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樱华垂下眼睫,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在你们第一次来教堂的时候…他便是去了七宝塔盗舍利,并将一朵渡难花放到原本藏舍利的金盒里,不但让地宫失去舍利佛光的庇佑,更让至阴之气弥漫其内,就是为了在今天大开煞门。如果不拿回镇塔舍利,谁都挡不了万魔入侵的灾劫。”

“罗德现在在哪里?教堂?”古灵夕听出了事件的严重性,连忙追问。

“他应该已经去了七宝塔。”樱华摇摇头道。

“那枉死城主呢?”古灵夕突然想起这个被遗忘的曾经的主角。

“被我重伤之后,跑了。罗德跟他早有盟约,今夜他一定会助罗德一臂之力。”樱华咬了咬嘴唇,说,“枉死城游离不定,我猜今夜枉死城主一定会借煞门大开之时,将他整个城池都搬到人界来,届时妖鬼冤魂之气混绕不休,人界大祸!你们要留心他才是!”

说罢,樱华吸了口气,竟张口吐出一枚青翠欲滴光华流转的浑圆珠子,而她的面色也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更加晦暗。将珠子放到钟晨煊手里,她看定他:“鬼王曾嘱咐你们要好好看管我,是因为魑并非下等鬼物,而是活生生的上古神兽,有自己的脾性和比肩人类的智慧。这珠子是我的内丹,我留一口气就是想把它交给你。带它在身上,会有用的。”

“樱华…你的身子怎么…”古灵夕讶异地捂上了嘴,只因她见到樱华的身体从尾巴开始,原本饱满的皮肤开始起褶皱,然后像片从发黄干瘪到支离破碎的枯叶,生生碎成了黑灰。

钟晨煊一下子抓紧她的手,更大量的灵力输入她体内,可是,这么做也仅仅是将她身体的枯化速度变缓慢些了而已。

“小主人…快住手…这个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樱华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推开钟晨煊,撑起上半身,满含歉意地朝他叩了个头,“为了一己私欲,我背叛钟家。当有此下场。可是,樱华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希望小主人答应。”

“说。”面对一个垂死的女子,钟晨煊不忍拒绝。

“那罗德…能不杀就不杀吧…他…他只是个被孽缘迷了心窍的可怜…可怜…”樱华努力支撑的身体,终是在她说完最后几个字之前,颓然倒下。转瞬之间,这几个钟头前还同他们吃糖葫芦转糖画的人,便化作一堆灰烬,轻飘飘地飞散在夜空之下。

“樱华…”古灵夕呆呆望着漫天乱飞的灰烬,凄然喃喃,“怎么会这样…死了吗…我还有好多事没有问你…你怎么就死了呢…”

钟晨煊咬咬牙,转身走出了巷子。

谁也没有料到,这场花灯满街热闹非凡的城隍诞,竟是樱华对这世界的最后一场记忆。古灵夕没有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的场面,当她突然面临樱华的死讯时,脑中只剩一片混沌的灰白,刚刚还谈笑风生并肩作战的人,在自己眼前化成了一片灰烬,从此之后世上再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这种感觉,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到古灵夕的心上。

坐在钟晨煊风驰电掣开向七宝塔的车里,三个人都没说话,车内沉寂一片。

“想不到,罗德居然跟枉死城主勾结在一起。”过了许久,后座上的胡庭优终于打破沉默,“为什么樱华甘愿留在这样的混蛋身边?那两个家伙之间究竟又定下了什么盟约?”

“你们并没有看到樱华在看到满街彩灯时,眼里的落寞。”古灵夕垂着头,回想着在遇到枉死城主前,她们在巷子里的对话,“她说曾有个承诺她每年都带她来看花灯的人,结果却失信于她。而这个人,跟她‘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身在咫尺,心在天涯…”钟晨煊对这句话似乎很感兴趣,“或许,只有罗德吧…”

“可惜樱华已经不在了,好多事情无从知晓。”古灵夕重重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那个罗德,怎么就能搞出这么多风雨祸事?连枉死城主都跟他有关,现在还要借什么血月祭大开煞门放妖魔鬼怪到人界,他能从中获取什么利益?”

“也许,他在进行一个很大的计划。”钟晨煊猛一转方向盘,车子抄了一条近路朝目的地赶去,“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从我爹莫名其妙受伤开始,一连串的事端,大概都跟他脱不了关系。可是,我始终没有找到那条可以把这些事情穿起来的线。”

“还是先不想这些了吧。”胡庭优把脑袋凑上来,“那个血月祭那么厉害,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个什么地宫里的煞门封起来。这么一来,我们跟罗德,这场仗势不可免啊。”

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哆嗦不止的样子,古灵夕认真说道:“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你在这里下车好了。省得到时候真打起来,我们顾不上你害你丢了小命。虽然你这人人品不好,但是还不至于要拿性命攸关的大事来整你。”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么!”胡庭优恼怒地敲着椅背,正儿八经地说,“告诉你们,昨天晚上我兴奋地睡不着,然后就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吧,我就想起以前我奶奶告诉过我一件事。”

“你那个高人奶奶又告诉你什么了?不会是那个镇塔舍利是你们的传家宝吧?”古灵夕根本不相信这个“胡思乱想”的家伙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才不是!”胡庭优白她一眼,问钟晨煊,“不知道钟大哥有没有听你家的前辈说过彼岸花的生长习性?”

