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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漓长叹一声,半晌没说话。皇权争斗,古来有之。皇室血亲之间,互相暗算残杀又岂止一二?如今储君未立,东方泽与东方濯之间的明争暗斗,朝野内外都心照不宣。东方濯虽为嫡长子,却并未在皇帝跟前讨了多少好处。而东方泽之母生前倍受皇帝宠爱,因此泽虽为庶出却因才干出众而得皇帝重用,大有超越东方濯之势。如果说东方濯因此而想暗害东方泽,一点也不奇怪。只是当日是在船上,兄弟两人同仇敌忾,却不象是演戏。

东方泽冷冷道:“我与二皇兄的争斗世人皆知,就算我怀疑他,也没什么奇怪。先前摄政王府与静安王府的联姻出了意外,明玉郡主惨死,也有不少人怀疑是本王从中作梗。哼!本王也想知道,到底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买凶刺杀东方濯的王妃!”

苏漓心头一痛,皇权斗争里,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难怪他当日会去摄政王府祭奠她,想必就是为了查证黎苏究竟是自杀还是被杀吧?连东方泽都知道怀疑她的死因,为什么东方濯和她的父王却不会怀疑?一想到父王,她心里顿时难受起来。不禁垂眸问道:“权势,真的那么好吗?为了得到它,连亲情也可以不管不顾?”

东方泽嘲弄地笑了一声,缓缓道:“亲情?若在平民百姓家,或许它是有的。只不过在皇室宗亲里,它从来不是一个重要的东西。对于皇子来说,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得到它,掌控它,才有资格活下去。”

有些残酷,有些无奈,还有些伤感。

苏漓一怔,转头看他,发现他的表情和他的语气一样,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我的母亲…其实是一个淡泊宁静的人,”或许是刚才的那句话触动了他的内心,东方泽忽然说起自己的身世。

“因为父皇的宠爱,使得我一出生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后宫里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杀人不见血。那些处处都充斥在我们周围的阴谋诡计,防不胜防!母妃为了我,曾一再退让,就差搬进冷宫,虽然…她很爱我的父皇,她也一度认为父皇是真心爱她的,但却不知帝王的情意,轻薄如纸,根本经不起考验…后宫里从来不缺新鲜的女人,父皇很快有了新宠,皇后一党趁机对我母亲的家族大肆打压,短短一月,母亲经历了家族落败,父兄惨死的悲痛,而我,就在那个时候被人推进了已结薄冰的深湖里!当时,我五岁。”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似是陷入了回忆。

苏漓听得一阵心惊,不由自主地跟着吸气,忍不住问道:“谁救了你?”

“没人救我。是我自己从冰湖里游上来的!”棱角分明的唇,微微勾起一角,他的笑容嘲弄而没有温度。

苏漓止不住心间一疼,如此生死一线的挣扎,在他说来似乎平淡无奇,可以想象到他所经历的应该远远不止这些。

“你…那么小就会游水吗?”她感到很惊讶。五岁的时候,她还在父王的怀里撒娇耍赖,不知人心险恶,世事无常。

东方泽道:“三岁的时候,我曾不小心瞧见我的一个哥哥被人推到井里淹死了。所以我不止学会了游泳,还将闭气功夫练得极好。此事除了我和母妃,没别人知道,所以我才能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难怪他的水性那么好!苏漓深深叹息,一直觉得他是个强大到可怕的人,年纪轻轻城府极深,却不知是这样练出来的!她也应该找机会,学会游水,克服自身弱点。

东方泽继续道:“自那之后,母妃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身在后宫,若得不到那人庇护,只一味退让,会令我们母子在那座险恶的宫廷里尸骨无存!所以她开始想办法拉回父皇的心,而我也更加努力地习文练武,希望自己早日变得强大,不用再依靠任何人,也能保护好我的母亲。但…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就离开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平静,淡漠,但深深的悲痛和遗憾,却掩饰不住地从他深邃的眼底流露而出,将这个炎热的夏夜,染上几许悲凉和伤感。

苏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方泽,从前也不敢想象他会有这样的一面,而越是看起来强大的人,当他悲伤流露,越容易感染他人。苏漓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每个深夜里孤独的自己,每每一想起母妃,她也是这样痛苦而自责。

没有安慰,没有因同病相怜而流泪,她静静地望着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她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人,在他身边静静地倾听,默默的陪伴。不必低头,她也能看见,他寂寥的影子,正被月光投在他的脚下,一如每夜每夜里她孤独得不被人理解的心情。

