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蕙点点头。

两人转身,原路返回,穿过重重的人影,走出街市时,黑暗涌来,将喧嚣隔在了背后。

两盏鸽子灯默默地撑开夜色,照出一片路来。

殷蕙想起儿子,彻底将那些不合实际的念头抛诸脑后,对魏曕道:“不知衡哥儿睡了没,没睡的话,咱们将这两盏灯挂在廊檐下,抱他出来看,他肯定喜欢。”

魏曕看着她:“你买灯时,想的便是衡哥儿?”

殷蕙:“是啊,他最喜欢这些会发光的东西了。”

魏曕不再说话。

长风守在停车的巷子口,瞧见主子们,他示意车夫将马车拉出来,去迎二人。

殷蕙先上车,再转身接魏曕手里的灯,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一片冰冷。

殷蕙猛地反应过来,她在街上逛时还可以把手缩到袖子里面,魏曕提着灯,手却一直露在外头。

等魏曕上来,摘了面具坐好,殷蕙忙递给他一个汤婆子,还很暖和。

魏曕没要。

大男人好面子,不稀罕用这些物件,殷蕙暗暗腹诽,然后挨着他坐下,将他的双手拉到自己怀里,让他捧着小手炉,她再在外面包住他的手。

不管怎么说,灯是她买的,他也是为她提的。

魏曕看她一眼,突然将人抱到腿上,双手穿过斗篷环上她的腰,她里面穿着一件狐毛夹袄,抱紧点,手很快也就暖和了。

殷蕙懂了,他是在把她当大暖炉用。

行吧,这样抱着,大家都暖和。

回到澄心堂,衡哥儿已经跟着乳母睡下了,殷蕙让丫鬟将两盏灯挂在耳房外面,明早儿子醒了就能看到。

魏曕本在主屋外面看着,察觉衡哥儿不会出来后,先进去了。

漱口净面洗脚,丫鬟们一退下,魏曕便进了她的被窝。

次日一早,燕王父子几个就又开始当差了。

殷蕙逗逗儿子,继续去书房抄书。

原书都送回娘家了,之前魏曕抄写的要送给燕王,嘱咐她再抄一份留给他看,总不能让燕王跟儿子借书。

刚抄了两页,金盏来报,说纪纤纤来了,还带着四郎、庄姐儿。

殷蕙只好去暖阁里待客。

纪纤纤见到她就笑:“二爷叫我多带四郎出来走动,我想着四郎五郎年龄更近,就来叨扰弟妹了。”

别看纪纤纤平时喜欢挑事,但她见到谁都笑盈盈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殷蕙也只能与她维持表面的客气。

殷蕙再看向榻上的两个孩子。

庄姐儿才几个月大,只能躺在那里东张西望。四郎身子硬朗了些,淘劲儿初显,在榻上走来走去的,不知是不是病久了,四郎的面色总是泛着一种黄,再加上他长得更像二房那个空有一把好嗓子却无美貌的柳姨娘,瞧着就不如王府里其他几个小郎讨人喜欢。

殷蕙吩咐金盏:“叫乳母把五郎抱过来。”

金盏出去传话。

殷蕙请纪纤纤坐到榻上说话,丫鬟们已经备好了茶水糕点。

纪纤纤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量殷蕙,揶揄道:“昨晚三爷陪你出去赏灯了?”

殷蕙坦然道:“回了一趟娘家,顺便逛逛灯会,只是天太冷,没逛多久。”

纪纤纤:“那也够稀奇的,我听二妹说,三爷最不好热闹,他们兄妹几个一起长大,每次有什么灯会庙会,三爷都不参与,还是弟妹面子大,能叫得动三爷。”

殷蕙笑:“大概昨晚三爷自己也比较有兴致吧,不然我也劝不动他。”

那十年里,每次妯娌们聚会时提到自家的爷,殷蕙都会暗暗享受纪纤纤等人羡慕她这边没有小妾的隐晦目光,并在纪纤纤揣测魏曕是不是很喜欢她时,虚荣地默认。

如今,她压根不在乎妯娌们怎么想,也无意营造一种她与魏曕很恩爱的假象,免得将来温如月进门,她自打嘴巴。

纪纤纤看着这位弟妹的笑脸,越来越看不透了。

损她她不怒,夸她她不喜,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姿态,难道开始信佛了?

