便宜”的认知,真的是不一样的。

纪安宁踩着脚踏上了车,关上车门,才低头系好安全带扣,就听见闻裕漫不经心地说:“NL这边的兼职,我替你辞了。”

纪安宁愕然抬头。

车里光线昏暗。

闻裕无所畏惧地看着纪安宁,目光甚至有点挑衅。

他觉得以纪安宁的性格,大概会很生气,很可能因此跟他吵起来。闻裕不怕撸刺头,他甚至早想好了怎么呛她。

但纪安宁只是目光幽幽地跟他对视了片刻,便“嗯”了一声,坐正了望着车子的前方,淡淡地说:“知道了。”

说完,便轻抿着唇,一言不发。

在生闷气吗?

闻裕勾勾嘴角,挂挡起步。

车子离开了NL,在桥南路路口的红绿灯停下。没人说话,车厢里静悄悄。

闻裕转过去头去,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看了纪安宁一眼,发现她望着车头前方的目光其实没有聚焦。她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还以为你得跟我吵一架呢。”闻裕率先开口。

他一开腔,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纪安宁回神。她横了闻裕一眼。

要是前世闻裕这么干,她大概真的会跟他吵一架。但前世她跟闻裕没这么平和亲密,闻裕也没干过这种替她做主的事。当然,他一直都不喜欢她在NL兼职。

但他拿她没办法。因为纪安宁从来不向他低头。

如今天这般,她主动向他求助的事,在前世从来没发生过。这使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你不问我就替我做决定,就是不对的。”纪安宁说。

“嗬。”闻裕扯起嘴角,“那你怎么还这么安静呢?”

纪安宁沉默了一会儿,叹气说:“因为我今天本来就在考虑辞职了。”

闻裕有点诧异。

他以为纪安宁是很在乎这份工作的。

纪安宁的确是在乎的。因为NL这份兼职,是她能找到的赚得最多的一份兼职了。

所以虽然知道这个场所不是那么的干净安全,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语言上的甚至行为上的骚扰,她依然忍耐着做下去。

都是为了钱。

但今天遇到赵辰,给她撞向了警钟。她细细思量,理清了前生后世的因果关系。

赵辰应该是早早地就盯上她了。

这辈子闻裕没那么大张旗鼓的对外宣告对她的主权,她不知道赵辰还会不会因此忌惮。比起学校里的环境,NL显然是一个更适合他对她下手的地方。

NL,说到底还是一个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场所。女孩子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事后,别人都会怪你为什么去这种地方。

这些纪安宁其实心里都明白。

只是前世她一心想赚钱,卖酒真的比做礼仪、超市促销赚得多得多,她舍不得辞掉这份工作。

但今生,她都重生了,她想做出一些改变。

在闻裕还没来的时候,纪安宁就已经有了从NL辞职的想法了。闻裕只不过先一步替她做了而已。

比起闻裕擅作主张,撞见杨博这个她曾经在时光漩涡里看到的人,对她的冲击更大。

杨博到底是什么人?他跟闻裕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杨博要抓住闻裕杀人这件事把他送进监狱?

她现在心里其实很乱,根本没心思为闻裕替她辞职这个事生气。

闻裕从来都是个进攻型选手,纪安宁不发作,他立刻得寸进尺,说:“咖啡店那个也辞掉吧。”

这就有点过分了。纪安宁收敛心神,争辩道:“咖啡店那边的环境比这边好多了,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才说完就想起上次那两个偷拍的变态,补充:“偶尔才有。舒晨人也很好,总的来说,很安全。”

“安全是一回事。”绿灯了,闻裕冷笑一声,起步,“但你口口声声说要自力更生,那就干点像样的工作,别总走这种色情路线行不行?”

这个指责相当难听了。

纪安宁的唇紧抿了起来。

“咖啡店的制服并不暴露。”NL无从争辩,她只能说咖啡店的事。

闻裕从鼻孔里发出“嗤”的一声:“暴不暴露,挡得住别人意淫你吗?这种变装都跟性幻想有关,你以为是儿童卡通?想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穿那个衣服,脑子里出现的都是什么画面吗?”