周围的气息,愈发的沉静了。

东方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些,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向人袒露心情谈及过往的人,尤其涉及他的母亲。当他一转眸,对上女子眼中的心疼,还有那感同身受般的理解,他的心,忽地一震,一股莫名的酸楚疼痛,伴随着少有的满足,刹那间盈满了他曾以为紧闭的心扉。

无声的笑了。

这个夜晚,似乎没有以前那么黑。他身上的伤,好像也不再那么痛。

月光,尽情挥洒在二人的身上,银白的清辉,仿佛被夏季的炎热染上醉人的温暖。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等待着天明,却又希望天不要那么早亮起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东方时,苏漓缓缓睁眼,不知何时,她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一抬眼,便看到东方泽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双目紧闭,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昨夜他说了那么多话,体力耗费很多。苏漓知道他受伤不轻,必须要想办法赶紧回到山庄,延医诊治。

她轻轻拍了他脸,刚一碰到他的面颊,忽然被他一把抱住。

“啊!”苏漓忍不住轻呼一声。

“醒了?”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就在耳边,散发着撩人的余温。

“嗯。”苏漓不自然地移开一寸,“天亮了,找找路,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儿吧。”

“好。”他幽黑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支撑着站了起来。

苏漓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开始打量四周的地形。这里竟是一片狭长的山谷,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在晨光里泛着微光。正东方向地势较为平稳,应该有路出去。

“往东走。”东方泽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自信。他和她,竟然想到一处了。苏漓莫明地心跳加快了几分,她突然发现,经过昨夜一场变故,身旁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和她毫无相干的镇宁王东方泽了。

魏述与他是敌非友,以他的骄傲,的确不可能做出杀害黎苏这等下作之事!苏漓心中滋味百生,一喜一忧。喜的是,他真的不是害自己的人,忧的是,线索已断,要翻案,谈何容易。

两个人慢慢朝着东方走了出去,东方泽脸色绷得极紧,每走几步便要停一停。苏漓抹了一把汗,“你怎么样?不如,你在这里等,我去叫人来!”

他猛地揽紧她的腰,靠在她的身上,淡笑道:“我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儿。苏苏放心将我一人扔下么?”语气很平静,苏漓却听出了那声音里微微的不满,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她直觉地腰都僵硬了一分,却又心软地不忍推开他:“那我们慢慢走。”

如此走了近一个时辰,两人才踉踉跄跄地出了山谷,一条大道出现在不远处的前方,苏漓终于喜道:“太好了,有路了!”

忽然,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行人纵马疾驰,由远处飞奔而来。当先一人,面容冷峻阴沉,神色却是焦虑不安,一路飞奔往前,他左顾右盼,目光急切和紧张,分明是在寻人。

苏漓一见他,眼光登时冷了下去,来人正是昨晚将他们二人打下山崖的东方濯!

他还知道带人来找他们!

第七十一章 男人的嫉妒

“是二小姐和镇宁王!”有人兴奋地叫了一声,东方濯面色一震,一转眼便看到了远处相扶走来的二人,好似历经患难生死相依的爱侣,看上去竟是那般的和谐。他心头刚刚涌上的狂喜,立刻被冲天而起的嫉妒和愤恨所取代。然而,这样激烈的情绪,他却又在眨眼之间,拼命的抑制住了。

东方泽淡淡地扫了眼前方的人影,眸光暗沉深冷。顿住脚步,似是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他将手臂搭上女子的肩头,整个人的重量都朝她压了过去。

苏漓顿觉身上一沉,险些要和他一起摔倒在地,她慌忙伸出手,用力抱住他的腰,才算勉强站稳。紧张问道:“你没事吧?有人来接我们了,你再撑一会儿。”

东方泽低垂着眼睫,在她肩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东方濯已勒住缰绳,看着她自然而亲密的动作,心里猛然揪痛。翻身下马,朝他们缓缓走了过去。仿佛一步踏着一个刀子,还未靠近她,就已经鲜血淋漓。

这一夜,他几近疯狂地寻找,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她千万别有事!其它的,都不重要了。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她紧紧抱着别人,与对他的冷漠态度截然相反的担忧紧张,提醒着昨晚看到的那令人发疯的一幕!

