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阳原本只是站在寺庙门口的,在一片的烛火灯影中迈过门栏走了进来,就挨着她跪了下来,如她一般虔诚。

苏晓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回过头,唇边勾了笑,“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也信这个?”她边起身,边回头看大殿上庄严肃穆的佛像。

“我出生前,我母亲和父亲也去寺庙求了一次,保我和暖阳平安降生,佛祖答应了。你在地震之前也拜了佛祖,求得平安,佛祖也答应了。我是该虔诚地感谢佛祖…”他顿了顿,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一次给了我生命,第二次,给了我人生。”

她愣住,就在面前的香烛台前抬眼看着他。

“我不敢想象失去你我会变成什么样,我大概依然好好的活着。这个世界上能让我感到心慌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秦昭阳以前觉得,有些话,说不出口,太过矫情,可这次之后,他却不敢再藏着了。人生的意外那么多,上一秒也许还如胶似漆,下一秒可能就会天人两隔。

这个世界上让他心慌害怕的事情屈指可数,但他再强大,在天灾面前,也是一片轻舟。所以要学会感恩,学会珍惜。

所以他很感谢,苏晓晨活下来了,他的第二次生命。

苏晓晨停留了几天,便和秦昭阳一起回去了,当回到A市,就听说周林林被叔叔带走了。

她一个人闷了半天,最后还是翻了墙,直接摔进了秦昭阳的房间,倒是吓了秦昭阳一跳。

“有没有摔着?”他抱她到床边,刚想撩起她的裤腿看看她左腿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她抬手一把按住他,搂着他直接压在了床上,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没事。”她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睡不着。”

秦昭阳干脆放松了身子,任由她压着,“这是什么意思?半夜爬墙求调戏?”

苏晓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想吃张妈包的馄饨了,我明天来蹭饭吃好不好?”

“好。”他一手揽过她,一手关掉床头的灯,只留了一盏温馨的桔色壁灯。

秦昭阳自打那次K市回来之后对她简直是百依百顺,体贴温柔…估摸着这次的事情他被吓得不清,可这后遗症怎么持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呢?

好吧,她就是贱骨头,不被他损,浑身都难受。

在他怀里窝了片刻,她才说明来意,“我一直在想周林林的事情,我过不去那个槛。”

他转过身,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扯过薄毯盖住,“恩,你说,我听着。”

“那天地震的时候我拉了她一把,可来不及再拉她妈妈了,说是亲眼看着她妈妈离开的都不为过,我还没重见天日那会就担心她哭着要妈妈…我本来就很脆弱了,我怕她一闹我就真的情绪崩溃了。”她说着说着,声音便微微地有些哑起来。

“但是她很懂事,不哭不闹的,那时候我腿被压着不方便,她就接水给我喝,用手接了递到我的唇边…”她眼眶一红,埋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不经历,永远不会知道那场天灾给的创伤有多大,她一直在粉饰太平。可今天见到了周林林,小女孩一家都遇难了,唯独留了她一个人时,那种情绪就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太难过太难过了。

秦昭阳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哭了,嗯?”

她拉着他的衣领缓缓收紧,好半晌抽噎声便大了起来,温热的眼泪落下来,透过他薄薄的睡衣熨热了他的胸口。

秦昭阳心疼的不行,一下下顺着她的背,笨拙地哄着她。

她哭了一会才歇下来,大概是有些累了,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

秦昭阳也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他险些失去了她,所以对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是感同身受,更是明白她那时候的恐惧和无助。

所以安慰的话他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温柔地抱着她,让她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在身边。

苏晓晨哭累了就想睡觉,还没怎么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愁苦,就抵不住困意来袭,直接睡着了。

大晚上的,秦昭阳也不能把人扔回她自己的房间吧?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抱着去敲苏家的门说,“岳父,你女儿翻墙求调戏,调戏没成功自己先睡着了。”这种话吧…

所以最后的结果,便是苏晓晨留宿了。

留宿完的后果,当然是直苏谦诚熊熊燃烧的怒火。

“是不是留不住你了啊?”

苏晓晨摇摇头,“留得住留得住,真的,你不信你拴着我,你走到哪我跟到哪,无比诚恳。”

“…”苏谦诚无言了片刻,终于妥协,“行了,你赶紧嫁了吧,每天吃那么多,我养不起了。”

所以趁早打包送到秦家吃垮他们好了…QAQ

苏晓晨有些懵,就差跪地抱着苏谦诚的大腿哭了,“爸,你别这样啊,我自费还不行么?你别因为养不起我就把我给嫁了啊,这显得我多有心机啊,就为了吃的委身给秦昭阳了。”

秦昭阳在一旁暗暗挑了眉,委身…这个词有些微妙啊。

苏谦诚不为所动。

苏晓晨再接再厉,“爸,我不嫁不嫁不嫁,我要一辈子孝敬你。”

秦昭阳再次挑了挑眉头,这回用词更微妙了。

苏谦诚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旁边稳坐如山的秦昭阳,问自己闺女,“真的不嫁?”