纪安宁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一定很下流,很黄色。

闻裕的话犀利伤人,却是大实话。他说的事纪安宁心里都明白的。

无论是鱼龙混杂的NL还是看似温馨可爱的动漫咖啡店,其实都是在打色情擦边球。

NL就不用说了。客人们买酒,还不是看哪个妞漂亮顺眼就找哪个买。

舒晨的动漫咖啡店的价格比普通咖啡店还贵一些,依然生意很好,几乎全是男客,不就是为着能在这里YY这些穿女仆装的妹子。

同样,纪安宁会选择舒晨的店,也正是因为舒晨开的工资比别的店高。

不开出高工资,凭什么让女孩子穿上那种羞耻的衣服。

谁也不傻,谁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意淫着呢。

都不说破而已。

还不都是为了钱。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闻裕这样当面不留情的直接揭穿,是另外一回事。

纪安宁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

上辈子闻裕就是这么看她的吗?

所以他会对她说那些下流的话,向她表达他那些露骨的欲望。

纪安宁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她垂眸独自咀嚼这难堪,默默咽下。

“我不能同时辞掉两份工作。”她尽量平静的跟闻裕解释,“我……”

高三的时候,她明白考大学是她人生的唯一出路,为了高考,她脱产在家学习,没有去打工。

她和外婆辛苦工作的最后一点积蓄几乎被耗光了。所以上了大学,她很着急赚钱,她到很多地方面试,最后选了NL和动漫咖啡店这两个收入最高的地方。

她话还没说完,闻裕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张卡,夹在指间,递到了她眼前。

“拿着。”闻裕单手掌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说。

纪安宁没伸手,闻裕直接把卡放到她腿上,手收回来握着方向盘。

“这是我信用卡的副卡,你拿着生活用。”他说。

纪安宁咬牙:“我不能花你的钱。”

她请舒晨吃饭,闻裕结了账。他还叫人往她的饭卡里存了一千块。纪安宁心里都记了账。

闻裕现在不肯要这些“小钱”,但纪安宁还是想着以后找机会都还给他的。

叫她把工作都辞了,靠闻裕的钱生活,就打破她能接受的底线了。

“我查过了,你没申请助学贷款?”闻裕问,“为什么?”

纪安宁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她回答:“学校免了我的学费的。我现在兼职,也是在赚生活费。贷款……不也都得还吗?我能赚钱,就没有必要贷款。助学贷款也有利息的。”

助学贷款本就金额有限,纪安宁觉得自己能扛住生活费的话,就没有必要贷款。

深层次的原因是,她内心里非常抵触借钱。

她亲爹卷着房款和积蓄跑了,那些要债的人堵着她和外婆一老一小,威逼恫吓,抢走了家里所有稍微值点钱的东西,还有人动手打过外婆。

更有人对半大孩子却出落得楚楚动人的纪安宁动手动脚。

成年人的目光和行为都让她害怕。

一直隐忍的外婆爆发了,舞着菜刀把那些人赶跑了。她花白的头发披散着着,把纪安宁紧紧搂在怀里:“宁宁不怕,有外婆呢!”

那些阴影太深了,纪安宁害怕借钱,也抵触贷款。

“这是我信用卡的副卡,你可以直接消费付款。”闻裕说,“别傻倔,这钱算我借你的。”

纪安宁想起了当初那个让外婆怒发冲冠的讨债人,他指着纪安宁说:“这小妞抵给我,纪泰和的债一笔勾销。”

纪安宁不知道闻裕这张卡有多少钱,或者多少额度,但肯定够她生活的。

她忍不住讥讽又自嘲地说:“是要我肉偿吗?”

悍马正从主路离开,开到了辅路上。

闻裕方向盘一打,车轮擦着路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高大的黑色车子“呲”的一声贴着路边急刹。

闻裕挂了P档,扭过身来盯着纪安宁。

“行啊,我可以。”他眼神放肆,讥讽,“酒店都不用去,就在这车里就行,我这椅子能放平,安全套车上也有。怎么着,你行不行?”

