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皇揉了揉额角,微微闭了眼,叹息道:“不妨事。只是身上略有些乏,歇会儿就好了。”

苏漓心中了然,晟国使者被刺,手握重兵的阳震又与他屡屡发生冲突,这些事也足够让汴皇心烦意乱。她上前见礼,平静道:“苏漓见过皇上。”

“唔。”汴皇淡淡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道:“你们不是去查案,可有进展了?”

阳骁脸色立时凝重了一分。

“发生何事?”汴皇十分敏锐,捕捉到阳骁神色细微的变化。

阳骁慢慢到汴皇身边,神色迟疑道:“儿臣的确查到了一点线索,只不过…”

“有话直说,何时变得这样吞吞吐吐?”汴皇有些不满,随即沉了眼光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阳骁沉默一瞬,从怀中掏出那一叠笺纸,递到汴皇面前。

汴皇立时一僵,眼中惊疑不定,立即将那叠笺纸拿在手中低头翻看。只是,在看到一张张雪笺上的内容时,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漓的心,也随着皇帝渐变的脸色,愈加沉重。

她与阳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雪笺上隐藏的文字,竟然是张坚写给汴皇的密信!锐锋营中舅父一举一动,毫无遗漏地被记录其中。如今张坚已死,故而他们二人不敢耽搁,急忙进宫来向汴皇问清事实。

而此时此刻他的神情举动,无一不在证实内容的真实性。这刺客张坚的身份,汴皇显然一清二楚。难道…刺杀国使的事真是汴皇授意?倘若是真,那他的心思竟可如此可怕,拐了这几道弯来陷害舅父。忽然记起,阳震几次对她说过,汴皇千方百计想要除掉他,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她转念一想,又心生疑虑,汴皇即便对阳震有所动作,为何会选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动手?合约刚刚签订,晟国此次赔偿的条款十分丰厚,这样大一笔银钱还没拿到手,汴皇怎么会用这么蠢的方法,来惹怒晟国使者?

证据先是指向舅父,随即峰回路转回到汴皇,一切线索均是十分明确,却各自有着存疑之处。这件事…明朗之中却透着种种复杂。究竟…谁才是幕后主使?

阳骁站在皇帝身旁,将苏漓打量父皇的神色,看得真真切切,他忽然有一点点后悔,当初他极力要苏漓协助查案,只是想她看清阳震隐藏的真正野心,却不料惊天逆转,线索反而指向父皇身上!

阳骁低声道:“刑部在嫌犯家中搜到此物,儿臣也吃了一惊,为何宫中特供的雪笺,会在嫌犯家中出现。毕竟这是进贡之物,父皇也极少使用,而这纸上的内容…”他顿了一顿,迟疑片刻,又道:“儿臣不敢耽搁,特地回宫向父皇问个明白。”

汴皇阴沉着脸,瞪着那笺纸半天说不出话来,似是无法相信,只连连冷笑道:“好,真是好!想不到朕,竟然养虎为患!枉朕一直那么相信他!”

此话一出,汴皇无疑已经承认,这信笺上内容的确是真,死去的张坚果然与他私下有着不为人知的紧密的联系,阳骁心头一震,眼光不自觉地望向苏漓。

“此人当真听命于皇上?”苏漓直视汴皇。

汴皇缓缓抬了头,双眼之中锐光乍现,道:“你在怀疑朕?”

“苏漓不敢,只想问清缘由,查明真相。”汴皇话中有话的犀利质问,苏漓淡淡一笑,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涉及两国邦交,总要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请皇上坦言相告。”

阳骁也一肚子疑问,连忙道:“对啊,父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汴皇静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五年前,朕亲卫队中有一人,名唤张坚。此人武艺超群,胆大心细,几次护驾有功,朕,对他颇为赏识。”

“直到三年前,朕派他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将他从亲卫队中剔除。转投军营之中,不久,萧王看中张坚的身手,亲自下令将其调入锐锋营,成功取得了他的信任。”

阳骁与苏漓飞快对视一眼,她沉声道:“苏漓大胆问一句,皇上派遣张坚的任务,便是监视萧王的行踪?”

“不错。”汴皇点点头,说到此,他眼光深深地望着苏漓,深沉道:“朕早就察觉,阳震此人,居心叵测,于是暗中派了张坚去他身边,为朕一探虚实。这二年来,张坚为朕搜罗阳震一举一动,定时用这雪笺传来消息。”

他缓缓翻动手中那叠雪白的笺纸,冷冷又道:“这些内容,是近二年来的消息,想来他早已背叛了朕!”

