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听到陆西骁声音的那一霎那,周挽浑身从头到脚都发凉。

  她侧头看去。

  少年仍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见她没动静,这才不耐烦地“啧”了声:“过来。”

  周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和郭湘菱的对话。

  他周身气压很低,走到他面前后周挽也不敢先开口说什么,低着头没说话。

  陆西骁捏着她下巴抬起她的脸:“到处瞎跑,你还跟我甩脸子。”

  周挽愣了下,下意识仰头去看他。

  这一眼看得急迫又专注,眼底带着光,像是含着什么未说完的话。

  陆西骁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心头发软,也没什么不爽的了,揽过周挽肩头便往外走,没再理会身后的郭湘菱。

  深夜的医院还是人满为患。

  各种低分贝但混乱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周挽被他带着快步走了好几步路,才想起来解释一句:“我没有乱跑,就是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就碰到她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陆西骁问。

  周挽沉默。

  陆西骁扬眉:“欺负你了?”

  “没有。”

  “真的?”

  周挽不敢正视他,垂着眼,装作轻松道:“你不是说我就会装乖,怎么还觉得我会被她欺负?”

  陆西骁轻笑,抬手在她发顶胡乱揉了把:“所以你们刚才在讲什么?”

  周挽顿了顿,垂着眼开口:“她只是让我劝你去看看你爸,别的没说什么。”

  陆西骁“哦”了声,没什么表情,而后脱掉外套罩在周挽身上:“你衣服呢?”

  “刚才不小心弄脏了就脱掉了。”周挽推拒道,“你自己穿吧,我不冷。”

  他懒得跟周挽废话,不等她将手臂伸进袖子,直接一把拉上拉链,像斗篷似的将周挽完全罩了起来。

  周挽仰头,看着他眨了眨眼。

  他眼睫低垂,看着她这副打扮,半晌侧头笑了笑:“你多高。”

  周挽穿上他衣服,下摆都快盖过膝盖,她鼓了鼓嘴,说:“一米六。”

  陆西骁挑眉:“有么。”

  “……”

  周挽板起脸,认真地说:“有的。”

  “多重?”

  “上次称的时候好像78斤,不知道现在多少了。”

  他很轻地皱了下眉:“太瘦。”

  “还好,因为我个子不是很高嘛。”周挽说。

  回到输液室,周挽给奶奶掖了掖被子,又抬手摸了下她额头,不像之前那么烫,脸上的血色也回来了。

  “陆西骁。”周挽说,“你先回去吧。”

  “没事。”他百无聊赖地闲散模样,“反正回去也没事。”

  周挽顿了下,没再说。

  刚才她将那件弄脏的外套随便挂在椅背上,汤汁滴落在椅面上,陆西骁抽了张指尖,弯腰擦干净。

  “我来吧。”周挽说。

  他很快擦干净,拎起脏外套上时有什么从口袋滑落。

  红绿底。

  是那张原本要给陆西骁的圣诞贺卡。

  周挽心下一惊,快步过去想把那张贺卡捡起来,但还是慢了一步,被他捡起,薄薄一张贺卡夹在指尖。

  他脸上挂着闲散的笑意,玩味又轻佻,拖着长长的声调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陆、西、骁、收。”

  明明是一张很普通的圣诞贺卡,经他那把磁沉的嗓子说出来,倒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周挽不自觉红脸。

  “给我的?”他笑。

  “……嗯。”

  他打开,上面写着:

  陆西骁,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

  祝你天天开心,一帆风顺,事事顺遂。

  字迹隽秀,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

  陆西骁看了会儿,而后笑了笑,说:“平安夜和圣诞节,一张贺卡就打发了?”