苏晓晨很坚定的点头,现在不嫁!

秦昭阳眉头也不挑了,倒是眼神颇有些深沉,这会不止用词微妙这个罪过要罚了。

苏谦诚再似笑非笑地问闺女,“等会,你刚才那意思是你要是嫁出去了你就不孝敬我了?”

苏晓晨愣了一下,很严肃地摇摇头,“不管我身处何方,我都会孝敬你的。”

苏谦诚点点头,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地主家没余粮了,你要是真孝敬我赶紧嫁了给我留口饭。”

苏晓晨泪流满面,怎么又绕回来了。

之前不是还舍不得她那么早给人当媳妇的吗,这会怎么那么热情的要赶她出去了,更重要的是,能不用这个借口么,用这个借口她没脸嫁啊!

秦昭阳看苏晓晨那悲伤逆流成河的样子,心里默默地又记了一笔…这笔账,要慢慢算了!

番外:滚滚红尘之秦苏在怀

秦苏其实和苏晓晨有些同病相怜,因为两个人都是在最适合早恋的年纪里,孤身一人。

秦苏知道苏辰澈选择了军校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看着秦霜幸灾乐祸的表情嘴一撇就哭了起来,“爸爸你骗人。”

“不信你自己问苏家那臭小子。”

秦苏“蹬蹬蹬”跑下楼,连拖鞋都没换直接去了苏家。

开门的是苏清澈,看见她站在门口,挑了挑眉,“来找滚滚?”

她眼圈还红红的,重重地点了点头,“叔叔我找滚滚,你帮我叫他一下好不好?”

苏清澈看了她一眼,微微俯低身子看了她一眼,“哭了?”

秦苏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低下头去。

苏清澈也不再多话,让她稍等片刻,转身进去叫人。

苏家也不太平,她就站在门口,都能听见宋星辰冷声发脾气的声音,没过一会,苏辰澈就走了出来,看见是她,眉间的冷淡才散开了些,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知道了?”

秦苏抿着唇看他,“我爸爸说你要去上jun校,以后要当jun人,是不是真的?”

他回头看了眼屋后,轻掩上门,拉着她往前面走了些,院内有棵大树,他就站在树下,声音坚定,“是。”

她鼻子一下子又酸了,轻声地哭起来,“我上高一的时候你高三,我本来想上大学了我们就可以有两年是在同一个学校,你去上jun校的话我怎么办啊…”

苏辰澈抿了抿唇角,对秦苏突如其来的眼泪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你别哭啊…”

“我就是要哭。”她抬头瞪了他一眼,眼泪珠子却止不住的往下掉,眼底的水色在昏黄的路灯下如海浪微澜,大抵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楚楚可怜的样子有多惹人怜爱。

苏辰澈抬了抬手,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我又不是不回来,放假也是可以回来的。”

“那我能见到你的时间更少了。”她抽噎着,鼻尖都哭红了,“我不要喜欢你了,你不负责,我要见异思迁,我要跟别的男孩子谈恋爱。”

苏辰澈原本还手足无措,这会一股怒火蓦然升起,轻拍着她肩膀的手猛然扣住她的肩膀,沉着脸怒道:“不准。”

秦苏被他突然的一声大吼吼得都忘记哭了,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水色。

苏辰澈鲜少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这会也傻了,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久久无话。最后还是秦苏转身要走,他不让,就握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松开。

“你不是一向知道我的志向的吗?我喜欢那片热土,这跟喜欢你毫不冲突。”说话间,他微微俯低了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不要去喜欢别人…”

他的唇又往下落在她的鼻尖,“不然我会难过的,很难过很难过。”

话音一落,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很轻很快的亲了一下便分开,“一旦放假我就回来,我这辈子只娶你。秦苏,好不好?”

那晚的夜色温柔缱绻,她就在他一声声的轻哄里慢慢投降。

可后来,秦苏后悔了,他的假期少的可怜,他们之间的往来通讯大多数为书信方式,连偶尔通个电话都要定时定点。

就这么过了两年,她都考上了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依然选择了去他军校在的那个城市。

秦二爷是最不乐意的那个,头一次对她发了脾气,把那志愿揉碎了直接扔在了垃圾桶里,声色皆厉,“有我没他,你只能留在A大。”

她哭得喘不上气,还一度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秦二爷干脆把她关在家里关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下来。

那应该是秦苏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秦霜最终还是心疼她的,心平气和地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问过我,为什么你的名字叫秦苏?”