第31章

闻裕左手扶着方向盘,拧着身子,另一只手扶着纪安宁的座椅靠背。他的身体还向前倾,逼近了纪安宁。

那眼神更是放肆。

车里的温度都热起来了,像把纪安宁架在火上烤。

闻裕就是那个行刑的人。

纪安宁盯着闻裕的眼睛。

如果肉偿就可以解开两个人前世今生的纠葛,能还清她前世背负的债,纪安宁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可问题是,解决不了,也还不清。

赵辰还在那儿,杨博还在那儿,闻裕明年就会突然从学校里消失不知所踪,所有的问题根本就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闻裕的目光咄咄逼人,火辣滚烫。似乎纪安宁只要说一个“行”字,他就要把他刚才说的那些办实了。

但纪安宁知道他不会。

他曾对她百般纠缠,但从来不曾真的强迫过她。她是后来被赵辰下药,被逼到楼顶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

纪安宁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鼻端仿佛都嗅到了闻裕的体息。她顶着闻裕逼人的目光直直地看回去,咬字清晰地说:“我,不愿意。”

昏暗中,闻裕“嗤”地一笑。

他的眼睛有了笑意,没那么咄咄逼人了,身体似乎也放松了,没有那么强的侵略性了。

但那斜斜勾起的嘴角,着实撩人。

“看把你紧张得。”闻裕哂笑,“不会以为我真会在车里把你怎么着吧?你放心,我从来不强迫女孩子,我没那么没品。你呀,别老看不起我。”

纪安宁抿紧双唇,压住喉间热燥的感觉。她把闻裕的手从椅背上扒下来,把卡放到他手里:“还给你。”

闻裕手掌一收,就把纪安宁的手连着卡都抓住了。

“你拿着。”他握住纪安宁的手,把那张卡放在她手心,又把她的手包上握住,“花不花在你,但你先收着。没跟你说一声就把你工作给辞了是我不对,所以你收着,手头紧的时候,你就先用着。”

他已经领教过纪安宁的执拗,在她开口反驳前就说:“算是我借你的。无利息,无期限,但你以后手头宽裕了,你想还你就可以还我。”

一反之前的犀利毒舌,他声音平静,连眼神都平静,全没有平时咄咄逼人的气势。

纪安宁迷惑。

这样温和的、平静的闻裕,纪安宁在前世从未体会过。

前世他总是咄咄逼人。他喜欢她,志在必得,却从不服软,总是毒舌狠辣。今生的闻裕,却展露了完全未曾见过的一面。

是因为前世,她从来没给过他机会吗?

闻裕眨眨眼,忽地笑了。

“哭什么呢?”他放开纪安宁的手,摸上她的脸,大拇指抹过去——抹去了纪安宁掉落的一颗泪珠。

她眼圈红了,鼻尖也有点红。真是的,这么容易就被感动吗?这样很容易被男人骗的。

要是别人,闻裕大概心里要大加嘲讽,甚至毒舌一番。可他知道纪安宁的辛苦和负累,换作是她,他便不觉得这感动廉价,他的心里甚至有点酸楚。

她作为一个女孩子,活得太辛苦了。

而一个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想过得好,又太容易了。

纪安宁一时情绪失控,狼狈地转过脸去。

她把脸和眼睛都抹干净,才转回来看着前方,垂眸说:“工作的事,我会调整一下,但是这个卡……”

“你收着!”闻裕强硬地说。

“纪安宁,你的人生规划有问题你知道吗?”闻裕严肃了起来,“你才大一,你知道你现在该干什么吗?你就该好好读书!”

纪安宁抬眼看他。这样严肃正经的闻裕,她也从来没见过。

“像你这样没任何背景的,基本上,只有你学到的知识和你拿到的学历能支撑你的人生。”闻裕说,“你现在这样成天忙成狗,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

“当然,长得像你这样的,也有别的路子可以过上舒服的生活。”他手指轻佻地勾了勾纪安宁的下巴说,话锋跟着一转,“但你不是不愿意走这种路吗?那你就更得好好学习了。你瞅瞅你,你把多少精力和时间都花在做这些低层次、低收入的工作上了?你还有多少时间和精力用来干正经事?”

“我,”纪安宁抿抿唇,说,“我得先生存。”

闻裕就等着她这句话,他立刻说:“对,我知道,所以这张卡你拿着!”

纪安宁哑然。

他兜兜转转,又绕回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