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场持续到快二更天的晚宴终于结束,长风才找到机会向主子交差:“三爷,谣言不可信。”

他可以证明,崔公子不但是个真男人,还是一个真正的君子,被他冒犯了,却只想着关心他。

魏曕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径直朝别院走去。

他回来的太晚,又要洗漱沐浴,殷蕙早睡着了,直到魏曕提着一盏灯来到床边,光亮惊醒了她。

“您回来啦?”殷蕙拿手挡住眼睛,困倦地道。

魏曕坐下来,黑眸审视地看着她:“长风去查过了,他身体无恙。”

殷蕙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眉头就皱了起来,下意识地道:“既然不是,谁那么坏……”

“总之与你无关,勿传谣,也少信谣。”确认她没有为此事欣喜,魏曕灭了灯,躺好睡觉。

殷蕙暂时是不困了,在黑暗中陷入了沉思。

崔玉不是太监。

既然不是,当年公爹登基,崔玉乃大功臣之一,又是后宫四妃之一的亲弟弟,前程似锦,为何要因为一道可以简单澄清的谣言出家离去?公爹又为何要为他的离开嚎啕大哭?

说实话,殷蕙根本想象不出公爹嚎啕大哭的情形。

此事疑窦重重,亦不知与魏楹的远嫁有没有关系。

上辈子掌握的信息太少,殷蕙揣摩半晌也没有任何头绪。

算了,作为隔房嫂子与好友,她能帮魏楹的都帮了,既然魏楹没有白白为一个假男人执迷不悟,后面的事她也爱莫能助。

触怒公爹的代价太大,魏楹无畏,殷蕙付不起。

第62章

中秋到了,燕王传下话来,今晚会在别院举办一场赏月宴。

女客那边的宴席自有徐王妃、徐清婉操持,殷蕙只等着时候到了去吃席就是,白日里依然清闲。

金盏去厨房走了一趟,带回四盘水果,分别是秋梨、蜜桃、橘子、葡萄。

衡哥儿爱吃葡萄,殷蕙亲手剥给小家伙吃,去了籽儿后一颗葡萄分成三份,免得一口气喂下去卡到喉咙。

吃了几颗,纪纤纤带着二郎、四郎来了,见到这场景,纪纤纤笑道:“三弟妹只五郎一个,养得就是娇气,我可没有这耐心,想吃就让乳母伺候他们。”

殷蕙笑着请她落座,然后让乳母们看着三个孩子,她过去招待纪纤纤。

二郎可以自己吃葡萄了,四郎、衡哥儿还得乳母喂。

纪纤纤扫了一眼,叹气道:“瞧瞧,五郎都快比四郎还高了,我们明明比你们大了一岁。”

殷蕙道:“也没满一岁,一个年前秋天生,一个年后春天生,满打满算也就半年,何况四郎只是长得瘦些,说话已经跟大人差不多了,五郎还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地说呢。”

纪纤纤:“这倒是,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殷蕙点点头,等孩子们吃完水果,便一块儿出去了。

刚走到院子里,魏曕从外面回来了,瞥见纪纤纤娘仨,他也没说露出笑脸客气客气,还是冷冰冰的,只放慢脚步,朝纪纤纤喊了声“二嫂”。

纪纤纤笑道:“三爷今日不用陪父王吗?”

魏曕颔首。

纪纤纤就看向殷蕙:“那咱们就不去逛了,三爷难得空闲,你们一家三口多待会儿。”