“彼岸花是冥界之花,只有在那种极阴的环境下才能存活。”钟晨煊如是说。

“但是我奶奶说过,曾经有人把彼岸花带到人界,并且成功种植呢。”胡庭优比划着说道,“赤红的彼岸花,在人界也开得像片旺盛的火海。”

听他这么一说,钟晨煊到像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说:“彼岸花…小时候听我爹说过,彼岸花之所以无法在人界存活,是因为它根本无法承受从冥界到人界那一刹那的阴阳之气的剧烈调转,从冰到火的转变,让它瞬间凋零。除非带它到人界的人,不生不死,非阴非阳,这样才能借用他这种独特的调和之气,给彼岸花一个安全的过渡期,只要过了这阴阳颠倒的一关,彼岸花便可以适应人界的阳气,盛开于世。”

“不生不死的人?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古灵夕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世上会存在这种怪物。

“有!”胡庭优肯定地说,“我奶奶说,世上有个族群,因为天生孽缘所致,他们的后代凭自己的意愿,可为人可为鬼,这种特质也注定他们可以自由行走于阴阳两界。所谓不生不死,非阴非阳,就是指这群家伙。不过我奶奶也说过,这个族虽然怪异,但他们有个祖训,就是在阴阳两界都不可以伤害他人,两界争端都与己无关,不可插手,否则必有重惩。”

“你奶奶真这么说过?”钟晨煊对胡庭优看似荒谬的话竟没有太多质疑的意思。

“我以前每天都要听我奶奶讲完故事才睡觉呢!她说的故事可精彩了,过耳不忘!”胡庭优拍胸脯保证,“要不是现在工作压力大导致我记忆力下降,没准我还能想起更多有用的事呢!”

“可为人可为鬼…两界争端与己无关…”钟晨煊喃喃着,“世上真有这么罕见的族群么…”

“是不是真有我就不确定了。”胡庭优耸耸肩,“但是你自己也说,彼岸花只有不生不死的人可以带出冥界,同为冥界之花,向来渡难花也是相同的吧!而且这个族群还可以自由行走在阴阳两界,如果罗德真是这个群里的一员,那他当然有能力把渡难花从冥界偷出来,然后再顺利地种植在人界啊!”

“现在一切只是猜测,等我跟他正式碰了头,一切自有分晓。”钟晨煊望着车窗外蜿蜒向前的小路,神色凝重,“今夜,我跟他,总得有一个躺下。”

“你…”古灵夕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她知道他素来言出必行,万一罗德真是那个怪族中的一员,加上他的所作所为,这不生不死的家伙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如果同归于尽…老天,她没敢再想下去。

“所谓邪不胜正,钟大哥我绝对相信你不会是躺下的那个!”胡庭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万一你顶不住了,可一定要预先通知一声啊!”

“你去死啊!胡说八道什么!乌鸦嘴!”古灵夕一拳打在胡庭优脸上。

“光我一个就够他受了。”钟晨煊冷冷一笑,“何况,今夜应该还会有家伙来帮忙吧。”

“别的家伙…”古灵夕和胡庭优均是一愣,然后异口同声地喊出声,“连胤!”

自从教堂一别,这家伙就像是从空气里完全消失了一样,而且他明明承诺过城隍诞之夜再跟大家碰头的,可是到了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古灵夕心想,莫不是这冥王表哥日理万机,早把人界这点事给忘了吧?不管怎么说,有他在,胜算与安全都起码多出一倍,鬼王后裔加上冥王大人,这对黄金搭档足够解决一切妖魔鬼怪吧?!老头保佑,连胤一定要出现啊!

古灵夕闭眼闭口默默祈祷,钟晨煊刚才那句“总得有一个躺下”让她心惊胆战,不安的感觉狠狠揪住了她的心。

车子从一条幽僻的小街拐出,夜空之下,一座灰白色的石桥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忽浓忽薄的雾气自它下头的河水中缓缓游起,变幻着诡异的形状。

“那里是…九眼桥吧?”胡庭优努力地辨认着。

“过了桥,就能看到七宝塔了。”钟晨煊加大油门,黑色的汽车如利箭射出,击散了遮挡视线的雾气,从桥上轰然而过。

下了桥又行进了一小段距离,钟晨煊在一片凸起于平地之上的山坡前停了车。

几人跳下车,古灵夕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旋即抓住钟晨煊喊:“你看月亮!怎么细得像一根线一样了,还有它周围,好像有一层淡淡的红雾,我没花眼吧?”