阳骁不屑地道:“张坚这卑鄙小人,进了锐锋营不过一年,便被阳震收买!雪笺必须用那药水才能使字体显形,在别人眼中只是几张白纸,他却藏得那般隐秘。每份信笺内容也一一抄录下来,分明是另有图谋!”

“哼!那又如何?”汴皇阴沉道:“这与刺杀事件没有任何关系。朕从来没有指使张坚去刺杀晟国使者!”

阳骁愤愤道:“这件事明摆着是阳震命他所为!”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他已然恨极,毫无避讳地直呼其名。

“何事是本王授意?四皇子不妨说与本王听听?”勤政殿门外赫然传出一声沉喝,随即大步走进来一人,俊美的脸上眼中阴冷之色清晰可见。

竟是萧王阳震!

三人面色皆是一变。

苏漓暗自皱眉,舅父为何会突然来了?

只见阳震大步走到殿中,方才大声道:“臣弟见过皇上!”不等汴皇发话,他已顾自起身,径直走到阳骁面前,一字一字地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有事是本王授意,证据何在?”他咄咄逼人,眼底的戾气是那样清晰,已然动了真怒。

汴皇与阳骁顿时变了脸色,虽然这叠笺纸并无实际证据证明刺杀之事与汴皇有关,但信笺上的内容一旦被阳震得知,凭彼此现下的关系,无疑更是火上浇油。

苏漓心头疑惑,她与阳骁从刑部得了消息即刻进宫,没有半点耽搁,阳震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时候来见汴皇,仿佛算好一般?上一次他拼死相护,来得也甚是巧合。

她心头微动,默默地端详着他,他看上去情绪颇为激动,双眼死死盯着阳骁,瞳仁深处闪动冷酷的煞气,转瞬消失不见。

“你为何不答?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阳震不肯放松,继续逼问。忽地,他眼光一转,视线落在桌案那一叠雪笺,最上方那张笺纸上,阳震二字赫然跃入眼帘。

阳震当即变色,大步上前,伸手便去拿。

阳骁眼疾手快,抢在他前面,劈手便将那叠雪笺抓在手中,红色的身影一闪,人已到了勤政殿中。

阳震没有得手,当即声色俱厉地叫道:“你藏什么?有什么见不得光?”他言行举止如此嚣张,眼中似乎已没有汴皇的存在。

苏漓也忍不住变了脸色,舅父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莽撞?

“放肆!”帝王尊严毫无疑问受到挑衅,汴皇怒极拍案,腾地起身,指着他厉声喝道:“阳震,朕在此,你胆敢不问自取,眼中还有没有朕!”

阳震霍然转身,脸色铁青,显然也是气得不轻,眼睁睁看着证据近在咫尺,却不能一探究竟。面对汴皇的喝叱,他挺直脊背,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道:“事关臣弟清白,臣弟自然紧张关心!敢问皇上一句,为何阳骁鬼鬼祟祟不敢交出证据?”

阳骁怒声道:“我哪里鬼鬼祟祟了?真相还没查清楚,证物当然不能随意外泄!”

阳震忽地仰首哈哈大笑,他笑得很张狂,很肆意。

汴皇怒容满面,脸色沉到极点,苏漓心中登时一惊,想要上前劝说,却见阳震忽地止住笑声。

他冷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阳骁与汴皇,面带寒霜,咬牙道:“查清真相?恐怕是想隐瞒事实吧?!本王看得一清二楚,谁敢发誓那上面没有阳震二字!”

“舅父!”

苏漓心中大惊,她不明白为何一贯深沉的阳震,为何今日言行如此激烈,仿佛再无所顾忌!倘若双方关系再度恶化,恐怕真相还没查清,汴皇必定会有所行动,再不会像上次那般手下留情。

阳震却眼光一转,忽地转向了她,那双眼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直直地望进她眼底,他厉声喝道:“阿漓!你协同负责查案,你回答舅父!那到底是不是证明舅父清白的证据?!”

阳震厉声质问,阳骁脸色不禁一变,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雪笺,望向苏漓。

勤政殿上,一时静默无声,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漓,她深深吸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阳震勃然变色,正待发作。却听她沉声又道:“此案虽有新线索,但人证已死,仍需进一步查证。舅父若是相信阿漓,此事放心交给阿漓去办。阿漓答应您,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阳震忽然低笑出声,他眼里的愤怒与不甘,莫名刺痛了苏漓的心,没有谁比她更能感同身受。曾几何时,她也曾被人陷害,含冤莫白!

“阿漓,舅父并非不信你,只是人心叵测!你一腔赤诚,所得到的回报却未见相同!”阳震目光缓缓扫过汴皇与阳骁父子二人,噙着一丝冷笑道:“既然是证据,又何必遮遮掩掩?何不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大家共同商讨,早日找到那幕后真凶?”