殷蕙看向魏曕,见这家伙竟然默认了,只好将纪纤纤娘仨送到门口,她又牵着衡哥儿折回来。

“出去玩!”衡哥儿却不乐意待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拉着娘亲的手往回使劲儿。

“走吧。”魏曕走过来,抱起衡哥儿道。

衡哥儿高兴地靠在爹爹肩头,一副今天爹爹比娘亲好的小模样。

殷蕙不跟傻儿子计较。

结果他们走出院子,就见前面二房的两个乳母带着二郎、四郎,也是要去外面玩,纪纤纤却不见了。

“哥哥!”衡哥儿开心地叫了起来。

二郎、四郎看到他,也很高兴。

到了草原上,衡哥儿丢下爹爹,与二郎、四郎一块儿玩去了,殷蕙、魏曕坐在草地上,看着孩子们玩闹。

这次草原之行已经过去了大半,衡哥儿天天在外面撒欢,现在跑得越来越稳。

殷蕙剥了一个橘子,分一半给魏曕,留一半自己吃,目光始终跟随着儿子。

魏曕无意看过来,就见她的嘴唇红润润的,像才被雨水浇打过的海棠花瓣。

她小口小口地嚼着橘子,吃相文雅。

过了一会儿,三个孩子前后跑过来,个个都流了汗。

殷蕙招呼道:“过来喝点水。”

二郎道:“我不想喝水,我要吃橘子。”

殷蕙笑道:“先喝水,喝完才有橘子吃。”

二郎哼了哼,扫眼冷脸三叔,没有再坚持。

二郎、四郎并肩坐在锦垫对面,衡哥儿扑到魏曕怀里,要坐在爹爹腿上。

知道魏曕不喜欢身边围太多人,等乳母给孩子们擦了手,殷蕙就叫她们先退到一旁,她分别给三个孩子倒了半碗温水。

喝过水,她再给孩子们分橘子。

“三婶真好,我娘就不会给我剥橘子吃。”

殷蕙探身喂衡哥儿吃橘子瓣时,二郎突然道,有一点点羡慕的意思。

殷蕙笑:“可你娘肯定也做过一些三婶没有对五郎做过的好事,对不对?”

二郎认真想了想,道:“我娘亲过我,您亲过五郎吗?”

殷蕙还没说话,衡哥儿脆脆地道:“亲过!”

二郎不信:“你知道什么叫亲吗?”

衡哥儿每天都会被娘亲亲脸蛋,当然知道,见娘亲坐在旁边够不到,小家伙就在爹爹怀里站起来,转身,两只小手捧住魏曕僵硬的脸,凑过去,重重地吧唧了一下,留下一些口水与橘子汁水。

亲完了,衡哥儿满意地坐下去。

殷蕙看眼魏曕,这男人一动不动,似乎并不嫌弃儿子的口水了。

二郎输了一场,继续想,可无论他说什么,衡哥儿都抢着说三婶也给他做过。

二郎不服输,突然叫道:“我娘打过我屁股,三婶打过五郎吗?”

衡哥儿愣住了,他不明白什么叫打屁股。

一直沉默的四郎忽然高兴道:“我娘没有打过我!”

二郎一听,伸手就去推四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比!”

四郎身子瘦小,被他推倒在席子上,张嘴就大哭起来。

魏曕训斥二郎:“不许打人,扶四郎起来。”

二郎大叫道:“不用你管我!”

说完人就跑了,四郎的乳母也赶紧抱起四郎,匆匆离去。

衡哥儿不解地看着这一切。

殷蕙听着四郎的哭声,心情有些复杂,虽然燕王也关心庶出的孙子,可在二房的院子里,四郎作为庶子,不可能与二郎平起平坐,二郎肯定也是听多了乳母或纪纤纤的话,多少明白了嫡子、庶子的区别。

她再看向魏曕。

魏曕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仿佛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吵闹都与他无关。

衡哥儿吃够橘子,要去抓蚂蚱。

魏曕陪儿子去抓,只是站起来的时候,殷蕙瞥见他飞快用袖口擦了擦脸,正是被衡哥儿亲过的地方。

殷蕙无话可说。

魏曕牵着衡哥儿走出一段距离,衡哥儿发现蚂蚱后,松开爹爹的手,自己忙活起来。

魏曕看着无忧无虑的儿子,脑海里还是刚刚二郎推四郎的那一幕。

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小时候也被二哥推过、吼过、嫌弃过,二哥在别的地方受了气,转身便发在他身上。他一开始也会哭,跑去找母亲,母亲除了跟着他掉眼泪,就是让他忍,说李侧妃出身显赫,让他不要与二哥起冲突。

于是,他再也不会去找母亲诉说这些。

后来,他们都大了,二哥仿佛也变成了他的亲哥哥,每次见面都是笑脸迎人。

纪纤纤把孩子们丢给乳母后,回到自己的院子,果然发现魏昳也回来了。

“孩子呢?”魏昳姿态舒适地靠在榻上,一边问一边朝她身后看了眼。

纪纤纤:“乳母带他们去玩了,咱们也去跑跑马呗?”