“血月前兆。等到天际重现红色满月的时候,就是群魔乱舞之际。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半钟头时间。”钟晨煊说罢,转头跟她还有胡庭优道,“你们可以不去。这次不比往日,我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当然要去!”两个家伙又是异口同声,胡庭优还讨好地说:“万一你受个伤,起码还能有个帮你跑腿找救兵的人吧?!”

刚说完,他的肚子上又挨了古灵夕一拳,教训完这个乌鸦嘴,她正色跟钟晨煊宣布:“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我不需要你保证我的安全,我只需要你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钟晨煊怔了一怔,扔了一句:“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三人快步走在湿润的草地上,那片凸起的山坡很是广阔,一直爬到它的顶端,才在它背后的那片凹地里见到一座七层古塔,塔顶正对的天空,竟涌动着一股墨紫色的暗流,漩涡般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

第三部 与魅共舞 第七章 旧怨6

自从教堂一别,这家伙就像是从空气里完全消失了一样,而且他明明承诺过城隍诞之夜再跟大家碰头的,可是到了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古灵夕心想,莫不是这冥王表哥日理万机,早把人界这点事给忘了吧?不管怎么说,有他在,胜算与安全都起码多出一倍,鬼王后裔加上冥王大人,这对黄金搭档足够解决一切妖魔鬼怪吧?!老头保佑,连胤一定要出现啊!

古灵夕闭眼闭口默默祈祷,钟晨煊刚才那句“总得有一个躺下”让她心惊胆战,不安的感觉狠狠揪住了她的心。

车子从一条幽僻的小街拐出,夜空之下,一座灰白色的石桥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忽浓忽薄的雾气自它下头的河水中缓缓游起,变幻着诡异的形状。

“那里是…九眼桥吧?”胡庭优努力地辨认着。

“过了桥,就能看到七宝塔了。”钟晨煊加大油门,黑色的汽车如利箭射出,击散了遮挡视线的雾气,从桥上轰然而过。

下了桥又行进了一小段距离,钟晨煊在一片凸起于平地之上的山坡前停了车。

几人跳下车,古灵夕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旋即抓住钟晨煊喊:“你看月亮!怎么细得像一根线一样了,还有它周围,好像有一层淡淡的红雾,我没花眼吧?”

“血月前兆。等到天际重现红色满月的时候,就是群魔乱舞之际。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半钟头时间。”钟晨煊说罢,转头跟她还有胡庭优道,“你们可以不去。这次不比往日,我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当然要去!”两个家伙又是异口同声,胡庭优还讨好地说:“万一你受个伤,起码还能有个帮你跑腿找救兵的人吧?!”

刚说完,他的肚子上又挨了古灵夕一拳,教训完这个乌鸦嘴,她正色跟钟晨煊宣布:“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我不需要你保证我的安全,我只需要你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钟晨煊怔了一怔,扔了一句:“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三人快步走在湿润的草地上,那片凸起的山坡很是广阔,一直爬到它的顶端,才在它背后的那片凹地里见到一座七层古塔,塔顶正对的天空,竟涌动着一股墨紫色的暗流,漩涡般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

顺着坡顶小心走下,几人一路小跑往古塔而去。脚下的泥地踩上去,像棉花般软,每一脚都像要把人陷进去一般。

古灵夕和胡庭优的口鼻里呼着阵阵白气,骤降的温度,从骨子里生出寒意,冻得他们微微哆嗦。前方的古塔,像个轮廓诡异的怪兽,静静等待他们的到来。

气喘吁吁地止步于装饰精美的塔门前,古灵夕抬头望向挂在塔门拱角上的灯盏,狐疑地问:“看这里布置得满不错,怎么连盏灯都舍不得点?”

“这里都没有人看管么?”胡庭优探头探脑地往半开的塔门里瞅,“安静地像块坟地。”

“七宝塔平时都是有僧人看管的,初一十五的时候还会对外开放,香火旺得很。”钟晨煊摸出个火折点亮,小心翼翼地迈过门下高高的门槛。

火光映照下,古灵夕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正中间挂着“七宝殿”匾额的地方,目光顺着钟晨煊火折移动的方向仰望而去,只见那匾额下头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弥勒佛像,贴在佛像上的金箔反射着华丽的光线。

“好精致的佛像…纯金的么?”胡庭优看得入神,抬脚便朝佛像那边而去。刚跨出两步,便听他哎呀一声叫,整个人朝前跌进了脚下的黑暗里。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绊到我了!”胡庭优惊惶地在地上摸索,很快就在身边摸到一大块软软的物体,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钟晨煊走上前,俯身将火折举近一看,胡庭优身边竟横躺着一个气息全无的灰袍僧人。

“这个…他怎么睡在这儿?”古灵夕也被吓了一跳,伸手去探了探僧人的鼻息,略略放了些心,“还好,没死,就是气息很弱。”

“都留在原地别动。”钟晨煊站起身,举高火折朝殿顶上照去,当看见上头悬着一盏硕大的七瓣莲花油灯时,他曲指在火折上轻轻一弹,几点火星飞跃而起,端端落入莲花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