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夕正要跑过去拿,却被钟晨煊拦住:“我去。你给我乖乖站好就行,少碍手碍脚。”

他对她说话一贯是那么地不客气,但是这次,古灵夕好像觉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嫌她惹麻烦是假,怕她离那怪物太近有危险才是真?!这个家伙好像老爱说反话?!

拾起那块没有镜面的镜子,钟晨煊走过去,俯身把它交给了怪物。

“我不信人…其实人也不信我。”对方把镜子放在腿上,嘿嘿怪笑,“否则你怎么不让那小姑娘把土镜给我…怕我偷袭她?!”

没料到这个奄奄一息的敌人还有情绪将自己一军,钟晨煊沉下脸,说:“我再强调一次,时间不多,废话就不必多说了。”

怪物继续着难看的笑容,低下头,从地上抓了一把土起来,尽量均匀地洒在了镜面上,嘴里开始念动谁也听不懂的古怪咒语。

一个小小的旋风渐渐出现在土镜上房,裹起了一层薄薄的红土,舞了几圈后,无声而快速地化成了一道棕黄之气,转眼被收入了镜面之中。

“拿去…”他平举起镜子,上肢剧烈地颤抖,手里像是拿了一块千斤石,“半年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你们自己看…”

钟晨煊接过来,把镜子捧到了自己面前。

见事情有了转折性的变化,古灵夕赶紧凑到了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所谓的土镜。

出乎他们的意料,一把红土竟然在怪物的一番捣腾下彻底改变了最初的形态,成了一方光滑无匹的透澈镜面,而里头,清楚地映出了另外一个无比真实的世界,还有两个交谈不止的人。

“这不是水池吗?!”古灵夕惊奇地看着这面与众不同的镜子,里头的内容,一木一草,斜坡水池,每一件都毫无疑问地证实了镜中所显的地点是如假包换的辅诚中学。

“爸爸,我…我想跟着老师学画画。”

青涩的声音,有点惶恐,但更多的是期盼与憧憬。

说话的,是垂手站在水池一侧的人,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露出了辅诚高中的制服。

纤瘦的身影,有些耳熟的嗓音,尽管对方背向而立,古灵夕却忽地想起了一个人。

“是他…”晒红了人脸的阳光,作画的少年,简单却费解的话语,发生在那个下午的蹊跷事历历在目,两个看似毫无牵连的情景,在古灵夕心里被这面镜子重叠在了一起。这到也没什么,只有一点是她万没想到的,一个清清秀秀的学生,怎么会跟现时那躺在地上的丑陋怪物扯上关系。

“荒唐!”受过损的不正常声带里,黯哑苍老的声音绝然而愤怒,“我倾尽所有,供你到学校念书,就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画画…画画能画出什么?!你说,画出什么?画得出我们家的声望吗?画得出锦绣前程吗?画得出别人的尊重吗?”

藏青色的长衫下头,佝偻的身体因为气愤而颤抖着,宽大的草帽遮住了另一个说话人的脸孔。

“爸爸…”少年显然被对方的语气吓到了,不知所措地垂下了头,“我…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始终听不懂老师教的课,怎么也追不上别的同学…只有画画,画画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快乐的,我是比别人优秀的…爸爸,退学吧,我真的不想念下去了,很难受…”

啪!

一记耳光狠狠落在少年的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力道之重,连只是个看客的古灵夕都觉得脸上彷佛火辣辣的疼。

“都忘了吗?你忘了别人是怎么对待我们家的吗?我,还有你爷爷,付出大半生的努力,才让霍家在省城有了一寸立足之地,没想到却…总之,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我一定要让他们对霍家刮目相看!青云,你是爸爸唯一的希望了,当初为你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可以前程广阔青云直上,你…你怎么就不明白爸爸的苦心呢?”

男人紧紧抓住少年的肩膀,发泄般地摇晃着。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为什么非要别人的‘刮目相看’呢?爸爸,现在霍家只有我们父子两个相依为命了,也许我不能出人头地,也许我不能光耀霍家的门楣,但是我一样会做个好儿子,我会尽我所有能力照顾你,我只求你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

少年任由他摇晃,只是用比刚才大过许多倍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反抗。

男人停了下来,松开手,沉默了。

当父亲的妥协了?!

古灵夕这么以为。

半晌,男人缓缓举起了双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像是如释重负的叹息。

“青云,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么多年,白费了…白费了啊…”

原来,暴风雨来临前,真的会有足以让人产生错觉的平静。

骨瘦如柴的双手,猛然掐住了少年的脖子。

“天…”

古灵夕低呼一声。

“终于出来了。”

他把火折塞给古灵夕,抬手在木剑上一抹,念叨了两句咒语,一层淡紫水光当即浮于剑身。一扬胳膊,他呵了声:“追!”