魏昳这人,武艺比魏旸强却不如魏曕,文比魏曕强却比不上魏旸,可谓文武样样不拔尖,但正因为两者都还凑合,所以魏旸不参加的狩猎,他隔一次还会参加一场,导致最近频繁骑马,真是骑够了。

“好不容易今天过节可以休息一日,你就放过我吧。”魏昳不假思索地拒绝道。

纪纤纤:“那咱们去外面走走,这院子有什么好待的。”

魏昳也不想动,要丫鬟准备棋盘,陪纪纤纤下起棋来。

然后二郎、四郎就回来了,一个气冲冲的,一个还在抽搭。

魏昳放下棋子,皱眉问二郎:“怎么回事,你又欺负四郎了?”

二郎:“我没有,他自己摔了,却要赖在我头上。”

四郎大哭:“你推我!就是你推我!”

两个孩子各执一词,魏昳看向两个乳母。

二郎的乳母不吭声,四郎的乳母神色变化,跪下道:“确实是四郎自己摔的,与二郎无关。”

纪纤纤松了口气,这才劝魏昳道:“算了,都是孩子,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

魏昳也不耐烦听四郎哭,让乳母抱四郎下去哄。

二郎爬到榻上,看爹娘下棋。

桌子上摆着水果,二郎看到橘子,拿起一个塞到母亲怀里:“娘,三婶给五郎剥橘子,你也给我剥一个。”

纪纤纤听出酸气来,宠溺道:“行行行,娘给你剥。”

二郎吃到母亲剥的橘子,舒服了,转转眼珠,又对魏昳道:“爹爹,三叔陪五郎在外面玩,您也带我去吧。”

正好纪纤纤也想出去,用眼神撒起娇来。

魏昳没办法,只好陪一大一小去外面玩。

西边厢房里,乳母轻轻拍着四郎在屋子里绕着圈,四郎委屈哒哒地趴在乳母肩头,忽然,透过琉璃窗,他瞥见爹爹牵着二郎朝外走去。

四郎立即闹着也要去。

乳母疲惫地道:“我的小祖宗,您就安分点吧,二郎是嫡子,您的生母只是一个姨娘,您天生就比二郎矮一截,以后不要再跟二郎比了好不好?您看看眉姐儿,她是庶女,从来都是让着三郎的。”

四郎不是很懂,他只知道,爹爹带二郎去玩了,不带他,二郎撒谎他说的是实话,爹爹也不信他。

草原上,魏昳远远地看到魏曕一家,便想过去打声招呼,或是一起玩。

二郎怕三叔拆穿他的谎言,非要拉着爹爹去另一边。

魏昳训他:“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想让祖父罚你是不是?”

二郎就是不要去找五郎。

纪纤纤帮儿子说话:“三爷天天寒着一张脸,咱们过去也是自讨没趣,何必呢。”

魏昳就被娘俩劝走了,只远远地朝魏曕招招手。

魏曕看着他们三人,完全能想到四郎刚刚经历了什么。

等衡哥儿抓够蚂蚱,一家三口回了别院。

乳母抱衡哥儿去洗手。

殷蕙不急着收拾,拿了裁纸刀出来,在橘子顶端切下一小块儿,再把里面的橘瓣完完整整地挖出来。

魏曕洗完手,就见桌子上已经摆了三个掏空的橘子壳,她正认真地捣鼓第四个,眉眼宁静,唇角带笑。

“这是做何?”魏曕一边叫丫鬟们下去,一边坐在她对面问。

殷蕙头也不抬地解释道:“给衡哥儿做几盏橘子灯,晚上黏根蜡烛头进去,橘子就会发光了。”

刚刚在外面吃橘子时,殷蕙突然想到的,她小时候,祖父就带着她做过橘子灯。

她兴致勃勃,也不怕橘子汁弄脏手,魏曕默默看了片刻,忽然问:“如果今天二郎推的是衡哥儿,你会怎么做?”