阳骁冷脸不语,手中笺纸捏得死紧。

“你不敢拿,根本是别有原因!”阳震逼近一步,指着他叫道:“这是陈国特地进贡的雪笺!如此珍贵之物,宫中除了皇上,谁人敢用!”他转头望向汴皇,眼光冰冷,显然意有所指。

阳震咄咄逼人,阳骁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怒火,低吼出声,“这是雪笺又如何?什么也证明不了!不过是你凭空猜测而已!”

“凭空猜测?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日仅凭一枚锐锋营小小的虎头令,便跑到我萧王府中大呼小叫,满口胡言!指责本王是刺杀晟国使者的幕后主使!”阳震步步逼近,眼光亮得骇人,半分也不相让,“如今线索指向的对象换了人,四皇子你的态度为何截然不同啊?”

阳骁哑口无言,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阳震满面悲愤,仿佛伤心不已,盯着汴皇颤声道:“想我阳震,为汴国征战沙场十余年,出生入死,从无退缩,时刻记着祖宗留下的话,提醒自己,不可居功自傲,一心辅佐。臣弟只问圣上一句,究竟为了何事,安插那张坚在臣弟身旁,监视臣弟行踪?”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骤然一厉。

“阳震,究竟谁更过分!你对本皇子做得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都忘了吗?”阳骁怒不可遏。

阳震大笑出声,轻蔑地吐出两字:“证据?”

汴皇眸光阴鸷,从始至终的沉默。张坚早已变节成了他的人,故意将所有传递的消息抄录留存一份,为的不就是今日提供给他一个最好的构陷证据?一切都是他暗中计划,却还做出这副痛心疾首含冤受屈的摸样!此人城府之深,无法想象!

汴皇阴冷一笑,缓缓说道:“阳震,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来质问朕?”他的脸上,布满阴霾。

形势越发不妙,苏漓心中暗暗着急,沉声说道:“舅父也是关心案情,一时情急失了礼数!皇上万勿怪罪。”

汴皇于龙案之后,居高临下,阳震立身殿上,昂首挺胸。二人怒目相视,毫不退让。

“舅父,事情还没查清楚,皇上面前不可妄言。”她挡在阳震身前,捉紧他双臂,满是关心急切之情,似乎在向阳震暗示,切不可轻举妄动。

“阿漓你不明白!舅父一世英名,几时受过这般污蔑!今天臣弟定要向皇上讨个公道!”阳震似乎铁了心,毫不示弱地叫道,“阳骁,你再不拿出证据,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苏漓心知舅父自恃免死金牌在手,汴皇便不敢动他。殊不知,帝王之心最是难测,纵然死罪可免,活罪如何逃过?

果然“砰”地一声闷响,只见龙案上的墨砚,被怒极的汴皇一手抄起,狠狠砸在地上,瞬间碎成几块。

“阳震,你别仗着先祖之命,以为朕就不能把你怎么样!”汴皇声色俱厉,高声叫道:“以下犯上,论罪当诛!来人呐!将萧王给朕拿下!”

勤政殿门外,侍卫呼拉拉地蜂拥而入,各个手执锋利兵刃,将殿中昂首独立的萧王团团围住。

阳震轻蔑地冷哼一声,眼中狠戾之色乍现,不禁咬牙冷笑道:“原来是早有准备!皇上就这样将莫须有的罪名坐实在阳震头上?”

形势一触即发,仿佛拉扯到极致的丝弦,下一秒戛然断开!

苏漓心急如焚,沉声道:“皇上息怒,舅父驾前失仪,确有不妥,但如此阵仗,难免伤了和气。此事仍有许多疑点…”

她话还未说完,已被汴皇断然喝止,无情喝道:“不必再多说!你给朕站到一边去,否则别怪朕不念亲情…”话到此,警告的意味已十分明显,倘若苏漓一意孤行,为阳震求情,他绝对不会再手下容情!

苏漓心头一震,此刻汴皇眼中冷冽如冰的杀意令她心惊不已,显然是动了杀机,难道他真是另有居心,借此除掉舅父?

见她仍是站着不动,阳骁顿时急了,叫道:“阿漓!”

“阿漓!”阳震忽然高声叫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淌这趟浑水!本王问心无愧!就凭这些人,还奈何不了我阳震!”他言辞激越,字字铿锵,却饱含辛酸与愤慨!