木剑飞出,扎进厚实的墙壁就像穿越空气般容易,全身而入的它带出一道藏于墙下的犀利气流,不依不饶地朝跑在前头的敌人追去。

“快快快,这边也有,出剑出剑!”古灵夕跳脚指着自己面前那个跑向另外一方的敌人,“不是只有一个死人头吗,怎么左右都有?!”

“哪带了那么多剑!”钟晨煊白她一眼,“留在原地不准擅动!”

说罢,他转身健步如飞地朝另一边撵去。

还好只出现了两个敌人,有他人剑齐出,应该很快能收拾干净吧。

帮不了忙的古灵夕不敢乱动,眼睁睁看着追敌而去的钟晨煊消失在黑暗里,再瞧另一头,那道由剑而生的气流也像他的主人一样,追敌追得没了踪影,只能从偶尔颤动一下的墙体上感到一场非常对战的气氛。

片刻的寂静之后,地道两端先后传来两声类似于爆炸的轰轰声,不算太强烈,带来的后果只是落了古灵夕一头薄土。

抓到了?!

她顾不得打理自己,举脚就要朝钟晨煊那边跑。

突然,从古灵夕所站的地面上,那个脱逃的头骨意出人意料地钻了出来,精神抖擞地拦在了她的去路,无牙的嘴,应该说是颌骨,上下运动着,一副想大快朵颐的狠样。

这个玩意儿怎么从这儿冒出来了?!那个钟晨煊在白忙活些什么?!

惊诧之下,古灵夕稳了稳神,举起左拳便朝那死人头击去。

虽然没吃晚饭,但是古灵夕依然坚信自己有足够的力气打散这个看起来相当怪异且讨厌的骷髅头。

咻!

她力大无比的拳头从空气中遗憾地穿过。

没打中?!

她眨眨眼,果不其然,刚刚还在她正前方的骷髅头竟快过了她的拳头,此时正安然无恙地漂浮在自己的右上方,眼睛处那两个没有任何光彩的大黑洞,瞪得她汗毛倒立。

古灵夕腾身而起,即刻再送上了一个毫无瑕疵的凌空飞腿,比起拳头,她的脚下功夫怕是更胜一筹,这个力量加速度,真要踢在人脑袋上,不死也瘫痪。

不过,问题是,今天的敌对方并不是人。

空气,又踢到了空气,那个死人头实在移动得太快,用对付人类的方法去对付它,奏效的几率实在太低。

镯子?!

古灵夕的目光落在右腕上,忙将几乎被折腾到熄灭的火折换到左手,握紧右拳,借着那点残留的光,准备发动第三次痛击。

但是,她还没出拳,骷髅头已经先她而动,居然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头顶上打起圈来。

古灵夕怒从心起,正要出手,却猛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了,难道那个在顶上嚣张飞舞的死人头还会使出定身法?!

她仰着头,眼看着那个带着一条红色尾光的骷髅头在顶上越转越快,成了个飞旋的暗红色光环,看得她眼花缭乱,还有那阵阵腐烂物体才有的作呕怪味,从鼻子直钻入肚腹,一股少有的剧痛也在此时朝她的脑子深处袭来,好像在下一瞬间就要把她脑子里所有东西全部剜空一样。

好难受,那个家伙呢,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来救她!

古灵夕的意识开始涣散,头顶上如悬千钧重物,生生要将她压成碎片。

火折落到了地上,灭了。

如此,更能清楚地看到,古灵夕从头到脚正被笼罩在一层妖异的暗红光芒中。

黑暗中,传来了紧促而不慌乱的脚步声。

执符在手,钟晨煊总算出现在了古灵夕面前,红光闪烁下,却见他神色一变,暗呼了声不好。

只因为他亲眼见到,上面那个由骷髅头所化的红圈越来越小,因为它正从古灵夕的头顶快速渗入她的身体。拜它所赐,古灵夕那张白皙如雪的脸孔已经变得比关二爷还要红,腰部以上的衣衫竟也跟着从月白色变成了暗红色,而且,这股爬行不止的红潮还没有停止的迹象,继续朝她的四肢涌去。

“古灵夕!赶紧给我醒过来!千万别让这家伙上你的身!”钟晨煊冲她大吼,捏着符纸的手出也不对收也不对。

他这一声狮子吼对已经半昏迷的古灵夕没起到任何作用。

钟晨煊的双眉从来没有皱得这么紧,他逼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应对之法。

红潮已经蔓延到了古灵夕双臂上,然,当它刚刚一触到她腕上玉镯时,如同肉身碰上了锐刺,起初还气势汹汹的它,轰然从古灵夕的身体内溃退而出,身不由己地恢复到它最初的形状,还是带着那一尾红光,从古灵夕头顶上被某种力量弹落在地。

见状,钟晨煊一步上前,出掌对准地上的骷髅头,呵道:“九焰地火,尽三界之不净,出!”

一道有别于常的金蓝火焰自他掌中升腾而起,如飞天猛龙般朝骷髅头扑去。

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