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哼道:“所以你也学她,来管老子?”

魏曕默认。

这片刻僵持的功夫,燕王肚子里的酒就开始烧了起来,一直喝可能还没感觉,一旦有了感觉,那一醉方休的兴致也断了。

燕王有气,一巴掌拍在儿子的手腕上。

就这,魏曕也没有松开酒坛。

燕王懒得看他,换个对面的凳子坐着,背对儿子,仰头望月。

过去不知多久,燕王好奇儿子在做什么,回头看看,就见儿子平平静静地回视过来。

说陪他吧,这儿子一个字都不说,说敷衍吧,这儿子目光清明,又没有半点不耐烦。

燕王气道:“你来做什么?”他刚没了爹,心里难受,儿子就不知道哄哄他?

魏曕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只是担心有刺客,查看的时候被父王发现,然后,父王叫他一起出来。

燕王也想起来了,指着客房道:“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魏曕不走,终于道:“我陪您坐会儿。”

燕王嫌弃道:“不用你陪!”这儿子闷嘴葫芦,根本不懂什么叫陪。

魏曕继续沉默。

燕王看着儿子冷冰冰的脸,想起儿子开门时谨慎的样子,莫名又笑了。

笑着笑着叹口气,他起身道:“行了,夜里凉,咱们都早点歇吧。”

魏曕便一直将父王护送到门口,再退回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老三媳妇啊,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蕙蕙:谢父王体谅。

三爷:???

哈哈,100个小红包,傍晚见~

ps:燕王登基这条线包括徐家、皇太孙,都是仿朱棣的,相信大家早看出来了,但其他都是架空,像燕王的其他妾室包括魏曕五兄弟三姐妹儿媳妇孙子们统统架空,发展与明完全不一样啦。

再有,距离燕王登基还有三年,这三年肯定会有时间**一笔带过的地方,但也有些内容要细细讲,大家别急哈。

第100章

上午巳时左右,是平城南城门前最热闹的时候,进城出城的百姓们排在城门两侧,城内外也摆了各种小摊,摊主们你一声我一声的吆喝着。

此时官府已经发布了公文,先帝驾崩,要求官民服三个月的国丧,期间不得宴请、嫁娶、奏乐。

同时也有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轻赋税的惠民举措。

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生活,百姓们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谁在京城当皇帝,完全当一桩热闹低声议论着。家里有亲朋好友犯事的都很高兴,不用再坐大牢了,家里被犯人欺负过的自然不满,好不容易把人弄进去,结果没多久就给放了出来,也太不公平。

不过,守城士兵就在旁边站着,百姓们都只是窃窃私语。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排在城外的百姓们回首张望,有人惊呼道:“是燕王殿下!”

这一嗓子,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马队。

靠近城门时,一匹匹骏马放慢了速度,燕王乃一城之主,自然不用排队,当他率领众人缓缓进城时,百姓们也都看见了燕王现在的模样,面容憔悴脸色发黄,哭肿的眼皮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皱巴巴的锦袍外披着一层白色孝衣,只是那孝衣上有血迹也有尘土污渍。

百姓们面面相觑。

先帝死了,王爷该去奔丧啊,就像百姓家的儿子,就算有天大的事,老子死了儿子也得赶紧回去,王爷怎么回来了?

燕王神色木然,仿佛听不到百姓们的疑惑。

只是,当他的骏马跨过城门不久,紧紧注视王爷的百姓就见王爷身形一晃,下一刻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王爷!”

“父王!”

惊呼声接连响起,幸好有个排队的农夫眼疾手快,及时抱住了燕王摔下来的身体!

魏家三兄弟与侍卫们第一时间赶过来,可是无论他们如何喊叫,燕王都紧紧闭着眼睛,昏过去了。

魏曕当机立断,与出城的一户人家借了马车,他们三兄弟小心翼翼地将燕王抬上马车,立即朝王府而去。

待到下午,平城里就传出两道消息。

“先帝留下遗诏,不准藩王奔丧,燕王日夜兼程奔到一半被迫折返。”

“燕王丧父,悲恸成疾,进城时栽落马下,侍卫们跟百姓借了马车才将人送回王府。”

谣言都能被百姓们传成真的,而这两道消息本来就是真的,于是在流传的过程中被百姓们添油加醋地渲染,直传得燕王恐怕要不行了,真是个大孝子!