这时,乳母抱着衡哥儿过来了,还拿了几样玩具。

屋里暖和,穿得不多,衡哥儿行动方便,一会儿蹭蹭蹭地爬,一会儿站起来走几步。他对庄姐儿没兴趣,却很喜欢四郎,明明四郎不想跟他玩,他非要抓着玩具不停地送到四郎手里去,四郎远远地丢开,衡哥儿还以为哥哥在陪他玩,笑得更高兴。

被他纠缠久了,四郎无奈般接受了弟弟的殷勤,两个小家伙面对面坐在一起,成了伙伴。

殷蕙乐见其成。

无论四郎、庄姐儿长大后是什么脾气,这会儿孩子们都小,就是要多聚聚才有意思。

“对了弟妹,先前我听说你买了两个娇俏丫鬟,好像要给三爷开脸,开了吗?”

纪纤纤压低的声音将殷蕙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看眼纪纤纤,做出无奈状:“我提了好几次,三爷不要。”

纪纤纤瞪大了眼睛,送到枕头边的新鲜美人都不要,魏曕莫非不行?

衡哥儿突然发出一串笑声,纪纤纤看过去,方才的疑惑立即有了答案,儿子都生出来了,魏曕的身体没问题。

“三爷跟你说过他为何不喜欢歌姬通房吗?”纪纤纤好奇地问,为了拉近与殷蕙的关系,让殷蕙与她交心,纪纤纤还讽了一番自家男人,“换成我们家二爷,我刚把通房丫鬟买进来,他当晚就敢过去,好像那是什么灵丹妙药,晚吃一会儿少吃两颗他就得瘫床上。”

殷蕙被她的话逗笑,认真地想了想,道:“三爷倒是没跟我明说过,我自己猜着,三爷就是一个冷情的人,我是他的妻子,他便跟我过日子,其他无关女人都是闲杂人等,他不想浪费时间去接触亲近。”

魏曕的冷,想来也是一种孤僻,除了必须应酬的人,他都不想理会。

以前殷蕙还不太确定,昨晚亲眼见过他闪避路人的敏捷,殷蕙忽然有了这种感悟。

纪纤纤是真羡慕:“二爷也像三爷这般冷该多好,对外冷,对我暖就够了。”

殷蕙敷衍道:“各有各的好吧。”

她可不敢对纪纤纤抱怨魏曕什么,万一被纪纤纤夫妻俩利用,回头告诉魏曕,等着她的便是魏曕的雪上加霜。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冷归冷,她说什么他也开始放在心上了。

正月就这么过去了,才二月初二,燕王请府里郎中看牙的消息就在王府各院传开了。

若是大病,譬如燕王摔了腿只能在床上躺着,殷蕙等妯娌也该去床前探望,换成牙疼这种好像不是多严重的病,儿媳妇反而不好巴巴地凑上去,魏曕五兄弟去探望就好。

“父王,您的牙,郎中怎么说?”

五兄弟站成一排,世子爷魏旸开口关心道。

燕王锁着眉,牙疼倒还能忍,就是心情不太好:“开了药方,吃吃看吧。”

魏旸:“可能是上火,这几日您吃得清淡些,火消了就好了。”

魏昳:“对对,父王多喝些菊花茶。”

燕王心烦,懒得听儿子们聒噪,都给打发下去了。

等魏曕回了澄心堂,殷蕙也要表示一番关心:“父王如何了?”

魏曕道:“看着还好。”

牙都长在父王的嘴里面,他就是想瞧瞧到底哪颗牙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敢开口。

殷蕙很清楚,从今天开始,燕王的脾气会一日爆过一日,怕魏曕撞上去白白挨骂,回头再把怒气带回澄心堂,殷蕙轻叹道:“我小时候听家里的老嬷嬷们说,牙疼不是病,发作起来要人命,而且是持续的疼,吃不好睡不好,父王最近肯定心浮气躁,您去见父王时注意些吧。”

魏曕想起父王紧皱的眉头,自己的也皱了起来。

王府郎中开的药方不管用,燕王一口气叫人把平城有名气的郎中都请到了燕王府。

魏曕五兄弟守在父王身边,看着郎中依次替父王看诊,女眷里面,只有徐王妃在场。

有郎中建议喝药,有郎中建议拔牙。

拔牙过于冒险,燕王还是决定再吃一段时间的药。

结果证明,吃药无用,有时候舒服点了,晚上就又开始疼,反反复复。光疼也就罢了,连菜肉也不能嚼,只能喝稀的。

此时已经是二月中旬。

燕王都瘦了好几圈了,他怕再治不好这牙,他得气死、饿死!