浑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油然而生的妒意,疯狂地在他心底蔓延滋长。他控制不住想要将碍眼的男人,抓住并撕碎。但他的手,尚未伸到东方泽面前,苏漓已经抱着东方泽飞快转身,将自己的背暴露于他的指掌下。

东方濯的动作,一瞬定住了。苏漓厉声喝道:“东方濯,你还没闹够吗?”

直呼其名,她是如此的愤怒,而又害怕他会伤害东方泽。东方濯心底巨疼,举在半空的手,缓缓攒紧,他咬牙问她:“你觉得本王是在无理取闹?昨晚的事,你还欠本王一个解释!”

冷静下来,他不是没想过昨晚的一幕也许另有因由,但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对东方泽的态度,产生如此大的巨变!

苏漓回头望他,冷冷笑道:“我以为静安王你是聪明人!”

聪明人就该懂得,不应再提那件事。否则,他东方濯亲手将东方泽打下山崖,传到皇帝耳中,看他如何解释?若再叫皇帝知道,她和东方泽昨晚发生的事,只怕这选夫宴也不用再办了。

这些东方濯又岂能不明!但他就是想要一个解释,哪怕是骗骗自己也好。伸手就要抓她,东方泽微微抬眼,深沉的眼底锐色一闪而逝,他没有动作。东方濯也不看他,只抓了苏漓的手,沉声叫道:“你别忘了,你是本王选中的未来王妃!”

苏漓却用力甩开他,道:“静安王你恐怕是忘了,三月之后的选夫宴,还没开始,我的夫君是谁,仍未可知。最终选定了谁,那也不是由您说了算了的。”

“你——”东方濯气得浑身一抖,嘶吼出声,那摸样仿佛要将她吞进肚里!但是,当他一低头,山风轻柔地拂过,将苏漓裙裾吹开少许,那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让男人眼中飞速燃炽的怒焰,一下子烟消云散。

东方濯心头立时一紧,蓦地想起她是从那么高的山崖滚下去…

“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他疾步冲到她面前,掩饰不住紧张神色,要查看她的伤势,完全忘记了方才他是怎样的气恨难舒。

苏漓却冷冷挥开他,道:“不劳静安王费心!”

完全无视眼前男人的落寞,她扶着东方泽与他擦肩而过,仿佛当他是空气一般。

此时有几名侍卫跑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盛秦。一看东方泽伤势如此严重,顿时吓了一跳,苏漓忙道:“快送王爷回山庄。你们,去山下请最好的大夫,快去。”

山庄护卫立刻应声而去,苏漓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快速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东方濯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呆呆地望着她已然远去的背影,心底在反复的问自己,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会闹到如斯境地?

山林间绿荫葱葱,树叶沙沙作响。

东方濯此刻也无法理清,自己内心复杂的感受,倘若是恨她怨她…那为什么看她滚落山坡之时,他会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很怕苏漓会像黎苏一样,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从此就消失在自己生命之中!

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只怕再也无法承受一次!

骤然明白心底所想,东方濯身形倏忽一动,翻身上马,直接朝前方那个柔弱的身影紧追而去。

东方泽意外遇险,整个山庄都陷入了惶恐和忙乱。那一箭虽未伤及心肺,但由于他本身内伤已重,天气又热,伤口未能及时得到处理,引发炎症,使得他高烧不退。

山下请来的大夫束手无策,苏漓忧心如焚,正打算叫人请太医的时候,他的情况突然稳定下来。

苏沁坐在东方泽床前,看着他的伤口,好似疼在自己心上,一双眼红肿不堪,哭得跟桃儿似地,在黎瑶一番细语劝慰之下,才恋恋不舍的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上苏漓几眼,若不是因为她,镇宁王又怎会受伤?

东方泽高热将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俊脸稍显苍白,嘴边却噙着一抹淡淡笑意,待苏沁离去之后,才睁开双眼,看到苏漓坐在桌旁,单手抚额,神情中难掩一丝疲惫,心底不由一动。

“苏苏…”他轻声唤道。

“嗯?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苏漓连忙移到床边,柔声关切道。

东方泽勾唇一笑,对她表现出的毫不做作的关心,感到十分满意,原本就漆黑明亮的眼睛,现下越发勾人心魄。他将她的手,缓缓收进掌中,温柔的摩挲,轻笑道:“放心,我没事。你也累了一晚,不用理我,赶紧回去歇着。”