苏漓心头不禁一窒,即便此事与舅父脱不掉关系,但在事实尚不明确之时,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被汴皇构陷而不理不睬!瞬间坚定心意,她眼中忽然透出一丝锐利的光,沉声说道:“皇上若一意孤行,不愿纳谏,休怪苏漓无礼!”

阳骁身形一顿,心直往下沉,关键时刻,她还是选择了阳震!

阳震激动不已,紧紧望着苏漓,连连点头道:“好阿漓!舅父果然没有白疼你!”

汴皇面色铁青,杀气闪过,冷冷地喝道:“将这二人速速给朕拿下!”

“父皇!”阳骁失声道。

“你给朕闭嘴!”汴皇厉声打断阳骁,“事到如今她的心向着谁,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还愣着做什么?!”

一众侍卫不敢抗命,正欲上前。殿外一太监来报:“启禀皇上,晟国使者求见!”

汴皇怒气冲冲道:“何事?!”

那太监被吓得浑身一哆嗦,颤声道:“使者只说有要事必须马上面见皇上。”

苏漓心中一动,抬眼见汴皇眉头皱得更紧,权衡利弊之下,愠怒道:“传!”

片刻,几名身着晟国服侍的男子快步走进勤政殿,为首一人径直走到殿中,大声道:“晟国使节张甫,见过汴皇。”话说得客气,可那口气却听来不善。

苏漓转头去看,只见这张甫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相貌普通,五官一团和气,眼中似有不悦。殿外随行几人,被一群侍卫挡在身后,看不清容貌。

她收回目光之际,无意中瞥见阳震的眼里,迅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晟国使者无缘无故地觐见,汴皇心中猛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当下也只得按下心头怒火,沉声道:“不必多礼。不知使节今日上殿,有何事见朕。”

张甫手中扬起一张纸,沉声道:“本使方才收到一封匿名信,说那刺客乃是萧王锐锋营中人,还说此人与汴皇有往来的密信,敢问汴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漓心中又是一动,这张甫虽然痴迷佛法,却并不愚顽,问题问得半点也不含糊。不管是汴皇还是阳震,代表的均是汴国皇室,两国和谈协议刚一签定,一方乱象频出,且皆是见不得光的事,如何能不让人揣测其真实动机?

这问题如此尖锐,阳骁与汴皇对视一眼,均是心中一惊。匿名信?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难怪晟国使者会来得这么快!阳震前脚进宫,后脚使者便来,一定是他搞的鬼!阳骁不由恨恨地瞪了阳震一眼,却只得强笑道:“张大人也说了,那是一封匿名信,如何能作准?”

张甫冷笑道:“本使不管其他,只问那信中提到的事情是否属实?”

阳骁迟疑着,望了一眼汴皇,没有说话。

张甫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数,紧接着又问道“四皇子可是默认了?”

汴皇深深吸了口气,有阳震在此,此事根本无从推脱。只得郁郁道:“确有此事。”

张甫脸色顿时大变,愤愤说道:“使节团如此信任贵国,将此事交予四皇子查办。为何有线索还要刻意隐瞒?究竟是何道理?!”

龙案后汴皇眸光阴鸷,衣袖中双手不知不觉握得死紧,控制不住地发抖。

阳震目光适时投来,他眉梢轻挑,唇边含着冷冷笑意,分明是得意,张狂,与挑衅。

阳骁极力平复情绪,和缓语气解释道:“本皇子也是刚查到的消息,真凶尚没抓到,怎会隐瞒线索?使节大人多虑了。”

“你不想隐瞒,为何不敢拿出证据给本王看!”阳震的声音冷冷的插了进来。

阳骁霍然转头,死死瞪着阳震,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阳震脸上只怕早已多了十个八个窟窿!他压不住心头怒火,冲阳震咬牙切齿的叫道:“这分明就是你搞的鬼!你拥兵自重,生怕父皇收回兵权,于是暗中收买张坚,设计这场刺杀,最后利用他故布迷局,将线索指向父皇!你这卑鄙小人心思歹毒,真是无人能及!”

阳骁的指控毫不留情,阳震的脸色顿时黑了,怒极反笑道:“是谁暗里派张坚潜伏到本王身边做探子?是谁时时刻刻盯紧本王行踪?你心里一清二楚,却还在这里颠倒黑白!事实是你父子二人见本王在军中威望过高,故意安排这场刺杀,诬陷本王,想借此收回本王手中兵权!说到心思歹毒无人能及的人,是你父子二人!”