燕王府。

燕王被抬回来时,殷蕙等人还都跪在王府为先帝搭建的灵堂里。

虽然先帝人在京城,可燕王府的子孙们也要守灵,这灵堂也是必不可少。

听说燕王昏迷,徐王妃赶紧带着一大家子赶了过去,到了勤政殿,徐王妃让李侧妃四妾以及小辈们在外面等着,她与魏旸匆匆进了内殿。

魏昳、魏曕、魏昡也都守在榻前。

燕王仍然闭着眼睛,王府郎中何景正在为他号脉。

“好端端的,你们父王怎么病了?”徐王妃担忧地问魏昳。

魏昳叹口气,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魏旸露出怒色,不能责备先帝,他就朝三个弟弟发脾气:“你们怎么照顾的父王?但凡你们尽心伺候,父王也不至于病得这么严重!”

魏曕垂眸,魏昡瞪眼睛,魏昳刚要解释,徐王妃皱眉看过来,对儿子道:“谁也不想这样,都少说两句吧。”

魏旸哼了一声,走到何景身边,又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孔。

燕王悠悠转醒。

魏旸激动道:“父王您醒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燕王微微抽了抽眼角,扫眼身边的众人,他叹口气,闭着眼睛摆摆手:“除了何景,都下去吧。”

魏旸欲言又止,看向母亲。

徐王妃非常了解燕王的脾气,说一不二,而且她也经历过丧父之痛,心里难受的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只会让人为多余的应酬烦躁。

王爷安慰她,她得面露感激地听着,轮到王爷,王爷不喜这种虚话,他们就得闭嘴。

“都退下吧。”

徐王妃做主,与魏旸四兄弟都离开了。

过了两刻钟左右,郎中何景出来了,道燕王伤心过度伤了元气,他只能开调理的方子协助王爷调养,剩下的,得王爷自己走出悲痛。

徐王妃明白了,见魏昳三兄弟风尘仆仆的,都是没休息好的样子,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王爷这边有我们守着。”

魏昳、魏曕、魏昡都不肯走,要一起守。

一群人就都守着一家之主,黄昏时,燕王恢复了一点精神,叫妻妾儿孙们进去见了一面,要他们尽心替先帝守灵,除非他召见,谁也不用再来探望。

夜里是不用守灵的,除了徐王妃、魏旸还留在勤政殿,其他人都先离开了。

澄心堂。

魏曕外出这数日就没有洗过澡,路上没法洗,到了驿站,父王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叫过水,他们做儿子的也不好在这时候讲究。

照例先让人备水,魏曕才跟着殷蕙进了厅堂。

循哥儿被乳母抱走了,衡哥儿本想与爹爹亲近亲近,被殷蕙用眼神示意他先回房。

衡哥儿很懂事,乖乖走了。

魏曕的脸虽然憔悴,却依然冰冷,纵使上辈子也经历过这一段,殷蕙也看不出魏曕为先帝的死究竟有几分悲伤。

“先喝口茶吧,嘴唇都干了。”殷蕙倒了一碗茶,端过来,目光温柔,声音也温柔。

温柔有多种,全都通过语气眼神而变化,有的温柔令人心安得到慰藉,有的温柔,会令人心动生欲。

此时此刻,殷蕙只想安抚魏曕心中可能会有的悲伤。

魏曕能感受到,接过茶碗,低头喝了起来。

有些事情连父王也不能说,但魏曕很清楚,此刻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悲伤,甚至还不如镇国公去世时的感慨遗憾多。

因为皇祖父伤了父王的心,他亲眼目睹父王的泪与痛,无法不怨。

况且,镇国公去世,对燕王府没有太大的影响,皇祖父一走,燕王府再难有先前的太平,魏曕如何能静下心来缅怀一个长辈?