苏漓点点头,这一夜辛苦,支撑到这会儿还真是觉得有点累,她脸色忽地一正,似乎想起什么,轻声道:“那件事…”

东方泽心知肚明,用眼神制止了她,低声道:“那事就按商量好的办,有需要帮手的地方,你直接吩咐盛秦,他会全力配合。”

“嗯,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好。”

苏漓退出房去,仔细将门关好,一转身,却正撞在一个人身上,锦衣玉冠,正是东方濯。

苏漓眼光一沉,方才在山上争执几句之后,一直没见他人影,本以为是发了脾气不再理她,谁料到居然在这等着。

她淡淡道:“静安王找苏漓有事?”

东方濯面无表情,大力将她拉住,一路冲出了东方泽下榻的客苑。

他走得又急又快,苏漓跟不上他如飞的步伐,连连扯着他的手臂厉声叫道:“东方濯你放开我!”

东方濯猛地顿住脚步,回头大声道:“我就是不放!”他眼神狂乱,浑身散发着哀痛的气息,仿佛一个陷入绝地的无助孩童,拼死不肯放弃手中的救命稻草。

苏漓被捏得手腕生疼,冷冷瞪着他,心里明白此刻对他说什么都是多余,倔强地不肯开口,两人僵持不下,半晌未发一言。

良久,见她不再反抗,东方濯才微微松了手。

他力气大得惊人,苏漓看都不用看,手腕上肯定已是乌青一片,她用力地抽手,别过头冷淡道:“王爷若是无事,请恕苏漓先行告退。”那姿态恭敬有礼,无可挑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苏漓小心退后几步,绕过他就走,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却又被他突然用力抱进怀里,她挣了几下,犹如铁箍一般,不由惊怒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东方濯死死地抱紧她,仍是没有开口,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半晌,他艰难地开口,哑声道:“漓儿,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避开我?你与六皇弟…真的让我很难受,究竟要怎么做,你才会对我,像对他一样?”

苏漓怔住,东方濯的语气中,充满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他一向飞扬跋扈,肆意妄为,任性固执的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为何会突然转性了?

抬头望去,他痛苦忧伤的脸,看不到丝毫伪装,这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

“你当真想知道?”苏漓飞快地反问道。

东方濯身子猛地一震,显然十分意外,他低头仔细看着她,眉宇间都是惊喜,却有些不安地道:“漓儿,你真的,真的肯给我机会?”他性情虽然冲动易怒,心思却一点都不笨,苏漓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始终保持冷淡疏离,他心底十分清楚。原本以为能借选妃宴的机会,令自己得偿所愿,却没想到最后会发展成那样意外的情况。

越来越多强劲的竞争对手,越来越难以揣测她的心思,每一次相见,都让他对未来更加惶恐,无所适从,无从掌握。

这句话听在苏漓耳朵里,真觉得格外讽刺。机会…你现在居然来问我要一个机会?东方濯,只怕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世上原本最有资格与我并肩携手,共度今生的人,就是你…

那最美好的未来,也是被你亲笔一封休书,将它摧毁得一干二净。可你如今,忍气吞声地又来讨好,到底是为了谁?是对黎苏的愧疚?还是真的,爱上了苏漓?

她无法辨清他所思所想,心头涌上一片悲凉,漆黑浓密的眼睫,轻轻垂落,隐藏住眼底所有的情绪。

东方濯见她不答,不禁有些着慌,生怕她要反悔,急切道:“漓儿!”

苏漓眼波一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地抬头注视着他。

就是这种感觉!这眼光,纯净剔透,一眼望去仿佛清澈见底,实际上叫人根本无法看透,好似深不见底的深海,每次都平静得想让他发狂。

东方濯心里又忍不住开始焦躁,正要开口时,只听她道:“王爷出身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恐怕从来都不明白,机会…一直都是有心人努力争取到的,并不是别人施舍的。”她看似平缓的语气中,有一丝难言的酸涩。

东方濯愣在那里,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怀中人缓缓将自己推开,温暖的怀抱蓦然一空。

苏漓转身,翩然离去。

回到南苑,沫香便忙不迭地伺候她沐浴更衣,随后传了饭来。苏漓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点胃口都没有。