“拔牙吧,赶紧拔!”

燕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

他挑了他最信任的一位郎中。

郎中让燕王躺在一把特殊订制的椅子上,还让燕王点了几个魁梧有力的侍卫,分别按住燕王的头、肩膀、四肢,还有两个要协助固定燕王嘴巴张开的幅度。

魏曕五兄弟都因为看起来不够魁梧,不够资格去按燕王,只能在旁边瞧着。

准备工作完成,郎中为燕王蒙住了眼睛,然后,他拿出了拔牙要用的几件器具。

魏旸脸色发白。

魏昳双腿发抖。

魏曕垂下眼帘。

四爷魏昡、五爷魏暻忽然内急,想溜。

器具还要处理,又过了一刻钟,郎中拿着东西走到燕王身边,站稳下盘,冷静地道:“王爷,我要开始了,您忍住。”

燕王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

郎中开始拔牙。

魏昳、魏昡、魏暻都背了过去,受不了!

世子爷魏旸也想转,瞥见魏曕纹丝不动,他只好咬牙,继续看。怕什么,父王都没怕!

随着郎中的动作,燕王全身绷紧、冒汗。

郎中起初还成竹在胸,等他敲敲打打扯扯拽拽许久都拔不下来那颗牙时,郎中也开始冒汗了。

突然,燕王大吼一声,挣开了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老子不拔了!

蕙蕙:您再忍忍。

燕王:忍不了,呜呜呜!

蕙蕙:好好好,儿媳马上去找人!

哈哈,100个小红包,明天见~

第37章

燕王心志坚定,虽然第一个郎中费了好久功夫没能拔出病牙害他白疼了一遭,但他深知病根不除只会越来越疼的道理,发了一通脾气后,挑了第二个郎中上。

这时候能够留在燕王府待命的,全是平城数一数二的郎中,医术只在伯仲之间。

然而第二个郎中也没能拔掉燕王的牙,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王爷,通常此类难拔的牙,牙根都是弯的,强行拔出更加危险,您还是继续喝汤药,再忍忍吧!”

反正他是真的不敢拔了,就没见过这么顽固的牙齿。牙病又不是拔掉牙马上就好了,弄不好后面会引发更严重的病,燕王真出事,他们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他宁可被王爷怒骂庸医,也不敢再试了。

燕王满身虚汗地躺在床上,疼归疼,气归气,理智还在。

他也觉得,拔牙这条路行不通。

“都退下吧。”燕王闭上眼睛,这会儿谁都不想见。

众人依次离开。

到了殿外,魏旸背着众人,做了一个拭泪的动作,魏昳见了,也抽了两声:“若我能代父王受这番苦该多好,看父王疼成那样,我,我……”

魏昡、魏暻也都红了眼圈。

徐王妃扫了五兄弟一眼,发现只有魏曕还是平时那副清冷的表情,不过,人倒是跟着王爷一起瘦了。

“好了,你们该当差的当差,该读书的读书,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每日早晚过来请个安,便是尽孝了。王爷虽然病了,但燕地不能出乱子,关键时刻,你们要替王爷分忧。”

五兄弟齐声道是。

今日燕王要拔牙,王府里所有人都盼着结果。

即便殷蕙已经知道燕王这次拔牙会失败,仍然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她都能重生一次,或许哪个郎中突然有如神助,真就替袁道清立了这份功劳呢?