  “……”

  周挽忍不住撇了撇嘴:“反正你抽屉里有那么多贺卡,明天也会有。”

  陆西骁像是愣了下,随即笑意更浓:“原来那些是贺卡。”

  “……”

  “我没看过。”

  意识到陆西骁是在跟自己解释,周挽脸上愈发烫。

  可陆西骁收了多少贺卡,到底有没有看过,她本不应该那么在意的。

  可现在她心头却软了软,心脏变成一个容器,灌进融化的蜜饯,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

  “哦。”周挽淡声。

  “你要是不喜欢。”陆西骁语调懒散,“明天来我教室,亲手把那些贺卡都扔了。”

  周挽模样认真:“人家的心意,扔了不好。”

  陆西骁笑起来。

  像是听了个特别好笑的笑话,黑沉眼底里噙着笑意,肩膀都颤抖,笑着点了点头,插科打诨道:“是,周老师教训的是。”

  “……”

  这分明就是嘲讽。

  像被戳穿心事,周挽红着脸去看他。

  就在他含笑的眼底看到了四个字——你继续装。

  “……”

  欣赏完周挽窘迫的样子,陆西骁终于满意了,没再继续捉弄他,扬了扬指间的贺卡,说:“谢谢周老师。”

  周挽看着他将那张贺卡重新对折叠好,放进自己口袋。

  最后还是没忍住低头笑了下。

  笑完了,她忽然想到刚才郭湘菱的话——你喜欢陆西骁吧。

  周挽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女生明知道陆西骁是个怎样的人,明知道浪子难回头,却偏偏要去撞南墙,还都要撞得头破血流才不得不回头。

  陆西骁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亲昵时让你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你怀中,轻而易举就让你晕头转向。

  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可猎物早就落入陷阱,杀人千里。

  可她不能这样啊。

  周挽觉得自己仿佛被分化出两个灵魂。

  其中一个灵魂被他吸引,因为他举手投足间的举动开心或难受;另一个灵魂则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切无处可避的发生,时不时提点一句,不要坠落在他的温柔幻象。

  *

  输液室充斥着消毒水味,和病人家属带进来的各种饭菜味,两者交织在一起,很不好闻。

  奶奶已经输完三瓶水,还剩最后一瓶。

  周挽和陆西骁一块儿去外面吹风透气。

  两人站在医院三楼外的天台栏杆边,他手肘搭在拉杆上,背微弯,闲散地靠着抽烟,烟雾缭绕又被寒风吹散。

  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报,每一帧都格外好看。

  “陆西骁,我奶奶马上就输完液了,明天也要挂水,肯定要在医院住两天,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他咬着烟,因此声音含混:“嗯。”

  周挽双手攀着冰冷的栏杆,头发被风吹乱,看着对面的景致。

  从这个高度往外看,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步行街,灰白的砖瓦墙壁,错落有致的、有些年头的屋顶。

  步行街上多是年轻人,穿着圣诞气息浓郁的衣服。

  还有许多小贩在卖包装漂亮的平安果。

  有商家在做圣诞活动,员工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在街头发传单、发糖果。

  “我九岁那年的圣诞节,平川市下了初雪。”周挽说,“是我印象中平川市最早一次初雪。”

  陆西骁弹了弹烟灰,随着她的话回想从前,但实在没有相关记忆。

  他从来不过圣诞节,觉得没意思。

  他漫不经心地笑:“记这么牢。”

  “嗯,那是我爸爸陪我过的最后一次圣诞节。”

  陆西骁一顿,侧头看她。

  少女侧脸白皙又柔和,黑发缠绕在颈间,黑亮的眼看着远方,温柔又专注,眼底透着一点光亮。

  “陆西骁,你小时候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吗?”周挽轻声问。

  “不相信。”

  “我到九岁时,都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

  周挽侧头看了陆西骁一眼,对上他视线,她笑了笑,“很傻吧,九岁了还相信。”

  “每年圣诞节我都会许愿,写在纸上,在平安夜那晚放在袜子里,我爸爸说圣诞老人会坐着小麋鹿拉的车回收每个小朋友的心愿,然后在圣诞夜时实现那些听话的小朋友的愿望。”

  “有时候愿望能实现,有时候不能实现,我问爸爸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够听话吗?”