“小姐,空胃睡觉最伤身体了,还是先起来吃点东西再歇着,听说几位主子都爱吃那道野菜,管家特地让厨房今儿又做好些呢。”沫香走过来将苏漓扶起,好心劝道。

苏漓心底一动,随意夹起一根野菜闻了闻,那味道与昨晚的一模一样,并无异常。昨日晚膳之后她回房没过多久,盛秦便来传话说东方泽相邀一见,这期间她没有再吃过用过任何东西,而身体产生异样,也是到温泉池后才出现的。

苏漓微微皱眉:“传管家来。”

沫香立刻传话下去,苏护不一刻便进了门来。

“静安王昨夜何时出了山庄?”苏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个苏护八岁就进了相府,原是混了个采办的肥差,明里暗里私贪了不少银两,一年前东窗事发,痛哭流涕跪了三天三夜,夫人方调他来这偏僻的避暑山庄当差。

“小姐出庄不到半个时辰,静安王就来此寻小姐。得知小姐往后山去了,他便寻去。”苏护的声音低低的,头也低低的,脸色却很沉。

苏漓略一沉吟,笑道:“哦,我说怎么那么巧。连姐姐也去凑热闹!”

“大小姐…也许想去泡泡温泉吧。”苏护有一丝迟疑,这短暂的停顿没有逃出苏漓敏锐的眼睛。

“黎小姐处是何人服侍?”苏漓故作无意地地喝了一口茶。

苏护立刻道:“巧儿去服侍的。昨儿夜里黎小姐早早就歇了,想必白天赶路累的。”

苏漓心中一沉,立即起身道:“你下去吧,这野菜不错,也不能天天儿地吃。换个口味罢。”

苏护面色一顿,连忙诺诺而退。苏漓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才唤道:“沫香!随我去瞧瞧镇宁王。”

主仆二人踏进前厅时,东方泽刚刚起身,他面色略有些苍白,精神已好了很多。桌上摆满了膳食,那道野菜赫然在列。芳儿正立在一旁为他布菜。一见到苏漓连忙福身请安。

东方泽的目光温柔望来,淡淡笑道:“苏苏来了,正好,一同用膳吧。”

苏漓也不客气,在他身旁坐了,笑道:“王爷身子可好些了?野菜到底是些粗鄙之物,怎么能天天用这些东西招待王爷?”

说着,苏漓看似无意地向他递了个眼色,东方泽心下了然,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乡野小菜,虽不能与皇家内苑的膳食相比,却自有它的风味。怎么苏苏不喜欢这道菜么?”

苏漓笑道:“王爷喜欢就好。不过王爷新伤未愈,膳食还是要多加注意。来人,将这些菜都撤了,重新做些来。”

“是。”两名婢女恭敬应道。膳食很快就换了新的来,东方泽轻轻去握她的手,笑道:“苏苏如此尽心,真令本王感动。”

苏漓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小女子是主人,怎么能怠慢客人?对了王爷,这些奴才侍侯得可好?”

东方泽哈哈笑道:“好,无一不好。尤其是…芳儿!那温泉,可是芳儿告诉本王的。果然不错!”

芳儿红了脸,连忙道:“奴婢尽心侍侯王爷是应当的。”

“芳儿,你如此尽心,方才撤下的菜,今晚就赏你了。”苏漓笑道。

芳儿大喜,山庄招待贵宾的菜肴,无不精挑细选,平时虽然见得多,可从未有机会尝过。当下拜倒道:“芳儿多谢小姐赏赐。”

“你下去用饭罢,这里有我就行了。”苏漓温和的笑意令芳儿心生喜悦。连忙再三拜谢,到偏房吃饭去了。

东方泽笑意渐深:“你把婢女叫走了,谁来侍侯本王用饭?”

苏漓执筷为他布菜,淡淡道:“王爷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有苏漓在,自然不会怠慢了王爷。”

东方泽也不客气,光动嘴不动手,吃了个兴致勃勃。那眼里的笑意,已不知何时温柔如水。苏漓心下轻跳,竟不敢直眼看他。经过昨夜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她对他的心,早不如从前那般从容镇定。

一顿饭竟吃了将近半个时辰,芳儿用过饭后前来谢恩,东方泽一摸腰间,突然皱起了眉头,“本王的玉珮怎么不见了?”

苏漓脸色一沉,“芳儿!”

芳儿吓得连忙跪下道:“奴婢不知!今儿王爷回来时,奴婢并未见到王爷有携带玉珮!”

东方泽摆手道:“不怪她,可能是本王昨夜掉在温泉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