“阳震你真是无耻!论辈分,阳骁本该尊称你一声皇叔,可你哪里有长辈的样子?背地里做过那些事,你心知肚明!”阳骁胸膛起伏不定,双拳咔咔作响,显然气得不轻。

“说得好!背地里做过什么,心知肚明!”阳震也不甘示弱地回叫道。

一时之间,勤政殿上,阳骁与阳震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半步也不相让。

苏漓只觉头隐隐作痛,舅父的事还没解决,突然又来了晟国使者,那匿名信的始作俑者是谁,已经不言而喻!想来他早就在刑部有人,得到消息后立即进宫,另外又派人去给晟国使者送匿名信。

莫非…刺杀这件事真是舅父做的?旨在挑起两国争端,便不用再交出兵权?可在萧王府,舅父曾对天发誓,她的直觉也告诉自己,这件事绝对不是他所为。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

她眉头皱得死紧,一时辨不清这错综复杂的线索。忽听一个声音淡淡扬起,“汴国皇室的内部纷争,我们没有兴趣,只想贵国给出一个答案,杀手为何会与汴皇有关?”

这声音清朗有力。苏漓顿时呆住了,竟然是他?东方泽!阳骁见过他,难道他不怕暴露身份吗?她深吸口气,不自觉地飞快看了阳骁一眼,只见他也是满脸震惊。

侍卫纷纷散开,一人缓缓走上前来,身形高大,一身浅灰的衣袍,衣饰简单不失尊贵,五官俊美,双眸如星,气势迫人,令众人眼前登时一亮。

阳骁惊得睁大了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不做任何遮掩,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走出来。半晌,才失声道:“你,你…”

“时隔一年,四皇子已经不记得曾为殿下测字的保章正林天正了吗?”东方泽轻轻笑道,他眼光淡淡一转,似是无意地瞟过苏漓的脸庞。

那一眼似有万缕柔情,苏漓呼吸顿住,竟然不敢回视,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险些从胸腔里跳出来。

阳骁微微怔了一下,眼前一幕莫名刺痛了他的心,神色变幻不定,半晌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林大人能观星测字,预言之事无一不准,本皇子对你记忆深刻,怎么可能会忘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本皇子还有事…需要林大人帮忙呢。”说着,他缓缓抬眼,神色复杂地望向东方泽。

苏漓顿觉意外,阳骁居然没有揭穿他?她情不自禁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东方泽与阳骁曾在马车内密谈许久,之后才决定放他出城。而此时阳骁分明话里有话,暗有所指。

汴皇望着殿中这名年轻男子,审视良久,上次两国签订协议之时,全都是张甫负责,他并没有注意到使者团一行人中竟然还有这般出色的人存在。

“汴皇陛下。”东方泽收了脸色,眸光犀利,径直问道,“看样子,贵国似乎并没有多少诚意与我晟国和谈,这件事,使臣一定会如实禀报晟皇,重新考虑协议条款!”

“协议已经签订,怎么能出尔反尔?”汴皇脸色一变,显然吃了一惊。

张甫不满地叫道:“出尔反尔的是贵国吧!上次当虞和谈就是言而无信,设下埋伏,暗中伏击。我晟皇深明大义,心胸宽广,已经既往不咎,诚心与贵国和解,没想到这次又是如此!”

汴皇胸口阵阵发闷,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解释道:“这件事的确是意外,朕会命人加紧搜查,一定尽快给贵国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合约…”

东方泽淡淡接道:“合约详细的内容,待回禀晟皇,再来与陛下详谈,我等先告辞了。”说完,与张甫几人径直走了。

晟国使者一行人的背影渐渐去得远了,汴皇方才收回目光,死死瞪着阳震,他无比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当下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阳震眯了眯眼,不怀好意地笑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次协议条款之丰厚,足足可抵汴国三年赋税,这下…倒是弄巧反拙了。”

他言语中的讽刺是如此明显,毫不加以掩饰。汴皇脑中阵阵眩晕,却仍死死瞪着阳震,强撑着最后一分清醒的意志,大声道:“阳震…以下犯上,削去亲王之位,三军之权,贬为郡王,限三日之内交回军符。回府…闭门思过!”

阳震远远望着汴皇的眼光,仿佛冬日里的冰潭,没有一丝温度,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冷冷一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勤政殿上寂静无声,无人再敢说一句。

苏漓暗自松了一口气,方才那一幕让她犹自惊心。只差那么一点,情势必会发展成不可收拾的境地。东方泽及时出现,三言两句即掌控局势。条款再议,于汴皇无疑是极大的噩耗。他深深明白,外忧未解,内患再起,势必会引起朝局动荡。若真如此,未免太得不偿失!因而不得不忍气吞声,暂时放过了舅父。

她默默叹息一声,忽听丹陛上“咕咚”一声响,不由一惊,猛地抬头,就见汴皇脸色煞白,人已倒在了龙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