殷蕙动作一顿,意外地看向魏曕。

魏曕等着她回答。

殷蕙想到二郎推四郎的狠样,怒道:“他敢那么推衡哥儿,我就让他知道我也会打他屁股,且比他娘打得更狠。”

魏曕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殷蕙见他没别的话了,继续挖橘子。

魏曕去了内室,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笔墨。

他拿起殷蕙挖空的橘子壳,托在手心,沾墨落笔,画完了,再放到桌面上。

殷蕙好奇地转过橘子,看清他几笔勾勒出来的虎头,笑了。

夫妻俩一个挖橘子一个画橘子,宁和静谧,直到衡哥儿洗完手跑过来,给爹娘捣起了乱。

作者有话要说:衡哥儿:我有橘子灯!

二郎:我也要!

三郎:我也要!

世子爷&二爷:老三你又过分了啊。

哈哈,100个小红包,傍晚见~

第63章

殷蕙坐在窗边,再次看向外面,天都要黑了,衡哥儿居然还没醒。

她问魏曕:“要不让乳母叫他起来?宴席那边迟到了不好。”

魏曕手里拿着一本书,也朝外看了眼,然后继续看书:“不急。”

去太早也只是与兄弟们寒暄,不如让儿子多睡会儿。

刚说完,金盏欣喜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三爷,夫人,五郎睡醒啦!”

殷蕙暗暗好笑,仿佛她与魏曕都要受儿子摆布一样。

五个小橘灯还在桌子上摆着,殷蕙遗憾道:“回来再给衡哥儿看吧,现在看了,他该舍不得走了。”

若是拿一个到宴席上去,可能会引起二郎、三郎、四郎的争抢,徒惹风波。

这么大的孩子,还不知道贵贱,但凡看到什么好玩的玩意,都想自己也有一个。

魏曕点点头。

于是衡哥儿才从厢房出来,就被爹爹娘亲带走去吃席了。

宴席位于别院西侧的花园,男客在前面的园子赏月喝酒,女眷们带着孩子在后花园赏月喝茶。

草原上的天空仿佛离地面更近,那圆圆的月亮刚刚从天边升起,挂在房檐一角,看起来触手可及。

月景很美,草原上的晚风也比平城的猛烈,吹得树枝剧烈摇摆哗哗作响,连贪玩好动的二郎、三郎都老老实实地待在阁楼中,不去外面吹风。

殷蕙三妯娌仍然是与魏杉、魏楹坐在一起,只是今晚的魏杉、魏楹看起来都不太高兴。

“二妹妹、三妹妹怎么了,可是今晚的饭菜不合你们的胃口?”纪纤纤笑着揶揄道。

魏杉扯扯嘴角,没有理会这话。

自从知道自己无法像长姐魏槿那般嫁给京城的名门子弟,魏杉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好歹还能坐得住,魏楹却是连应酬都懒得应酬,朝徐清婉笑笑:“大嫂,我身子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徐清婉关心道:“要不要叫郎中看看?”