可惜,待魏曕回来,看到他沉重的神色,殷蕙便明白,这事还得袁道清来。

她嘱咐周叔务必在二月中旬将袁道清带到平城,算算日子,袁道清应该已经到了。

河间府离平城不是很远,如果殷蕙有心让袁道清早到,交待周叔一声就是。可她不能,她必须等待最合适的时间,否则燕王刚疼她就举荐袁道清,未免过于巧合。等平城的郎中都轮番上场却无可奈之时,她再举荐,既容易得到燕王的信任给袁道清施展医术的机会,又不会惹人怀疑。

她考虑的周全,只是要让燕王多吃几天苦了,可这几天,与前世的那两个月相比,又算什么。

殷蕙这般劝慰自己不必内疚。

然而内疚还是冒了出来,夜里甚至做了噩梦,梦见公爹发现了她刻意推延袁道清进平城的时间,责怪她让他白白受了多日苦,便降下责罚,也要拔掉她的牙。

梦里的她被人按在椅子上,眼看郎中拿着大钳子一步步靠近,殷蕙猛地醒来,却见旁边有团黑影,吓得她往里面一缩。

“做噩梦了?”魏曕问。

他已经醒了一会儿了,被她的梦呓吵醒的,她好像非常恐惧,可魏曕听说这种情况不能随便叫醒人,便没有动手。

原来是他。

熟悉的声音让殷蕙慢慢冷静下来,她摸摸脸,是湿的。

魏曕突然下了床。

很快,外面亮了一盏灯,昏暗的灯光弥漫过来。

殷蕙坐起来,正拿帕子擦汗的时候,魏曕回来了,递过来一条拧得半干的巾子,还是热的。

“谢谢您。”殷蕙接过巾子,一手撩起背后的长发,将脖子脸全部擦了一遍。

魏曕坐在旁边,等她擦得差不多了,问:“梦见什么了?”

从她含糊不清的梦呓里,他分辨出“父王”、“饶”、“不”几个字眼。

殷蕙苦笑道:“我梦见我也牙疼了,父王请了郎中为我拔牙,我不敢,父王就让人按着我。”

魏曕就想到了父王拔牙时的那画面,别说她一个女子,他在旁边看着都头皮发麻。

她一定非常关心父王,才会做这种梦。

“郎中重新替父王配了药方,兴许管用,你不用担心。”

“嗯,您也是,您最近都瘦了。”

“睡吧,不早了。”

二月十九,周叔终于递了信进来。

信上说,他的岳父牙疼一直不见好,平城的郎中们开的药方都不管用,他心疼岳父一把年纪还要遭这份罪,便四处打听,后来从一个过路商人口中听说河间府静海县有位叫袁道清的名医,尤其擅长治牙,周叔就立即派人去请袁道清。四日前,袁道清终于到了,当日就给老爷子拔了牙,只是后面还要小心养护几日,他不敢放人。

周叔还说,他也听闻了王爷牙疼难愈一事,他觉得袁道清是个人物,但又不敢随便举荐,请夫人斟酌。

这信的内容,也是殷蕙提前交待周叔如此写的,防的是信被旁人提前看了,如果周叔写实话,譬如只是一句“袁道清已到”,旁人定会怀疑殷蕙早就知晓了袁道清这号人物。

傍晚魏曕回来,先去探望父王,结果燕王谁都不想见,他走到勤政殿后殿门口就被海公公用手势打发走了。

牵挂父王的身体,魏曕也没了吃晚饭的胃口,一个人待在书房,连儿子都没去看。

殷蕙等不到他来后院,只好来前院找他。

“爷,夫人来了。”安顺儿守在书房门前,请殷蕙稍等,他扬声通传道。

魏曕抬头:“何事?”

他很烦,如果殷氏是来送饭的,那真是多此一举。

殷蕙直接回道:“关乎父王,有事与您商量。”

魏曕马上道:“进来吧。”

安顺儿推开门,殷蕙单独走了进去。

知道他心急,殷蕙没有绕弯子,走到他身边,递去周叔的信。

魏曕看完信,忽然想起来,正月里她的确提过周管事岳父牙疼的事。

只是这袁道清,真的能治好父王的病吗,如果只是浪得虚名,来了王府却无功而返,父王还要怪他。

举荐错了,会被父王迁怒,举荐成了,父王就不用再受罪。

短短几个瞬间,魏曕便有了决定,问殷蕙:“周管事住在何处?我过去看看,若袁道清真有本事,今晚我便带他进府。”

这一刻,他的脸依旧冷,殷蕙却看到了他对燕王的关心。

她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分别写了周叔、周叔岳父高家的地址:“袁道清应该在高家,您先去那边看看吧。”

魏曕颔首,收起纸条便大步离开了,速度之快,带起一阵风。

高家众人已经睡下,只有河间府静海县那位名医袁道清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他很生气。

那位周管事派去的人,将高老头的牙疼之症形容得万里挑一,说什么平城郎中都治不好,袁道清就有种棋逢对手的惊喜感,并不计较诊金的多少,兴致勃勃地跟着人家大老远跑到了平城。

结果呢,高老头的牙就是普普通通一颗蛀牙,拔掉就没事了!