  “我爸爸说,是因为那年没有下雪,圣诞老人的雪橇过不来。”

  说到这,周挽弯着眼笑起来,“现在想想,这样的理由我竟然都会相信。”

  陆西骁偏头看着她,认真听她讲。

  可以看得出来,过去的周挽是一个在爱中长大的孩子。

  被精心保护着,所以即便聪明如她,那颗童心才会被保护着相信这样拙劣的借口。

  “所以那年的圣诞节下了雪,我特别高兴,也特别期待,觉得我的心愿一定可以实现了。”

  陆西骁问:“你的心愿是什么?”

  “希望我爸爸的咳嗽能快点好。”

  “实现了吗?”

  “没有。”周挽垂眼,“圣诞一过,他咳的越来越严重,因为心疼钱他一直拖着没去医院,后来才知道,是肺癌。”

  陆西骁沉默了会儿,没再追问其中的细节,而是问:“那现在呢?”

  “什么?”

  他呼出一口烟,嗓音低哑含混:“今年圣诞节的愿望是什么?”

  周挽笑了笑:“我都16了,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了。”

  “如果有呢。”他侧头,夜景中他视线沉静又坚定,“愿望是什么?”

  最大的愿望当时是奶奶身体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但周挽知道,这样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小时候,她如果许了这样虚无缥缈的心愿,比如明年长高五公分、爸爸妈妈能恩爱不吵架之类,总是实现不了。

  而有时许愿说想要一盒巧克力、想要一个很漂亮的新书包,立马就会实现。

  周挽想了想,随口道:“那……我想要一辆自行车。”

  陆西骁磕掉烟灰,笑:“一年可就过一次,就一辆自行车啊。”

  *

  在天台外吹了会儿风,陆西骁抽了两支烟,两人便回到输液室。

  奶奶已经挂完了四瓶水,还没醒,要继续留院观察,周挽便打算在医院里将就一晚,让陆西骁先回家。

  平安夜的深夜街道不似平时那样冷清。

  陆西骁叼着根未点燃的烟,独自走在街上。

  风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加出挑挺拔,不少女生经过时频频回头看他。

  走到斑马线前,红灯,陆西骁拿出手机,给蒋帆拨了通电话。

  “阿骁。”他那头意料之中的喧闹,“不是说不来么?”

  “不来,问你个事。”他侧了侧脖子,看着红灯上跳跃的数字,“上回你说买自行车的地儿,在哪?”

  “你买自行车干嘛?”

  陆西骁笑了声:“这你就别管了。”

  “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一会儿,你明天过去买好了。”

  “今天不行?”

  “不是,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今天这个点儿也就卖苹果的还醒着吧。”

  陆西骁挂了电话,很快蒋帆就给他推了车行老板微信,他停顿了会儿,没加,而是打开导航搜附近的车行。

  斑马线前的指示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

  陆西骁始终站在原地,周围许多人来来往往。

  像是王家卫导演电影中的画面。

  他挨个拨通每个车行的电话,得到的却都是已经关门歇业的回复。

  这么晚了,没有一个车行还开门。

  *

  翌日一早,周挽是被奶奶叫醒的。

  “挽挽?”奶奶不适应阳光和房间内的雪白,皱着眉问,“这是哪儿啊?”

  “奶奶你终于醒了,你昨天发高烧,现在在医院呢。”周挽握住她的手,“昨天医生说要再看看今天的情况,如果烧退了今天再挂个水就好了,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发高烧?”

  周挽板起脸,认真道:“对啊,奶奶,我都和你说多少遍了,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不能自己憋着,你昨晚突然晕倒叫来救护车,都快把我吓死了。”

  奶奶愧疚与心疼地笑了笑,揉了揉周挽头发:“我没觉得特别难受啊,还以为就是普通的感冒呢。”

  “幸好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活下去了。”

  “别瞎说。”奶奶拍拍她手背,“我们挽挽这么聪明,不管发生什么都会过的很好的。”

  周挽俯身,轻轻趴在奶奶身上抱住她,侧脸贴着她胸口,低声道:“我不管,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陪着我。”