她点点头,隐在阳光晒不到的黑暗里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你说我是你和妈妈的情书,是你这辈子最得意最骄傲的情书。”

“我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娶了你的妈妈,有了你。我什么都有了,可我还是有害怕的事情,我怕你以后过得不幸福,我怕你吃亏,我怕你会不开心,我知道你喜欢苏辰澈,但他绝对不是你的唯一,你生活的重心。”

他这辈子什么都不缺,圆满妥帖,可秦苏一天天长大,他却没法省心,姑娘是他的,他要为了她的下半辈子负责,哪怕现在当个坏人,他都要确保他掌心里的宝贝一世无忧。

秦霜只说了这几句,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秦苏暑假的时候去军校看了他一次,回来之后便安安分分地上她的大学,学她的专科,一步一个脚印。

她是真的被宠坏了,娇俏任性。大学的四年,她就学着怎么磨平自己的坏脾气,学着怎么自己独立面对事情。

他在成长,她亦是。

秦苏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她有自己的生活,然后在自己的生活里耐心等他,终于在她大二的时候,他调回了A市。

他的假期依然很少,但距离近了,她总归是可以去看看他。

苏辰澈这几年成熟了不少,面部轮廓英挺,眼神深邃,却又比那些人有了一股卓然的风姿,脱下那一身的衣服虽不掩多年摸爬滚打的凌厉之姿,却依然能从那凛冽的气势里看出一丝柔和。

见她看着他发呆,苏辰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犹豫了一下才走了过去,走到跟前,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就把她纳入怀里。

微微有些粗糙的手握着她的手心,翻到她夹着书签的那页扫了眼,“有心事?”

秦苏摇摇头,手指翻过书页,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静静的看书。

他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实在少的可怜,通常能够在一起,也许可以什么事都不做,就这么简单的坐在一起,他看他的作战地图,她做她的四级试卷。

只要在一起,足矣。

苏辰澈的唇落在她的耳畔,她的耳廓微微有些凉,被他触碰了一下浑身便抖了一下,她抬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语气娇憨,“别闹。”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唇不停地落下,最后流离到她的脸侧终于有些不满她如此状态还能专心致志,握住她的下巴转过来,亲上去。

她的手蓦然抓紧他的手臂,她的指甲有些长,微微地掐着他的,有一丝的疼痛感,但这一点也不妨碍。

他含住她的唇,有些诱哄般的诱着她主动,纠缠间入了她的齿关,含着她的唇再也停不下来。

好半晌,他才勉力松开她,她的眸底漾着一层水光,面色绯红,唇被他咬得微微有些肿,色泽红润。

他看了一会,眸色渐深,用大拇指轻擦了一下她的唇,有些烫。

秦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神闪躲着,还想着努力挣开他。

他手臂略一收紧,把她固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就这么抱着她,“秦苏,你别动。”

她瞪圆了眼看他,他的眸色微微地沉,在她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声音沙哑,“秦苏,什么时候让我去见见爱女如命的岳父大人,嗯?”

秦苏还没想过这件事,他这么提起来,她才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说实话…情况颇有些不乐观。

秦霜不待见苏辰澈都二十多年了,见家长这种事,是会见光死的吧?

她不说话,他也不催促,点到即止。

隔日,他回了一趟家,把金毛带了过来,金毛一进屋就四下乱转,大概是闻到了她的味道,欢快的跑进来。

秦苏刚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水正在擦地板,湿漉漉的地板上,金毛踏下一串脚印,扑到她跟前的时候一个没刹住车,前爪抵地,在地板上翻了一个跟头,撞到了旁边的盆栽。

它呜咽了一声,可怜巴巴地看了秦苏一眼,小踏步的溜达过来,就在她的脚边伏下,吐着舌头讨好的看着她。

秦苏好久没见它,摸了摸它的脑袋,挠它的脖子,它立刻就知道秦苏是不跟它一般见识了,威风凛凛地站起来,前爪搭在她的膝上,脑袋就往前凑。

苏辰澈关好门进来就看见金毛要轻薄他的秦苏,立刻轻喝了一声,“下来。”

那金毛来回看了看他们两个,伸出舌头在秦苏脸上蹭了一下,端端正正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摇着尾巴看他。

秦苏被它逗得不行,搂着它笑得东倒西歪。

苏辰澈站在一片晨光里,看她笑得露出两个酒窝,眼睛弯弯的样子,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地板已经擦干了,他就势坐在她的身旁,看她耐心十足地陪金毛玩,眼底浮着细细碎碎的星光,心里隐约有了一丝愧疚。

苏清澈这辈子最遗憾的莫过于国大于家,不能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留给宋星辰和他。

以前他不懂这份无奈,可如今,似乎是明白了。

他永远不能及时地参与她的喜怒哀乐,他永远不能在她生病无助时就守在她的身边,他永远不能把唯一的自己交代给她。

这份感情,他始终在亏欠。

番外:暖暖入我怀

苏辰澈的假期因为K市地震提前结束,他用最快的速度归队,随时和队伍一起开拔去抗震救灾的第一线。

临出事的那一晚,她安安静静地伏桌写着试卷,偶尔抬头看一眼电脑,敲键盘的声音又轻又灵动。