稀奇的病人并不稀奇,袁道清大失所望,收拾包袱准备离开,周管事竟然不许他走,说什么非要等高老头彻底养好了没有后发之症了才肯放他离开!

袁道清空有一身好医术,却并不擅长与人打架争吵,周管事又塞了两个大元宝给他,袁道清只好忍气吞声了。

就在袁道清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故土去外地治病的时候,高家门外突然有人叫门。

八成是高、周两家的客人吧。

袁道清翻个身,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周叔又来他这里拍门了。

袁道清穿着中衣去开门。

黑漆漆的,周叔抓着他的胳膊将人拉到屋子里面,低声道:“袁神医,您可知道我为何不放您走?”

袁道清怒道:“你不是怕你岳父再发病?”

周叔:“怎么可能,亲眼目睹了您拔牙的神技,我哪能信不过您的医术,留您其实是为了一件大事。您刚来平城,还不知道,燕王这个月也犯了牙疾,请遍了平城的名医都治不好……”

“你等等!”袁道清听到这些熟悉的字眼,皱眉道:“是你们平城的名医真不行,还是你又来蒙我?”

周叔急道:“我们平城的名医是真名医,只是我岳父怕疼,不敢让那些名医动手,听我说还有您这位神医,才指定要您治,我只好巴巴地派人去请您。见了您的神技,我就想举荐您去给燕王看牙了,可又担心您的名声还没有传到平城,王爷不肯用您,翻来覆去了几晚,今日我终于给燕王府三夫人写了信,提了您这号人物,这不,刚刚来拍门的就是王爷膝下第三子,魏三爷!”

袁道清精神一振,他有机会给燕王看病了?

周叔道:“事情经过您已经了解了,王爷也的确是遇到了疑难杂症,现在我就想问您一句,您有没有把握治好王爷,有把握您好好在三爷面前表现,没把握您就直接拒绝三爷,免得给我给我们三夫人添麻烦。”

袁道清想了想,道:“走吧,先去见三爷,我得问清王爷的病症,才好做判断。”

周叔叫他穿好衣裳,引着人去了高家的堂屋。

袁道清一进门,就见北面站着一个浑身肃杀之气的年轻男子,明明俊美无比,却又威严慑人,仿佛天龙下凡。

至此,袁道清才真正相信周叔能与燕王府搭上关系了。

“小民见过三爷。”袁道清微笑着道。

魏曕也在审视他,见此人四旬年纪,虽然一身布衣,却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度,见到他亦不卑不亢。

打量过后,魏曕问:“高老的牙疾如何?”

袁道清横眼周叔,道:“蛀牙而已,请我乃大材小用。”

周叔额头冒汗,只得重复一遍方才对袁道清的解释:“他老人家怕疼,听说袁神医拔牙不疼。”

魏曕再看袁道清。

袁道清笑着摸摸胡须:“疼还是会疼的,不过旁人拔牙有十分疼,我这里只有三分。”

魏曕:“为何?”

袁道清:“因我有一副祖传的麻药配方,用过的人都说灵验。”

魏曕:“你手下可死过人?”

袁道清终于收起笑容,思忖片刻,道:“非蛀牙而拔牙者,我治过十一人,只活了五人。”

周叔脸都白了,还有这事?

魏曕则问:“牙齿没蛀,为何还要拔牙?”

袁道清指指自己的腮帮子,道:“牙根下面还有骨肉,那里生了毛病,症状好似牙疼,其实与牙无关,只是也要拔掉上面的牙,才能看见下面的骨,而且越是这种病,越容易反复牙疼,若不治愈,迟早骨穿脸烂。”

魏曕沉默片刻,走过来道:“燕王有疾,你可敢治?”