  “好,好,奶奶努力。”奶奶笑着说。

  很快,值班医生就过来重新测了体温,还有点发烧,估计还得挂两天水。

  奶奶担心又要多花钱,推拒着说挂完这瓶就回家去,被周挽严词拒绝,这才作罢,答应了再住一天院。

  早晨七点,周挽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后,便准备回家去收拾些洗漱用品带过来。

  清晨的街道已经车水马龙,都是穿戴整齐、形色匆匆的上班族和学生族。

  路边的树上挂满了小彩灯,经过一夜后已经稀稀拉拉熄灭了许多盏。

  坐公交车回家,停在游戏厅外的站牌上,周挽一下车便看到从前在游戏厅上早班的一个哥哥,靠在广告牌上打瞌睡,看上去累极了。

  周挽走上前,唤了声:“哥哥,你刚刚下班吗?”

  “周挽?”他揉了揉眼,随即道,“别提了,这不是节日嘛,昨晚上游戏厅生意好,直接把夜班上成了早班。”

  周挽笑了笑:“现在应该找好接你班的人了吧,快回去好好休息。”

  “是,再不睡我都要死了。”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咱们游戏厅最高奖项昨天被人领了。”

  周挽愣了下。

  “是个帅哥,还一个人来的,走的时候估计得有凌晨四点了,我都趴那儿睡着了,被他叫起来兑换。”哥哥说,“不过也奇怪,长那么帅居然一个人过节。”

  他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公交车来了,他起身,跟周挽说了“再见”,走上公交车。

  直到公交车驶远,周挽都还处于发懵的状态。

  ——“我都16了,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了。”

  ——“如果有呢,愿望是什么?”

  ——“那……我想要一辆自行车。”

  ——“一年可就过一次,就一辆自行车啊。”

  陆西骁说这些话时的神情都仿佛还在眼前,声线仍缠绕在耳畔。

  指间一点猩红,将他的眉眼都笼在喧嚣的黑夜和烟雾中,他视线沉静,嘴角带着散漫的笑,漫不经心的样子。

  那个人,应该,不会是他吧?

  他那么怕麻烦,怎么会为了一辆自行车耗到凌晨四点。

  而且他根本就不相信圣诞老人,也不屑于过什么圣诞节。

  周挽不断这么告诉自己。

  可她回家的步子却越来越快,到最后变成跑的。

  寒风在耳边猎猎生风,像是要把皮肉都刮下来一般锋利。

  她跑得气喘吁吁,迈着步子跑上三楼,扎了低马尾的头发全部散开来,披在两颊,像个小疯子。

  她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定定地看着门口。

  一辆崭新漂亮的自行车摆在门口。

  周挽不断被自己呼出的白气糊眼,将那辆自行车挡住又散开。

  直到这一刻,周挽一步都迈不动。

  就好像眼前出现了一个稀世珍宝,生怕靠近一点就会破坏。

  过了很久,周挽才终于缓缓靠近,走到自行车旁。

  车铃边夹了一张纸。

  她打开,看到陆西骁的字迹,龙飞凤舞的。

  ——挽挽,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

  挽挽。

  不是周挽。

第34章

  人如其字。

  周挽在看到纸上的字迹时,脑海中就浮现出陆西骁的样子。

  少年潇洒恣意,游戏人间,桀骜难驯,就像那遥不可及的一点星辰,伸长手臂也不可能够到。

  可就是这样的少年,在纸上写下——挽挽。

  陆西骁从来没有这样唤过她。

  这是第一次。

  挽挽。

  从前爸爸假扮圣诞老人给她准备礼物时也会在纸上写下,挽挽。

  周挽盯着纸看了许久,半晌,轻轻笑起来。

  笑了会儿,又忽然鼻间发酸,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意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站在原地,低着头,掌跟用力按了按眼皮。

  等到一切情绪平复,她脸上的表情便恢复如常。

  推着自行车进屋,周挽给陆西骁打了个电话。

  响了好几声都没接,听着那头传来的铃声,过了好一会儿周挽才想起,陆西骁才刚睡下没多久。

  正打算挂断,那头却被接起。

  “喂?”他嗓音喑哑,显然还没睡醒,带着起床气。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周挽轻声问。

  他没答,只问:“怎么了?”