魏楹摇摇头,起身时对上殷蕙的目光,她回避般垂下,径自离去。

殷蕙默默地喝了口茶。

少女怀春却又无法开口,魏楹这段情缘也够苦的,看来一个人无论生在皇家还是普通百姓人家,一旦自己钻了牛角尖,注定要受一番煎熬。

她是重新得了一辈子,对男人看淡了,于是也容易满足起来,魏楹却还在情海里挣扎。

女客这边的宴席先散,殷蕙先带衡哥儿回去了,她披着斗篷,衡哥儿也严严实实地裹在斗篷里,只露出眼睛。

回到一家三口的小院,殷蕙见衡哥儿还不困,便让乳母把衡哥儿抱到上房来。

灭了灯,黑漆漆的次间里就只有那五盏小橘灯静静地散发出橘色的光芒。

衡哥儿上半身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看了起来,从左边第一盏看到右边第一盏,来来回回,很是新鲜。

“这是曾外祖父教娘做的,娘再跟爹爹一起做给衡哥儿。”

窗户阻挡了外面的寒风,殷蕙将衡哥儿抱到腿上,看着小家伙天真的笑脸,心中一片柔软。

等魏曕回来时,娘俩已经分别睡下,只留桌子上的五盏小橘灯还幽幽地亮着,与他们离开前变了摆放位置。

魏曕仿佛能看见妻儿一块儿玩灯的场景。

草原风冷,又没到烧地龙的时候,魏曕便钻进了殷蕙的被窝。

这动静,殷蕙一下子就醒了,嘟囔着道:“又来冰我。”

魏曕没说话,他嫌旁边的被窝凉,其实他身上并不冷,手探过去,她果然没有再抱怨,只渐渐乱了气息。

吃席免不得喝酒,魏曕喝得不多,恰恰又能助兴。

狂风撞上琉璃窗,卷走一两声轻不可闻的呜咽。

燕王喝了七分醉,海公公一个人扶不动,喊了一个小太监帮忙。

今晚燕王肯定要宿在徐王妃那里,路上,吹了一会儿冷风,燕王恢复些神志,问海公公:“楹儿回来了吗?”

宴席开始没多久,海公公收到禀报,说三姑娘魏楹去草原上骑马赏月了。

海公公知道了,燕王自然也知道了,只派侍卫去保护女儿。

“回来了,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

燕王放了心,不再多问。

次日上午,燕王处理完一些事务,忽然想起爱女,便派人去请魏楹过来。

魏楹昨晚吹了冷风,有点着凉,本不想去见父王,可想到只有在父王那里才有可能邂逅崔玉,她便强撑精神换好衣裳,领着丫鬟出发了。

到了父王的院子,魏楹期待地扫视一圈,却只看到熟悉的侍卫们。

魏楹垂下唇角,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父王的书房走了出来,正是崔玉。

今日他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细布长袍,很配那张云淡风轻的俊美脸庞。

只这么一个照面,魏楹便觉得昨晚吹的风也不冷了,积压在心头的层层烦躁也变成了甜蜜。

两人一个往里走,一个往外行,距离五六步时,崔玉停下,垂首行礼道:“崔玉见过三姑娘。”

魏楹轻轻应了声,刚想回礼,喉头突然发痒,不受控制地咳了出来。

崔玉终于抬眸,看到她微微偏头,拿帕子掩住唇,只露出一张咳红的侧脸,与红红的鼻尖。

是病了吧?

可他没有资格关心,更不该让她察觉什么。

没等魏楹转过来,崔玉快步离去。

魏楹怅然若失,就在此时,海公公迎了出来,殷勤地请她进去。

魏楹连心上人的背影都不能多看一眼,若无其事地去见父王。

燕王一眼就看出女儿病了,先让海公公派人去传郎中,然后不悦地对女儿道:“昨晚风那么大,你还去骑什么马?”

魏楹早编好了理由,笑着撒娇道:“我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在草原上过中秋,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惜父王要与哥哥他们喝酒,不然我还想拉着您一块儿去呢,咱们在月下赛马。”

燕王笑道:“草原不会动,月亮也不会变,只要你喜欢,哪年都可以来这边赏月,什么叫只有一次机会。”

魏楹低头攥帕子:“二姐姐都要嫁人了,您很快也会把我嫁出去,到时候我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哪还有自在可言。”

燕王哼道:“无论嫁给谁你都是我的女儿,都是堂堂郡主,谁敢管你?”