袁道清笑:“敢。”

他只怕又来一个孝子骗子,只怕燕王病得太轻。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你敢咒我?

袁神医轻触其牙:就敢了,您又如何?

燕王:……

哈哈,100个小红包,傍晚二更见!

第38章

从魏曕离开王府到他带着袁道清回来,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此时王府里大多数主子都睡了,勤政殿这边还一片通明,又或者说,自从燕王泛起牙疼,他就没有早早睡过,都是熬到困了,再辅以安神的汤药,才能勉强一口气睡上一两个时辰。

燕王觉得特别憋屈,以前忙的时候虽然也睡得少,但他把事情做了,心里满足,如今想睡睡不着,想做事情又疼得静不下心,真是白遭罪。

“如果能跟老天爷换,我宁可用十年寿命换这牙疾马上康复。”

燕王有气无力地与海公公道。

海公公满脸心疼:“王爷千万别说这种话,刀伤剑伤您都熬过来了,再忍忍一段时日牙掉了就好,到时候您好吃好喝的,长命百岁。”

燕王嗤笑,他怕牙还没掉,自己人先废了。

“王爷,三爷求见,说是要给您举荐一位擅长治牙疾的郎中。”小太监来到内殿门后,扬声通报道。

海公公惊喜地看向燕王。

燕王既盼着有神医出现救自己出苦海,又怕遇到的全是庸医白高兴一场,所以并没有多惊喜,继续躺了会儿,才吸着气坐起来,朝海公公递个眼色。

海公公亲自来外面,见三爷带来的郎中气度不俗,应该有些本事,喜意更增三分,客客气气地请了两人进去。

魏曕有两日没见到燕王了,此刻见面,发现父王越发瘦了,魏曕心中一痛,跪到燕王面前道:“父王,都怪儿子无能,没能早日为您寻到神医。”

燕王摆摆手,免了这些无用的客套话,打量着袁道清问:“此人是谁?”

魏曕便把殷氏与周管事的那两封信托盘而出:“儿子与袁郎中谈了一路,认为他有些本事,所以斗胆带他来见父王,至于用于不用,还请父王决断。”

燕王明白了,叫老三起来,他看着袁道清问:“你那麻药,真能让十分疼变成三分疼?”

袁道清道:“千真万确,王爷若不信,可以找人试药。”

燕王:“如何试?”

袁道清:“可在手臂割道口子,洒下药粉,疼痛立减。”

魏曕与海公公几乎异口同声:“我来!”

燕王没用他们任何一个,点了勤政殿的两个小太监。

割一道浅口子算不得什么大伤,又是在王爷面前表忠心的难得机会,被选中的两个小太监很是高兴,眉都没皱地让袁道清划了一道,袁道清再分别为他们涂上药粉。

“如何?”

“禀王爷,确实不怎么疼了。”两个小太监作证道。

袁道清:“这药粉药效只有半个时辰,通常也够了,如果拔牙耗时过长,继续补洒就是。其实有麻药辅佐,拔牙还不算难事,最要紧的是后面的养护,普通百姓人家没有合适的条件,有的人甚至连张干净的床都没有,因此容易引发其他病症,王爷这里什么都不缺,只要防护得当,小民有七成把握助您痊愈。”

七成,对于一个尊贵的王爷来说,并不算高。

如果袁道清在二月初燕王刚疼时这么说,燕王绝不会考虑,可是在经历了半个月生不如死的痛苦后,且自然康复遥遥无期,燕王便动摇了。

袁道清先给燕王检查了一遍嘴里的情况,皱眉道:“我这里有副消肿的药方,您先吃着,可能要四五日才能好,这段期间王爷好好考虑要不要拔牙,要的话,小民便为您诊治,不要的话,小民便回静海了。”

燕王:“你的方子管用吗?消肿的汤药我一直在喝,这肿块今天消明天起的,反复个没完。”

袁道清道:“您先喝着,再趁早做决断,这样哪天消了咱们就哪天拔。”

自始至终,袁道清对燕王的态度都十分随意,仿佛燕王只是他遇到的一个普通病人。

燕王深深地看他几眼,派人去按照袁道清的方子煎药。

小太监带袁道清去休息,燕王看看魏曕,道:“老三也先回去吧,无论结果如何,你这份孝心父王都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