他本就话少,此刻更无话可说,丫鬟们把水抬进西边的浴室,魏曕就单独进去了。

平时他洗澡很快,这次却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

等他出来,看到殷蕙坐在椅子上,衡哥儿、循哥儿都来了,衡哥儿忐忑地看着他,循哥儿还什么都不懂,坐在娘亲怀里,偷偷地朝哥哥那边伸手,想抓哥哥的耳朵。

魏曕神色稍缓,坐到殷蕙旁边,将衡哥儿叫到自己面前,问衡哥儿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殷蕙松了口气,示意金盏、银盏去传饭。

丧事的沉重连衡哥儿都影响了,只有循哥儿,坐在他的餐椅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吃得开心时,还会拿小手拍拍桌面。

衡哥儿紧张地看看弟弟,再看看爹爹,很怕爹爹朝弟弟发脾气。

“吃吧。”魏曕给衡哥儿夹了一块儿素鸡。

衡哥儿就放心啦。

孩子们睡下后,魏曕、殷蕙也进了内室。

躺到床上,魏曕问殷蕙这几日府里的情况。

殷蕙挑着要紧事说了说,其实府里哭灵守灵就行了,关键在他们奔丧一行。

“那遗诏,父王一定伤透了心。”

公爹都病倒了,哪怕殷蕙猜到公爹这场将要持续一年的病乃是装出来的,她也得表示出关心来。

魏曕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道:“父王病了,接下来府里可能会乱一阵子,你只管照顾孩子,别人说什么闲话,你别掺和。”

殷蕙:“知道,您放心吧。”

魏曕:“每月初七的出府,暂且也免了吧。”

殷蕙:“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还有心情出门。”

魏曕想了想,没有其他要交待的,便收回手:“睡吧。”

帐子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

殷蕙一动不动地躺着,黑暗中,她能看见魏曕模糊的侧脸轮廓。

重生四年了,她变了,魏曕好像也变了一些,但又似乎还是上辈子她熟悉的那个人。

这样也好,接下来的三年,她由衷地希望他们父子还像上辈子一样,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殷家。

别人都睡了,殷墉与殷阆还坐在书房里。

殷墉问殷阆:“先帝驾崩,皇太孙登基,你觉得皇太孙对王爷,会是什么态度?”

殷阆今年虽然才十八岁,但他因为身世经历,本就少年老成,再加上已经成了亲,看起来更加稳重。

老爷子的这个问题,让殷阆想到了生父殷景善、嫡兄殷闻。

祖父还在,那父子俩为了不分家产给他,都想要了他的命,如果老爷子没了,父子俩还在殷家,那二人更不会容他。

殷阆亦不是菩萨,旁人欺到头上来他还能以德报怨。

殷闻谋害他那件事,他在祖父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实则在心里记了殷闻一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总而言之,利益会滋生贪心,贪心生歹心,有人意图不轨,有人警惕提防。

殷家的家产只是几百万两银子,魏家手里的,是万里江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殷阆低声道。

殷墉颔首,摸着胡子道:“咱们与燕王府,早绑在一条船上了。”

殷阆:“祖父有何打算?”

殷墉道:“银子是赚不够的,但命只有一条,不得不谨慎。今年的生意都让管事们去跑吧,咱们爷俩留在平城,哪都不去,不过,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得对外人透露丝毫。”

他怕有人通过殷家的举动,来揣测王府的意思。

殷阆:“祖父放心,孙儿明白轻重。”

第101章

新帝魏昂登基后,颁布了一系列惠民举措,收拢了民心,朝中也都是先帝为他扶植起来的臣子,所以这次帝位交接非常顺利。

但在魏昂眼里,他的帝位还是不稳,秦王、代王、燕王这三位叔父分别占据一地,佣兵数万,叫他如何放心?