魏楹:“说是这么说,做儿媳妇就得有做儿媳妇的样子,除非您留我一辈子,只有在您身边,我才能随心所欲。”

燕王揉揉女儿的脑袋瓜,想到小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心中亦是不舍。

可是,就算他想宠溺女儿一辈子,寿数也不允许,所以为人父母,都会趁自己还能做主的时候,给儿女安排一门好婚事。

“不提这个,明年你二姐姐出嫁,你得排到后年了,还早得很。”

“好,这是您说的,明年不许让我嫁人。”

魏楹这场小风寒养了四五日才好,她一康复,燕王就宣布启程回平城。

去时平城还是秋老虎,晌午热得人冒汗,回来时已经是九月初,秋高气爽,即将重阳。

初七这日,殷蕙直接去了殷家,上次见祖父还是殷闻挨鞭子的时候,过去这么久,殷蕙有点担心祖父的身体,老爷子被最器重的长孙伤了心,不知道会不会寝食难安。

殷墉带着殷阆一块儿见的她。

殷蕙仔细端详祖父,发现祖父的确瘦了一圈,但精神还不错,倒好像已经从那件事的打击中缓了过来。

“你们在围场那边过得怎么样?”殷墉笑眯眯地关心小孙女道。

殷蕙喝口茶,挑趣事讲了几件,然后,她试探着问:“廖叔的事,您是不是已经听说了?”

殷墉点点头,感慨道:“以廖十三的武艺与心性,早二十年从军,可能早靠军功封官了,不过他没有野心,小时候被一家镖局捡去当学徒,出师了就跟着商队卖命,我救下他,他便为我效力,无欲无求地过了二十年,连婚事都是我替他张罗的,要不是受了委屈,他不会走。”

至于是什么委屈,当着殷阆的面,殷墉就没说太细。

殷蕙:“您还真是了解廖叔,那日我问他有何打算,他居然说想帮秋娘料理肉馍铺子的生意,他安于街头,我却不忍看他浪费一身好武艺,所以才把他举荐给了三爷。”

殷墉笑着道:“阿蕙说这么多,是怕祖父怪你提携他吗?傻丫头,他能为王爷效力,祖父只替他高兴。”

殷蕙朝外面看了眼,小声道:“您高兴,就怕二叔二婶又要恨我一笔了。”

她都能想到赵氏会说什么,都是一家人,让她帮殷蓉搭桥牵线做官夫人她不管,却去提携外姓人。

殷墉摸摸胡子,意味深长地道:“他们怎么想没关系,我只希望你大哥能记住这次的教训,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也料不准一个人会有什么际遇,所以富时莫欺人穷,只有保持本心多做善事,才不怕冤家上门。”

殷墉很庆幸,这次长孙得罪的是廖十三,廖十三既然已经打了那二十鞭子,那么无论廖十三做千户还是做大将军,以他的心性,都不会再找长孙的麻烦,如果换一个睚眦必报的人,那才是长孙甚至整个殷家的隐患。

想到这里,殷墉看向另一个孙子,殷阆。

殷阆见了,离席,朝老爷子道:“祖父教诲,孙儿一定铭记于心。”

殷墉略感欣慰,据他这一个多月的观察,这个孙子虽然年少,却长了一颗慧心,假以时日,才干未必会输长孙。

本来他想把殷家的全部产业都留给长孙,如今却有了另外的思量。

退位让贤,两个孙子,谁贤他便给谁大头,长孙不服气,那就争气给他看!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不错,英雄所见略同啊。

世子爷:爹!不!

哈哈,100个小红包,明天见~

第64章

不知是秋冬换季天气骤冷的缘故,还是夜里与魏曕颠龙倒凤时凉到了,刚进十月,殷蕙染了一场风寒,先是流鼻涕,再是咳嗽。

王府里的郎中给她开了药,只是风寒这病总要缠绵七八日,不是药到便能病除。

怕把病气过给儿子,每日殷蕙一起来,便叫丫鬟们开窗通风,衡哥儿来找她,她便戴着面纱抱抱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