  “没怎么。”周挽手指搭在自行车把上,指尖沿着车铃的轮廓来回,“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看到了啊。”他哑着声笑了下,“还以为你要今天晚上才能看到。”

  周挽心里感动,到这个节骨眼却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了。

  陆西骁从床上坐起身,喝了口水,喉咙终于舒服了些。

  “怎么,这回没觉得是圣诞老人给你送的?”他调侃。

  周挽抿起唇:“我又不傻,都多大了。”

  “周挽,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圣诞老人。”

  他嗓音低沉,却让听者觉得格外安心,“但我在。”

  我在,所以由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我们都不处在童话中,我们都已经无法再去相信童话。

  但我愿意,为你营造童话的幻象,好让你有一瞬间,可以回到无忧无虑的过去。

  *

  后面几天,周挽偶尔早早回家照顾奶奶,偶尔和陆西骁吃晚饭。

  他去学校的频率提高不少,有时依旧会睡懒觉,到下午才来学校,等到周挽物理竞赛结束后便一起离开。

  周挽每天都会抽时间给他补习从前教过的内容,陆西骁困时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困时就配合许多,也会做周挽给他布置的作业。

  转眼,就到了12月31日。

  今年的最后一天。

  正好是周五。

  傍晚,同学们已经都没了学习的心思,纷纷相约要去哪里跨新年,说是哪里新开了家火锅,特别好吃。

  顾梦转过身来:“挽挽,她们说晚上要去西桥那边看烟花,一起去吗?”

  “今天我有事,不能去啦。”

  “什么事啊?”顾梦眨了眨眼,“哦——你要跟陆西骁一起吗?”

  一旁,姜彦握笔的指尖一顿。

  周挽笑了笑:“不是,我要陪我奶奶去医院复查。”

  “那好吧。”顾梦虽然有些失望,但没多说,转而又问,“姜彦,那你去不去?”

  “我也不去。”姜彦说,“晚上我要和我爸吃饭。”

  顾梦撇撇嘴:“这可是过年诶,跟爸有什么好吃的。”

  顾梦恹恹地转回去,周挽迟疑片刻后,侧头,轻声问:“是……陆终岳吗?”

  “嗯。”

  “就你们俩吗?”

  姜彦安静片刻,说:“我也不知道。”

  周挽回过头,盯着桌上的试卷看了会儿,又摸出手机问陆西骁。

  [周挽: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6:没。]

  [6:怎么了?]

  之前陆西骁问过她晚上做什么,周挽告诉他要陪奶奶去医院。

  周挽侧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闭了闭眼,舒出一口气,回复:[没什么。]

  伴随着元旦假期的是成堆的作业,周挽没让陆西骁等她放学,物理竞赛培训结束后她便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和姜彦一块儿往外走。

  刚走出教学楼,她便看见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她脚步倏的一顿:“我回教室一趟。”

  姜彦问:“怎么了?”

  “有卷子忘拿了,我去拿一下。”

  “哦。”姜彦说,“那我先走了?”

  “嗯。”

  周挽折身回到教学楼中,看着姜彦走到那辆黑色轿车前。

  陆终岳从车里出来,笑着拎过姜彦的书包,侧头关心着问上几句,看上去和这世上所有好爸爸一样。

  周挽却觉得可笑。

  害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和还幼年的女儿,儿子也跟他彻底决裂,却还在这假装是好父亲。

  他若是真关心姜彦也就罢了,可实际上根本没有能力让姜彦回到陆家。

  等到车驶远了,周挽才出来。

  自行车库里只剩下她的那辆,周挽取出自行车,骑回家。

  ……

  冬天的医院有很多婴儿孩子,偌大的大厅里都充斥着孩子的啼哭声。

  周挽陪着奶奶检查完时,天早已经大黑。

  好在检查结果没什么大碍,周挽终于是放了心。

  “奶奶。”周挽说,“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