三月登基,四月魏昂便叫来首辅黄仁、兵部尚书齐韬,商量削藩之事。

这两人都支持新帝削藩,与其拖延久了酿成心腹大患,不如趁刚登基一鼓作气,而且现在匈奴境内各部落斗争激烈,金国前两年大损元气急需休养生息,都无暇南顾,乃是朝廷解决内部问题的绝佳时机。换个时候,朝廷还要担心两个草原强国趁虚而入。

既然要削藩,三位藩王,就得有个先后顺序。

兵部尚书齐韬道:“燕王势力最大,先铲除燕王,秦王、代王不足为虑。”

首辅黄仁却道:“燕王累积战功而无过,早已贤名在外,上个月又在平城演了一出好戏,百姓们都夸他对先帝忠孝,咱们此时对付燕王,师出无名,不如先削秦王。先帝在位时,秦王便抢掠民女、滥杀无辜屡犯律法,朝廷完全可借此削藩。”

齐韬质疑道:“你就不怕打草惊蛇?若燕王有了防备,朝廷再动手就难了。”

黄仁笑道:“燕王若不反,朝廷还没有理由动他,燕王若反,便是自取灭亡,纵然燕王势大,区区三卫五万兵马,又如何抵挡朝廷几十万大军?”

齐韬:“你别忘了郭啸,他与燕王是姻亲,手里握着十万禁军!”

黄仁道:“朝廷可调动军队提前在平城附近防守,震慑郭啸,料他不敢生反心,况且先帝曾赞郭啸父子忠良,郭啸未必会为了一个妹妹对抗朝廷。”

自古英雄都爱惜名声,有太多为了名声大义灭亲的例子,连生父兄弟都可以不顾,何况一个外嫁的妹妹。

两人争执起来,沉默许久的新帝魏昂还是更信任黄仁,决定道:“先削秦王,再削代王,燕王那边,可徐徐图之。”

秦王手下三卫亦不可小觑,所以朝廷派了大将吕隆偷袭秦地,先把毫无防范的秦王抓了起来,彼时秦王还在他刚刚兴建好的园子里与歌姬们嬉戏,等他意识到不对,想叫人时,外面的侍卫已经都被吕隆的兵马斩杀。

吕隆手拿圣旨,列举秦王数条罪状,即日起革除爵位贬为平民,妻妾子孙全部流放琼州。

秦王嘴巴被堵,根本无处诉冤!

吕隆派手下带兵去秦王府里抓人,秦王有十几个儿子,有的不甘束手就擒,带着侍卫意图杀出一条生路,然而终究因为人少,或被弓箭射死,或被刀剑所伤,更有秦王或其子孙的妻妾四处逃窜,也接连被诛杀,包括她们牵着或抱着的孩子,也有几个意外惨死。

一时间,秦王府内哭声震天,附近的百姓们战战兢兢地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只能听着曾经令秦地百姓敬畏羡慕的秦王一族,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什么皇族血脉,如今与普通罪民毫无区别。

秦王被削发生在七月,全族流放。

十月里,代王拒不认罪,无力反抗,他服毒自尽,死时怀里还抱着先帝赐封他为代王的诏书。

代王死了,他的族人被流放去了漳州。

消息传到平城,都是冬月了。

外面的消息,燕王府的男人们都知道,其中魏旸、魏昳又都会告诉自己的妻子。

徐清婉是个嘴严的,平时连与妯娌们聊家常的时候都少,更不会跑去宣扬这种大事。

纪纤纤就不一样了,她本就话多,再加上秦王、代王两家的事让她害怕,越怕越忍不住找人倾诉。

纪纤纤就来了澄心堂,把事情一股脑地都告诉了殷蕙:“你说,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咱们了?”

惧怕让纪纤纤美丽的脸变得苍白。

她是望族之女,从小娇生惯养,初来平城的时候她还嫌弃这边太冷,可是再冷,这里都是燕王府,好吃好穿的供着她,一旦被流放,去的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据说男人要下田耕地,女子要亲手洗衣烧火,住的是破破烂烂的草屋,穿得是灰扑扑的粗糙布衣。

还有一种更可怕的遭遇,有的女人会因为姿色出众被人凌辱,生不如死!

纪纤纤越想越怕,可她对面的殷蕙,还是水般的平静。

“三弟妹,你不怕吗?”纪纤纤诧异地问。

殷蕙不怕,但她能理解此时纪纤纤的恐惧。

上辈子的这时候,她的状态没比纪纤纤好到哪里去,曾经以为公爹就是天,可人家秦王、代王也是王爷,还不是说倒就倒?

王就是王,在百姓们眼中近似天了,实际上面还有皇帝!

魏曕从不跟她说外面的事,她都是从纪纤纤嘴里听来的,听了就害怕,不知多少次在夜里惊醒。

可那时候,魏曕因为要替先帝守丧,再加上他肯定在协助公爹筹备着什么,忙得早出晚归,夜里也几乎都是睡在前院。只有用晚饭的时候,一家人才能聚齐,饭前饭后魏曕陪衡哥儿说说话,天一黑,他就立即回了前院。殷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个男人来来去去,直到她病倒了,魏曕才终于来看她。

她为何病倒,还不是怕的,吃不好睡不好,寒邪趁机入体,人就倒了。

身子弱,心里就藏不住情绪,魏曕一坐下,她就不停地掉眼泪。

魏曕拿帕子帮她擦,她如抓住救命稻草,攀着他的手臂,再扑到他怀里。

在床上,魏曕总是会比在外面温柔几分,他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问:“是不是听到什么,怕了?”

殷蕙连连点头,只说“秦王”、“代王”四字,足以让他明白。

魏曕抱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道:“不用怕,你照顾好你们娘俩,外面有我。”

那一晚,两人偷偷地来了一回。

也不知是他的热情管了用,还是他的话管了用,第二天殷蕙就好了,又打起了精神。

“三弟妹?”

见殷蕙久久地说不话,心思不知道飞哪去了,纪纤纤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殷蕙回过神来,瞧着纪纤纤苍白的脸,殷蕙笑道:“我不怕,咱们父王对外有战功,对内关怀百姓,不曾触犯朝廷律法,那边就算想削藩,也削不到父王头上。”

纪纤纤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殷蕙没有魏曕安抚她的本事,自知减弱不了纪纤纤的忧虑,就顺着她的话道:“二嫂真怕的话,提前藏些银票吧,我听说有些走远路的商人,会把银票缝在贴身衣物的夹层里。”

纪纤纤眸光一转,觉得殷蕙这法子不错,立即告辞,大概是回去缝银票了。

纪纤纤离开不久,福善来了。

福善的产期在腊月初,只剩二十来日了,这会儿肚子鼓鼓的,跨过门板都得丫鬟在旁边扶着。

殷蕙迎过来,一手扶着福善,一边嗔怪道:“有什么事你派人叫我过去就是,自己乱跑什么。”

福善笑道:“三嫂别担心,我身子好的很,在松鹤堂待闷了,出来透透气。”

与纪纤纤苍白的脸色比,福善气色红润,仿佛一点都没被外面的事影响。

进了次间,福善叫丫鬟们退下,拉着殷蕙的手问:“三嫂,外面的事你是不是也听说了?”

殷蕙点头,笑道:“二嫂才走呢。”

福善打量她的脸色,惊讶道:“三嫂不怕吗?”

殷蕙就搬出刚刚安抚纪纤纤的那番说辞,然后问福善:“你怎么想?”

福善悄悄道:“我也不怕,我出嫁之前,父汗就告诉我,说咱们父王是一代雄主,我能给父王做儿媳,只要我不犯错,能跟着父王享一辈子的福。”

殷蕙嘘了一声,叮嘱福善千万别把这话再告诉别人。

福善:“我知道,我是怕你被外面的消息吓到,所以才跟你说。”

殷蕙笑着拍拍她的手。

上辈子她病倒的时候,福善也跟她说过这话,只是那时候殷蕙没听到心里去,觉得金国可汗太高估了公爹。

下午下了一场雪。

魏曕骑马进城,今日他回来的还算早,可是街上却没什么百姓,偶尔有路过的百姓认出他,看他的眼神竟带了一丝同情。

削藩的消息早传到百姓们耳中了,两个藩王都倒了,百姓们大概都觉得,燕王就是下一个。

回府之后,魏曕照例先去探望父王。

父王对外称病,他与大哥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亦在父王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筹备着。

等魏曕从勤政殿出来,天都快黑了。

进了东六所,经过畅远堂时,就见二哥魏昳站在门口,呵着气朝他招手。

魏曕就被魏昳请到书房去了。

叫下人在外面守着,魏昳给魏曕倒了一碗酒,笑道:“外面冷,三弟快暖暖身子,二哥特意为你准备的。”

魏曕端起酒碗,酒是温的,他喝了一口便放下,看着魏昳道:“二哥找我,可是有事?”

魏昳叹口气,一边打量魏曕的神色一边道:“代王叔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你二嫂怕得不行,夜里都做噩梦,害得我也睡不好。今日上午她去找弟妹待着,回来竟开始往衣裳夹缝里缝银票,我一打听,才知道她是跟弟妹学的。老三你跟我说实话,父王真的准备束手就擒了?”

最近大哥、三弟常去探望父王,虽然父王也允许别的兄弟去,可魏昳总觉得,父王肯定单独与大哥、老三说了什么。

魏曕冷声道:“谁要擒父王?”

魏昳瞪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装糊涂,赶紧给我交个底,我好心里有数。”

魏曕:“我没什么可交待的,只知道做好自己的差事,殷氏我会管教,也请二哥管好二嫂,不然此事传到父王耳中,咱们俩都得挨骂。”

说完,魏曕沉着脸走了,瞧着倒像真要回家教训媳妇去。

魏昳白白试探一番,叹口气,至于纪纤纤那边,他并不准备管,有备无患,该提防还是要提防。

澄心堂。

魏曕回来,还是先陪孩子们。无论外面发生什么,衡哥儿还是每日去学堂读书,乖乖地做着功课,即将两周岁的循哥儿也能说很多话了,跟哥哥学了几首诗。

魏曕一边听儿子们背诗,一边拿余光打量殷氏。

这阵子她表现得一如往常,他还以为她对外面的事毫无所知,原来都知道藏银票了。

饭后,许久不曾在后院留宿的魏曕终于又留了下来。

第102章

殷蕙太熟悉魏曕的脾气,无论外面有什么大事,他都不会对她说。

也不知道是他寡言少语性格如此,还是他严格奉行着“后宫不得干政”。

殷蕙猜,应该是两者皆有吧,反正她嫁的是一块儿冰疙瘩,这命她早认了,习惯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梳完头,见魏曕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似乎还要再看一阵才睡,殷蕙想了想,把针线筐提了过来,盘腿坐在魏曕对面。

魏曕的视线已经投了过来,看见她缝的是件小儿衣裳。

那绸缎料子看起来并不厚,不过银票很薄,可能已经缝进去了。

“给循哥儿的?”魏曕问。

殷蕙瞥他一眼,再举起手里的小褂子,让他看清楚:“循哥儿哪还穿得下,腊月四弟妹该生了,给咱们侄儿侄女预备的。”

魏曕故意拿本书看,是想诱她在他面前缝银票,可衣裳是给四房做的,她肯定不会塞银票进去。

“不早了,明日再缝吧。”魏曕放下书,准备睡了。

殷蕙真想瞪他,早不睡晚不睡,她才缝两针就要睡,针线筐白拿了。

她重新穿上软底睡鞋,将针线筐放回桌子上,回来时灭了灯。

走到床边,殷蕙放下帐子,要爬到床里面时,一双结实的手臂将她搂了过去。

从先帝驾崩到现在,夫妻俩大半年都没有过了,他这一抱,殷蕙的呼吸就乱了,察觉魏曕低头凑过来,她也误会了,手习惯地勾住他的脖子,微微扬起脸,闭着眸子等着他来亲。

魏曕顿了下,到底还是没能抗拒妻子的思慕与热情,先将人带进被窝。

其实他刚刚,只是想抱着她说话。

窗外寒风凛冽,帐内倒是春意盎然。

不知过去多久,魏曕丢了一团卷起的衣裳到帐外,等他收回手臂躺好,殷蕙又贴了上来,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里。

再暖和的手炉,都没有他的身体暖。

魏曕捏了捏她的耳垂,声音带着事后独有的暗哑:“外面的事,你都听说了?”

这话题够重的,殷蕙一下子从那种惫懒困意中清醒过来,枕着他的手臂道:“嗯,二嫂跟我讲了很多。”

魏曕:“怕吗?”

殷蕙想起上辈子的恐慌,一边抱紧他一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